《舍身饲魔[综武侠]》作者:直白人家 文案: 季闲珺原本过着美美的小日子,却摊上一个自称天外来物的系统,对方要求他进入低武位面以身饲魔。 系统苦逼:当初只是想抽个普通人攻略武林里的各大反派,哪里想到会抽到大BOSS。 作为宿主,季闲珺三观不正,经常在做任务中严重手滑,拍死任务对象,不得已系统为他的眼睛安装了滤镜+ps的美化功能。 系统:快看!前方反派一枝花! 季闲珺:本尊比他美,他有什么资格让本尊舍身饲魔? 看文要求 一、本文主攻,目测修罗场进行时。 二、CP未定,因为本人也没想好。 三、别考据,考据本人会死的! 内容标签: 武侠 强强 穿越时空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闲珺 ┃ 配角:太子长琴,石之轩,原随云,玉罗刹,叶孤城 ┃ 其它:修罗场人选待补充 第1章 舍身饲魔 海外,蝙蝠岛。 在距离蝙蝠岛东方,约有上千米远的海域上,有一座由浮冰冻结而成的岛屿在漂浮着前进。 阳光下,岛屿晶莹透亮,闪闪发光。 先不说它为何不会在这片怎么看都不算极寒地带的洋流中存在,就说成型的原因——它是被人一掌拍出来的。 这等匪夷所思的真相便足够将整个江湖掀个底朝天。 在这个大宗师相继突破,江湖中只剩下极为稀少的宗师的时代,任何一个拥有先天之气的武者都会是各方势力关注的天之骄子。何况就在这海上,这距离中原大陆如此接近的地方,有一位大宗师隐居,光是一丁点儿消息泄露出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想方设法来这里看上一眼。 武林人士对至上武学的渴望,不亚于普通人对金银珠宝的谈论。 季闲珺却压根没有造福他人的念头。 他初来不久,名义上虽然是什么“大宗师”,但是他早过了辟谷期的阶段。拥有这样的修为,他连吃饭都不需要,整天餐风饮露,看天发呆,直让另一个意识急得跺脚,一直埋怨落地地点为什么要是这么一个人迹罕见的鬼地方。 幸好,“它”埋怨不久,契机就这么来了。 依附在季闲珺灵魂深处,系统310在宿主的视网膜前,发出一个哭唧唧的颜文字表情。 “QAQ” 季闲珺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总是骚扰他,找打吗? 系统310全力吸引他的注意力,只为让宿主看那个努力从海水里往岸上爬的男人一眼。 然而,它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宿主是一个BOSS的残酷事实。 人家压根没有慈悲的心肠! 季闲珺出身高武位面,从有记忆开始,整个世界先天高手满地走,入道牛人多如狗。说的再邪乎点儿,你出门走两圈,说不定门口右转那个卖豆腐的西施姑娘,就是释道儒三家之中某一家隐名换姓的高人,挥挥小手,山平海移,跺跺小脚,大地崩碎。 运气不好点儿,还可能是邪道高人。 在那样世道里成长起来的普通人,眼光和境界,自然不是低武世界的人能够比得了的了。 更别说是季闲珺本人了,妥妥的高武世界里睥睨众生的人物。 可是系统不想他这么强啊! 晋江310表示自己本来只是想抽个普通人,一起体验lovelove的恋爱。它的系统宗旨也是这个,一切任务全是为了感化和爱,感化,感化各世界BOSS,证明爱是心灵的良药,为了爱而战斗! 目的可谓小清新! 初出茅庐的它没有听到前辈们充满血泪的提示,一抽就抽中了毁灭世界级别的大BOSS。 在名为敬天始境里宅了近万年的敬天宗主季闲珺,典型起·点小说里的龙傲天,要女人不愁女人,要实力不愁实力,自身条件好到从来不用谈恋爱的地步。 然后——然后—— 然后,它的业绩就从没合格过。 “呜呜呜……我的年终奖,我的工资,我的升级,我的未来,我的前程……” 系统310越想越悲,汪的一声哭了出来。 仿佛听到荒谬的事情,这个穿着紫色华服的男人终于动了。他的嘴角一抿,不悦的弧度稍微显现,系统310的哭声就立刻小了一个幅度,尾音颤抖。 一介人工制造的玩意儿,居然还敢像人一样谈前程? 忍受够了耳边蚊子一样聒噪的声音,他形状凌厉的眉宇微微挑起,周围环境骤然发生了变化,肆意的寒气涌动,好似缥缈的仙气托起他的衣角。就这么一刹那,这座岛屿所谓的岸,所谓的岩,统统成人间最为严苛的极寒之境。 冰雪纷飞,寒意刺骨,墨白两色的绝意剑境于岛上降临。 系统310瑟瑟发抖。 …… 蝙蝠岛一战之后,偌大的无争山庄失去了仅有的继承人。 数百年传承下来的山庄里,就连那秋日里吹过枯黄落叶的风也显得凄凉。 发鬓斑白的原老庄主什么话都没有说,布满苍凉与风霜的眉目,乍看起来不像是个在江湖上一言九鼎的人物,而是个跑漏了精气神,神情无比悲恸的平常老人。 他凝望着前来通知他爱子死讯的楚留香一行人等,目光中似有残存的烛火在摇曳。 可就算如此哀戚,他也不曾对可算间接杀害其子的楚留香他们做些什么,而是由着管家礼貌周全地送客,这等心胸气量,无疑是少见的。 见多了为了亲友不分青红皂白泄愤的人,如原老庄主这般隐忍沉默的姿态反而令楚留香不安,他甚至在走出园子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使他不由得叹息。 全因那初见时还算高大健壮的老人,此时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老人。 他那原本只是白丝微现的头发,现今也已经全都白了,佝偻的身体,颤抖的手掌,那苍老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不住冒出一个疑问来。 “老胡啊,你说人为何总是不知足呢?” 楚留香摇了摇头,不能理解原随云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他自己无疑是知足的,家当银两有一船即可,平时出门不管是一身麻衣,还是一件华服,他都能自得其乐,他人为之惆怅的贫穷,富贵一言?于他想来,能理解却不会为其困扰。纵使他本就是盗中的大元帅,任何黄白之物当可探囊取物,然而这人对此却是真的一点儿兴趣也无。 想也知道,能和这样的他交友的胡铁花,嗜酒如命的老酒鬼更不会说出些一鸣惊人的话来。 “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喝过酒吧?”舔舔干裂的嘴巴,胡铁花说这话的意思中心思想明确,他馋酒了。 本为原老庄主短短时日内转变为如此苍老模样而感叹的楚留香忍不住摇摇头,指着他调侃道:“老胡啊老胡,你这话可是说到我心坎里了,一两白酒不够,三坛子梨花白可是这山下最好的酒,上次来的时候店家早早卖光,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个运气?”说到这里,他们迈出最后一级台阶,笑语声一扫阴霾。 两人背后,累累石台层层向上,直至视野尽头有匾额高悬,无争山庄四字银钩铁画,气势非凡,直让人赞叹数百年延续下来的盛名。然而当秋风习习,吹扫寒叶,关门的仆从面带愁苦,仿佛一夕之间,往日声势尽数耗尽,这株根植叶茂的大树也到了凋零的时候。 山庄之内,管家对老庄主如今如枯木般苍老的模样忧心忡忡,然而半睁着眼睛的原东园似乎毫无所觉,淡然地下达寻找独子尸身的命令,淡然的…… 好像整个人都空了似的,望着凉亭外的一处目不转睛。 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管家实在看不下去了,但又说不出什么,抿紧嘴唇,叹着气的地拿过仆人送来的披风为庄主搭在肩头。 “秋风寒凉,庄主您要保重身体。” 原东园一言不发,管家实在忍不住喉中哽咽撇过头去。 他知道,庄主盯着去看的地方——是少主小时候学琴的地方。 头顶枇杷树叶厚绿成荫,夏天贪凉最是舒爽,后来当少主琴艺精通,也时常在这棵树下拨弦,这个时候庄主就会在附近的书房里打开窗户。虽然表情还是严肃,但像他这样一路伺候原家两代的老人,怎么不知道庄主对少主那些不常表现出来的关爱和自豪。 如今少主去世,庄主心里不知多痛苦。 唉,少主。 您真的就这样去世了吗? 管家心中忧愁,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已逝”的少主离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 碧波蓝天,大海之中,原随云努力从海水中挣扎向岸边,他的手臂刚刚碰到“地面”,刺骨凛冽的寒气就在他保养得宜的手指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然而再痛苦也比不上求生的欲望。 即使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刚出险境又入地狱,但还是忍不住地向唯一的彼岸伸出手去。 “……救、救救我……” 恍惚间,远处多出一道人影,他近乎本能地呼唤出声。 之前的奋力已经使他的半个身子脱离海水的拖拽,但要是就这样放着他不管,不用怀疑,他坚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溺毙。 “你准备不管他吗?” 系统310可怜巴巴地通过脑内渠道向季闲珺问道。 季闲珺一动不动,身体力行地表示,蝼蚁哪有资格让他出手? 系统310顿时崩溃了,“算我求求你,能不能不要再代入你的世界观啦?我出生在和谐有爱的时代,人命是很珍贵的好吗?” 季闲珺似乎对它的某一句话产生兴趣,手一指,长袖甩动,不咸不淡地反问道:“纵使他视人命如草芥,罪无可恕,救下他等同于剥夺数十人的性命 ,这等恶徒你也要说他的性命是珍贵的?” “你好意思说他吗?!”系统310仿佛见鬼一样吼道。 季闲珺淡定收回手,“一码归一码,不得本座欢心,自然需要付出代价。” 系统310:“就因为这个,你拍死了之前全部的任务对象?” 季闲珺用眼神表示,就是因为这个。 系统310忍无可忍,它原本想着,好歹是自己第一个任务对象,强制手段太没品了,何况系统核心也不允许,但是果然,果然应该像上次续职时候同事说的那样,对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宿主,系统也要拿出魄力来! “登场吧!” “PSP滤镜加强制美化功能!” “它为你带来全新的恋爱体验,确保每一分,每一秒,你的CP爱人都像是被整容过一样,从里到外,焕发爱情的光彩 ,一辈子不会舔不下去他的颜!情人眼里出西施,对颜控属性的宿主作用率高达300%,再也不用担心那两只看不对眼啦!” 季闲珺只感到视野忽然一花。 按照过往的经验,应该发生了变化。 明白自己的眼睛被对方做了手脚,他冷静地等到视感恢复正常,奇怪地发现眼前没有什么改变? 正当他想问系统的时候,系统310已经自鸣得意地爆出真相:“不要怪我,季闲珺,这是你逼我的!” 季闲珺:“?” 系统310:“从此,你就会发现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终身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欢呼吧,庆祝吧! 这就是本大爷特意为你准备的恋爱套餐,滤镜一生一起走!即使七老八十,你也会是对方心头的那朵永不凋零的绝世花朵!” 季闲珺:MD,ZZ! 系统310:“现在!快给我去见你的天命之人。” 季闲珺刚想说什么,一道道刺耳的系统提示声突然冒出来。 【系统310任务提示:救下刚经历过重大失败的原随云,趁对方心灵软弱趁虚而入,一举拿下呸感化眼前的BOSS吧,相信爱情是最美好的良药!】 【系统310任务成功:奖励秀水苍云套装一套,奖励负翠琴一架,奖励凤花雪折扇一把。(PS:大出血了,你不给我任务成功我就小拳拳捶你胸口!)】 季闲珺:“……” 绑定这么一个系统,本座也是无语的。 系统310:“GO!GO!快去快去!” 季闲珺冷漠地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别看系统各种方面都不怎么靠谱,但别怀疑人工智能的记忆力。 系统310已经理所当然地说道:“性命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珍贵的,无关对方恶人还是善人的身份,同时生命也是脆弱的,轻而易举就会消逝,所以你所说的那些我不懂,我只知道,不能看着一个人轻而易举地死去。” 在系统310那个年代,人口数量已经稀少到需要使用人工智能来弥补社会结构的程度,所以在它的认知范围之内,善恶在大环境的因素下已经成了单薄的不比一张纸强多少的道德观念,当全球人类的总基数只有几千人,那么即使对方十恶不赦,他也必须活下去,这就是人类为了避免种族消失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也不知是不是这番话起到作用,当然系统更愿意相信是它刚刚强加给宿主的金手指发挥作用了,所以当它看到季闲珺动起来时,就差在他背后摇旗呐喊,鼓励他踏出人生至关重要的第一步了。 “千万不要惹怒相亲对象啊!” 单身上万年的季闲珺,面无表情地在脑内通话中说道:“闭嘴。” 系统310委屈巴拉地缩起小身子。 他们看起来因为对话浪费不少时间,实际不然,他们并非是用“口”进行的交谈,而以脑波意识的方式进行快到惊人的交流。 一念之间决定整个世界的命运,这并非夸张的描述。 这种通信十分方便,以至于当季闲珺挪动尊躯,站到原随云面前时,这个被系统判断活不过十分钟的人依然还活着,虽然气息奄奄,但还活着。 原随云竭力掀开沉重的眼皮,皮肤被冰冷的海水浸泡得十分难受。 他在被金灵芝抱住掉落海谷的时候就在思考许多内容,有关于自己的失败,有关于蝙蝠岛,有关于无争山庄,再之后他全心想的是怎样在大海之中活下去。 种种念头由纷乱变得集中,给予了他坚持下去的动力,不然他早就丧命大海。但是当他认为自己可能忘记除了生存以外的其他想法时,眼前出现的这个人似乎击碎了他坚持到现在的意志,让他恍恍惚惚地想起曾看过的古籍。 飞行云中,神化轻举,以为天仙,亦云飞仙。 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海上隐居的仙人。 其人发黑成瀑,衣紫而贵,尊皇之气,其貌有云龙,星目广瀚,气概成江涛,周身不遇流俗,亦是超凡入圣。 说得通俗点儿,季闲珺有在他那个世界超凡脱俗的俊美容貌,非是阴柔,非是阳刚,而是介乎中间的英俊颜色,是走出去光看脸都能迷得人自奉终身的绝品美颜,再加上位居玉座数千年培养出来的神/韵,因此就算离了琼楼玉宇,高堂大殿,在这散发出腾腾寒气的冰岛之上,其姿容神态仍旧一如仙人般尘俗不容,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 在陡然恢复视力的刺激之下,原随云集中的信念一下子崩溃了,努力张开的双眼轻轻合上,当着季闲珺的面昏倒过去。 晋江310眼睁睁看着任务对象失去意识,慌里慌张地在宿主脑海里嚷嚷起来,同时不忘开机扫描一下对方身体。 “季闲珺!季闲珺!他这是怎么了?咦?脑袋里有血块?经过撞击血块溃散,在人体上的表现就是失明的人恢复视觉…………你快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季闲珺先是嫌弃一下语无伦次的系统,后用更加嫌弃的眼神看了一眼那边,没有靠近全身都被海水泡的分外狼狈的原随云。 他的嘴角翘了翘,说出自认为是目前唯一合理的答案。 “肯定是被本座帅晕了。” 晋江310:“……” 下一秒,它爆发出惊叫:“快救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2章 蝙蝠公子 一间客栈,一个小二,一壶茶水,再加上一小碟的瓜子,差不多就是初来乍到的江湖人所需要的全部装备。 对了,还差一个说书人。 透过雅间的窗户,一紫衣一蓝衣的二人相对而坐,窗外楼下的戏台上,少有的并不是艺人在表演那些南来的小曲,北来的西厢记,而是由着一名说书人折扇一打,江湖事江湖情缓缓道来。 这么一会儿功夫,足够某些出海远走的,或是刚刚下山的,把武林里最近发生的事摸出个门门道道来。 但是——别看说书人的嘴跟没个把门似的,过程说得精彩万分,结局也是眼花缭乱,可这里面能听的!能看的!也就是有心人有意知道的那些。 换言之,对于身处在此地的正主而言,这绝对不算是什么好听的东西。 季闲珺难得好心地为对面脸色忽青忽白的原随云倒了杯茶。 杯子里茶水碧汪汪的,是上等的好茶。 才遭生死关卡,原随云身上仅有的几个值钱的东西都被海水卷跑,玉佩发饰什么的更别说,统统遗落海底,但要指望季闲珺主动典当自己身上的佩饰那就纯粹是痴人说梦。 好在原随云的恶行虽然暴露,但无争山庄经营这么多年的底气还在。所以即使他们两个刚来到大陆时一穷二白,原随云还是能找到和自家有联系的商户取钱。 别说原少主他在江湖中人人喊打,商户做买卖,少有不是黑心财的。 人家一看原少主好好的,甚至可能因为这番变故碰上奇遇,连眼睛都好了,第一个反应绝对不是把人往外推,而是送上门的人情不要白不要。 试想看看,原随云眼睛还瞎着的时候,对他的称赞就已经是才高八斗,武学奇才,现在连唯一的缺陷也好了,只要是不算傻的人都知道,这是要有大造化了。 至于季闲珺,一路当够吃瓜群众,跟着系统一起看着原公子怎么施展手腕,把他们的行程打点地舒舒服服的。 平时享受惯了的季闲珺也不见有何不妥,理所当然地受着原随云的照顾,偶尔聊两句武学上的优劣。 起码这个世外高人的姿态是做足了。 回到此时此刻,台下讲着楚留香何等意气奋发,施展绝伦妙招,一举击败蝙蝠岛黑手原随云,拯救一干无辜群众,携着美人乘船归来。 他则看着原随云不快的脸色,顺便喝了口茶。 原随云冷笑三声,捧起茶杯的手不见颤抖,倒是讥讽十足。 “不是我小看他楚留香,凭他的身家想救下岛上那一众女子都是痴人说梦,何况岛上……” 季闲珺:“何况岛上还有那么多奇珍异宝,珍稀灵物是吗?”他凉凉接话,不意外地和原随云对上视线。 原随云回视他道:“对!” 季闲珺勾起嘴角,笑意加深于眼角眉梢,因而那眼眸深处的寡淡愈发清晰,也愈发冷漠。 “仿佛败家犬的狂吠。” 原随云:“你——!” 然而这次他忍下了,不得不忍下,打从自己被这个人救起,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人似乎从没把他当做人过。 要不是上岸之后,这人一副袖手于俗世的傲慢样子需要自己打理日常起居,怕是和这个人说不到半句就会被他一巴掌拍死。 这也是有前科的,那时他刚刚苏醒,再次被季闲珺的姿容气势所震慑,同时也为自己正常的视野而诧异。 不等他为此欢喜,此人一袖拂来,深厚到可怕的内力重重将他再一次丢入海中,差点儿折掉这条刚刚捡回来的性命。 等他狼狈地挣扎上岸,才在极寒之中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乃是一座寒冰铸造的岛屿。 然而这不是重点,真正让他不敢反抗这个人的,是他在漠视自己的同时,以力使力,岛屿做舟,乘着浪涛以大陆为目的地向前行去。 期间无论是遭遇风暴还是大雨,冰岛上空仿佛有无形之物统统将其隔离在外。 自古以来便被宣称为人力不可撼动的天候,对这个人而言也似乎并非那般笃定。 在潮湿的海风中,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是遇上不得了的人了。 不如说,正是原随云聪明地知道自己在季闲珺眼中的地位不怎么样,所以他才能好好活到现在,包括有机会对流言蜚语嗤之以鼻。 如今再受到来自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的打击,原随云虽然不快但还不至于去想不开。 没想到他忍耐下来了,季闲珺倒是开口了,半点儿没有自己在对方眼里是个大麻烦的自觉,轻轻顺过耳旁玉带,丝绸珠帘束起的长发披肩洒下,漫不经心的动作中透出如许风流。 “若你是赢家,这江湖上的风向会如何?” 这话……这话听起来像是带着几分指点的味道?原随云若有所思。 得救以来,他贪婪地使用这双自幼年起便看不见的眼睛,观察最多的便是这个人,渐渐地也总结出一套规律来。 这个人要是心情好,或许会泄露出点儿浅薄的情绪让他聊以□□,要是心情不好,他面对的将是海啸天崩一般的压力。 而像是这个时候,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正说明这个人半点儿不在意。 关于原随云的过去,关于原随云的人生,关于原随云的不甘。 此人完全没看在眼里,例如此刻发言怕也是带着逗弄路边儿小狗的心思。 何等令人恼怒的真相! 就算瞎掉这双眼睛,他原随云也不曾被如此轻视过。 忍住怒火的眼眸或许是由于失明多年的缘故,有种孩童般的清澈干净,这本是值得赞美的明眸,然而却因为其主人复杂多变的心思,生生多出一股诡秘莫测的魔性来。 季闲珺一边儿在心里评价着对方的眼睛,一边儿忽而感到视野中出现了变化。 那双在见过无数绝世之人后显得廉价得不值一提的眼眸,莫名多出些值得他多看一眼的魅力。 到他这般境界,对心境的把握几乎从无预想之外的状况,像是这时忽然生出的变动,想也知道是谁捣的鬼。 回想系统之前放下的狠话,季闲珺想,到底是跟随在自己身边几百年的东西,连算计本座用的也是循序渐进的法子,若是真来一出一见钟情这等丢脸的手段,本座可不会顾及百年来的情谊。 敏锐地察觉到大BOSS的想法,知道自己逃过一命的系统310瑟瑟发抖。 谢大佬不杀之恩! 季闲珺对系统传来的讨好信息不置可否,恰好原随云收起沉吟的表情准备开口,他也就顺势将注意力移到他那里。 原随云不负所望道:“江湖风向如何与蝙蝠岛无关,黑暗中的权柄是诡秘而富有魅力的统治,一分一寸都不可暴露在阳光之下,暗处中的人性就该糜烂在骨头里,而不是表现在外在……我懂了,多谢您的指点。” 季闲珺:“见不得人的东西就该见不得人,你瞧,人总是向往阳光的,”他指着楼下那些为楚留香精彩的经历一起一伏的那些人,“他们得不到那些荣誉,所以向往那些有能力得到的,变相说起来,不过是弱者无力的渴望。可你不同,你曾经肢体残缺,但够不上弱者范围,至于你是怎样沦为丧家之犬的……” 故意吊人胃口似的将声线缓缓拉长,直到原随云沉着脸道:“还请明说。” 季闲珺看他仿佛看一个笑话。 “你的所作所为连自己都认为见不得人,何谈荣誉地位?抱着黑暗中的权柄自得其乐地做个梦好了,梦碎了,人也该醒了。” 茶杯里的绿汤轻轻一颤,自中间荡起缕缕涟漪。 仿佛是在证明季闲珺的话语一般,从茶楼门口走进来的男人穿着蓝色的布衣,高大的体格将这身廉价的衣物衬托的得体,优雅。 深邃有神的眼眸配合凌厉的眉宇,本该是十分男子气概的相貌,但因为他一笑,融化成柔柔春风。 “楚留香。” 原随云放下手中一口未品的茶汤,默默吐出这个可谓是宿敌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写黑心食人花,结果写上之后直接变成帝王攻,反倒是周边人成了一堆小妖精。 哎呀!我咋就这么为难呢! 季闲珺:………………? 我望天:没,我啥都没说。 晚八点准时更新,没意外的话,新文需要大家多多爱护,能留言还请大家留言看看,么么哒! 第3章 盗帅留香 季闲珺看到来人,仿佛故意一般称赞起他来。 “这就是楚留香?名不虚传。” 高挺的鼻子,微弯的嘴角,任谁都要赞一声好相貌,任谁都想和他做朋友,这便是楚留香的魅力。 原随云深知这一点儿,但一想起自己在季闲珺这里从未得个好脸,对方却能不言不语,光靠露面便能得一声称赞,严苛的对比让他不由得端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 往日爽口的茶水,不知为何,今日呷起来却涩嘴得厉害,这怕不是心怀郁闷的结果。 茶楼里面的人们正为楚留香的事迹大声喝彩,却不知正主已经悄然绕过林立的人群,找了一处偏僻的位置坐了下去。 季闲珺没那个心思去看楚留香都点了什么,反倒指着下方的人群,觉得颇有意思。 “他们为此欢呼雀跃的主角和他们擦身而过,他们却不相识,被大声赞美的主角神色淡然,仿佛台上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原随云,你可看出什么来?” 原随云一愣,放下不自觉咬住的茶杯,在季闲珺视线里收起温文尔雅的伪装,表现出十足的反派味道来。 “俗人无知,雅角可笑,我不觉得这有何可看,可说,可评的。” 季闲珺把手支在脸侧,似笑非笑。 “你是这么认为的?” 原随云本想说是,但是联想到至今为止季闲珺和他说的话,他忽然犹疑起来。 “我说的不对吗?” 天知道,天资聪颖到十岁就可博论庄内先生的原少主有多久不曾这般忐忑不安过。 但是谁叫季闲珺光是年岁的零头都够轻松碾压他呢? 教训起小年轻来,季闲珺虽然没给谁当过老师,但也是动动嘴皮子,弄得听者怀疑人生什么的,凭他渊博的人生经历还是蛮简单的。 也不知原随云是不是把一辈子的运气都在海上用光了,才会在得救之后碰上这么一个大魔头。 季闲珺不知系统的腹诽,安安静静地瞧着茶楼里人来人往,忽然叹了口气。 “要是在我老家,你已经凉了。” 原随云满头疑云,十分不解。 是说他家乡的事情吗?说起来,他的来历似乎一直不明。 想到这里,原随云不经意间瞥见季闲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带半点儿笑意,反而冷锐非常,但又因为完全不放在心上,最终呈现出的是彻底的漠视,像是对待一只想要咬伤自己的蝼蚁,啼笑皆非后是随手碾死的残忍。 一时间,不管刚刚冒出怎样的心思,全被他立刻丢到内心深处。 原随云神色一凛,看季闲珺茶杯里空了,忙为他续上一杯。 “还请您明说。” 季闲珺收起刚刚故意外放的压力,不如说,要不是这个人是任务对象,他管他去死。 好想消极怠工的季闲珺没打算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指着下方之人,面露玩味。 “想不想和他见一面?” 原随云:谁?和谁?楚留香? 季闲珺无视原随云脸上“您想要做什么?”的惊悚表情,招招手,笑道:“你瞧,他发现了。” 原随云不抱希望地冲楼下投去一眼,只见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眼里已然冒出亮晶晶的兴味,一副对季闲珺非常感兴趣的模样,走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处雅间的窗口和楚留香坐下的角落恰好呈一直线,可以说不需要多么厉害的眼力,只需要对视线敏感一些,坐在下方或者上方的人都会发现有人在看自己。 更别说楚留香本就是江湖中一流的高手,而他们正对他品头论足了半天。 原随云觉得自己不能再无视下去了,他手掌压着桌面,微微俯身,语调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低沉。 “您想做什么?” 季闲珺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 “你猜?” 原随云:“……” 系统310适时发来消息。 季闲珺,你原来是喜欢欺负人的那种恶趣味类型吗?哎呀,没想到你这么萌! 季闲珺:你已经死了。 系统310:QAQ。 季闲珺可不是跟系统开玩笑的,说它死了它就死了,等系统从特殊空间里重生完毕,楚留香已经敲开雅间的大门,并露出一张警惕的蠢脸。 也是,看到死掉的人再活过来,即使是见多识广如楚香帅也难免需要一两分的功夫梳理状况,尤其是对方一脸我不想看到你的表情。 “你是……原随云?” 迟钝好一会儿,楚留香才发出不知该表现出怎样情绪的惊疑声。 原随云整理好表情,转过身,没从椅子上起来,但也是风度翩翩,礼貌周全。 “久见了,楚香帅。”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楚留香下意识回想起自己和原随云初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的君子如玉,气质斐然,似有无限灵秀聚集在他身内,一举一动,皆诠释着天之骄子的完美。 没想到事情暴露后,对方野心大过天,另有阴谋埋没在这惊鸿一见之内,现在回忆起来也是唏嘘。 楚留香再看他,突然发现哪里不对,他惊讶道:“你的眼睛?是这位治好你的吗?” 不管是谁,遇上瞎子都会关注对方的眼睛,何况是原随云这样的完人。 原随云也正是知道这一点儿,但还是不免压下唇边弧度,眼神略冷。 非他小气,实在是原随云一生,似乎永远摆脱不了世人对他缺陷的关注,纵使他再怎么完美。 现在听到楚留香也这么说,原随云气度不大,可对这个人不免还是怀有特殊情绪的。 一时不知是自己曾因“他”而死感慨,还是因“他”以自己为踏脚石博得诸多虚名而忌恨。 而打断他这一番心理挣扎的,还是季闲珺状似友好的一句话。 “我看起来像是一名大夫?” 他挑挑眉,窗外泄露进来的光线下,他面庞如玉,唇翘而尊,眉浓眼深,如有蛟龙跃于其上,面相极贵! 乍看之下,如楚留香这般人也不免倒抽口冷气,略略稳住心神,再谈笑时语气不由郑重。 “像是一位名医!” 季闲珺感到趣味了,他接下话锋,好笑道:“不识药性也算是名医?” 楚留香道:“是!” 季闲珺再问:“不辩病理也算是名医?” 楚留香眼里笑意加深:“是!” 季闲珺好笑地动动手指,最后一问。 “不懂医者仁心之道也算是名医?” 楚留香:“……这个嘛……” 季闲珺哈哈大笑起来。 “楚留香,楚留香,踏月留香,我算是懂为何有那么多人评你,说你,爱你,恨你,却无一人憎你,厌你了。” 楚留香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终于在这间客室里落座,堂堂正正地回道:“做事无愧于心这点,我自问还是有几分火候的。” 季闲珺把玩着身上的配件,语气不明地调笑道:“也对,那么就来说说,你为何敲响此间房门,是否心怀疑虑?” 楚留香闻言也不客气,一眼看向身侧乍看起来哪里都好,连眼睛都好起来的原随云。 “我有很多疑问,可能也只有公子您能给我解答了。” 在原随云眉头一皱,反对之前,季闲珺如同他之长辈般笃定地回道:“没错,你若是问他?呵,不是我轻视你,他可以对任何人说真话,唯有你必然是谎言。” 楚留香看向默默选择闭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原随云,也许是季闲珺说的太过坦然,他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看待曾让自己棘手万分,又万分欣赏的对手了。 无意识地抿抿嘴唇,楚留香苦笑道:“七分真三分假,好歹还有七分真在。” 虽说那三分假足够把真相误导到天南海北去,这伎俩原随云也不是没对他用过。 就是知道这点,楚留香被季闲珺斜过来的一眼瞧地赧然,不得不讨饶道:“还请您告知我,为何原随云活下来了。” 当着楚留香他们一干人等的面,被金灵芝从百米高的绝壁上撞入海中,震耳欲聋的海浪声足见落水人遭遇的冲力会何等强大,那是可将一名武功高手顷刻间毙命的强大力量。 原随云居然能在全身内力不得动用的情况下活下来,那么金灵芝呢? 楚留香有见好友胡铁花整日醺酒的情态,对失去心爱之人的感同身受令他脱口而出这个问题,之后便是目光炯炯地等着他们的回答。 屋内沉默一阵,季闲珺没有开口,老神在在的样子,倒是原随云讥笑着答道:“我知你想问灵芝的去处,但遗憾的是我原随云命大活下来了,金灵芝却不知有没有这个运气。” 这话刺耳地让楚留香眉头皱起,但他不想用友人之死的问题和他互相争执,而是闷闷地给自己倒茶,然后一口喝下去。 季闲珺似乎发够呆了,笑意不改道:“第二个问题。” 楚留香:“第二个问题,原随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此次仍是不需要季闲珺回答,原随云淡然的模样似乎心情很好。 “不才,于海底之中多有奇遇,居然使在下头中积存多年的毒源于碰撞中溃散,双目自然恢复视力。” 见楚留香郁闷地盯着他,原随云还好脾气的回给他一个笑脸。 楚留香:“……” 季闲珺见状轻笑出声,“是不是想说,恶有恶报呢?” 原随云一场濒死危机,可算是赚个盆钵满,实在是没有天理! 楚留香叹气,“不怪我做此反应,实在是想起岛中那些被缝起双眼的女子……”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原随云,闷闷不乐道:“难道你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原随云冷淡道:“我为何要怀有愧疚?大仁大义的楚香帅,楚大侠,蝙蝠岛是海上销金窟,是应众多假仁假义的江湖人所求而制造出的黑暗王国,他们在那里肆意消费自己的劣根性,妄图以此获取求之不得的财富地位,那些女子不过是在此之上的牺牲品,受人践踏是你看到的表面,在阴影处腐烂成泥才是她们的归宿。” 楚留香语气生硬,“这就是你失败一次后得出的结论吗?你就没有任何变化吗?她们不是生来就要牺牲的弃子,她们也有属于自己的未来,或许是和自己的男人相依相偎,或是为家里生计早出晚归,可以为孩童的一声咿呀欢喜不已,也可以在落日下被自己的汉子在鬓间簪上一朵几文钱的布花。如此平常朴实的生活,对那些失去光明的女子而言,已经是梦里才能见到的场景……原随云,你是无争山庄少主,我不信你不曾做过诸如此类的善事,可你又是为的什么,将那些普通人的幸福贬为一文不值!” 原随云凛然讥讽:“你又知道什么?楚留香,你口中可怜的女子可是被同你一样的大侠迫害的不得不以这种方式生存的,我不过是提供出合适的场地,欲望之花就会自己不断地冒出来。你眼里的仁义,在他人眼中不过是随时便可丢弃的东西。是人都有欲望,即使是那些女子,给她们一个机会,她们也不会吝啬自己的良心化为以他人生命为食粮的蛇蝎。倒是你,楚留香,你又能坚持自己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到何时?又会在何时被自己的理想抨击地粉身碎骨?你到时的惨状,我十分期待。” 楚留香咬咬牙,冷冷地说道:“放心吧,你不会等到那一天的!” 原随云不置可否地哼笑,在他看来,这无疑是苍白的否认。 “说完了吗?” 季闲珺捧着茶,一句话吸引来刚刚争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的视线。 楚留香清清嗓子:“之前未曾询问,在下楚留香,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季闲珺眨眨眼,好脾气地道:“我是季闲珺,至于原随云,你不用这么生气,我目前的责任就是重新教导他何为仁义理善。” 不等楚留香诧异地看过去,原随云已经失态地睁大眼睛。 “季闲珺,你何时生出的这样的打算?” 季闲珺道:“就在刚才。” 原随云脸色刷白,楚留香撇过头去,忍下半天,还是没忍住—— “噗!”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三章,求大佬们支持,奴家争取越写越好,但果然还是烧脑。 吐槽一句:我特码为嘛要把主角智商设计这么高? 季闲珺:那当然是因为本座智绝天下,尔等都是渣渣。(理所当然) 第4章 人生艰难 原随云头一次为自己没被忽视感到不高兴,尤其是在身旁还有个笑得拍大腿的人做对比的情况下。 “可否确认一下,这是否只是您的一时戏言?” 季闲珺慢悠悠道:“你在不满?” “……”原随云艰难道:“不。”但我不想被您惦记上。 楚留香乐不可支,因为之前对话生出的种种暗怒不知不觉消失无踪,他由衷敬佩起面前这个人来。 “不是谁都能让原随云老老实实听话的。” 季闲珺不紧不慢道:“我想我会是第一个。” 楚留香伸出大拇指。 “我非常想和你交个朋友,但是,咳,我可不可以认为,整件事中你只做出救下原随云这一项举动?”言辞间不由变得郑重。 原随云对他拐弯抹角的话嗤之以鼻。 季闲珺微微抬起下巴,没理两人间的那点儿小纠纷,矜持地点了下头。 “可。” 楚留香的表情一下子轻松起来。 “既然如此,恕我托大,多说一句。季公子你最好还是远离原随云,若被之后寻来的人误会,纵使是看起来不染尘俗的您,怕是……怕是也会被江湖风浪波及。” 原随云闻言讽刺道:“原某何时成了他人避之不及的麻烦根源?楚留香,你大可直言,在下不介意道个明白。” 然而这一回回话的,居然是对这一路风波视而不见的季闲珺。 “不需要他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季闲珺淡淡说道。 原随云语塞,确实,打从上岸起,那些正义之士就没少找上门来过,只不过全被原随云打败了。 其实想想看,恐怕楚留香也是听闻蝙蝠公子现身的传闻方才急急赶来的。 想到这里,原随云不由得瞥了楚留香一眼,这一眼里的征询味道实在明显,楚留香心里虽然无奈,但还是点点头。 “你们二人上岸不过三四日,但传闻已有七八天,其间造成的时间差,正是我特意寻来的原因,本来……”他看向原随云,“我不认为你能活下来。” 原随云扯扯嘴角,脸色已然是不好了。 季闲珺道:“时间并不是问题,我们一路过来不是没遇上过商船,原随云被注意到留下画像什么的,不无可能。” 尤其是一座冰岛上唯二存在的两个活人什么的,很容易被当成出海遇仙的事迹记载下来。 楚留香不知内情,但略略考虑也知道原随云怕是用了其他法子回转的中原,对此他没有多做纠缠,反之提起自己挂心的部分。 “对,所以我想知道这件事愈演愈烈的原因是什么?是谁,对原随云从蝙蝠岛上活下来这件事穷追不舍,念念不忘。” 季闲珺慢条斯理道:“怕是一个对原随云恨之入骨,嫉之入骨的家伙。” 原随云闻言凉笑。 “在下一介不全之躯,值得人嫉恨的,怕也唯有与生俱来的地位,财富了。” 楚留香讶异道:“为什么不说天赋?” 无争山庄唯一的继承人是个武学奇才这件事,可比任何俗物都来的有价值。 没想到原随云凉凉说道:“有能力推动蝙蝠岛上形势的人,其能力不会弱于你,楚留香。” 楚留香稍一思考才弄懂原随云的意思,他诧异道:“难道当时已经有人对蝙蝠岛动手了?” “呵,不然呢?你以为我耗尽人力物力建造的蝙蝠岛真如你所遇见的那般简单?”原随云冷冷拂袖。 楚留香摸摸鼻梁,讪笑着移开视线。 这样还简单?你到底把那座岛弄成什么样子了! “说起来,”原随云沉吟道:“我本做好与你们战斗的准备,但是临到关头却发现有其他势力插手,不得不一心二用处理起岛上暗桩,结果被对方抓住破绽,致使你们长驱直入,这也是我不得不与你们真身相见的主要原因。” 楚留香抽抽嘴角:“看来我在你眼里胜之不武。” 原随云:“并不。” 这次轮到楚留香惊讶了。 原随云看也不看他,犹自把玩着店家做工普通的茶杯,瓷器圆白温润的手感清晰地提醒他自己在认可自己的宿敌。 “无论怎样,我败在你手上,仅此而已。” “呵。” 季闲珺笑了,让本来急得团团转的系统忍不住埋怨他。 [系统:眼瞅着那两个人都要勾搭到一起了,你居然还有心思笑?] 季闲珺心情颇佳地回了他一句。 不需要本座出马也能用爱感化世界,这不才是正确的套路吗? 系统:是吗?不是吗?是吗?不是吗?季闲珺,金手指都阻止不了你罢工是吧??! 任由系统模拟出来的人形撒泼打滚,季闲珺无视眼前别人看不到的景象,嘴角悠然噙着笑意,然后在开口前一秒,系统便老老实实在他的视野之中消失了。 这就是默契。 其实它知道,一旦季闲珺准备做什么,自己还没轻没重,撒泼耍赖,季闲珺不介意让自己死一次醒醒脑子。 系统310抽抽鼻子:人生太艰难。 两个人明明没说什么,但互相散发出的氛围却透出了一种莫名的味道,不再针锋相对的楚留香与原随云纷纷收起四散的戾气,场面一时和谐了起来。 季闲珺见状,好脾气地冲楚留香说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楚留香爽快回道:“没了,我想问的就只有这些。” “那么换我来提问了,”季闲珺面对因他的话而严肃起来的楚留香,挑挑眉,说出了第一个问题。 “是谁告诉你我们在这里的?” 楚留香一愣,没有隐瞒地说道:“鱼三侠,他近来在这边港口打渔,说是看到过一个和原随云形貌相似的书生路过。” 季闲珺勾起嘴角。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虽然原随云,楚留香全都在此,但这里只不过是长安附近土地上搭建的一个普通小镇,说是城市都算是夸大,仅仅是数个小镇稍微扩大一点儿的小城而已,谈不上繁华,仅是靠近海岸,来往人多出一些。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地方,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又是怎样追踪到他们两个人的消息的? 楚留香皱起眉头,他也察觉到不对劲儿的地方了,下意识按照季闲珺所说的思考起来。 “……我……是从一位好友那儿听说原随云未死一事,当时这个消息已经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他会多关注并非怪事,至于地点……也是那位好友将第一个地点提供给我的。” “第一个?”原随云重复道,并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你难道是一路追过来的?” 楚留香睨他一眼,没好气道:“听到你死而复生的传闻,我怎么可能坐得住。要知道你逝世的消息,还是由我传回无争山庄的。” 原随云同样不怎么开心,任谁听说自己死了都不会有好脸色。 “是吗?那还真是多谢你。” 季闲珺打断两人无聊的争执,平静地提起第三个问题。 “你说,你追着我们的脚步,一路追到这方城镇?那么问题来了,你到达第一个地点的时候,我们怕还是在海上,等到我们上岸,这传闻怕是已经疯传五六天了吧?也就是说,在遇上我们之前,你追踪的到底是谁的线索?” 楚留香神色不定,听由季闲珺这么一总结,之前忽视的细节纷纷变得可疑起来。 “说来……确实如此,每当我到达一处,关于原随云的情报总能传得到处都是,也总有人告诉我关于他的线索。” 原随云:“像是这次的鱼三侠?” 楚留香:“像是这次的鱼三侠。” 原随云浸淫阴谋诡计多年,这要还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就太奇怪了。 楚留香也是如此,而且他的神色比原随云还要阴沉。无他,只因为给他提供线索的,无一不是他在外结交的友人。 季闲珺道:“幸好你们还不笨,也幸好幕后之人太贪心。” 楚留香默不作声地盯着桌面上的手,半响后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太贪心了。” 要是不贪的话,也不会趁原随云“尸骨未寒”就散播出那些消息,要不是太贪的话,也不会一发现原随云真的活了,就急急忙忙把楚留香给引来。 原随云形状狭长的眼瞳闪过凌厉的寒意,犹如云墨的色泽中沉着杀机,只差一壶酒就能掀起滔天恶浪。 “看来有些人小瞧我原随云不说,还把主意打到无争山庄上面了。” 蝙蝠岛就算了,那势力虽说得他看重,但再重重不过祖产。有人打算挖自家祖坟,不说原随云要爆炸,换个人也要狞笑着把人揪出来打杀个三百回合。何况原随云一向心狠手辣,可不仅是传统意义上的反派人士。 三个人都是聪明人,楚留香能轻易从季闲珺的点拨中想到有人暗中利用自己不说,利用完了还想卸磨杀驴。然后在发现事态不对时,又想拿他当一枚冲锋陷阵的棋子,去处理原随云这颗本不该活下来的王棋。 至于原随云,他想的更深更阴暗,再加上是当前阴谋中的最大苦主,所以他深知对方打的主意有多么挑战他的底线。 先是对他的蝙蝠岛动手脚,后暗中协助楚留香处理掉自己这个最大的障碍。 之后再在江湖中曝光蝙蝠公子的邪恶事迹,破坏无争山庄多年声望。 最后趁着原随云之名成正派喊打喊杀的恶徒之际,一举接收已经被世人忽略的蝙蝠岛,将这股势力隐藏起来纳为己有。 不得不说,非常漂亮,要是被算计的人不是自己,原随云怕也要给幕后之人赞上一声。亦或者只是如此,堂堂蝙蝠公子也只会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不至于怒火中烧平白坏了风度。 但是对方接二连三的出手可不像是只为原随云前十多年的心血,而是为了无争山庄这棵屹立了几百年的大树。 试想看看,放出原随云未死的假消息,进一步打击无争山庄在蝙蝠岛事件中低落的声望,引来除去一次蝙蝠公子的楚留香。 不管是栽赃陷害什么的,到时只要楚留香失踪或是陷入危险,计划再进行得顺利点儿,比如楚留香死了! 那么彼时讨伐无争山庄的声音一定会高到吓人。 到时即使无争山庄积威再重,也不免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何况身为下代继承人的原少主最清楚无争山庄的声势早已不似以往,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雪上加霜,但要是有人故意以楚留香之死放下最后一根稻草,那么其用心必然险恶非常。 恶意到原随云都忍不住笑出来了。 季闲珺瞅着原随云笑意深深,眼神却止不住往外冒杀意的和气模样,觉得金手指怕是又在多管闲事。 他居然觉得这小模样儿贼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对季闲珺这种人而言,金手指的威力越往后效果越大,因为心防严重,要打动这种类型非要天时地利人和,还要他自己乐意,不然系统这辈子都不可能升职加薪。 系统310:呜哇哇哇哇!(哭成汪) 第5章 登堂入室 没有人比原随云更清楚“盗帅夜留香,威名震八方”这句话在江湖中的影响力,不然他也不会执着地想要和楚留香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一较高下。 同时他更清楚日渐没落的无争山庄绝对不适合和这个人扯上关系,无论是好是坏,有没有原随云……或者说,如今已成弃子的原随云对无争山庄有害无益,楚留香这种大名人也是一样。 毕竟,这样一个到哪里都麻烦缠身的男人,实在不适合那个修身养性的老人。 想起山庄里的父亲,原随云眼神稍暗,心里哂然,为何自己会落入这等尴尬的境地呢? 他不知自己失落迷惘的模样落到另一个人眼里,但他没有一次比现在更清楚,他不能回去那个从小长到大的家。 无争山庄的少主原随云已死,那么蝙蝠公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季闲珺收回一直落在原随云身上的视线,淡淡想着,似乎是开窍了。 楚留香不知季闲珺对任务对象生出的种种心思,但光凭他察言观色的能力,不难看出原随云心中积蓄着郁气。 暗中撇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毕竟是能让自己在他死后忍不住流露出惋惜之情的人物,楚留香多少还顾忌着他的颜面,不曾直接开口揭穿对方无家可归的事实。 至于蝙蝠岛?楚留香肯定不可能再让原随云回去! 再来一个蝙蝠公子,楚留香表示,自己还没想不开到再次体验地狱级别的副本,上次通关都是运气居多好吗? 论起一直以来让楚香帅觉得棘手的敌人,原随云毫不惭愧的位列前三,是楚留香人生中又爱又恨的对手之一,自然对其的惜才之情也是最多的。 前有无花,后有原随云,都是为友为敌具是惊艳的角色。自己能和对方共处同一个时代,说句荒唐话,楚留香深感自豪,然而偏偏事不如人意…… 想到这里,楚留香也郁闷了。 给自己续茶,喝干。 有些了解老胡一醉解千愁的想法了,可恨杯中不是酒! 吐出一口浊气,楚留香道:“季公子看起来似乎半点儿不意外的样子?” 像他这样一连被好几个好友欺骗,心里,心里实在是……好吧,他也是习惯了。 摸摸宽阔平坦的胸脯,楚香帅想,不知道江湖上另一个浪子陆小凤是不是能和自己产生共鸣,听说他也是个总被朋友背叛的主儿。 不怀好意地惦记下某只陆小鸡,楚留香沉稳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 季闲珺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眼神在楚留香看来滋味难言,有种被看穿内心的忐忑感。 季闲珺只见这人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大家再次想起正事来。 幸好,季闲珺这次还是给他面子的。 “小儿科的伎俩实在上不了台面。” 变相说自己光凭,看和听,就掌握到了事态全貌。 换句话说,那就是什么都没说。 楚留香默默咽下那一口血,讪笑着给原随云递眼色,一道一道送过去的飞快。 原随云不厌其烦地说道:“反正我是不会放过那个人,楚留香你呢?” 楚留香:“啊?我?当然是想去看看此人的真面目,我也很好奇,能把我的行动算计得如此精准的人,到底会是何方神圣。” 原随云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等会儿要一起行动的事实。 季闲珺:“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人。” 原随云一愣,再之后表情忽变。 不会吧?应该不是吧! 没等他想就这样岔开话题,楚留香就把他最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这一瞬间,他简直想打死眼前这个小偷。 楚留香道:“我们还有哪位可信的同伴吗?” 原随云一脸这人有够不知死活的嘲讽。 季闲珺眨眨眼,好笑地张开白绸绣风水绿荷的扇面,自得自在地道:“当然是本座。” 楚留香:“……” 原随云:“……” 楚留香大笑:“那还真是令人安心啊!” 原随云:你怕是把脑子忘在红颜知己怀里了。 如季闲珺这般的神秘主义者,指望他出手帮忙,不如指望他算卦卜出天机。 事实上,季闲珺确实什么都没干,只除了在谈话告一段落之后,笑意不改地一指屋顶提醒道:“我们说得差不多了,人家听得也差不多了,接下来……” “接下来也该居心叵测之辈拿刀动杖,不识好歹地登堂入室了。” 原随云面色冰冷,运气一指,得枯梅大师几十年功力使出的少林绝学拈花指指风直破两面墙壁,逼出躲藏多时的刺客杀手。 房顶被内力掀翻,一个又一个黑衣人鱼贯而入,虚虚掩着的房门也在两柄马刀的劈砍下碎成两半,大门之外的走廊堂堂露出来,只是门外寒光毕露。 从季闲珺他们这间雅间的窗户看向大堂,楼子里聚集着不少看客,说书人甚至还在活灵活现地讲述着武林中的奇闻趣事。 有几个喝茶人跃跃欲试谈起自己曾偶然碰到的大侠高手,场景可谓热闹地能轻易麻醉掉人们不多的警觉心。 然而当刀光毕露,杀机暗伏,下方的平常也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诡异。 原随云拍着手掌,面对众多逼命凶器还能做出一派世家公子的镇定自若。 “为要原某性命,某主人可真是大手笔啊。” 黑衣人们一言不发,看起来呆滞的眼睛是从小培养出来的专业。 需要扼杀掉恐惧,怜悯等等情绪才能拿起手中的刀执行任务。 想当然,他们也不会回答目标的问题。 原随云不是不知道这点,他说这话的意思也并非试探或是询问,单纯的……是在展现杀意罢了。 随缘堂今日依旧宾客满堂,老板请的全城最好的,嘴皮子最利索的,江湖事编得最精彩的说书先生正对着满台打赏喜笑颜开,吧唧吧唧嘴就准备再来一段,然而谁也没想到,一道黑影从二楼楼上破空而出,直直摔在了他的台面上。 事情发生的突然,等到楼上窗户栏杆啥的落了一地,现场才有人反应过来,顿时到处充满了尖叫。 “来人啊!杀人啦!” 说书先生瞪大眼睛,吹着胡子顾不得吃饭的家伙急匆匆从桌椅板凳前跑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是接连被扔出来的数道人影。 有眼尖的人一瞧,青天白日身穿黑衣,脸上还覆着面巾,一看就不是好人! 正巧赶上了江湖恩怨,楼内手无寸铁的平民更是慌张。 话本里的情节一旦发生在现实,那就不怎么叫人喝彩了。 所有人能避的纷纷避到了街上去,个别胆子大的也不敢近距离欣赏武林高手的打戏,顶多悄咪咪围在门外抻着脖子张望。 说来也奇怪,闹到这个份上也不见往日好说话的老板走出来说个两句,但是这想法刚在心里一转,众人自己就给自己找了个解释。 怕是也避着呢吧,毕竟是江湖人,刀剑不长眼。 二楼一般是贵客呆的地方,就算是细数一整座小城,也不是谁都有那个闲钱包下雅间。 今日这群杀手怕就是抓住这个空隙,不过也有可能是有别的谋划,不然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 但不论怎么说,他们的目的成功了。 原随云,楚留香这两个江湖人眼中的关键人物被硬生生拖延在原地,幕后之人之后不管有着怎样的谋划他们也只能接着,而非一走了之,这道理恐怕在座的人都懂。 一连把近身的好几个杀手丢出窗外,原随云首次与楚留香并肩作战,那场面换个人来恐怕会看得目不转睛。 都说无争山庄少主精通东瀛大拍手,血影人的轻功,华山派清风十三式,黄教密宗大手印等等他人求之不得的功法秘籍,然而看他从狭小空间里与十数位冷血杀手缠斗展现出的身法,颇有片叶不沾身的风姿气度,亦是江湖中人不曾见过的精妙。 一身皮肉有筋无骨,与轻功卓绝的楚留香配合得当,不过数息,不得支援的黑衣人便被去掉大半。 全程不曾被骚扰过,身在之地则成一方净土,季闲珺发丝不乱,悠闲自在的模样在这杀阵当中诡异异常。 好似也知晓自己的态度在时下并不合适,但没有丝毫要改的意思,敷衍般的将视线从眼前战斗转移到手中的茶杯里,一圈一圈涟漪自中心荡漾开来,层层碧波煞是好看。 这让偶然投过视线的楚留香不禁在心中分神叹道。 绛紫锦衣裹身,清俊姿容非凡,他适合呆在文人雅客之中当那个众星拱月的才子,而非陷身武林恩怨。 “还剩五人?” “还剩五人。” 原随云没去看一直不被当做目标,所以打从开始就显得无所事事的季闲珺。 在和楚留香擦肩而过时,分别以一掌,一指解决两名杀手的两个人十分默契地同时说道。 沉默到现在的季闲珺颔首赞同。 “是剩下五人。” 五个人,不算多,不算少,但一想起幕后主使拿出数十名专业杀手来袭击他们,却偏偏选在白天这个微妙的时段,这五人的数字就显得分外可疑起来。 正当原随云犹疑不定之时,从不杀人的楚留香脸色瞬变,只见被他用指法快速叩击穴位以至于定在原处的黑衣人眼球暴突,一丝深红色的血液从眼眶里流出来,不多时便断了气息。 “不留活口也可以。” 在这紧张时刻,相较起表情纷纷生出变化的楚原二人,季闲珺的镇定别种意义上有种司空见惯的平静。 尤其在他不紧不慢的开口之后,字字敲击心头,两人起伏不定的心绪居然就这么安定下来。 因这变故,脑中顷刻间闪过的阴谋阳谋,戒备怀疑,也在对方的一句话下归于沉着。 原随云侧身避过砍向自己的刀刃,两指一夹,一捻,整柄锋利非常的熟铁刀就这样从中间断成两半。 “何解?” 季闲珺见原随云脸色不好,便指指他们忽略的另一头。 “不是有个知道更多的人在吗?这些经过训练的杀手,嘴巴可是难撬得紧,也浪费时间。” 楚留香闻言立马摆脱剩下的黑衣人,跳到朝向楼后小巷的另一面窗户上,飞快留下一语。 “我去抓人。” 原随云冷哼一声,对剩下几个黑衣人毫无慈悲地下了死手。 “朱砂掌。” …… 楚留香一回来,要不是地面躺倒的人多数面色青白,单看季闲珺和原随云优雅喝茶的姿态,他很难想象这里刚刚发生过一起刺杀。 原随云动动耳朵,失明多年,他一时改不掉听觉比视觉反应还快的习惯,像是他现在看人也是先动耳朵,眼睛随后转过去,整个人慢半拍的样子,颇有些可爱。但这也仅止于平时活动,而非打斗之时。 他见楚留香回来了,而且不止是一个人回来,手里还拽着一个打扮普通,但以这座城镇的消费水准,穿着已算富贵的中年男人,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然后也不难得出一个结论来。 “看来我被盯了好久了。” 季闲珺:“不止你一个。”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要想审问还是什么的随你,本座出去走走。” 原随云张张嘴刚想叫他,但见他瞥来一道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嘴,之后季闲珺的反应更是让他情不自禁地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季闲珺:“算你识相,本座的行动还轮不到谁来指手画脚。” 楚留香诧异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他觉得自己需要订正一些想法。但是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不俗,等季闲珺走了,且走出了他的听觉范围,楚留香方道:“看来我误解你们之间的关系了,你和他之间不似我之前所想的那般和睦。” 原随云面无表情地扯动嘴角。 “你想说什么?” 楚留香摇摇头:“我没别的意思,单纯觉得这样一个人还是不要做敌人为好,你以为呢?” 原随云眼里闪过一丝不甘,怎么不知道这是楚留香在告诫自己,也一时气恼自己暗藏的叛逆想法被发现了,遂皮笑肉不笑道:“多谢楚香帅贵言,不才在和季公子相处上还是有几分心得的。” 楚留香面带无奈,对这副全身是刺的态度束手无策。 果然对付原随云就需要季公子那样的实力和姿态吗? 楚留香默默想着。 不知为何,明明季闲珺一次都没在他面前出手过,但他就是有种此人很强,非常强,比他以往遇上的敌人都要强的直觉。 季闲珺不知道浪子的直觉,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楚留香多次绝处逢生的本能。 他会出门,总结成一句话,那就是有出门的必要。 在季闲珺那个世界,武林人士多比平民来的寿命悠长。 对早已在门派之间成为传说的敬天宗主,也有专门记载过去事迹的古籍用来警告小辈,值得一提的就是大众对敬天宗主之智的评价。 用一句话简单概括他的众多事迹,那就是敬天宗主从不放无的之矢。 作者有话要说: 季闲珺是个美人。 季闲珺:所以让本座舍身饲魔的是哪个? 讲道理!有人说我对金手指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那是系统的金手指好吗?第一章不就说明了,那滤镜是系统忍无可忍糊季闲珺脸上的半强制约束,不然它这辈子别想升职加薪!!那是系统的金手指啊,不是季闲珺的啊!!!!我也是醉醉的了!!!! 第6章 敬天之史 曾有史书记载,敬天宗主因为和其他几位隐居界主打赌,捏着鼻子扔出了一本许多年前写的武功秘籍,结果除去他所在的敬天始境,分别有六个世界线崩溃。 人间生死混乱,神鬼妖魔纷纷现世。以拿到秘籍的人为中心,三度灭世三度救世,书写出的传奇人物基本把后世教材都填满了。 后来还是这一连串事端波及到了冥界规则,致使死人从坟墓里爬出来,成了一群不老不死的腐尸,从犯之一被弄得名誉不保,不得不在救世主找上门来之后,厚着脸皮把始作俑者的名字说出来,这下子真相才算大白于天下。 在此之前,谁也没想到敬天宗主有这般的能耐,一本笔录,一卷看似逆天的不全功法,六个世界的和平就这样毁于一旦。 也因有这般事迹在前,后面几次六界大战,各方势力不谋而合地默认敬天始境抽身在外,谁也不想惹这个开个玩笑就能搞得世界大乱的角色出来搅风搅雨。 黑到骨子里的某人当然分外满意这种避瘟神一样的待遇,开开心心地宅到天荒地老,直到被天外来物的系统破坏了多年的清净。 虽然严格说起来,季闲珺动智仅有这一次,但正因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甫一发力便是雷霆之势,才真正让观者胆寒不已。 他只此一次的出手不仅免下了后来多年的虚与委蛇,甚至使其他几个同一层次的高人也退避三舍,暗中将他定位成棘手难缠的角色,树立起了高深莫测的形象。 然而最最可怕的并非是敬天始境从此超然于六界之外的地位,而是敬天宗主出手时的无声无息。 要不是最后的结果摆在眼前,六界界主们谁能想到如此后果? 不过是一个玩笑,一个心照不宣用来划分早已规划好的利益的“博弈”,谁能想到中途会横生出此等波澜? 在他们焦头烂额之际,忙于猜忌其他老对手还顾不过来,又有谁会去未卜先知地想到,真正的赢家其实是这个对结果表现得最为漠不关心的敬天始境之主? 所幸季闲珺是个深知人心的君王,把控人性之变已然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 自此之后再无动静的敬天始境也让其他世界之主们松了口气,巴不得他继续这样宅下去,并不约而同地在诸多琐碎之事上将他排除在外。 与之相反的则是利益上的分派,之后不管六界之争最后胜利的是谁,大家都会默契地给季闲珺的敬天始境留出一份就是了。 可以说用最少的动作,换来最佳的成果,由此足证他城府极深,手段奇诡。 现如今,这位在另一个位面人人闻之色变的角色却独自闲逛在这城镇之内,看似无所事事,偶尔还侧头倾听一下路人对随缘堂内发生的武林人械斗事件的评价。 仗着一张好脸引得街里街外的大姑娘小媳妇皆含羞带怯地偷瞧他,一副公子人贵,闲人勿扰的傲慢派头。 直到他在一个怎么看怎么不适合他落脚的小摊上坐下,那副和周遭行人格格不入的气质方将将收敛。 摊子不大,用几支木杆撑起摊位,头顶罩着破布遮阳,老板是一对夫妻,在他落座之后,对穿着一看就十分昂贵衣物的季闲珺无意中流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 季闲珺也不嫌弃这座位上可能坐过不少上不得台面的贩夫走卒,对桌面上泛着的长年累月的油光也不以为意,笑而不语地等到老板娘怯生生地上前问话。 “这位贵人,您是否来错地方了?” 说话的是夫妻中的娘子,正是貌美的年纪,但是生活早早磨去了她的娇俏,鬓角已有些许斑白,但是这盘好的发间却簪着一朵不算出众的布花。唯一算得上特殊的,那就是它很新,似乎刚买不久。 季闲珺看着看着,忽而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从桌上的木篓里捡出一双筷子,收起那身高不可攀的气场,语气懒洋洋地无甚威慑力。 “老板娘,别看我这样,我可也是饿了一早上了,如今腹中饥饿,可盼着您和您家郎君施展手艺,慰藉我这空荡荡的五脏六腑。” 老板娘被这直白的话逗笑了,在搭话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位贵客会像是拐角陈家公子那样难伺候,不想是个这般和善的人。 灶台前频频扭头看向这边的男人见自家婆娘笑得眼眸弯弯,情不自禁松了口气的模样可不曾逃过季闲珺的眼睛。他笑呵呵地跟这位略带风韵的娘子搭起话来,说的不外乎是那些个家长里短的小事,然后说着说着,老板娘不禁自得地夸起自家男人的好手艺。 小娘子挑起眼尾,眉目忽然多出了一股如画的曼妙。 “不是我夸口,我家男人的馄饨可是整条街上做得最好的。您没见在冬天,排着队来吃的人那才叫一个壮观。一碗一碗的,供不应求!” “白嫩嫩的馄饨个个漂在汤里头,上头撒把葱花,姜皮,一碗喝下去,从里暖到外,您没看过那些人的模样呢,舒坦到骨子里喽!” 季闲珺一下一下地点头听着她说,中途冷不丁地说道:“娘子发上的头花是您男人新买的吧?” 老板娘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扶住鬓发间那朵颜色过时的粉色布花,笑容一下子变得羞涩甜蜜。 像是他们这样的小本生意,一文钱都要精打细算,诸如此类的簪花首饰,哪怕模样过时也要个两三文,对他们这些一天赚不了几个钱的小民小户可是笔大开销。然而老板娘头上的花既然是她家男人给买的,可见平民夫妻的恩爱统统体现在不经意的小事上面。 季闲珺笑意加深,一般情况下,识趣的人一定不会再就着小夫妻的私房话追问下去,可是季闲珺不是,他面不改色地在老板娘端上馄饨后语气轻快地道:“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这是你从死人头上摘下的花。” 刚刚嬉笑怒骂,唱念做打的老板娘收起了那副样样俱全的模样,犹如一个出戏的戏子,精湛的演技连不自知流露出的情深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但在出戏之后,她也恰到好处地维持住了“角色”的特点,又表现出了自己的内在。 以至于即使心里再怎么愕然,眼底也仅仅是飞快闪过一丝诧异,表情不变,轻描淡写地瞥了另一头的“自家男人”一眼,她压低声线道:“你是怎样看出来的?” 季闲珺道:“娘子你没发现吗?这副精心制作的打扮可是有两个致命的缺陷,”他一面说,一面用白色的汤勺盛起碗里漂着的馄饨,吹吹凉,送入口中。 肉丸经过手打弹牙鲜美,肉汁冲过唇齿流向喉咙。一如她介绍的那样,是难得的平民美食。 假的“老板娘”脸色数变,眼里惊疑不定,怎么都想不出自己这副打扮到底哪里出了错,会被人一眼看出了破绽去。 待到季闲珺慢条斯理地填饱肚子,碗里的馄饨从一开始的数不清个数,到个个可见,老板娘终于不甘心地问道:“到底是哪里的失误?” “在说这个之前,我要先知道你是谁。”季闲珺放下汤勺,理所当然地向她挑挑眉。 伪装成老板娘的女人怔忪不过半秒,十分嫌弃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洗得干干净净的白手帕扔了过去。 “穷矫情,” 季闲珺接住手帕擦干净嘴,方从容道:“你的易容十分高明,连以往会被忽视的手掌,脖子,耳后都有好好伪装,但是你忽略了一点——头发,与眼神。这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处理到位的地方。一名贫家女子为生活所苦早早白了头发,那发尾与根部又怎会保养得宜,光泽正好?你可能想过用假发,但是死人的头发枯燥没有生气,怕是在和我对上之前,会先被深爱妻子的丈夫发现,你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用自己的头发伪装,但是还是露出了马脚。” 女子在季闲珺开口之后下意识摸摸头发,恍然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什么,然后用一副奇异的表情看他,直等到他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那么眼神呢?我自问将一名妻子的眼神伪装得十分到位!” 季闲珺将剩下的几个馄饨吃完,再把汤头一饮而尽,手帕用来擦嘴,最后他才道:“你是谁?” 女子的眼神一下子不耐烦起来,但还是克制着不表现出来,甚至从夫妻中的丈夫角度看去,也只会以为自己妻子和客人正相谈甚欢,为此甚至还吃了两口小醋。 “你这般能耐,会不知道我是谁?”她刻意压低的声线透出丝丝魅惑,仿佛一层一层蜘蛛网网络住男子的欲念,平白构筑出绝色女子的幻想。 季闲珺眼神清明在诱惑中不见动摇地看着女子,女子见自己的魅力毫无作用,顿时气不过地说道:“你特意离开那二人难道不是来找我的吗?” 季闲珺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淡定摸着腰腹。 “我说了,我是来吃饭的。” 女子眼角抽动,虽是气恼可还是想知道自己赖以依仗的易容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头发的缺处她认了,但是他居然说自己最为自豪的眼神并不完美,这可是尊严问题,不说个明白她可是会气到杀人的! 似乎是明白眼前女子誓不罢休的态度,季闲珺低低叹了口气,好脾气到会让原随云冒出冷汗。他居然真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表现得就像是个被美色所迷的愚蠢男人,任由美人蛛将自己连骨带肉吃个干净。 “你的眼神非常好,可以说你真实地呈现出了这名女子生前的模样。” 女子冷哼:“那你为什么会看出不对来?” 季闲珺纵容道:“自然是因为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娘子即使有深爱的丈夫在侧,又怎会不多看两眼在下这副皮相呢?” 女子一愣,一愕,一时居然不知如何是好。 她为了避免泄露自己对这个人的注意,刻意收起眼中对他的在意,没想到反在这处跌了跟头。 “你这人莫不是有双金睛火眼,不然怎得眼神这般厉害?” 季闲珺:“可能是因为在下对人心稍微有那么两分研究,所以眼睛这种暴露情绪的部位,也很难说不熟悉。” 他说起话来气定神闲,似乎无论是谎言还是真话都能一并说出,搅得人分不清头脑,辨不出真假。 例如此刻,女子就特别想不通他这算是谦虚还是自大,犹自撇撇嘴,郁闷地说道:“败在这方面,难说是我输了。” 季闲珺继续自己和气的人设。 “那你想怎么样?” 女子眯起眼睛,并指成剑,指影如莲花般飞快摸过季闲珺的脸颊,声音则捏成一束,不是老板娘沙哑微憨的声线,而是柔情得好似池中莲花,曼妙得如同紗下胴体,若隐若现地展现出无穷魅力的娇媚女音。 “今夜子时,城外湖边,我以真面目待你,望良人也能以真面目待大娘我。” 接着不等季闲珺说什么,冲他眨眨眼睛,转身向着朝这边儿频频投来视线的摊主走去。 模样朴实憨厚的男人上身穿着麻布的褂子露出□□的臂膀,黝黑的皮肤下肌肉结实,面上是下层贫民在生活中磨砺出的粗糙,看起来不是多么细心的人,但是却愿意记得妻子的生辰。 至于季闲珺为什么知道今日是某人生辰,看一眼被放在灶台旁边的草篓里不小心露出来的两个鸡蛋就知道了。 大城市里还算到处能见到的鸡蛋,在这种小城镇可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回的荤腥。像是摊主这样的家境,会留下两个放在草篓里不动而不是拿出去贩卖,一看就知道是用来做长寿面时压碗底制造惊喜用的。 他想这点,那个伪装成人家妻子的女人一定是不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敬天之名的来历,是其他界主敬而远之的意思,但是季闲珺半点儿不觉得自己招人嫌弃。 季闲珺自信道:那是本座懒得理他们。 然后季闲珺对平民一般比对有力量的人态度好,毕竟是为君之人。 季闲珺: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谁让本座舍身饲魔呢。 咳咳,科普到此为止,因为季闲珺背后有个蛮宏大的世界,背景有需要稍稍补充一下,然后这期结束,请等下期,么么哒!~ 深水,长评,各加更一章,长评千字起步,少于千字的都不能算长评,抱歉啊,这是晋江规定我也没辙,小萌物多多加油,么么哒! 加更我会在V后统一处理,请大家期待哦!~ 第7章 公孙大娘 夜半湖声是山涧表面遍布的石缝中渗出的流水,涓涓细细的一股一股,冲刷过深色的山壁,卷着落叶和上流飘下来的野花,打着旋的落到湖心。 树梢上悬挂的月色在恰好的时机洒落岸潭,波光粼粼的一面,恰如女子梳妆用的铜镜,尤其是正好有个美人在这幅天然的美景中沐浴,其形色间展露出的风情,怕是能令任何一个赴约的男子色授魂与,不知今夕梦里,身往何处去。 季闲珺到来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美人丰肌秀骨,肩形半露,如云秀发藏起雪白的颈项,半遮半掩间露出的皮肤吹弹可破,澄澈的湖水更是将迷人的另一面悄然装入怀中,无形中表现出的勾引最是撩人血气。 “良人,你不知女子梳妆的时间总比约定好的要长吗?” 不多时,悦耳的水声中便传来一声幽幽控诉,宛若女子嗔斥着情郎。 季闲珺收回确认天色的视线,不解风情的说道:“可我并未来早。” 湖中女子的声音一顿,再传出来的声音总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等着!” 水声忽而剧烈响动,伴随飞溅的水花,一道人影从湖中快速窜出来,纤纤素手向着挂起衣物的方向一招,粉纱裹身,视野紧跟着便是一花,眼前那块颜色砂白却怎么看怎么和四周环境突兀非常的岩石上凭空多出一个人来。 一人长的岩石表面经过风吹雨打,原先的棱角早已被磨成圆润的形状。 女子赤裸的脚掌踩在上面,反而因岩石的坚硬显得它玲珑秀气,就连那一颗颗粉嫩可爱的指甲盖上悬着的水珠,也因这番对比,有了别样惊心的魅力。 让看的人啊,恨不得伸出舌头贪婪的勾走每一滴水分,再握紧脚踝,顺着那双紧紧并拢出一条诱人缝隙的长腿窥看到神秘妙处。 逢水半透的纱衣勾勒出不盈一握腰肢,丰满的胸脯则大大方方的坦露出来,随着纱衣的摩擦,逐渐有两处形成凸起。 而这般模样,却赋予她夺魂摄魄的魔力,犹如黑暗中的妖精,调皮的蛊惑着精力旺盛的男人们。 季闲珺眼也不眨的等她摆好姿势,不提她在江湖中首屈一指的身法速度对他而言又是多么慢,就说换成个人在此,她说不定就成功了。 因为这个女人有着灿烂如朝霞,高贵如皇后,绰约如仙女的美貌,而她不曾披上那身如同天上织女剪裁出的七彩霓裳,她也已然美不胜收。 如同恍惚间,有天女从天而降,被她那双美眸注视的人,正是那幸运的放牛郎。 季闲珺少有的学起楚留香的动作,用手摸摸鼻梁,似乎在用这样的动作掩饰心情一般,公孙兰见他这样做,终于满意的收起故意表现出来的完美模样。 那张高贵的脸蛋一下子灵活起来,嗔怪的眼波一道道飞过去,她控诉道:“不多不好,正是时候,牛都没你这般准时。” 季闲珺笑了笑,不置可否。 公孙兰略感无趣,修长的大腿抬起,再换成另一个姿势,期间私密部位展露出来也毫不在意,反而好笑的说道:“大娘我的美貌如何啊?” 季闲珺笑:“那当然是正好的。” 公孙兰满意道:“算你识相,你既然来找大娘我,是也发现了有人在盯着你们这件事吧?” 季闲珺:“不如说,今日我们刚刚遭到来自势力不明的一方的袭杀。” 公孙兰眼神微变,意味深长道:“是什么样的人?” “黑衣黑巾,杀手路数,全身干干净净,事败则毙,不留一点儿线索。” 季闲珺复述一般的把话说完,没多久就听见公孙兰娇媚的笑声。 “你听说过青衣楼吗?” 季闲珺挑眉。 公孙兰柔声道:“传闻中青衣楼共有一百零八楼,每一楼里共有一百零八人,至于青衣楼在哪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或许大智大通知道,但他不会说,说不出口,因为说出口的人都死了,知道的人也当自己不知道……不过青衣楼的杀手只穿青衣,所以追杀你们的势力并非这天下第一楼。” 故意中途停顿下来观察对方表情的公孙大娘失望的发现对方还是那张平静脸,要不是姿容实在是好,她才懒得和他废话呢。 公孙兰倍感不耐,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没有绕圈子的心思。 “这世上干杀手行当的人虽多,可有实力,有能力对蝙蝠公子下手的,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 “青衣楼黑白两道通吃,比起见不得人的杀手组织,更似一方屹立武林的庞然大势,一如我之前说的,不具备嫌疑。然后就是简单的排除法,剩下的目标里面,要能力有能力,要专业有专业的,单论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势力,指向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只有需要见不得光手段的人才能听说的传闻,不知不觉间已有天下第一地位的杀手势力。接手的买卖从无失败,与他们交易就像是跟银货两讫的生意人做买卖,算盘贼精,杀人也过于专业的无名组织。” 凭着混迹在三教九流里面的红鞋子姐妹,公孙大娘不难弄到这些情报。 季闲珺淡淡看她一眼,“像你一样,过于执着不留痕迹,却不知过分的干净其实也是一种痕迹。” 对季闲珺轻易发现自己是怎么认出杀手来历的表现并不吃惊,公孙兰早见识过这个男人的智慧,她想怕是和那位名动天下的楚香帅不差分毫,但却不知自己仍是低估了他。 巧笑倩兮的美人眼波动人,谁知撩拨中的男人不识其意,一副榆木疙瘩的样子。 季闲珺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你又是为何而来呢?” 公孙兰看他许久,挫败的叹了口气。 “你啊,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我对你非常感兴趣了。” 季闲珺一愣,别怀疑,他是真的愣住了。 回想当年,主动向他表白的圣女,魔女,天下第一美人多如繁星。更随着他修为加深,容貌保持不变,神姿风韵日臻完美,追求他的人性别也开始复杂化,数量与日俱增。 最后等到他功成名就,一举打下大片江山,痴迷他的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就连一个胡诌的传言,也能引得六界美人闻风而动,齐齐聚集在敬天始境外。 一眼看过去,美人如云如幕,从样貌气质,再到修为技艺,可谓专精,百修,不一而足,几乎各个万里挑一。 没看过当年众美围堵敬天宗主盛况的人,简直可以说是这一生白活了。 如斯美人,摩肩接踵,风姿楚楚,美目清一色的顾盼生辉。 可以说,没有你想不到的美人,只有看不过来的绝色。 若要组建后宫,保证敬天始境的后宫是七位界主里数量最多,品质最高,风格最杂的。 那场面实在宏大,史书都记载不过来,只能以短短一行文字品评当年盛况。 人,美否?何为美?敬天宗主一言呼! 人人削尖脑袋想凑到季闲珺面前,以让他多看一眼为骄傲的资本。 但是一群人跑到他这里选美,理解不能的潮流生生将敬天宗主逼成万年宅。 后来这股风潮还是耗尽了人们的热情,最后无疾而终。当然原因不是大家对季闲珺失去热情,真相其实是等到一头热的众人反应过来,发现追求的人已经身影模糊,唯有王威高不可攀。 玉座台前千层阶,阶阶道重无人前。 等到众人发现之时已经为时晚矣,敢于去觐见那名敬天始境的尊贵王者之人,敢站在他面前坦率直言自己对他的仰慕之情之人,全都在那无形的压力下退却。 逐渐的,连敬天宗主的名字也已无人提及,默默以某个敬畏的称呼指代他的身份。 最后,季闲珺的地位已经到达当世仅有的几个巅峰,其他人再看他已然不再用平等的眼神注视他,而是某种象征之类的神圣之“物”。 敬畏,憧憬,艳羡,嫉妒,渴望,期盼,种种感情都可和他搭上边儿,也因此他出外的次数日益减少,最后达成一宅万年的惊人成就。 在诸位顶峰之间,情况也属特例的奇怪情形使得季闲珺安静了几千年,也因为他的性格缘故,即使绑定一个爱与正义的系统也不曾有机会被人告白,现如今公孙兰以前所未有的大胆脱颖而出,成功换来敬天宗主极其少见的一次失态。 光凭这点儿,就够她跑去其他几个界主那里投诚换取地位。 不说别的,单看她能让季闲珺愣住,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僚”就不介意养着一个会说敬天宗主笑话的玩意儿。 当然前提是有人会相信喜怒不形于色,堪称君王性质实体化的季闲珺真会为一个姿容普通的女人失态。 没错,在季闲珺那个以武入道的世界,永葆青春并非难事。 古往今来的美女稍微有些手段的,各个能将自己的美貌存续个几百年。 因此公孙兰之美,在这个世界还成,到季闲珺眼里压根不够看。 不如说,阅美无数的季闲珺还能因为颜喜欢上的人也就是他自己了。 目前还不打算变自恋为“自爱”的季闲珺看看天色,再看看前方这个操首弄姿的女人,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深深刺痛公孙兰身为一个绝色美人的自尊心。 公孙兰伏低身子,略显野性的动作半露酥胸,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因其高贵的气质不仅没有令她的举止过于低俗,一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性感仿佛锦上添花似的,萦绕在她的眼角眉梢,轻轻撩拨着男人的征服欲。 “大娘我白日的模样是普通了点儿,但是夜里的小娘子可是真面目待君驾到,郎君既然来了,什么都不做似乎不太好吧?” “哦——”季闲珺故意拉长尾音,之后不见他是怎样出手的,公孙兰全身大穴似乎都被摸了一遍,随后整个人僵在足够两个人翻腾打滚的岩石上,维持一个诱人又不下流的姿势被定在原地。 “可我没兴趣奉陪。” 用完就丢,说的就是季闲珺这样的男人。 因为事态发展在短短一瞬间,公孙兰脸上还带着害羞的驼红,但是一动不动的身体任由湖上凉风吹过,一双娇媚的大眼瞪的溜圆。 在铺天盖地的惊愕淹没她之后,是激烈的愤懑之情在心底熊熊燃烧,从未受到过这等待遇的公孙兰咬牙切齿,在心中默念季闲珺的名字,一字一顿,似乎恨之入骨! 至于这时的季闲珺已经如履平地的掠过城墙,一路草木不惊的进入城内,这一手轻功出神入化到只比蜉蝣踏水差出一筹,可看他轻松的模样,未尽全功之实比前者更令人难以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 季闲珺很早以前就开始招蜂引蝶了,然后有个问题,他还是处不? 季闲珺:想死? 第8章 人外有人 季闲珺走后,留下来的楚留香,原随云两个人也不是什么都不干的,经过他的点拨,这二人不约而同的意识到思维定式中的那一个盲点儿。 要说谁能把原随云他们的行踪掌握的最为清晰,定然是一路上住宿过的客栈,店铺显然是嫌疑最多的怀疑对象。 一如这栋茶楼的老板,作为审问人选而言,可比这些死也不开口的杀手好对付多了。 当然在结果被证实之前,这想法还过于独断专行,但是在楚留香唱白脸,原随云唱红脸的前提下,经由默契度爆表两人联手,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扛不住压力,不多时便将真相一五一十的吐露出来。 之后,就不得不赞叹季闲珺的能耐。 “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算无遗漏的?” 楚留香发自内心的感慨道,一旁的原随云也是沉默的仿佛一道剪影,实则脑内正在不断回忆同行时季闲珺是否有过某些特殊表现。 然而事实就是,此人没见去主动搜集过什么情报,光凭一路上的见闻便有这个能力将事态掌握的七七八八,甚至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给他们这些才智,实力具为不俗之人提示…… ——何等可怕! 虽然早有意料,但每当自己稍稍接近季闲珺一点儿,那种无力感便纷至沓来,直让他忍不住怀疑,这世上何时有的这般人物,莫不是在此之前一直避世隐居? 然,要是连这样的人都对武林大势淡然置之,那么他们这些于赞美中成名的名门骄子又算是什么呢? 所以说,真心不能和季闲珺比,因为比来比去,你会发现曾经不可一世的自己是何等愚蠢。 曾经季闲珺不曾博得敬天之名之前,他也是有几个老对手存在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在各自领域的惊才绝艳之人终究没抵挡的住时代的洪涛,沉没于历史。 至于唯一逆流而上的那个,则以谁也追不上的速度攀上顶峰,像是那一句话说的——再荏苒,高处不胜寒。 自从最后一个对手受限于寿数,死在那个白虹贯日,天地齐开的节气,季闲珺便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淡然处之。 类似原随云这样的想法,差不多所有和敬天宗主相处过的人都有,只不过他们太有自知之明,别人问起,还能大大方方的说,如宗主那般人物,天上地下,唯有这一人。 季闲珺是不记得第一次听到这么说时,心中一瞬间闪过的想法,但他认为自己想必并不怎么愉快。 如同原随云这般不解在自身的优秀不如想象中那般完美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会少的只此一个。 何况他的想法不难理解,难以理解的是他时不时表现出不符合自己个性的心浮气躁。 最开始楚留香只觉得大生大死之后,原随云不再是那个心机深沉,老于世故的蝙蝠公子,但是等他稍微了解到原随云跟随在怎样一个人身边儿之后,他不免对原随云的浮躁颇有几分感同身受。 说起来也非是嫉妒之类的杂思,单纯的是不平衡罢了。 在遇上季闲珺之前,原随云作为无争山庄的少主人,可是江湖中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 其人文武双全,其外温文尔雅,其性敦厚善与,其内才高八斗,内秀外秀当得一句完人。 哪怕身体有不全之患,他人多说的也是天公妒人,而非是他被这缺陷拖累手脚。 同为世家公子,楚留香也见过另一位江湖上有名的“瞎子”花家七童花满楼。 可能是因为境遇不同,无争山庄毕竟是武林第一世家,其唯一继承人的压力也比江南富商的家世要来的沉重。 原随云除去如沐春风的态度以外,那由内自外的霸气与傲然也是两人最为不同的一部分,生生划分出人性的一明一暗。 也因此单论起性格鲜明,原随云的蝙蝠公子则仿佛有种魔性的魅力,让即使爱上胡铁花的金灵芝也轻易舍弃不得。 可以说,在原随云的心中,自己本不该有一丝半毫的缺陷,纵使这个缺陷实际上并未为他蒙上污点,但是那一声声叹息本就是对他自尊心的考验。 明明为人处世上要比正常人要来的优秀,明明武学天赋远超许多四肢健全的武林人士,明明家世,地位,实力,统统是他占先,那些不如他,比不上他,连他一根头发丝都够不着的俗人却偏偏可以怜悯他。 种种原因虽多,但无疑这一点儿最为深刻,也是促使他执着于黑暗平等的关键因素。 但是这一切发展不难给人一种认知,那就是在他视力正常之后,其扭曲的信念也会恢复,可是上天却仿佛故意跟原随云开了一个玩笑。 在人生遭逢巨变,以至于迎来意外之喜之后,又将名为“季闲珺”的人物放在他身边。 这下,他可谓彻彻底底感受到普通人站在他面前的心情了。 以往自豪的种种,在比他更为“完美”的人面前黯然失色,惨烈对比可谓萤火岂敢和皓月争辉。 坚持至今的“如果我不是瞎子,你们都是渣渣”的念头被打击了个粉碎,原随云没有怀疑人生,只是在接触中生出厌弃的心思已然算是难得的坚定。 楚留香不过是今天刚和季闲珺接触,短短时间里便有心悦诚服的观感,那么可以想象,在此之前已经被季闲珺压制至今的原随云会是怎样的心理状况。 对此,楚香帅表示理解,但他还是不免幸灾乐祸。 该!叫你一直斜眼睨我! 之后,不等他收拾好心情,咳,可不能让原随云看出自己在笑话他,准备去安慰一下死而复生的老对手,没想到原随云自己比他更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想法,说实话,在被楚留香打败之时他也未必认为自己会不如他,但是在生死囫囵之际遇上的季闲珺,却让他情不自禁的生出挫败,因此不禁冒出上述中的诸多心思来。 那是实力境界上的差距,是人生经验上制造出的鸿沟,已经不是奋起直追就能追上的。 那是需要无数辉煌累积,大片尸骨成阶,荣养在万人之上,无物可使其低头的强大实力塑造出的从容淡漠。 仔细想想,那势必是局限于此的他无法想象,也难以想象出的情景。 然后他不意外的发现,自己不止对这份“神秘”生出不甘,想要看一看季闲珺眼中的风景,不知何时也成了他心中微不可查的一丝悸动。 情势陡转到惹人发笑的程度,可是这滑稽的也不过是对那样一个人生出好奇的自己。 原随云忽然一叹,一直围绕在他周身的隐隐躁动彻底平静下来,这番变化想也知道会引来一直关注这边儿的楚留香。 楚留香刚想张嘴说什么,原随云微微一笑,那双可看清世间万物的眼眸平和淡然,比起成年人更有种孩童般的清澈干净,之前潜伏在眼底的妖魔鬼怪纷纷失去踪影,也因此具有一眼令楚香帅闭嘴的威力。 自讨个没趣的楚留香摸摸鼻梁,老老实实的低下头检查尸体,一如原随云预料的那样,尸体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可查的线索。 扯开黑衣人的衣襟,朱砂般鲜红的掌印印在尸体的胸口当中,世人都知楚香帅是不杀人的,再加上这掌印分外有特色。 楚留香默默道:“失传已久的朱砂掌?” “正是。” 原随云正在检查另一具尸体,闻言随意的回了一句,继续手头之事。 如今线索稀少,不能掉以轻心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证明幕后之人身份的机会。 但是再把所有尸体看完之后,两个人一脸难看的坐下。 楚留香抽动嘴角,“幕后之人比我们想象的要谨慎。” 原随云:“也不是,你知道最近江湖上有哪些势力善于杀人敛财,而非为名为利吗?” 楚留香一愣,认认真真回想,但这太难为正人君子,武林大侠的楚香帅了。 最终一无所获的被宿敌赏了记白眼,听着原随云缓缓道:“在蝙蝠岛建立第五年起,我就有意搜索江湖中不为人知的那些势力。其中有一个组织做事十分小心,干得是杀手的买卖,但行为处事却如同生意人。因而我数次派出人去追查,最后全都不了了之。” 楚留香表情严肃:“为什么?” 原随云淡淡道:“因为他们都死了。” 楚留香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色充分证明他心中激烈的情绪。 原随云道:“十足的杀手路数,我派出去的人不算弱,但却十分惜命,可就是因为他们惜命,方才丢了命。” 楚留香:“我不信你会忍下这种大亏。” 原随云眼尾上挑,脸上神情一时高昂。 “当然,我怎么会放任自己的人损失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任务上。可是我认真了,对方却一副见势不妙的姿态迅速选择了撤退。在这之后的三年里,我曾三次抓住他们的尾巴,但没一人将活着的俘虏带回来。三年之后,蝙蝠岛进入扩展时期,我再想去挖掘出对方的秘密也已然分身乏术。更没想到,我在惦记着他的同时,他居然也在惦记着我。最后一时疏忽导致之后的败北,呵,现在想来,我和这个组织真是恩怨不浅。” 楚留香看眼地上除了被朱砂掌拍死的尸体,剩下那些死状凄惨的,统统是被自己点住穴位的杀手。 他们脸色青白,唇紫舌吐,五官各自有血渗出,无疑是死前经历过巨大痛苦,连内脏都在剧毒下化为一滩血水。 不论何时,都不愿意看着人失去性命的楚留香低低一叹,挨个为他们合上眼皮。 换做之前的原随云,怕是会讥讽一句假仁假义,但心态恢复正常的他既不阻止也不帮忙,冷眼旁观到他起身。 “老板人口里说出的东西你信吗?” 楚留香面无变化的道:“七分。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信他这样一个小人物也不会知道什么,他说是自己东家下达的吩咐,这就明显是个假话了。我想按照原随云你的习惯,一旦上岸,肯定会给无争山庄留下自己还活着的信息,一路上的食宿无疑证明了这一点儿。虽然并非全部,但不论是和无争山庄有过买卖交易,或者干脆就是山庄旗下的店铺什么的,原随云,你还真是好懂啊。” 原随云:“……” 楚留香见他没有反驳,阴霾的心情首次放晴,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也不知道季公子那头会有怎样的线索,”说罢,他意有所指的看眼隔壁,“会有人来吗?” 原随云收起脸上的不自然,面露冷静。 “定然是会来,特意派出这群人拖延时间,可不就是为了将我们陷入某种境地吗?” 楚留香眨眨眼,眸子闪亮。 “比如说?” 原随云没好气道:“比如说,楚香帅二战蝙蝠公子什么的。” 楚留香:“何妨将计就计?” 原随云眼神微变,以头一次认识他的眼神看他,仿佛再说“你居然也有这般恶趣味的时候!”。 楚留香讪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姑且将那人称作“他”。 他既然打算在众人都以为原随云已死的情况下,放出原随云未死的消息引来楚留香,那么他就一定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这个理由不难想象,甚至颇为好懂,也因此可以顺势跟后面的形势联系到一起。 他在发现原随云是真的未死之后,迫不及待的把楚留香引诱来这里,连一部分计划出现矛盾也不顾,是否说明了他也有其他顾虑? 季闲珺一回来,不等把公孙兰的事情说来,先被这两人给了个大惊喜。 楚留香把他们发现的东西一一说明,再将自己准备以牙还牙的计划说个明白。 望着两双不自觉征求认可的眼神,他沉默一下,选择隐下某个自作多情的女人邀请自己夜间赴会的事情,微笑着表示自己支持他们两个人的行动。 至于他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 你猜? 作者有话要说: 季闲珺为啥会愿意完成任务,而不是一巴掌拍死任务对象。 一是原随云还算讨人喜欢,他做的那些恶事在季闲珺眼里不算事。 不理解?我给你们举个栗子。 邪人剥三岁小孩皮练法器,取童妇孕巢做茧生鬼童,啥叫童妇?十二岁已为人妇的女童,用她们的子宫孕育鬼灵,剥皮后还没死的孩童在百般折磨中痛苦死去,灵魂则被炼如卵巢,最后用皮做器,用孕子做灵,成形的法器威力巨大,但这在那个时期随处可见,一直到季闲珺上位,那些邪人的歪风做派才被一扫而空,原因是老大都被打屎了,剩下的小弟萌懵逼的发现自己换了个老大。 所以心性扭曲的人季闲珺不少见,在那个时代也算常态,普通人随随便便就死了,正道人士为民奔走那是真为民奔走,根本没有沽名钓誉的闲暇。 至于二嘛……咱们下回分解。 第9章 峨眉少侠 地处城外的空旷官道上,驱赶着牛马牲畜的来往平民小心避开这条笔直通天的黄土道,正如他们对皇权官府的敬畏。 即使是生性桀骜,时不时还来个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江湖人,也是一面干着以武犯禁的勾当,一面老老实实的在大面上走流程。 比如说像是官道这种由朝廷下命修整,地面整齐平坦,只允许当官人和战报通行的大路,一旁由人们无数次走过,踩出来的小道才是他们行走的地方。 当然,他们更乐意为了彰显自己的武力值钻深山老林,走些寻常人走不了的路。 但是有如此挑战心的狂人毕竟还是少数,事实证明,没有指南针的古代,要是功夫不过硬,野外生存经验不够丰富,贸贸然去挑战有着许多怪虫奇花生存的森林,那才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想也知道,所谓的名门正派出身的天之骄子,不会有亡命徒那份心性,想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被正主找上门之前,先被这么一群人拦下来。 楚留香递给原随云一道眼神,原随云回给他的目光则十分无奈。 原本按照他们的计划,楚留香和原随云应该是做出一副按兵不动的姿态于城外对峙,最好还在这之前表现出不和促进事态发展。然后还考虑到对方是个极为小心谨慎的性子,把诱饵,也就是茶楼里面唯一的活口,中年老板带到城外。由看似最和江湖事扯不上关系,也是他们之中最具有欺骗性外表的季闲珺看守。 依照原随云在此之前对那个杀手组织的了解,确定他们不可能会放过任何一个知道组织内消息,却又并非雇主的内部之人。 这点儿单看无一生还的黑衣人一众就能知晓。 他们的敌人,风格冷酷残忍,典型的杀手习性。 见不得光的风格太重,因此轻而易举的被原随云抓住突破口。 至于为什么要做出不和的姿态,呵,这不正是幕后之人想要的吗? 既然想看他们兵戎相见,那么不妨满足他! 只不过在诱使对方出现之前,他们先被另一伙人找上了,而且还是个对目前状况而言略微棘手的对象。 这一下子超出他们的算计,楚留香和原随云不停进行眼神交流,也不知何时这般心有灵犀。 楚留香:“你认识他们?” 原随云扯扯嘴角,不想说这群初出茅庐的“少侠”“小姐”们纠缠他好几天了,要不是自己没打算下死手,这群抱着肤浅正义,不是天高地厚,叫嚷着制裁蝙蝠公子的少侠们尸体早就凉在路边,被苍蝇野狗啃食。 仿佛从原随云脸上看出门道,楚留香眼神一瞬间变得幸灾乐祸和同情,接着在原随云瞪过去之前,低咳两声,再次以眼神传递想法。 楚留香:“这样下去不妙啊。” 原随云当然知道不妙,可……“你有办法解决?” 楚留香语塞,这又不是我惹的麻烦能怎么解决? 原随云笑笑,独属于两个人的交流仍在继续。 “也不一定啊,要是让这群人知晓名动天下的楚香帅在此,说不定就忘记区区原某了。” 楚留香:“……莫要玩笑。” 要真是那样,他会尴尬的恨不得逃回船上去。 就在这时,横空插来的一声惊呼打断这两个用眼神交流到几乎疯魔的人。 少年少女年纪不大,正是秀丽的好年华,女子四人,男子两人,分别拿着剑,穿着打扮虽然不是极富贵但也是干净整洁,是江湖中常见的侠客模样。 只不过四位女子中的一人忽然指着楚留香尖叫出声。 “你、你、你难道是大名鼎鼎的楚留香?” 略显尖刻的面容透出一丝见到偶像的兴奋来,白生生的面颊在喊叫声结束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悄然红了双颊,无形中带出一种女子含羞带怯的娇意来。 然而不等楚留香再叹美人恩难还,从原随云那边儿投来的视线轻而易举的让他笑不出来了。 讪然的点点鼻子,这招牌似的动作一出现,叶秀珠看着楚留香倒抽口冷气,一双眸子愈发闪烁。 楚留香行了个江湖中常见的抱拳礼,嘴角微翘,眼带桃花,是那副极富有魅力的风流公子哥模样。 “不才楚留香,不知姑娘和几位少侠是?” 虽说自持峨眉派声誉,几个姑娘小伙终究是刚刚下山历练的少年人,被楚留香这等成名多年,经历传奇的大人物搭话,其中沉不住气的几个人顿时呼吸急促,神情频频变化。 乍看起来,就像是小鸡仔遇上翱翔天空的雄鹰一般生涩稚嫩。 如此这般的模样让几人中的大师姐马秀真蹙起眉头,扯下拉住自己的衣袖不断揉搓的石秀云的手,一旁性情还算沉稳的张英风则代替一同出门历练的师弟开口接话。 “我是张英风,这是我三师弟严人英。” 楚留香顺着他的介绍看去,穿着泥土色的衣服,表情还透出些许天真气的严人英在他看来时眼睛一亮,露出想要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的羞臊样子。 马秀真也为了避免师妹们小鹿乱撞,沉稳可靠的一一引见。 先是给最先叫出楚留香身份的叶秀珠来个简单到差不多只剩下名字的介绍,接着按照顺序分别是自己,孙秀青以及石秀云,竭力避免师妹们和有名的浪子扯上关系。 也不知是不是读出马秀真行动中的排斥,楚留香似是无奈的回看原随云一眼。 这个在楚留香把人吸引过去之后,就一直沉默的仿佛一道影子般的原少主这回可是连眼神都不回他了,安安静静的当着背景板。 楚留香无可奈何,求助的视线转啊转的,不知怎么转到季闲珺身上去了。 季闲珺还是老样子,言行举止尽是和江湖人格格不入的雅秀端方,比起武林高手,更像是养尊处优的王孙公子,还一定要是地位尊崇的嫡长子,那无形间流露出的尊贵气度,难说是寻常家庭可培养的出来的。 有些时候,他觉得原随云和这个人莫名相似,怕正是这骨子里表现出的不一般,让他总觉得这人此时的沉默恐怕会在未来某日变成非同凡响的事件砸到他面前,叫他哑口无言,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应该是被原随云一下子变成蝙蝠公子那件事闹出了心理阴影,楚留香暗暗想着,季闲珺不是原随云,他可不觉得这个男人会在意他人的眼光,但是眼神中仍是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探究的意思来。 季闲珺注意到这一点儿之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冲他微微一笑,然后拿起扇子,张开,白绸扇面,两片荷叶漾映着水波,意境好到仿佛看见从夏日风中缓缓苏醒的荷花湖,花叶水鱼,谁也不让谁的接触着风,但是这不能改变这么一挡,楚留香再也看不清他的脸的事实。 楚留香:“……” “楚香帅。” 思索片刻,个性在某种程度上比张英风还强硬的马秀真还是叫出江湖人给楚留香起的诨名,也正是她的声音招回楚留香不自觉分散开来的注意力。 “您在此处是为了江湖上那个传言而来的吗?” 楚留香刚想问传言是什么,沉不住气的严人英已经跳出来指责自己的大师姐。 “马师姐,你这样说未免太过轻视楚香帅的能为了,世人具知蝙蝠岛上,楚香帅力战蝙蝠公子原随云,为武林除一大害,搅破蝙蝠岛上阴谋惨案,为诸多丢失独门秘籍的门派讨回公道,这一次儿我们都能为世间正气替天行道,怎不许楚香帅来此一探究竟!” 马秀真:“严人英你……” “秀真,”如同故意的一般打断马秀真的话,张英风成熟老练的提醒道:“我们为何事而来?不要分不清轻重。或许我们还有机会从楚香帅口中一窥真相。” “……是。” 毕竟是大师兄,说话的分量自然不一般,马秀真不再像是被严人英责备时气恼,稳住心神和张英风一齐看向楚留香。 马秀真故意说道:“既然如此,还请楚香帅说明来意。” 楚留香奇怪道:“马姑娘,我可曾得罪过你?” 马秀真一愣,摇摇头,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那么为何对在下这般冷漠,说话间不见客气倒有种莫名敌意?”楚留香不解的望向她,深邃犹如海洋的眼眸清晰的映入马秀真的模样,看的她脸一红,啐了声,“若你不曾这般招蜂引蝶,我也不需这般警觉。” 这下不需要再说明,能懂的人统统秒懂。 先忽视瞪大眼睛要为偶像反驳的严人英,马秀真也没想到自己会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一时也是无言,羞愧的变得老实,躲在自家师兄身后,妙目连闪的看他和对方交流。 四秀一同长大,怎么不知道马秀真这副模样说不定正是瞧上对方。 口硬心软又不是只有哪些绝色女子的标配,像是马秀真这般精干女侠,一嗔一怒间也是另有风情。 尤其是与江湖中另一位浪子陆小凤比起来,楚留香将近中年,风流的气质中混杂着成熟男性的魅力食用起来更佳。 像是一坛子老酒,明明有着醉人的酒香,等到入口才发现那是一种从胃部烧到喉咙的年轻劲儿,热情又烧舌,只让人又哭又笑。 更别说楚留香的外表年轻的一如固定在二十多岁左右,不见老的长相被时间赋予过多的年华表象,时至今日,被女子一见钟情压根就是老天爷做的怪,而非他之错。 楚留香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年轻时期的经历令他在应对女子感情上面有着充足经验,事到如今从未翻车的优秀情史更是足以让广大男性纷纷点赞。 然而这不意味着他不分轻重,也不意味着在这种微妙的时段会随便发展一段并不怎么合适的感情。 接下来,马秀真失望的发现楚留香和张英风你来我往的交谈着,却不向自己这边儿看来一眼。 她的眼神不由黯淡下来,收起心里面生出来的情丝,改为去安慰担心自己的师妹们,没想到这一看,她也呆住了。 只见一向温柔沉静的石秀云对着一个方向魂不守舍,这种表现弄得马秀真心里咯噔一下,不禁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然而这一看过后,她再也移不开眼睛。 等到张英风和楚留香谈完,回过头就发现自己的师妹有三个不在状态,叶秀珠也就算了,性子跳脱,一贯是不让人省心的,但是马秀真你是怎么回事? 和石秀云一起盯着那边儿看的马秀真敏锐的察觉到一股强烈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下意识一转头,对上大师兄阴沉沉的脸色。 马秀真:“……” 咳。 拉拉石秀云的手,注意到她收回视线时的恋恋不舍,心一软,主动出声询问道:“不知那边那位可是楚香帅您的同伴?” 楚留香在发现她指的是谁后,神情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这种微妙的样子就连张英风也察觉到不对,和自己交谈时的楚留香气度不俗,姿态坦荡,言行间颇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然而这副样子的楚香帅实在是……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呢? 一念至此,双英四秀的目光不禁直直落到那个人身上。 莫名成为目光焦点的季闲珺摇摇扇子,忽视他们赤裸裸的好奇,语气古怪的提起他们最初目的。 “江湖传言又是怎样的传言?蝙蝠公子死而复生?昔日仇敌再度聚首?无争山庄无以为继,楚留香二战原少主?——看你们的样子,我大致猜出这些来,不对吗?” 说完之后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季闲珺欲盖弥彰似的补充了后半句。 这次也是叶秀珠,不过这次和冲着楚留香时候兴奋中透着隐隐的激动不同,更无力也更畏惧,细细的手指直指季闲珺,尖叫的喊出一直被刻意遗忘的某个存在。 “是他!我见过,之前咱们围捕原随云时候,他就跟在他身边儿!” 冷眼旁观至今的原随云低低一叹,明明是青天白日却似有无形黑暗降临此地。 “果然是你露了马脚。” 季闲珺微微一笑,配合对方戏精上身的说道:“啊呀,那还真是抱歉,是要灭口呢?还是……” 刻意省略的话落到别人的耳朵里变成意味深长的阴谋,刚刚的轻松愉快快速演变成戒备。 以六人组里武功最高的两个人打头,剑阵组织的有模有样,倒不似某些沽名钓誉的大侠,对的上峨眉三英四秀在江湖上的名头。 形势转变的极其突然,可是这种眨眼之间决定生死的套路是个武林人都不会陌生。 楚留香也不过是一愕,迅速选择站到张英风这方,与原随云,季闲珺他们立场对立起来,继续之前决定好的计划——引蛇出洞! 不如说,原先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针锋相对,一下子因为这六个人的加入变得真实且符合情理。 至于峨眉派是不是被对方利用,这六人是不是被对方安排着找上门来的,这些疑问倒还无法解答。但是纵观形势发展,只需要稍稍顺手推舟一番,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分开,化作一明一暗来追查起幕后黑手的真面目。 这等便宜的处境,不利用一下实在不该。 而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做推手,单看季闲珺并不意外的表情就已经不言而喻。 早想过女人会记仇,但引来峨眉派掌门的弟子,效果也未免太好了些。 季闲珺正想着,也不忘为感知中出现的那一束目光分出些许注意力。 这么粗糙的计谋居然也能上钩吗? 作者有话要说: 边腿居然不是第一,重大打击,泣泪成血,悔不当初,总之QAQ各种求收藏,求评论!!!!(╥╯^╰╥)打击太大,目前已经丧失码字的欲望,呆滞状态了,求大家救我!!!趁本文还短的情况下动动手指来个补分吧,么么哒! 今天说说昨天的二,至于想知道一是什么的,倒回去重看! 这二嘛,季闲珺本来不算是正道那头的,会去完成任务主要系统这次提出来的任务奖励他确实心动了,最后就是他不打算攻略蝙蝠公子,而是调·教原随云啊。 综上所述,原随云在成年好几年后突然得一完美无缺的先生。 原随云:你特码一定是在逗我! 第10章 替天行道 在以往的穿越中,这不是敬天宗主第一次为他人之智感到挫败,不过想想自己原先世界那几个同僚也没见比智障高到哪里去,他也就认命了。 多智近妖说的不是季闲珺这样的人,说的是其他几位界主。 能统治一整个世界且手握规则的君主,说他们傻那世界上就没有正常人,但可能也是某种必然,在那个奇才神童流水一样诞生的世道里,还真有妖物应运而生。 压制的同时代天之骄子黯淡无光不说,还横跨历史的长河,欺压的无数前辈高人抬不起头。 其打击面之广,最后到他本人不得不自降智商的程度。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黑历史,当敬天宗主决定以敬天始境为媒,收拢此世人力,化身王道,过去那些事统统变作过眼云烟,再提起也不是多么值得咀嚼的话题。 不过等楚留香与原随云同台飙戏,季闲珺大部分注意力却完全放在远处那束视线上。 敌人?黑手?第三方? 诸多可能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接着他仿佛故意的指了一下地面,指风如剑,直贯地底,下一刻,鸟惊地动,远处林子里忽然传出一声凄厉惨叫。 这方气氛紧张的两伙人不约而同的转移视线,张英风还下意识说道:“那里有人?” “去看看!” 早已习惯处理各种突发事件的楚留香当即喝道,下一秒,身影已飘然而去。 原随云看看被他扔在原地表情怔忪的几人,心里哂然,楚留香你还真愿意相信我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怀着说不清的情绪,蝙蝠公子当着众人的面大袖一甩,不弱于盗帅楚留香的轻功翩然若云的紧跟在后。 正当马秀真和师兄妹几人无措之时,一道舒朗淡泊的嗓音在旁响起。 “你们不跟上去吗?”季闲珺道。 马秀真眉头拧起,她可没忘正是这个人的一句话引得形势忽变,“你是谁?”提起剑锋直指向他,表情不善的仿佛立马就能剁下他的脑袋。 实话说,这可真不怎么淑女。 就连她师兄张英风都觉得不怎么合适,但季闲珺却无任何反应,姿态从容,神色平平淡淡。 “我劝你们还是听楚留香的,何况你们不想知道,为什么原随云会在这里,而且楚留香还和他相处不错的样子吗?” 一句话说的他们默然,季闲珺正好点中他们心中的怀疑,只不过之前楚留香毫不犹豫站在他们这边儿的行动暂时压下这份疑虑。 季闲珺轻笑一声,如同看透他们的心思提议道:“既然如此,跟上去吧,有楚香帅在此,你们的命总是保住了。” 马秀真眉头蹙紧,这话说的实在刺耳,张嘴正要反驳,张英风及时拉住她,并在她耳边道:“小心行事。” 马秀真哂然,张英风说的没错,下山以来,他们浪费太多时间追查无关紧要的情报,要不是有那个好心人帮忙指路,他们怕还迷失在寻找线索的路上。 季闲珺静待一阵,马秀真等人的决定不出他所料。 所谓名门弟子,说白了就是一群缺乏混迹江湖经验的嫩芽,处理不当,一场大雨连根拔起,出门历练也是背后师门希望他们趁机长长阅历,但是年轻人嘛,总会好勇斗狠,拿着一口利器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像是原随云和楚香帅的纠纷,武林上不知多少能人远远瞧着不插手,也就这群年轻气盛的“少侠”轻易被一两句流言唆使,还以为自己能替天行道。 蝙蝠公子就算再该死,他也是无争山庄少主,原东园的唯一继承人。 之前因为无争山庄对南海之事鞭长莫及再加上事发突然,等他们反映过来已经尘埃落定,再想做什么也难了,尤其是当事人无一不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侠,这个苦果他们不认也也得认。 但是别因此觉得无争山庄全是一群老好人,在原随云还活着且返回大陆的前提下,这群峨眉少侠打着斩妖除魔的旗号把他们少主捅死在外面,信不信原家一群人分分钟发飙撕得凶手生活不能自理?到时就算他们的师父是峨眉派掌门也保不住他们。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清理门户,对,既然是门户了,合该是自家人动手,哪里有外人插手的余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无争山庄几百年的底蕴不是说笑的。 只不过这道理原随云懂,楚留香懂,甚至季闲珺也懂,但这几个少年人却没一个懂的。 不过他们之中幸运的有一个张英风,一个稳重成熟,虽说经验尚浅,但也比他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弟师妹强。 在季闲珺看来,他几次说话都挺及时的。 张英风不愧是被季闲珺评价为师兄弟间最沉着的那个,面对可疑到完全可以拔刀相向的对象居然还能礼数周全,一点儿也不像是身后的师妹,师弟那样虎视眈眈,恨不得扑上咬季闲珺一口的戒备样儿。 季闲珺见张英风在压制住性子跳脱的师弟师妹后,谨慎抱拳作揖道:“刚刚阁下的话似是有意提醒?” 他轻轻一笑,季闲珺背负双手,这时倒是不着急赶过去,视线在这几个人脸上一个一个移动。 这期间,他们的表情也跟着他的眼神发生变化。 叶秀珠最是沉不住气,像是张牙舞爪的小兽,没啥底气却偏偏叫的比谁都大声。 “看什么看!” “秀珠!” “不怪我,是他,师姐!” 一见自己因为这个人被师姐呵斥,叶秀珠当即委屈的红了眼眶,不顾马秀真的阻拦,狠狠瞪了季闲珺一眼。 季闲珺还不至于和个岁数不到自己年纪尾巴的小姑娘计较,见状不以为意的掸掸衣摆,随意的将自己的名字宣之于口。 “我是季闲珺,不过你们怕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张英风尴尬的张张嘴,他确实没听说过,然而看对方和蝙蝠公子原随云间默契的一举一动,恐怕有名气也不会是什么好名气! 虽说沉稳,但到底还是年轻人,思考方式不免过于洁癖。 在心里又一次确定自己的问题不会把自家师兄妹葬送在这里之后,他试探着向眼前这个可能是黑道某个“高人前辈”提问道:“请问季闲珺阁下为何会跟在蝙蝠公子身边,您难道不知对方罪大恶极,昔日所行之事人人得而诛之吗?” 到底是年轻人,提到蝙蝠公子这个名字带来的罪孽,语气眼瞅着不好了。 季闲珺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你想怎样?” 张英风一愣,没想过会有人这么回答自己,他犹豫一下,严厉说道:“当然是以死谢罪,还世间朗朗乾坤!” “说的好,说的不错,”季闲珺非常给面子的鼓掌,然而当他们脸色稍缓的时候,冷不丁的丢出一句话,“那么请问他死之后的事情谁来做?” 三英四秀在场的只有二英四秀,本该到场的那个二师兄因为下山前打碎师傅宝贝得不行的琉璃盏现正面壁思过,目测这次出游结束他也不见得能出来,但这不妨碍张英风等人表情连懵带不懂。 不如说,他们压根没意识到季闲珺这句话的深意。 季闲珺:“你们除魔卫道了,那活在这个世道下的老百姓怎么办?你不会以为打跑一个恶徒,就不会有别的人跑出来继续奴役他们吧?” 在四秀中天赋最好,性格也如狂风暴雨一般执拗的孙秀青平日其实是秀气沉静的女孩,只是在她语出惊人之时难免会惊到那么一两个,比如这时。 孙秀青犀利的目光落到季闲珺那副好的不行的皮囊上。 “你说的是蝙蝠岛那些女子?” 蝙蝠公子所做的恶行之中,最为令人谈之色变的无疑是缝合女子双眼,这等行径落在当今武林堪称惨无人道,直让人不禁痛斥干出此等恶事之人的心性实在扭曲。 诚然,四秀与她们同为女子难说不会感同身受,但能在季闲珺初初提起便能反应过来的也就一个孙秀青。 孙秀青甫一开口,其他人不由恍然大悟,诸如马秀真,张英风等人更感脸臊舌干,也就年纪小的严人英无自觉的在这个时候开口,打破这僵硬的局面。 身为师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严人英平时努力让自己装得像个大人,但在这等时候,他的所思所想统统都是不到位的,以至于他说出令张英风们颜面无存的话来。 他说:“肯定会有其他人处理的,我们只要打倒蝙蝠公子就够了啊!” 他说的没错,说的很对,任何事不打倒主谋那都是没有进展的,然而错就错在希望“其他人”处理上面,也正是这个错误,将他们的义正言辞统统变为笑话,明确的告诉他们,他们就是一群自私的并不比谁高尚的小人。 季闲珺仅需一声轻笑,对面六个年轻人有四个脸色不好,剩下的两个,一个事不关己的不屑,一个左右张望的无措。 张英风看着还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的小师弟深深一叹,拍拍他的肩膀。 “三师弟。” “师兄……” “我等下山游历所行所为之事全凭心中正气,往日我不曾对你说,但今日我要代替师尊好好告诉你。” 严人英一听张英风连身在峨眉的独孤一鹤都抬出来了,立马正色不敢有丝毫疏忽。 “是!” 张英风:“救人虽是好事,除魔也是为了人间清流,但万不可将之视为理所当然的手段,我等除魔为的是护持天下苍生,我等救人也不该寄托于他人之手,不然我们和那些贪图名利的伪君子有何区别?” 严人英越听越是慌乱,闻言连忙摇头。 “师兄,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 “好了,”张英风打断他道:“我不管你有没有,但你以后都不许再有!” 严人英:“……是。” 教训完小师弟,张英风扭过头来冲季闲珺抱拳。 “多谢阁下指点,要不是有阁下在,我等师兄弟怕是会逞一时意气,坏了众多女子的活路。” 季闲珺看着远方天际,不咸不淡道:“能从我几句话里意识到这么多,你的资质也是不凡,稍微对你们的师父感兴趣了。” 张英风微笑道:“若有机会,阁下能来峨眉山,张英风定然帮忙引荐给师尊,只是在这之前,我有一事相问。” 季闲珺:“讲。”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张英风说完宁心静性,该说是全身做好战斗准备,还是想听这位字字珠玑的“季阁下”再吐个警世名言。 然而季闲珺不按照他的套路走,冲着山林方向扬扬下颚。 “这个话题下次再说吧,人回来了。” 张英风也看到远处归来的两道人影,不死心的追问道:“请您告知我们是敌是友?” 季闲珺边走边道:“是敌如何?是友如何?不管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变故,你都无力也无能改变不是吗?和你的师兄妹比起来,你的自知之明算是长处。”说完,人已走出数米,声音却清晰的像是停在耳畔。 马秀真脸色当场就变了,“这是隔音入耳?” “应是比那更厉害的招数,”张英风沉声道:“怪不得师傅说江湖中卧虎藏龙,即使是他,也不见得能在一些新起之秀手下占到便宜,这位季公子定不是一般人啊!” 马秀真焦急道:“那怎么办,师兄!” 张英风肯定道:“等!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并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虽说是让人泄气的真相,但也比丢掉命好。 在这种时候,大师兄说的话还是十分有威慑力的,马秀真几人虽然不明但还是应承下来,尽量不去故意挑起争斗,但这和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已然相去甚远。 在几个师兄弟看不见的角落,张英风攥紧拳头,背后冷汗涔涔,他不会说在第一眼见到季闲珺时,那曾被峨眉掌门独孤一鹤称赞过的直觉不停提醒他这个人的可怕。 纵使季闲珺全程轻轻松松,但施加到他身上的压力却比他视之如父的独孤一鹤更为可怕。 他想此世要是还有比这个人更加可怕的家伙,那么那个人一定不是人,而是魔! 在场没人能体会张英风的心情,甚至连刚回来的楚留香,原随云两人也不懂。 他们带着一个受伤的男人回来,这男人一身白衣,腿上有一道贯穿两面肌肉的洞使他有些狼狈,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值得注意的是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珠,总像是藏着点旁人没有的阴森。 原随云一看到他就觉得他是同类,楚留香也感觉到点儿别的什么,偏偏这个男人清醒后做出一副富家公子的派头,毫不掩饰自己对他们两人的兴趣。 也不知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两个人携着这个男人回来,一落地,原随云便毫不犹豫的放手仿佛触碰到什么秽物的样子,实在是惹人生奇。 季闲珺不意外的冒出探究的心思遂看向楚留香,却见他脸色也不怎么好的样子。 想扔但是迟了原随云一步不得不架住这个男人搞得楚留香笑意发苦,直让人怀疑这两人到底遇上什么了,表情居然如此诡异。 而被他们架过来的男人被原随云甩开时扯动伤口不禁倒抽口冷气,看到季闲珺时眼珠亮得渗人,像是阴险的豺狼找到猎物,又像是狡猾的狐狸伺机讨好,如同蛇吐着信子的自我介绍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我叫宫九,是个来路可疑的富家公子,你们要是能把我送到镇上就医,要多少金子本公子都包了!” 你看,如此土财主的自我介绍,岂能不印象深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里面季闲珺有点儿生气了,他是个务实的人,比起最脾气他更乐意行动,比如说看到一个老婆婆苦寒之中卖地瓜,别人善心会去买几个算是变相施舍银钱,他……他会去调查当地官府,当地土产,包括老婆婆一家上下种种关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反正他发过善心的,那一片治安都成附近最好的地方,人人富足,老婆婆也不需要大冬天出外卖东西。等到季闲珺称皇后,未来政治课几百年的经典案例就这么出来了,无数学子挣扎在土地改革,政治动向,敬天宗主下达这个命令出于怎样考虑,人民当时所需正好被这个政策满足了等等重点题海里不可自拔。 宗门学子们:这特码一定全书划重点吧!QAQ 看在学子们比你们还苦逼的份上,求地雷,求评论,求长评,么么哒! 然后不要吐槽我家主角名字了,搞不懂好好的季闲珺为嘛会有人读反了!顾生玉那时候也是! 第11章 多半有病 有宫九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打断,张英风他们再难和原随云维持原先那种针锋相对的气氛,毕竟两方一有要开打的架势,这个看起来皮娇肉贵的富家公子就会当场嚷嚷起来。 宫九怒:“本公子雇佣过那么多护卫没有一个比你们差劲的,居然就这样将本公子置之不理!” 叶秀珠撇嘴刺道:“我们又不是你的护卫。” 宫九用力一拍,“废话,本公子是会付钱的!” 此时背着他走路的张英风苦哈哈的把脑袋往旁边闪避,让宫九这一巴掌落了空。 严人英不爽道:“我们又不需要你的钱……唔!”没等他说完就被孙秀青一手捂在嘴上。 孙秀青用眼神瞄了眼他腰际,严人英顺势看过去,那块水头十足的玉佩无论雕工还是材质价值都在千金之上!但和这人刚刚拿出手的金票比起来仍是小巫见大巫。 这辈子没想过会被人用钱疯狂砸脸的严人英不禁语塞。 宫九见他不说话了,顿时哼哼哼的骄傲起来,把峨眉派大师兄当驴做马一样使唤。 要问为啥没人反抗,因为他有钱! 任谁也受不了一反对就被人用金票哐哐甩脸,即使视钱财如粪土的高僧碰上这架势也肯定会怂。 在场唯三没被宫九这么对付过的人,亲眼见识到峨眉派出身的少侠们在宫九手下的待遇后不禁庆幸宫九没主动招惹自己。 楚留香还捏着下巴感叹:“想当初我首次认清蝙蝠岛的富贵时,心情想来是和他们一样的。” 倒不是被金银财宝迷了眼,而是一般人面对金山银海的正常反应。 回想蝙蝠岛曾经盛况,不愧海上销金窟一说。 原随云闻言不置可否,视线在宫九身上绕过一圈,眼底不免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 季闲珺看他这样,找到机会问出口。 “他看起来蛮有趣,你们刚刚发生了什么?” 话音落下,原随云脸色难看到一定境界,楚留香更是苦笑连连。 这反应不用说,季闲珺越发好奇了。 最后还是楚留香摸着鼻子,或许是他已经摆脱名为“宫九”的麻烦,谈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来即使频繁语塞也还是能顺畅讲述下来。 “我到时,那里只有一个人,他自称宫九。” 楚留香惯来是仁义之士,甚至他不杀人的美名比许多和尚还更为慈悲,这样一个人想也知道,他不会做出严刑逼供这种事,因此,宫九腿上的伤就耐人寻味了。 一指长的洞,贯穿腿部皮肉,即使巧合般的避开骨骼筋脉,但无灵草珍物娇养,多半会留下凉雨天隐隐作痛的痼疾。 楚留香确信自己到时现场并无另一个人的痕迹,但又有谁会对宫九下这么重的手,还是说宫九的身份是否简单的仅是一介富家子弟而非另有其身份? 和当前状况一般,宫九的来历也被团团迷雾遮眼,给不明的处境再添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诡秘。 不过宫九不简单却是楚留香和原随云公认的。 一个能抱着别人的大腿求抽,求打,求虐待的变态,说他是正常人只能证明自己脑子不清楚。 等楚留香脸色惨绿的说完自己的遭遇,季闲珺没忍住“噗”笑出声。 说不定楚香帅真有几分说书人的本事,明明是狼狈至极的状况,可偏偏他能讲得笑料百出,连自己的悲催经历也没有那么难以直视了。 最终,他无奈的丢下话来,“此人……多半有病。”埋怨的眼神落到同样挂起嘲笑的原随云,“你笑什么笑,好像你没被抱大腿似的。” 原随云刚刚愉快起来的脸色顿时变差,“哼,那也不比楚香帅被人求着用鞭子打人强,还是一个男人!” 楚留香抽抽嘴角,用眼神表示——你还有没有天理了? 原随云翘起嘴角,一派云清风楚。 俨然——接触不良。 楚留香:“……” 季闲珺好笑的来回看了眼这两人,低咳一声提醒道:“除此以外,你们还有别的发现吗?” 此话一出,楚留香皱起眉头,原随云也是。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但这变化后的难度未免太高了,”楚留香抓起腰上的扇子扇了几下,“现在该怎么办?” 原计划是化明转暗,但有张英风他们在,还有宫九这个不确定因素参与进来,想来也是不成了。 说起来,这隐隐的违和感……他刚想问为什么这么一个大活人在此,张英风他们居然视而不见,却注意到原随云眼神若有所思。 原随云问道:“季闲珺,你对张英风他们说了什么?” 季闲珺:“嗯?” 原随云冷冷清清道:“别装傻,以他们的心性会对邪魔外道的蝙蝠公子视而不见,多半是你做了什么,我不需要你帮忙,你是知道的!” 季闲珺看向原随云:“装傻?你在说谁?”不惊不怒只觉浩瀚若海的视线似乎终于定准焦点。 原随云闷哼一声,光凭一道视线就被震出内伤,隐忍住胸口下的疼痛,他笔直迎上季闲珺的目光,吞吐出的呼吸直感甘甜。 “宫九身上的伤也是你做的吧?因为什么?你觉得他是威胁?” 凭一道指风认出动手之人的身份,这点儿也就只有看过季闲珺出手的原随云能办到。 楚留香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表情变了几变,下意识的在这个冲突中选择旁观,梳理自己得到的信息。 他们三个人和张英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而且也或许是有人动了手脚,身在前方的几个少年少女们叽叽喳喳的谈论着江湖中近来生出的话题,直觉敏锐的张英风也毫无所觉背后的波涛汹涌,只有直言自己是富家公子的宫九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投到后面去。 原随云停下脚步,但见他们三人和前方拉开距离,沉着冷静的表情不变,目光如箭直指季闲珺。 “我好奇你的身份,我想知道你的来历,我有意超越你,但你却好似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到。你难不成是哪个下凡的天人,长寿不死的地仙,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又要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 季闲珺笑意不改,说出的话却像是寒冬腊月冻出来的玄冰,凉入骨髓。 “这都不是你该知道的。” 原随云深沉的凝视似是在这个瞬间化为无边漆暗,但被他注视之人则是天穹瀚海,巍然不动如山巅,自有其难以琢磨之处。 “你不该带着希望而来,又带着希望而去,”僵持半响后是原随云放弃了,他深深一叹,苦恼苦涩统统酝酿在舌尖,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发苦发涩,“你究竟为何而来?” 其实他更想说,你何必过来我身边。 “为你。” 原随云猛地睁大眼睛,眼底些许失落还不及散去,愕然的神情已然毫不保留的像是一缕阳光照射进密不透风的黑暗之中。 季闲珺一直不曾正视过他,除了今日。 原随云嗓子干哑,前几次的否定似乎消耗掉他的勇气,也可能是自己冲动发出的质问居然会换来意想不到的答案令他一时无法应对。 场面十分紧张,许久之后,他干涩的嗓音才缓缓响起。 “你会留多久?” 季闲珺是不屑说谎的帝王,原随云的问题并没有难为他多久,不过稍微一点头,他便道:“合适的时候。” 原随云哂然。 季闲珺:“已经足够长了。” 楚留香轻轻一叹,重点不是时间,而是承诺。 他既然说了合适的时候就不会突然某日失踪,总会留有痕迹。 这点儿原随云冷静下来想一想就会明白。 再然后就是一时被忽略的“正题”,原随云收拾好心情,主要是压制被一眼看出来的内伤。 “你为何对宫九下手?” “因为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季闲珺淡淡道:“他在的那个位置好过头了,风一吹,你们的对话也好,行动也好,都会一丝不漏落到他眼睛里。” 原随云心里有数了,也就是说,他可能透过别的手段得知他们的计划并提早在合适的位置等待,可是他是怎么办到的? 楚留香和他想到一处去,但是还有一点儿不解,他不禁问道:“季公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季闲珺点着自己眼角,平淡道:“看,听,说。看,也就是观察,你们似乎已经把茶楼里的老板忘记了,但我注意到宫九出现时,他身体曾僵硬一瞬。听,呼吸,心跳,不只是语言,一切都可以作为信息辅助自己的判断,你们可能以为这名老板是个普通人,但他自从被你们抓到开始,他的心跳就没有变过一次。说,也就是我当着他的面道出他所隐瞒的秘密,他的反应也会直白到比任何线索都来的明确,可谓投鼠忌器。” 仿佛踩着店老板心里底线跳舞一般的舌锋,压着他爆发的边缘讲述完毕,而这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老板也一下子变了模样。 好似膨胀起来一般的肌肉轻易挣脱开捆绑在他身上的绳索,一向标榜着和气生财的面相在突变中狰狞可怕,瞪出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季闲珺,浑身泛着高温,吐息在空气中扭曲成白雾。 他的肉体直直窜成两米高,原先的衣物零碎的挂在身上,肥硕的肚子成了健硕的肌肉,胡子根根掉落,发间斑白一下子恢复黝黑,他从一个四五十岁的苍老年纪,迅速转变成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 这番变化不意外的打破平静,连走出有一段距离的张英风等人都被吸引的回过头,瞬间惊愕的睁大眼睛。 “他、他不是楚香帅说的那个杀手组织的人吗?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马秀真也难得不镇定的抓紧剑把,她旁边的张英风倒抽口冷气,倒不是惊的,而是被他背上那个男人抓的。 宫九面色冷冷,用谁也没听见的口气低语。 “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晋江是不是有点抽啊?我听群里读者说APP打不开??? 求大家帮个忙,按理说一篇文其实是可以收藏四次的,三次章节,一次全文,大家要是没时间留评还请多按几下书签和收藏,给我一份支持吧!收藏本人专栏可以随时看到更新和新文,本文晚八点准时更新,么了个哒!求帮助! 沉迷最光阴美颜盛世,北狗落拓潇狂。 蹉跎错,消磨过,最是光阴化浮沫。 一句话把我秒了,咋能这么帅!!!! 第12章 蛊生万物 变故一如季闲珺之前对张英风所说的那般突然,实际上此时状况也确实给了自喻无所不能的少侠们一个重大打击,让他们首次冷下脑袋好好思考自己的无力。 张英风他们组成剑阵迎击大变模样的茶楼老板,往日无有不胜的峨眉剑阵不等施展威力,就以石秀云,严人英两人被擒失去作用。 变化之后的茶楼老板力大无穷,轻易捏着那两柄薄薄的铁片抓住持剑人,再把他们用力摔出去。 “哈!” “啊!” 简单的一丢一摔,单纯的力量造成的伤害是惊人的,委顿在地的石秀云感到五脏六腑都挪了个位置,一旁的严人英更惨,噗噗吐着血,受的内伤比外伤更为严重。 “师弟,师妹!”张英风赶忙持剑挡住砂锅大的拳头,力量强到愣是将他推退十几步。 这已然不是人能有的力量! 原随云身法如风,片叶不沾,和楚留香联手连打对方全身各处大穴,多亏他身形变得庞大,上半身大半露在外面几近□□,打穴时毫无阻拦。 “怎么样?”楚留香得手之后,立刻运用超一流的轻功飘出不远的距离,不一会儿他身旁多出一道青色影子,原随云回道:“自然是得手了。” 全身要穴被点,重则丧命,轻则五脏位移,四肢瘫痪。 可这是对普通武人! “唔——啊!!!!!” 看起来神志不清的老板发出愤怒的叫嚷,但是下一刻,他挥拳冲向原随云,除了口鼻渗出血来,他们两人联手施展的招数似乎全无影响。 “怎么可能!”看到全程的叶秀珠惊声大叫。 “点穴无效,就是这么回事。” 咬咬牙,孙秀青也冲了上去,尽力配合着原随云和楚留香他们发起攻势,但是没过多久,她就被一掌拍了出去,滚出好几米的距离。 翠裳凌乱,梳理整齐的青丝有几缕落到眼睛前,被打的位置疼得钻心。 孙秀青不甘的怒道:“这个怪物!” “他可不是怪物啊。”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能用这么云淡风轻的语气讲话? 孙秀青愕然的仰起头,不意外的捕捉到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阳光下暗纹隐隐的长袍无人能比他穿的更为尊贵,惶惶紫气加身,好似有云龙腾空。 逆光的阴影模糊掉他的面容,她却像是看到另一张□□非常,贵不可言的面孔。 不苟言笑,俯视众生。 “还好吗?” 季闲珺低头问道,不解眼前的少女为何突然回神似的甩头。 孙秀青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刚刚看到的一切好似幻象偶现,眼前这个人并未那般神威不凡,面容冷峻,他嘴角还翘着弧度,给人如沐春风般的疏淡暖意。 “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然而她不能忽略这其中的违和,也不知这隐隐的警惕从何而来。 季闲珺无辜的看向这个突然对自己散发出敌意的少女,轻描淡写的解释道:“因为那不是怪物,而是人,是人,就有弱点被打倒。” 孙秀青顺着他的话一下子想起当前处境,回想起被一掌拍飞的耻辱,她咬住下唇不甘道:“那就是个怪物!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一拳一掌似是烙铁加身,再强悍的外家高手也没有这等威力!” 季闲珺:“可是他没内力。” 孙秀青:“咦?” 季闲珺笑道:“隔着坚不可摧的外壁对内在施加压力,此为隔山打牛。” 孙秀青脸上风云变幻,不自觉的呢喃出声:“有人能做到吗?那可是传说中的境界!” 以气打气,运力化空,隔实摧物,物毁形存。 当世无几人能做到,可就算有人能做到,这个时候又能到哪里去找这个人呢? “不用急,在场就有三个人能做到。” 季闲珺悠闲的和当前场景格格不入,但也多亏有他在,这几个缺乏历练的峨嵋弟子才不至于完全慌掉手脚。 孙秀青没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正被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影响,无自觉的把目光投向战斗中时,正是决胜的一幕。 楚留香跟原随云在经过激烈的缠斗之后,身法翩然无形,注意到时,他们分别站在茶楼老板身前身后,对准丹田后脊击出凌厉非常的一掌,庞大的内力掀起风压,土地龟裂,尘土飞扬。 “喝!” “哼!” “啊——!” 店老板大声吼叫,可仍不能阻止内力侵入脏腑,楚留香的一掌击碎他的脊骨令他再无站立的可能,原随云的一掌则打碎他的生气,使他那身凭空得来的力气散于无形。 两人发出断喝声伴随轰然倒地的身影结束这场莫名开始的战斗。 光尘在画面平静下来之后飞舞,落在每个人的衣角上,连带着画面也安静下来。 严人英挣扎着支起身体,不顾满身狼狈的自语道:“结束了?” “看起来是的。” 全程都在保护受伤的师弟师妹,以至于压根没受多少伤的马秀真起身去远处把孙秀青扶回来。 这个时候,原随云,楚留香,季闲珺围着店老板站好,不远处还有个冷眼旁观的宫九紧盯着这头。 楚留香暗暗警惕,蹲下身拍拍倒地后立刻恢复原样的茶楼老板,看他一开一合的嘴唇,皱眉说道:“他好像有话要说,”说完低下头,将耳朵紧贴在老板唇边。 茶楼老板嘶哑着嗓子,全然不改他来历的神秘与邪性,阴森森的冷笑道:“你们会死,你们都会死,哈哈哈哈……哈哈……啊……”狂笑之后,不等吐出实情就气息全无。 “……”楚留香缓缓抬起头,冲原随云摇摇头,“他死了。” 原随云表情不悦,“麻烦的家伙,临死也不留下点儿线索。” “他有留下,”楚留香仔细检查过老板尸体后严肃道:“他的身体毫无内力,肯定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缓慢挪到这边儿来旁听的峨眉四秀发出惊呼,叶秀珠不敢置信道:“他刚才哪里像个普通人!” 季闲珺瞥眼这个和其他人比起来伤势最轻的小姑娘,嘴角笑意忽而玩味。 楚留香没注意到这点儿,自顾自解说道:“他确实是个普通人,甚至毫无外家武功的修炼痕迹。” “那么能做到刚才那种程度的,不外乎药,毒,蛊。” 原随云笃定道:“是蛊吧。” 苗疆五毒,蛊生万物,有奇蛊可弄出这等效果来不奇怪,奇就奇在对方主子到底是何人,居然有实力从封闭的苗人手里弄到蛊毒? “季闲珺你早注意到这点儿才告诉我们计划已经泄露,我曾不明原因,因为当时我确认周围不曾有除我们以外的活人,但是我却忘了,店老板也是活着的,而且身份特殊,我们还会故意保障他的生命安全,因此忽视了蛊虫这等诡异的通信手段……” 原随云深深看向他,“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计划不会成功!” 季闲珺笑着回视这两个天赋卓绝的年轻人。 “失败也是一种锻炼。” 原随云抽动眉梢,楚留香见势不妙迅速转移话题,“不知季公子您是怎么看出店老板身怀蛊毒的?惭愧啊,我曾确信他身上不曾有过异物,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会漏下至关重要的这一点儿。咳咳,惭愧,惭愧,难道身中蛊毒的人也有能让人分辨的特征?这难道也是您刚才所说的,看,说,听不成?” 提起这个,在场人无不好奇的投来目光。 那可是蛊毒啊!神秘至极的蛊毒啊! 要是知道怎么辨别和预防,这手段留着传家都够了! 在中原一向没有好的办法处理苗人那些摸不着套路的手段。 连宫九都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诧异的盯着季闲珺看。 关于自己一下成了目光焦点这回事,季闲珺好笑的挨个看回去,弄得他们讪笑的讪笑,装无辜的装无辜,摇摇头,倒真有几分老爷子的宽容。 “你们啊,我可不是靠看发现的。” 孙秀青急切道:“是什么?”见识过蛊毒的力量后,相信没有人会对此不好奇。 季闲珺道:“说白了,蛊毒也是异物,是人体多余的那一部分,只要对人的身体足够了解,通过内力探知到蛊虫的存在并不奇怪。” 众人无不哗然,先不说了解人的身体,那可是经年老大夫也不一定办得到的。至于通过内力探知体内蛊虫,这点儿武林人倒是能做到,可是他们敢说了解的也就是自己,有些年纪轻的连自己都不了解。 单说一个话本里面写到的传功,为啥动手的全是内力深厚,经验丰富的前辈高人?也不光是剧情需要,更多的是因为内力消耗的程度对自己和对别人完全是两个概念。 究其根本,在经验丰富的高人眼里,没人的身体是完全一样的,所以多出来的内力全被用来探路确保安全,剩下的才是传功。 之所以对象多是前辈高人,除了内功深厚与否的差距,还有经验问题,就和老中医比年轻的大夫更让人相信一样,不仅仅是观感上的差距,经手的病患也是需要摆出来的实绩。 再之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儿,越是上年纪的武林高手,越会深研医术,这仿佛某种必然,但是能办到的始终是少数。 所以季闲珺一开口,大半人都傻了,这要求苛刻的简直放眼江湖能办到的人选也不过凤毛麟角。 严人英抽搐着嘴角,满肚子腹诽。 “说的好像你一个没比我们大多少的年轻人能办到似的,要是不想说,我们也没有人逼你。” 他已然把季闲珺说的话当成信口胡诌,但是孙秀青突然想到之前季闲珺说的话,她眼神几经变化,终于决定找机会要问上一问。 然而这话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对方究竟是不是信口胡诌,楚留香和原随云却比谁感触都来的深。 前者是见多识广,在遇上能人异士时第六感比女人都准确,后者则是亲眼看过季闲珺是怎么一掌拍出一座冰岛的。 说他有办法隔空取物,原随云都能眼也不眨的信了,何况他刚才做出的解释也还没非人类到迂夫子大叫一声荒谬的地步。 不过这副深信不疑的样子落到宫九眼里,这可就大不一般了。 宫九也是听说过蝙蝠公子名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在群里和人玩游戏,然后我出了一个问题,青蛙的孙女是谁。 嗯,我现在问问你们,青蛙的孙女是谁? 第13章 隔山打牛 相比较起原少主的名头,蝙蝠公子无疑是纯粹的噩梦。 正如原随云曾说过的那句话“要绝对黑暗”,这副名气本质就是除黑暗以外再无他物。 宫九一直以为原随云必会愤世嫉俗,必有无匹傲气,必会心比天高,可这些猜测种种最终都在收到消息得知原随云落海,蝙蝠岛覆灭,绝对的黑暗也被名为楚留香的光扫荡干净,他在讥讽嘲笑之余,不免生出些许叹息来。 或许是同为黑暗之人的唏嘘,或许是同为不容于世之人的感慨,亦或许他们本就是不完全的非人。 穿着白衣,打扮比谁都要干净以至于干净的近乎洁癖的宫九,骨子里的厌世,至今为止也就他师傅一人看出来过。 可看出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像是无名老人那样的人岂会将一个弟子放在眼里,何况这弟子在他手里一直是枚棋子。 这点儿宫九心知肚明,可正是心知肚明方不解眼前这个原随云。 他看起来如同自己一般被桎梏,但桎梏他的人是谁呢?如同自己的师父无名那般强大吗? 不知为何,宫九打心眼里觉得,像是他们这样的人,若无纯粹的武力,他们一定是不服的。 因此他不明的正是原随云看似不桀下的驯服,那是正在被驯养的征兆。 原随云本在和楚留香讨论此事内情,像是敌意的目光他从来不陌生,但是一束比敌意更加炙热的视线落到他身上,他不可能迟钝的做视而不见的姿态。 平静的扭过头,发尾扫过腰带,鬓角沾染光尘,他之相貌是顶顶的贵气,正如那些人说的,温文尔雅,才貌双全,一等一的好儿郎。 但单看外貌,宫九也不差,原随云是世家公子的温文娟秀,是字里行间浸满水墨的柳体行楷,那么他刚劲笔直的身形,一丝不苟的外貌,就是颜家书法的大成之作。 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 若不是被这“富贵”的伪装拖累,宫九和原随云同台对擂,在结果出来前,真心看不出谁胜谁负。 然而即使还没真正站在敌我的立场上,小小的比试也已经从眼神间较量起来。 分明一个人坐没坐样,站没站相,吊儿郎当,纨绔子弟的风头比谁都来的盛,另一人落落大方,言行举止颇有林下风气,但这两人偏偏谁也不让谁。 不知不觉,就连张英风等人都察觉到这两人间古怪的气氛。 严人英张张嘴,仗着自己内伤没好,也没注意收敛音量语气古怪的道:“他们两个比什么呢?” 张英风动动嘴角,没等他开口,楚留香低咳一声,坦然的拉住走神不知想什么的季闲珺过来。 “季公子,你应该负责吧?” 季闲珺扬起眉梢,忽略这提问的不明所以之处,单看此人拉住的位置,他嘴角挑起,姿态从容道:“楚香帅在向我求教还是讨债?” 拽人袖者分人衣,说的再通俗些。 分桃断袖。 楚留香的脸一下子绿了,讪讪松开手嗫嚅道:“我这不也没别的意思吗?” 季闲珺道:“然,负责一词事关重大,轻易说出口正是你的不是。” “我的错,”楚留香举手投降,“看在我老老实实认错的份上,季闲珺,季大公子,你看我们这都陷入瓶颈了,可否给出几条线索?” 季闲珺眼带笑意,攥在手里的玉扇转了个花,扇面荷花风水微动,白绸波光粼粼。 “你怎知我这里有线索?” 楚留香厚着脸皮扔出一词,“直觉,”接着脸皮更厚的讨好道:“这正好说明在我心中季公子您比谁都来的可靠。” 季闲珺悠闲丢出一语,“原随云在的时候你可不这样。”他边说边看向没把注意力放在这边儿的人,然后趁着他没下意识看过来前收回目光。 楚留香摸摸鼻尖,狡猾道:“世人已将我俩放在宿敌的位置上,我总不好在他面前丢脸。” 季闲珺闻言摇摇头,“还真是年轻的烦恼。” 快三十的楚留香不好意思的收下这个评价。 然而这时还是一头雾水的几个人终于忍不住了,马秀真眼神奇怪的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表情不妙到楚留香也跟着露出歉意的神色。 “你!和他们关系不错?” 楚留香看向身前多出的那根手指,该说马秀真女侠没有拔剑还是多亏之前并肩作战的福吗? “我和季公子关系不错,和原随云亦敌亦友。” 抓住机会立马拉上关系可能是浪子的本能。 季闲珺下意识挑起眉梢,心中想着,按照楚留香这厮的性子没直接把我说成他朋友,是因为原随云? 其实这是季闲珺想多了,楚留香只是单纯的怕季闲珺不喜欢拉关系,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越是高人越看重行,而不是说。 反之不管季闲珺把不把自己当朋友,楚留香把他当朋友就是了。 无疑,这也是一种强买强卖。 巧合般的,另一个强买强卖的主儿忍不住戳戳自家宿主。 系统310给季闲珺发出一个大写的委屈图片。 季闲珺:…… 系统310打滚:“你不爱我了!” 通过双向渠道,无人知道的脑内对话框里,有一只系统撒娇卖萌。 季闲珺叹气:“你怎么不干脆死外面?” 系统310大受打击。 “人性呢!宿主!你这么不喜欢可爱乖巧玛丽苏的系统吗?” 季闲珺面无表情的奚落道:“我想你在说之前就该知道为什么。” 系统310:“……完了,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季闲珺期待道:“然后你打算离我远去了吗?” “怎么可能!”不知为何看起来非常兴奋的系统310在对话框里连蹦带跳,“我会加倍催促你完成任务的!请记住我们是正义与爱的天使,为小清新的故事付出一切!”后面还有一个握爪的动作。 “……死吧。” 季闲珺说完,系统310便在契约海里重生了一次。 重生完的系统活蹦乱跳的回来,看起来没什么事的样子。 “宿主,宿主!请尽快攻略目标一,原随云,不说别的,琴和衣服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想起负翠琴和风花雪折扇,季闲珺总算提出点儿力气,但在此之前…… “你吃错东西了?” 系统:“讨厌啦!系统才不会吃东西呢,不过是人家家的上司夸奖人家了!” 原来你安静半天是压根没在吗?季闲珺说不出遗憾的想着,为什么不死在外面呢? 系统310:“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对系统不友好的内容?” 季闲珺:“你上司夸你什么了?” 系统310立马将刚刚的怀疑忘在脑后,像任何一个小职员受到称赞时似的开心的直飘花。 “当然是对宿主你使用强制手段这件事啦!上司说了,要不是有这个强制手段在,他都打算把咱俩扔到灭世部门去干反派BOSS的活计了,但那可不行!我是为爱与小清新而活动的系统,核心原则就是爱与希望,怎么能允许自己培养出摧毁人们幸福的反派呢?!” 季闲珺:“……” 系统义正言辞:“半途转职的都是邪道,总之,上司这次没有把咱们直接丢到灭世部门,所以我开心啊,啦啦啦!!” 季闲珺想了一下,头一次发现这个系统对夸奖的定义已经这般低,但是它的状况改变还是因为坑到自己,这就不怎么愉快了。 “也就是说,只要不是骂,那就是夸吗?” 系统310毫不犹豫点头:“当然了,既然没有被骂,那么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我也敢想一下。” “……” 原来你之前连想都不敢想吗? 季闲珺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和这么一个智障计较,它岂止没梦想,没追求,它可怜的连正常待遇都只能想想。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等系统读取季闲珺愿意展现出来的记忆,了解到当前情况,它第一时间开始催,如同读者催更。 系统310:“攻略!攻略!攻略!哎呀,慢死了个人啦!” 季闲珺:“……” 他还是怀疑系统中病毒了。 想了想,索性屏蔽掉系统的存在,左右它也就是出来冒个泡,表现下存在感,而且这些对话也没花多少时间,就连孙秀青的疑问都仍余音未尽。 孙秀青:“你之前对我说,能做到隔山打牛境界的在场有三人?我知道楚香帅与原随云能做到,剩下那个是你吗?” 此话一出,视线若有若无的开始缠绕在他身上,那边儿剑拔弩张的两人眼睛也转了过来,能猜到是一回事,可本人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无疑以季闲珺外表年纪,他要是承认,那么当世最强的那几人里面怕是要再加上一人,这怎不让年纪相差不多的严人英,张英风等人嫉羡。 可是季闲珺反应平淡,他说“不”,拒绝了这个声名远扬的机会。 严人英等人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不甘心,总之心情复杂的紧儿。 孙秀青也是,定定看他许久,确定他没有反口的意思之后才慢吞吞收起视线。 这时,张英风他们方有机会好好问清前因后果。 现场这些人里有那个耐心讲述的也就楚留香,等他说完,不管是被连连利用,还是幕后黑手的行径,这都让峨眉下来的几位少侠气得不轻。 张英风敏锐的察觉到其中危险,觉得自己师兄妹几人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但对马秀真她们来说,却是从头到尾身陷阴谋,被人当枪使,这怎么令人甘心! “可恶,要是让我知道那人是谁,我必让他尝尝我峨眉剑法的厉害!”马秀真脾气爆裂的一抖手中清锋,寒光冷彻,众多宵小无不畏之如虎。 楚留香摇头:“我也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几位少侠莫要见怪。”他这是再说利用他们由明转暗之事,但是已经听过内情的峨眉弟子定然不会和他计较。 “楚香帅也是事出有因,倒是……”张英风看向原随云,被对方回以不咸不淡的一眼,“他该如何?” 虽然他们已经没有对他杀之后快的心思,但就这样看着蝙蝠公子在自己面前无事来去,也实在对不住心头那口正气。 “这点儿你们可以放心,蝙蝠公子已有能人教管。” 提到这件事,楚留香就忍不住想笑,“那人你们也认识,正是面前这位季公子。”说完故意瞥眼原随云看他是何表情。 然而原随云岂会留下把柄?一次失态足以,这次他比谁都来的坦然自若,淡定的尊季闲珺为师。 原随云:“原某得季先生所救,蒙其教导,定当改邪归正,不负世间浩然正气。” 张英风等人面面相觑,譬如宫九等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被雷得酥酥麻麻的。 楚留香走到他身边儿,攥拳掩唇故作低咳状提醒。 “过头了,过头了。” 原随云面不改色:“我是认真的。” “咳咳咳咳——!” 这下楚留香是真被呛咳出声了。 季闲珺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手下多出个徒弟,眼里除了玩味以外一丝苦恼也无,只有深知他本性的系统在哀嚎。 上一个当季闲珺徒弟的人现在在哪儿呢? 犹记当年有个九天凌霄殿,堂堂霄主倒转九天,从天之主沦为地之魔,至今沉沦六欲,难脱苦海,生不如死。 那人在当年既是季闲珺任务对象,也是他徒弟。 系统会记到现在,还是因为那是少有的几个没被季闲珺拍死的攻略人选。 当初年少无知,现在想想,季闲珺没拍死对方的原因,是因为他活着比死了还痛苦,一死了之反倒是解脱吧? 想到这里,按理说没有实体更不会有温度观念的系统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觉得自己当年那一手抽卡背得也是没谁了。 系统知晓的内情,在这个世界的人们看来不下于话本里发生的故事,是天大的奇闻。 既然是奇闻,那就断没有人尽皆知的道理。 再加上季闲珺表现良好,虽说行为飘忽,但自荐教管蝙蝠公子是难能可贵的善事,纵使来历可疑,有楚留香担保,其他人的怀疑不免淡了下去。 接着就有人提道:“咱们之后应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居然还真有人说青蛙? 青蛙的孙女明显是蝌蚪啊! 23333,这两天群里玩游戏玩疯了,我也好几天没码字吃存稿呢,咋整,一点儿码字的欲望都没,哭唧唧。 沉迷最光阴美色不可自拔,想嫖,想写,但又不造咋写。 第14章 秋赠枫红 楚留香跟原随云合谋的诱敌之策失败,唯一在手的线索是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宫九,冒然打草惊蛇,引来的不见得是巨蟒还是草蛇,出于谨慎的心思,他们的行动不免落后于人。 被动,十分被动。 习惯掌握主动的原随云没发现自己蹙起眉头,但发现季闲珺的眼神在自己脸上停了一瞬。 “你看什么?” 他这态度半点儿不像是刚刚说的那般尊季闲珺为师,索性季闲珺也不在意,他道:“我想,你们会不会忽略了一点儿。” 这一回跟着参与进来的峨眉少侠们,石秀云小心看他一眼,温婉含蓄的问道:“楚大侠还是原公子的计划周全客观,情报几经补充若不是那人实在狡猾,可能早已被纠察出身形,怎还会有遗漏之处?” 季闲珺看看他们,“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原随云摇头:“我是想不出原因了,但你既然说,肯定是想到我们没有想到的部分。” 楚留香也跟着点头。 季闲珺再看其他人,见他们也是一副懵懂,他不由摇头,“若是蝙蝠公子再杀峨眉派掌门弟子,即使只是杀掉一个,原随云可不是彻底和江湖正道视若分流,再难以正派人士自居。”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严人英甚至脱口而出“不可能”三字,但他眼里的慌乱不难看出,他也知道这是十分有可能的。 若是戾气十足的蝙蝠公子,对上他们这几个打着除魔卫道旗号的正派公子哥,不随手除之才怪。 这也是张英风早早想到并后怕的地方,但是严人英他们显然刚意识到。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横空插进来,引来峨眉弟子们齐齐怒视。 宫九不甘示弱的瞪回去,“看什么看?本公子可不想围着个死人在城外过夜!” 抬头看看天色,确实,夕阳红霞遍布天际,就连那明月都有一弯若隐若现的轮廓在。 楚留香做主道:“是该返回镇内了,但是它怎么办?带着这尸体回城还是丢在原地?” 季闲珺淡道:“丢下吧。” 他开口之后,无人质疑。 原来不知不觉间,大家已经习惯了在他不开口时以楚留香为主,他开口后,听他的准没错。 这变化及其自然,以至于连开始跟他们不对头的严人英等人也没有发现。 不过叶秀珠还是看不惯宫九那副作态,埋怨着道:“我们又不是你的家仆,有钱了不起啊?” 宫九哼哼着爬到张英风身上,耳朵贼灵的讥讽道:“丑女多作怪。” 叶秀珠睁大眼睛,被骂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迟钝了好一会儿暴跳如雷。 “师兄,你把这废物给我放下!我要打死他!” “好了,好了!师妹,别和他计较。” 这是拦住叶秀珠的马秀真。 “宫九嘴皮子贱点儿,你当他不存在就好。” 这是苦哈哈背起宫九,至今当他是普通人的张英风。 “别急,我帮你揍他!” 这是撸袖子的严人英。 石秀云沉静的看着自己这群迅速活跃起来的同门,含蓄的笑了起来,眼神不经意落到那个男人身上,神色一时黯然。 分明身处队伍中心,却自始至终格格不入,有着莫大的能为,却冷眼旁观世间纷乱。 或许正是少女对心上人的敏感,石秀云居然成了在场人里,第一个察觉到季闲珺真正态度的人来。 不得不说,这发展实在奇妙,即使智高如季闲珺也是始料未及。 到最后,叶秀英也没有揍成宫九,入住客栈后就气呼呼的回房,懒得看这个人。 张英风无奈的望着师妹离开的背影,其他人也各自去洗漱休憩,之前那场战斗实在是狼狈,但是他这个大师兄却不得清闲,不得不在把宫九送入上等房后,又忍耐他的挑剔去寻来镇里唯一的大夫。 上药治伤,亏得耽误这么久宫九那条腿上的伤势还没恶化。 他找来的大夫也是有真材实料的,早年也治过不少武林人,端详着宫九的伤势,老大夫啧啧称奇。 “公子腿上的伤口不像一般兵器所害,疮口平滑仿佛被整齐剜去。还有这贯穿伤势的内里,老夫刚刚检查过,一般即使再小心,送医途中的粉尘脏污总会进去一些,污染血肉加重伤势,但公子腿上的伤不仅无一丝异物,甚至还有一层薄薄的气劲防止伤势恶化。这等内力修为,出手之人的武艺实是骇人听闻!” 张英风惊讶的看向这个长相平平无奇的老人,对方张口说出的内容堪称匪夷所思,但他却说不出旁的来反驳,只能语气惊疑不定的道:“老人家,您说的可是真的?” 老大夫摇着头:“老夫从不说谎。” 自从老大夫进屋就没开口过的宫九忽然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您还真是见多识广。” 张英风皱起眉头,他看不惯纨绔子弟的作风,然而宫九伤势明显另出有因,所以他对自己阴阳怪气,他也能忍,但是宫九对老人家不尊重的态度,难免引起这位正道侠士的反弹。 “宫九,你现在的伤可是全赖这位老人家帮忙!” 变相冲他说态度好点儿,可宫九不吃这套。 眼见他嘴角冷意加深,笑意也跟着收了起来,老大夫一改之前和蔼,严肃的对张英风说道:“接下来我要为他清除伤口上的气劲,少侠您先出去吧。” 张英风看了眼冷脸的宫九,担心的对他说道:“可是……留您一人……”他怕在他眼里第一印象定格的宫九在他走之后任性的大发脾气伤到老大夫。 但是老大夫笑容和煦,安然表示:“没关系的,顽固的病人老夫也经手过,对此有经验。” 大夫本人都这么说了,张英风再留下怎么看都不合适,他只能忧心忡忡的走出去,关门前还着重强调:“我就在门外,老人家你要是遇上麻烦请马上叫我。” “好,好。” 老大夫顺着胡子应声,雪白的发垂落满背,看起来像是图画中的南极仙翁,只不过发丝茂密。 宫九深沉的目光落到他给自己的腿上针灸的手上面,骨骼不显,皮肤苍老,纹路堆叠在指节手背上方,看起来寻常到随处可见,但这无疑是双武林高手的手。 也是自己非常熟悉的手掌。 被这双手教导过武艺,被这双手操控着行动。 看到这双手,他就不难认出这个人! 宫九冷笑道:“你都需要求助的麻烦,他来又有什么用呢。” “老大夫”慈善和蔼的笑容不变,银针点过几处穴位,那层笼罩在伤口上方的气劲无声消散,始终新鲜的伤口自此开始血液变深。 他拿起药箱上的手帕擦擦手,语气则像是变成另一个人,冷淡,霸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我不让你来,你不甘心,可你来了,又发现了什么?” 宫九默不作声。 到现在为止,老大夫的身份昭然若揭。 无名岛岛主,天赋奇绝,武功奇高,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的隐修高人。 他正是宫九的师父。 吴明伪装成小镇里的大夫特意出现在此,为的正是这个不争气的徒弟。 他收拾好装模作样用的东西,解除气劲后就不再管宫九身上的伤口,冷漠的不像是对待徒弟,而是某个不需要多费心的傀儡,也正是因为宫九擅自行动致使自己多浪费了不少心思,所以口气难免恼怒。 吴明:“你好奇楚留香,我有大把方法让你接触到他,可你偏偏这个时候来。” 然而气愤也只是一时的,他到底是宫九的师父,不一会儿语气变得和煦起来。 “跟我回去吧。”他感叹道:“你难不成想放弃母仇不管了吗?” 宫九自打他出现之后就没有多少变化的神情一下子狰狞起来,突然的像是把一张白纸揉皱,表情触目惊心。 “不用你说!我不会放过他!” 狭长阴鸷的黑瞳里森然冷酷,仿佛有一只恶鬼栖身在这副皮囊里,吐息都是剧毒。 吴明倒是见怪不怪,看眼他腿上伤口。 宫九冷哼一声,只见腿上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恢复,同时他心底生出难耐的奇痒,非常想让人拿鞭子抽自己一顿。 吴明察觉到他神情异动,早知道自己弟子有这个见不得人癖好的他见怪不怪,只要能完成任务,再见不得人又能怎么样? 想到这里,吴明问道:“这伤是谁给你的?” 宫九目光微动,他发现吴明不经意间泄露出的兴趣。 “是……我也不知道。” 话到嘴边,他故意变成另外一句。 吴明像是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小心思似的,不以为意的拎起药箱叮嘱道:“玩够了早点回来,你小妹和沙曼还在等你。” 宫九心里一冷,知道这是无名在提醒他,自己的弱点正握在他手里。 “……好,告诉她们,我尽快回去。” 吴明点点头,平和道:“那就好。” 屋子里烛光晃动,老大夫走出门去,门口传来张英风和他的寒暄,但是宫九压根不想去听他们说了什么,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边儿,然而没让他沉迷多久,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琴声,好听的像是有人拿着风铃走在竹林间,竹语和铃声共奏出静谧的小曲,听得人心头一片宁静。 出于好奇心作祟,宫九打开了窗户。 客栈后头生长着一棵枫树,树干粗壮,树冠茂密,看起来立在这里有些年头。 随着他打开窗户,凉爽的秋风送进屋一片赤红枫叶。 他拿起来,不禁失神。 叶面上有墨迹连绵,字里行间似是送来枫红美人,依依相伴,不怕可怜。 “风停雨停客来行,拉帘赏闲不得伶,回首顾盼窃问子,一指月下有人停。” 头顶夜色正朦,宫九向窗外月色下一看,眼睛顿时眯起来。 来者不是美人,当真大煞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的作诗一首,大家不要夸我,千万千万不要夸我啊! 要是夸我我当然也不介意,快夸我!!!!! 修了一下文。 第15章 非常人也 古往今来,有骚客趁月赏枫,一壶煮沸的小酒,如登极乐。 想也知道,季闲珺不会是这等闲人,他最常的娱乐是在玉座上批改公文,最闲的时候是望着敬天始境外奇妙的天候发呆。 所以当季闲珺头顶枫盖,望月成霜,接受原随云的招待时,那被黄庭将相装满的脑袋瓜方迟迟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干嘛。 盯着石桌上怦然煮沸的蟹眼,茶香扑鼻,红泥小炉上的黄汤,像是勾子似的吸引着酒鬼的鼻子。 在自己房间里思考事件的楚留香虽然闻不到酒味,但是桌面上一坛封口老窖足以让他知晓窗外景象。 深深一叹,起身来到窗前,当机立断的关好门窗,防止自己看某人诗酒花茶,逍遥自在,忍不住跑出去给人添乱。 原随云如今好不容易卸下半分心结,楚留香想着,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思及此,再看桌面美酒,他眼也不眨的表示接受贿赂。 要知道楚留香虽不是老花那般嗜酒如命的酒鬼,可也是会在遇上好酒时垂涎万分的。 一壶邵家老窖,逼得楚香帅摇头晃脑,流传出去,也是值得人人提上一嘴的趣闻,同时也为邵酒扬了名气。 原随云找来的邵酒,不是绍酒,准确说是此镇姓邵的酒家自家酿的。 液色金黄,体态如固,冲杯则黏如蜂蜜,煮沸则甘似梨汁。 事先不花费一番心思,难能拿到品相这么好的陈年老酒。 可原随云是谁啊?他想的,少有得不到的。 就像是这需要排队紧销,人家也不见得卖的好酒,他一出马,立马手到擒来。 本该私藏起来的佳酿,也被他随意的用来待客。 作为被招待的客人,季闲珺拿起酒杯时不时啜饮一口,然后眯起眼睛回味一番,姿态可谓比主人还要主人。 原随云也似是习惯了,平静的为他添杯蓄盏,盛在桌面碟子里的小菜不时被夹起来吃一口。 两人看起来半点儿不像是身处在阴谋中心,更像是得闲出游的世家公子,一派逍遥安闲。 “分明只在昨日之前,却像是好久不曾和你这般两两对坐,优哉游哉。” 原随云注视着一片枫叶乘风飘落,一路留下不规则的痕迹,直到打着旋的落在杯盏之间,不疾不徐的声线方流露出几分感慨的情绪。 季闲珺诧异扬眉,“我以为你会厌恶,毕竟我从未掩饰过自己在逐渐控制你。” 原随云合起双眼平复心里因他的话激荡起来的怒气和颓然,但所幸不是第一次了,他平复的很快,掀开的眼帘闪过复杂的光芒。 “正因为你从未隐瞒,一切都是堂堂正正的较量,若我因此驯服,不过是我不如你。” 季闲珺闻言笑了,手指转着杯壁,也不知原随云是从哪里寻来的,就连这盛酒的器具在这小镇内也是难得之物。 “这可不像是白日里还叫嚣着要超越我的人说的话。” 原随云笑道:“我至今不曾放弃这个念头。” “哦?”季闲珺下意识看过去,头顶枫盖巧合般的被一束清风拂面,落叶如雨,直到风停,“雨”停,原随云指间夹着一叶红枫,其掉落的地点正是季闲珺手中的酒杯,若无他这一手,叶面附带的尘埃定会落入杯中些许。 “……” 两人沉默一阵,原随云收回手,但中途受阻,手腕上多出两根手指,一上一下,“点”在他的皮肤上,能轻而易举“听”见他的心跳声。 脉搏搏动在指尖,季闲珺波澜不惊的道:“把它给我。” 原随云默不作声的按照他说的去做了,红叶轻飘飘的落在那只似乎无所不能的手上。 季闲珺拿起它,拂去细尘,观察它叶表生长多年的纹路,赤红如火的枫叶衬得修长优雅的手指愈发白得仿佛在发光。 原随云在桌下握住那只被季闲珺抓住的手,轻抚手腕上方,皮肤上还残留着些许按压的力道,因不断回忆加深两根手指指尖的温度,在季闲珺看过来时,脸上不自然的神情一闪而过。 “原随云,”季闲珺可能发现了也可能没发现,忽略某个系统撒泼打滚的催促,乘胜追击四个字磨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悦的眯起眼睛,透过两人的联系传递过去闭嘴二字,对待原随云时仿佛经历过情绪分割,没有丝毫不耐的说道:“你没有想过直接从我这里弄清幕后之人吗?” 此话一出,原随云心动了吗? 他没有。 原随云勾起嘴角,笑容如似春来,眼神清澈干净,连一丝涟漪也无的平静。 “我不会问。” 季闲珺拿起随意放置在桌面上的东西,那是用来助兴的笔墨纸砚,一条上好的墨块拿在手里,他往砚台中心点了几滴清水,壶中煮沸的水声压下碾墨的声响。 原随云静心看他动作,在他预备拿起笔时,垂下眼帘,低低开口:“我会问我能问的。” 他深知季闲珺绝对不会告诉他真正的敌人是谁,一如他深知,自己想要摆脱这个人的无形控制就绝不能彻底依附在他身上。 但是想要做到何其艰难,可不艰难也没有去做的价值。 在看到季闲珺颔首时,原随云不想承认自己松了口气,他没有让这个人失望,然而意识到这一点儿的他不由更加矛盾,这想法本就代表一个含义。 他在意他的一切,无论喜怒。 在眼底波动泛滥之前,原随云撇开头,不去看他在做些什么,端起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细细品味起来。 原随云道:“就说一些你知道的,且愿意说的吧。” 季闲珺一边忙活手里活计,一边一心二用的说道:“这话楚留香也问过,我没回答他。” 原随云哂然。 “是嘛。” 看来今天是一无所获了。 他正这样想着,季闲珺的声音却并没有停下。 季闲珺道:“我说过,宫九是个有趣的家伙,但幕后之人却不是他。” 原随云一下子难掩愕然的问道:“为什么?” 季闲珺瞥眼他,道:“我知道你在心里已经将他当成重要嫌疑人,可他不是,他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乱子,你可能从他口里听到一些关键情报,但不可能通过他找到幕后之人。他对无争山庄没有欲望,对你也不需要利用,反之,也没有任何理由促使他相助你们。他在这里,是一时偶然,不具备价值。” 原随云表情僵硬,嘴唇频繁翕动,但就是说不出话来,而这时,季闲珺还在继续破坏他眼前的一叶障目。 “你还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一如有些人认为你罪大恶极,有些人也会认为你能改邪归正。你的能力令你无论在那方都能如鱼得水,所以也会有人发现,你,蝙蝠公子,原随云,并非像是江湖上传说的那样已经因蝙蝠岛一事,无立足之地,无家族可归,是楚留香手下的败犬” “他们会发现如果你愿意,其实只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就能回到正道,为名门正派再添助力。他们深信浴火重生的你,定然比某些大侠更能令他们投鼠忌器,也因此不择手段的要将你留在这边儿。你在那些人眼里的价值不可估量,所以……不止你死,值得人们算计,你生,也能制造无穷阴谋。” 声声语语如雷贯耳,原随云一下子哑口无言,他自喻城府深沉,阴谋诡计如臂指使,见惯人性险恶,已经无惧他人谋算,可却仍是小瞧了这江湖水深,这人心叵测。 和他相比,老谋深算已经不足以形容的季闲珺难说他到底看穿了多少,蝙蝠公子还活着这件事,可不仅仅是招来几个正气凌然的正派弟子,真正的人物统统在后面按兵不动。 当然,他自己算是一个意外。 最大的意外,足以破灭所有阴谋的那种。 于月光中偶然看清的眼眸沉淀无尽岁月的辉煌,它们的光辉全部收敛在黑曜石一般的双眸里,光芒内敛而尊贵,乍看起来成就怡然自在的外在,不得窥看的内在则酝酿着真实。 季闲珺的真实用最了解他的系统来说,那就是霸道,强势,不讲道理,黑得滴水,所以对象即使是大受打击的原随云也不见委婉。 顺着之前的话说下来,将原随云,顺带楚留香批评的足以让他们生出不省人事的心思。 季闲珺嘲笑:“诱敌?你们之前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得出这个结论是不错,可是你们连敌人对你们了解多少都不清楚拿什么诱敌?” 季闲珺讽刺:“一个从你‘生前’就开始算计你的人,轻易对对方的行动下结论,我不想说这举动多么无谋。那个茶楼老板是很可疑,但不一定是幕后之人派来的,他可能只是给对方行个方便,你们拿他当棋子却连他属于那一方的都不知道,冒进,冲动,仓促的让我不禁质疑你们的智商?” 然后原随云若是反驳,季闲珺定会加大攻击力度:“什么?你说坐以待毙?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坐以待毙是最好的选择,这叫以静制动,再有,你要对自己有自信,他们看你活蹦乱跳的绝对忍不住不出手。” 到时候噼哩噗噜的掉出来,线索可不是要比现在多的多! 如果这是个游戏,那画面就好玩了,铁定一排原随云遭遇攻击,原随云掉血800,原随云中了诅咒,原随云遭受暴击等等公告刷过去,宛若开荒刷BOSS。 跟系统穿越那么久,季闲珺也不总是接触古代,像是一些超科技的世界他也有去过。 不得不说文化不同,人类发展塑造出的各种社会风情也千姿百态。 阅览这等景色,他心情总能好上许久,也更加能容忍系统赋予的各种千奇百怪的任务。 毕竟在他眼里,所谓的反派,所谓的主角,如同善与恶,是人定的规则,而他早已身处高处,权掌规则,常人的理念在他身上早就不通用了。 即使此时平淡的把茶楼老板是宫九的人,宫九背后势力和杀手组织有过接触,但两者关系并不亲密,以及诱导楚留香过来的势力想来也不会是那个杀手组织的发现叙述出来,他的神色也是不咸不淡,既不骄傲也不自谦,气度已然过人。 当着原随云的面,季闲珺表现的分外轻松,要是让作策之人听到他接下来说的话,怕是会呆立当场。 “追杀你的那批杀手,一看就是彻底的杀手路数,这等势力即使会阴谋诡计也不精通,与已知的情报有不小差异,何况还有收买楚留香多位朋友引他进圈套的事迹在前。所以我想,算计你的人不只是一方势力,而是两方。这两方分工合作,前者追杀你,后者冒用前者的名头设下陷阱,两两结合,使你处境雪上加霜。” “只不过目前看来,有一方一定是为了你死后的名利以及无争山庄的财产地位,原本你们认为幕后之人是那个杀手组织,但现在看来却不然了,很可能想杀你的人至今仍身份不明。杀手组织这边儿,倒不是大问题。” 在季闲珺诉说期间,原随云飞快整合最近得来的消息,在他说完之后,此人笑意已然温凉如水。 “是啊,杀手的行动多在暴露出我的行踪上,若要杀我,这点儿人可是不够的。” 说到这里,原随云之前接连遭遇智商碾压,这时差不多不自暴自弃也基本破罐子破摔了,可能也正是如此,以往被自负和傲慢忽略的部分一下子变得清晰,神情跟着若有所思起来。 “这样看来,这两方势力也并不和谐。” 唯一的旁听者系统说了句大实话。 “都想出工不出力。” 可惜原随云听不见,但听不见不代表他不懂,所以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忽然猜到另一方的身份了,但我想你比我更早知道。” 该说不愧是聪明人吗? 稍微点拨,便能举一反三。 季闲珺微微一笑,说出口的话跟原随云所想分毫不差。 “青衣楼。” 第16章 一挂风铃 提起青衣楼,人们第一印象多数雷同。 这是个杀手组织。 其次才是江湖帮派。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传言呢? 首先是因为青衣楼并不只是一座楼,同样的楼有一百零八座,每栋楼有一百零八个人,加起来就是个势力极大的组织,也正是江湖人口中流传的青衣楼。 但光是如此,不免流于俗套,毕竟古往今来,类似的势力还是有的,所以青衣楼那个神秘的楼主想出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呢? 青衣。 但凡青衣楼的人皆穿青衣。 这就成了一个十分好的宣传手段。 说起青衣,想起青衣楼,看到青衣人,想起青衣楼,因此青衣楼无处不在。 而且这也制造出一个不引人注意的盲点,那就是由于形象太过鲜明,所以脱下那身青衣,青衣楼可以是任何人。 本就是杀手出身,具有这个特点的青衣楼伪装成其他杀手组织来简直轻而易举。 不需要季闲珺多说,也不需要原随云费心解释,在场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心知肚明就已经胜过一切言语。 原随云摇着头道:“没想到,青衣楼居然会和另一方势力联手对付区区在下。” “别小看自己。以前你的想法不错,确实你天生优异,若不是那双眼睛拖累,你本万中无一。” 季闲珺说完,原随云叹笑着接道:“可我仍不如你。” 季闲珺没有开口,但不需话语,单从他行为处事上看来,这本就是铁一般的事实,完全不需要一再重复。 原随云也觉得自己自谦的次数太多反倒从心境上落于下成,故而沉吟片刻,双目中心重新聚集起非凡神采。 他是不如季闲珺,但不如他的人更多。 短短一段时间,心高气傲的蝙蝠公子就在季闲珺手里学会了怎么调整心态,不至于像从前那般误觉高处不胜寒,也不会因碰上自身比不得的优秀存在,在高山渊崖前怯步。 虽说还很是生疏,可这就是变好的迹象。 季闲珺将这一切收入眼里,性情却无喜无悲,心境平滑无痕,似是早已超然物外。 这正是系统一直以来棘手万分的状况,幸好这次不需要它故意蹦出来找死,季闲珺自己就未曾深入这种状态多久,很快恢复“凡人”应该有的模样。 桌面上的小炉烧着黄汤,一壶清茶早早的端下炉台,红泥小灶里的火经过焚烧唯余零星,但有四周竹笼装点,明亮的灯火透过白纸散发柔和的光晕,所以这桌“宴客”不算简陋,有烛光明月作伴,正和读书人口中的风雅。 “此情此景下,再谈些打打杀杀的话题不免浪费美景,可我就算想这么说,头顶月未圆,星不密,赏野枫红层层间,满眼漆黑,咱们是不是该回屋了?” 季闲珺沉吟一下,决定不继续顶着秋风喝酒,虽说天光微暗的时候,夕阳红云覆盖天边,落日余晖洒在枫树上,当真衬得无花之叶,更胜花开丛丛。 片片红叶红似火般艳烈,突兀的闯入视野,自此便熊熊燃烧,于记忆之中永无暗淡之时。 想到这里,他看眼头顶,枝叶繁茂的树冠本有无数枫红点缀,现在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听见季闲珺的话,原随云轻声道:“天时不候,下次早些来便可,说来琴棋书画,你对哪一样有所研究?” 不算高明的转移话题,但季闲珺还没累到连面子都不给的地步,纵使拂袖就走这种事,他对原随云本就没少干。 季闲珺轻飘飘看他一眼,语气玩味:“想在这里找回场子吗?” 原随云闻言但笑不语。 “不巧,通则不精,这回满意了吗?” 季闲珺开口直说自己会,但是不精通,顺利的让原随云甚至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因为这个人给人的印象就是无所不能,就连原随云开口之前,也没抱多少对方回答会符合自己期待的心思,因此可以想到,当想象成真时他会有多么震惊。 季闲珺再怎么自恋也不觉得被一人瞪大眼睛盯着是享受,然而转念一想,他挂在嘴边的笑突然变了个味道。 “看样子你十分自信。” 原随云一下子回过神来,整理起袖摆故作掩饰,等到心情平静,那副俊雅隽秀的样貌透出的神采特别灿烂,精神奕奕的眼里流露出不明显的自豪。 “在下不才,于琴之一道还是稍有涉猎的。”明明非常兴奋却愣是压抑下来,以至于声线略微沙哑。 季闲珺不觉好笑,但又莫名生出耐心,挥挥手,“去吧,去吧,我势要做闲客,你偏要来扰。”听起来像是不耐烦,可笑颜形貌,分明是连抱怨都不算是的戏谑。 原随云不禁会心一笑,没让他等多久就抱着一架琴回来,然后简单收拾下桌面,把琴放上去。 借烛光落影之辉,季闲珺看清这架琴的模样。 琴身略弯,表面有流水般的碎纹。 季闲珺轻挑眉梢,再次见识到原随云在运使人力物力上的高明。 “琴不错。” 但即使感到满意,他也是个轻易不夸赞人的性子,单单一句不错,便足够使人激动了。 原随云对他的了解还不至于到他往昔臣子的地步,但即使如此,堂堂原少主心里也生出一丝不明显的波动。 修长的指尖一画横弦,似是拨动万水千山,竹林光影,铃声由远而来。 今日的状态如有神助一般的好,原随云回想过去自娱,似乎从未有过这般全心投入的时候。 意识到这份难得,不禁更加入迷。 琴声连连,曲调是不知名的,可弹奏之人却是大家。 季闲珺一手撑鄂,一手弹膝,不知不觉间回想起过去稳坐金銮之时。 那时台下有臣子寻来异族舞者,女披长带,男戴金环,舞姿若飞天。 自信鼓改造而来的编钟声震九殿,远八荒,六合之外,群臣众兽无不俯首称臣,高呼敬天始境千秋万代。 然而再热闹的庆典,也无人敢于提及敬天宗主之名,并非敬畏,并非恐惧,单纯的只是宗主早已是人世之外的规则。 人民爱戴他,一如对待上天,有谁会高呼老天爷万岁吗?没有,所以对他们而言,敬天宗主万古不灭已然是不需要去特意强调的事实。 季闲珺回想到这里,不免扫兴的不愿意继续回忆下去,改为专心听曲。 弦震音来,曲声有情有意,眼前好似徐徐展开一卷浓翠淡彩的避雨亭。 亭外林间深深,排排竹影斑驳错落。 风一来,声也来。 而在这之间却又有别得调子突然加入,抬头一看,恍然而笑。 是一挂风铃。 不知被哪个偶然来此的行客挂在檐牙,此时正随林,随风,自得其乐。 从曲声回荡无意误入的情景间回神,耳畔残留的声响少的可怜,有心人若去看,会见一双形状雅致,肤白指长的手按在古琴表面,生生压下那些荡气回肠的余音。 原随云一叹,无视周边多出的影子,侧头问他。 “可否把你刚刚写的东西拿给我看?” 季闲珺故作无意的一拂袖,红叶顺势飘向天空,显然这个距离是不太可能拿给他看了。 “看来和你无缘啊。” 原随云再而一叹,影子褪去黑暗,显出一个个冷酷沉默的真实姿态,他说道:“那可别怪我消极怠工了。” 季闲珺莞尔一笑,眼角余光却偏见令他不悦的一幕。 那片红叶本可越过墙头,自由飞往任意想要落地之处,但是这群不请自来的黑衣人刀光冷冷,武器的寒气猛冲红叶,一下子打乱它原本的飘飞路线,纵使侥幸不曾被撕碎,但却直直越过枫树树冠,在他这个角度再难看清其踪迹。 当之后黑衣杀手突袭而来,季闲珺还是那副姿态,但是原随云本能的察觉到他周身气氛的变化。 好像这个人为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事生气了。 客栈附近居民院子里的水井深处,突然传出心跳般的声响,平静无波的水面接连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莫名的不安感,在惊醒的驮马,狂吠的家犬之间传递。 作者有话要说: 季闲珺首次动武,所以说是高能。 第17章 著碑送酒 黑衣人出身杀手组织,别指望他们在杀人前会说什么闲话,张口一声“杀”就已经是极限,和上一波杀手间隔只差一天的这群人也不例外。 打头那个明显是领队的男人照旧一身夜色下连男女都分不出来的黑衣,死气沉沉的眼睛像是死人爬出坟墓到世间行走。 他带领剩下的黑衣人呈包围阵型向猎物围攻上去,阴森冷冽的一声。 “杀!” 正式招来这个不眠之夜的血色。 …… 百花拂穴手,金刚指,大拍手……眼花缭乱的武功招式被原随云行云流水一般的施展开来,难以想象世间真会有这般天赋奇才,能将这些旁人练个三五十年也难出火候的独门武艺运用的炉火纯青。 随着战况愈发胶着,客栈后门上方的窗户挨个打开,油灯点燃,店里被刀兵声吵醒的客人们边骂边揉着眼睛看向是谁大半夜不睡觉作妖来的,结果一看,先惊到了自己。 “杀人啦!” 伴随一声女子的惊叫,各家各户的灯火跟着明亮,隔着一层薄薄的纸窗显露出一个或两个的人影来。 眼瞅着附近开始变得热闹,杀手们却完全没有避开人行动的意思,一门心思的围杀原随云跟季闲珺。 顺说,季闲珺完全是捎带的,原随云才是主要目标。 正在这时,一道蓝色身影凌空踏过屋檐,踩着他房间窗口生长过来的枫树枝干踏月飞来。 楚留香在黑衣人刚出现时就醒了,但他立在窗边,安静的仿佛一道影子,直等到开杀方才登场。 一出现,踩着黑衣人的肩膀,脑袋,分别定住两个从头顶暗处跳下来偷袭的杀手,转着身,身法圆润如鱼游般的退到季闲珺身侧。 盗帅出手,惯来是不杀人的,但不杀人不代表不能制人,他吸取上一次的教训,这次出手,打穴速度之快,连指十八处,封功闭气一气呵成,连一丁点儿自杀的力气都不留给他们。 做完这些事的楚留香看起来半点儿不为梦中惊醒所恼,凭着刚刚余光扫过现场后残留下的记忆,调侃起身旁一言不发的季闲珺。 “若知有好酒,我就不早些睡了。” 从刚刚开始,表情便像是藏在阴影里的季闲珺仿佛拾起微笑的面具,一颦一笑柔和的不可思议,可愣是使人不敢造次。 楚留香瞳孔收缩,征愣后嬉笑着就想以帮原随云解围的借口避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不等他开口,季闲珺反倒不笑了。 “是啊,此地有酒,有墨,枫叶亦是华盖累累,齐全如新址。著碑送酒,正好送尔等上路。” 话音落下,原随云暗道不好,立刻向园子外飞速撤退。 和他有一样举动的正是不该像他那般知晓前因后果的楚留香,然,楚留香直觉敏锐,在季闲珺表情变化之时突生心惊肉跳之感,连忙顺从心中警觉,立刻做出逃跑反应。 远处还没有被这边儿武林人的纷争骚扰到起身的农家人,也没见得在这个吵闹的夜晚捡个清净。 养了三年的看家狗不知为何狂吠个不停,吵得他都怀疑莫不是进贼了? 不耐的起身,趿着布鞋,披了件褂子打开门栓,向着屋外走去。 这汉子一出门,讶异的发现隔壁家的老农也没睡,此时正拽着疯狂甩头的驮马使力。 “你这是干嘛呢?” 他刚问出口,家里的水井蓄力许久,如今突然炸出一声巨响,吓得他当场抱头蹲地,傻乎乎的看着沉在井底的木桶腾飞上天,水花四溅,再在半空中失去力气,“啪”的摔落地面。 汉子当场被吓得蹦起来。 “这是咋了?这是咋了!” “怕不是老天爷显灵了!” 老农这时好不容易撸顺驮马的毛,这匹毛色杂黄年纪和他一样老的老马不知为何今晚躁动的不行,现在就算被他抱着也一个劲儿踱步,喷吐着鼻息。 汉子听到这话更是傻眼了,尤其是老农因为早年识过几个字,还在那里念叨着,“天威难测,天威难测,”他在被狗叫声叫回神的第一时间转身回房。 “屁得天威,这太平盛世的,肯定是哪家神仙打架,咱们殃及了池鱼!” 说完回房关门落锁,双目一闭,眼不见心不烦的打算把这件事睡过去。 但是像他一般心大的人却少的很,一晚上,水井爆炸,狗叫马惊,细心的还会发现不少入秋后的蚂蚁集合起来向城外转移,这景象和几年前地动的征兆如出一辙。 挨家挨户的,顿时成宿亮起了灯光,瞪着眼睛到天明,可见此时人们对莫名之事的畏惧。 然而,混迹武林的人们却不像是平民百姓那般无知,遇事往神鬼上面靠,仿佛因此能得个心里安慰。这群人看到这个景象的反应绝对是哪里来的武学宗师,热血好事的定会前去拜会一场,赚个眼缘。 这在江湖人的常识中叫机缘。 古往今来,赶上机缘的,少有不飞黄腾达,功盖天下的。 而且说来也巧,此时就有这么一群幸运儿不需要特意拜访,他们本身就在异象发生中心,这群幸运儿亲眼所见的景象也不如仅是受到牵连的农家那般表现“普通”。 客栈内,慢了不止一步赶出来的峨眉少侠们因眼前情景之骇然,以至于一步挪动不得。 同样有这个心情的,正是翻墙回来的原随云,楚留香二人。 他们眼神复杂的看向画面中唯一站立的那个人。 一身紫衣,自容风度,一眼华彩,不与媚俗。 说他是饱读学者,那身魏晋之时,不慕权高的名仕风范,生生叫人读出风流自许,悠然山水的神采。 说他是世家子弟,那仿佛乘龙马,坐銮驾,用无匹尊贵培养出的骄矜气度,愣是威严如雷雨,君心似渤海,岂敢有人擅自揣测? 说他是凡夫俗子,那……这么想的人,此时脸恐怕疼得厉害。 秋风卷着落叶,打扫这个瞬间变得干净的战场。 轰—— 实际上,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这间院子里的声响还不及旁边儿民家里生出的喧哗来的响亮,然而目睹这一切的人们心中那声震动,却比何时都来的大声。 严人英吞了口唾沫,嗓子仍然发紧的厉害,他拉拉旁边孙秀青的衣角,想说什么,忽然又不知怎么开口。 和他一样反应的人不少,只不过他出来的是最早的那一个,连衣服都尚没穿戴整齐就急急忙忙赶出来,拜此所赐,他成了在场人中,除了楚留香原随云以外看的最清楚的那一个。 可就算他看的清楚,也实在难以解释自己看清了什么。 视觉反应回大脑的时间仅仅只有一瞬,可这一瞬,密密麻麻,看数量起码有六七十个的黑衣人,他们或战或倒,或静或动,有的半蹲在墙头蓄势待发,有的杀气泠然,视死如归……可这幅画面仿佛被谁咔嚓一下,用剪刀剪掉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他们统统没了! 变成了飞灰。 就这样在自己眼前…… “啪嗒——” 严人英急匆匆拿出来正拔到一半的秀水剑滑回到剑鞘里,他痴呆一般反应不及,后知后觉被这道声惊醒,呢喃道:“灰飞烟灭。” 无他,他的所见所闻,唯有这一词如此鲜明贴合实际。 后面赶到的人们,只见到一地空旷,围着枫树石桌的地面仿佛被谁犁过一遍儿,大批衣物,武器掉在地上,它们的主人却不知所踪。 迟迟没有人主动开口,他们深深陷入自己不能理解的状况之中,满心迷惘。 就在这时,季闲珺轻轻吐出口气。 “我错了。” 这话不着边际的在他人看来,和整个现场的情况也不差分毫了。 但是一直注意着季闲珺的原随云倒是没忘记是自己最先意识到季闲珺心情不快的,可他没想到,这个人的不快发泄出来会是如此惊人! 身旁的人突然迈出一步,原随云下意识看过去,发现楚留香虽然神色凝重,但眼睛亮亮,好奇心显然占据他大部分心神,少量的畏惧怀疑压根不会影响这个浪子的行动。 楚留香是在场中人中,唯一还敢和季闲珺对话的人,他的话也十分值得人深思,他道:“你怎么会错?” “我怎么不会错?”态度不见变化的季闲珺好似从未做过将数十人一气蒸发的举动,看起来如同在闲聊一般的回道。 这副模样落在楚留香眼里,说不定会觉得这正是对方懊恼的表现。 事实上,也算是失手的表现吧。 季闲珺叹息道:“我想到此处是个好地界,但这里显然有主了。” 楚留香:“所以……?” 季闲珺的笑容像是烦恼一样的舒展开,“所以我直接销毁他们的形体,可却不知怎么为他们著碑,怎样为他们送酒。” “咕噜——” 在场人不管是谁,有着怎样的经历,在他笑着说出这样一番话之后,冷汗瞬间从头顶流到脚背,凉风呼呼吹着后颈,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是吞口水的动作是十分一致的。 渗人!冷!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词穷,那么求求专栏收藏吧。 点作者名进入的地方就是专栏,然后点击收藏此专栏就OK。 么么哒,小手一点儿,本人抱回家,会写诗,会暖床,会码字那种,还会做菜! 第18章 完成任务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之后,楚留香本来的话也在季闲珺若无其事的残暴下被噎回肚子里,这回气氛是真的冷得掉渣,没一人敢张嘴。 季闲珺算是在场最为淡然的一个,不过也是,他刚发完火,以这个人的修养还不至于接连让情绪大起大落,所以他不动声色的抬起眼帘,笑意浅浅挂在嘴角,以这个动作少许安抚了其他人生动波动的内心。 嗯,既生动又波动。 复杂的没边儿了! 原随云叹道:“季闲珺,我之前弹奏的曲子如何?” 季闲珺做出沉浸其中的表情,评道:“上佳。” 原随云笑了,遍布小园各处的紧张气氛在这一笑中消散于无。 孙秀青只感一直沉沉压在心头的压力突然消失,她征愣少许方回味过来滋味,顿时神色黯然,如同遇上自己望尘莫及的人物。 像是那个印象中白衣胜雪的男人,仅仅是单纯的呆在他身旁就有自惭形秽之感。 石秀云是师姐妹中性子最好,最细腻的那个,她发现孙秀青神色恍惚,不禁为此着急,但是视线里一抹血色硬是将她到嘴边儿的话改为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这些本来就神经紧绷的人们立刻沉下脸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时之间,抽气声不绝于耳。 只见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紧贴在墙角,仿佛壁画似的镶嵌在墙内,可即使这副惨状他仍是没有死,在石秀云发现他时,他还眨眨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的在渗血的眼眶里转动,恶意裂开的嘴巴,露出一排白牙。 形象可谓血肉模糊。 “呕——” 叶秀珠当场没忍住呕吐的欲望,扶住门框吐出一地淅淅沥沥的清水。 马秀真见状顾不得反胃,忙挡住叶秀珠的眼睛防止她再看。 孙秀青眉头皱的死紧,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算是在场人中反应最小的那个,严人英和张英风则忍着骇然走上前去。 张英风看到这个人影时就感到眼熟,但等到他阻止师弟靠近,自己走过去并用衣袖擦干净他的脸才恍然大悟,嘴角抽搐的叫出一个名字。 “宫九!” “什么?” “咦?” …… 凌乱的惊疑声接连响起,楚留香大步上前,推开严人英看清他的脸,这可不就是宫九吗?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开口无疑证实对方的身份,严人英这下也不怕了,围着这个实体壁画转着圈嘲笑。 “哈哈哈,你也有这副惨相的时候啊!太可笑了!” 宫九瞪着眼睛冷眼瞅他们,不管他们怎么讽刺自己,他都不反驳。 楚留香检查一下,肯定的道:“伤到声带了,想要说话,起码要七天。” 宫九闻言活动一下脑袋,附近的墙体已然在他进去时变得脆弱不堪,如今只是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大片粉尘被震下来,扑头盖脸的撒了这群人一身。 严人英:“呸呸!混蛋,看我不揍你!” 小少侠一脸的白灰,从师兄眼里看到自己样子后,顿时怒火中烧。 张英风也是形状凄惨,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可却比严人英更为冷静,拉住他冲楚留香说道:“香帅,宫九是何身份你知道吗?” 能在这么重的伤势下活下来,宫九普通富家公子的解释,爱谁信谁信! 楚留香捏着下巴,泰然自若道:“那么咱们先把他摘下来,然后再好好过问一下这位‘公子爷’的来历吧。” 张英风赞同颔首,叫师弟过来和他一起把人“摘”下来。 至于为什么用“摘”这个动词,实在是看过这副画面的人,没有人会觉得对一幅人形壁画还需要用摘以外的字眼。 当宫九落地,整个靠西侧的墙体轰然崩散,像是捏碎一捧石灰,看起来坚固,实则不堪一击。 尘土飞扬,所有人打着喷嚏,挥动着手将宫九挪到适合交谈的房间。 留在后面的两个人因为距离足够远没有被波及到,此时闲闲的站在后面,快要旁观出闲情雅致来了。 原随云对楚留香半身粉白的样子露出十足十的幸灾乐祸。 “你不如直接去对他说,你也有今天,总比现在笑得这么阴险强。” 季闲珺袖手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眼自己身旁的男子,不过对方在他开口之后,立马恢复曾经欺世盗名的敦厚样子,温良恭谦,配上那身宽袍大袖,像是一个读书人胜过一名武林高手。 原随云突然道:“我父亲曾说我适合官场。” 季闲珺安静的当起一名倾听者。 原随云笑容落寞:“但我就算熟读四书五经,才高八斗,我也不可能当官。” 因为他是个瞎子。 瞎子怎么可以做官呢? “所以我退而求其次,做一个大善人,当一个武林世家的唯一继承人,是世人眼中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没人会在原随云爆出蝙蝠岛恶行之后,还看得到他曾为“无争少主”时做过的善事。 有人提起来,世人口诛笔伐,那就是欺世盗名,是沽名钓誉,是伪君子作恶时的伪装。 一切善行,比不过恶,诸多恶行,难免衍生硕果累累。 可他还是个瞎子。 做善人时,少不了一句,可惜他是个瞎子。 做恶人时,由不得一句,就因为他是个瞎子。 他曾说要绝对黑暗,又有多少是因为,只有所有人都在黑暗中,才不会有人提到,他是个瞎子呢? 然而今时今日,原随云释然道:“我现在不管被人嘲还是被人妒,都不会被叫那是个瞎子了。” 季闲珺静静看着他,看着这个曾是黑暗中遮天蔽日的蝙蝠,此时在月色下却像是在发着光的男人。 “所以我可以做你的臣子吗?” 原随云期待的注视着他。 季闲珺淡道:“可以,不过蝙蝠公子曾做过的恶行,需要有人去弥补。为人臣子的,总不好带着一身前科投奔自己的君主。” “……这可有些难了。” 原随云学着楚留香那样摸摸鼻梁,侧着眼神,言行狡黠。 “我一个人去做,恐怕会被当成居心不良。” 季闲珺轻笑,倒没说你自找的,反而提起一件事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你吗?” 原随云确实怀有过这个疑问,如今既然是季闲珺主动提起的,他也不啰嗦,大大方方的问道:“为什么?” “我看你,总比其他人来的顺眼。” 噔—— 耳朵清晰捕捉到的这句话,直接使心脏漏跳一拍,亦或者多跳了一拍? 遇事沉着,冷静霸气,出身武林世家,原随云身上的标签可以说比寻常人多出一倍,但他此时却淡定不能。 无意识攥紧曾被季闲珺碰过的手腕,只觉耳后,脸颊燥热的厉害,有种从未体会过的失控迫使他理智的那根弦发出脆弱的挣扎声。 原随云猛地看向他,目光灼灼。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闲珺一时没有看他,望着远处乌云散尽,展露出星河银月的天际,夜风吹过他的发尾,紫衣如幕,身形颀长,满载贵气。 落在原随云眼中,这景象无疑于夜幕都不忍掩盖他的光芒,令他与星月同辉,也恰好证明自己所见所看并非虚假。 在黑衣杀手的身体于刹那间分崩离析之际,他恍惚看见头顶天雷滚滚,季闲珺背后则显出九条赤龙,怒发须张,破空直上,宛若九条赤红匹练,大破天劫雷雨。 实话说,他在那之后一直思考自己是否看见了幻相,尤其发现其他人并未看到这一幕之后,然而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他。 这是真的,这个男人与自己初见时,确实是以王者之姿行事,他现在的模样不过是除去冠冕龙袍之后的素姿。 因为一时冲动选择归附他,并不是说放弃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原随云还没有这般软弱,见山则停,在季闲珺面前怯步,不敢实践自己势要超越他的狂言。 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意识到,若是不和这个男人缔结某种联系,那么很可能在对方失去兴趣之后,自己想找也找不到这个人的踪迹。 誓言是需要有对象在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的,自己的选择毋庸置疑是正确的。 下定决心的原随云浑身都冒出和之前不一样的神采来,他静静等着季闲珺的回应,以至于让季闲珺觉得不回答他都不行。 季闲珺无可奈何的一叹,是原随云从未看过的样子,眼里真切的映出自己的模样,感动的令他怦然心醉。 季闲珺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原随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攻略任务:蝙蝠公子原随云,完成度100%。】 【系统310判定任务成功,奖励秀水苍云套装一套,奖励负翠琴一架,奖励凤花雪折扇一把,请从包裹里查收。】 季闲珺的眼睛里清晰映出系统310传递过来的公告,表情并无一丝动容。 第19章 融骨消肉 能言善道的楚留香则去和店家老板沟通赔偿问题,并作出明天一大早就走的承诺。 解决完袭杀的后续部分,众人纷纷露出好累啊的表情。 没办法,折腾了一整个白天,好不容易睡一会儿又被人从梦中叫醒,这休息的简直比不睡还累。 张英风四下看看,发现师弟妹们皆一脸困顿,他想了想道:“马师妹,你带其他人回去休息,这里有我足以。” 要不怎么说大师兄受苦受累呢?像是这时候,明明是最累的那个,却偏偏该是做出考量的那个,在安排好其他人时,自己先把自己摘出休息列表。 显然马秀真也正是想到这点儿,皱着眉头反对,却被张英风一句话压回去。 “你心思稳重,我看秀珠那丫头今晚定是休息不好的,你多看顾点儿,秀云为人细腻,见过那些场景今晚也不见得会好受,你要做的事不少,看顾她们,你比我要方便的多。”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马秀真无话可说,只能叮嘱道:“要是累记得和我说。” 张英风闻言笑笑,几位师兄弟中他的相貌不算俊俏,但沉稳可靠,棱角朴实,是一种好男人的长相。 如今笑起来,也是各花入各眼,比之时下流行的美男子更容易让人感到安心。 “我会的,你好好休息。” 目送马秀真的身影走过灯光暗淡的走廊尽头,他不意外的看到孙秀青并未离去。 张英风:“你要留下?” 孙秀青点头。 张英风摇头:“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好强。” 孙秀青一言不发。 张英风招招手:“来吧,等会发现什么,记得说出来,我们峨嵋弟子不能一直甘做配角!” 说到这里,这张老实可靠的好男人脸上也露出不服输的神色来。 不得不说,打从遇上楚留香他们开始,峨眉派出身的小姐公子们,可真成了小姐公子,行动上将将足够自保。 孙秀青听出师兄的不甘心,迟疑一阵,低声提醒道:“师兄,要不要跟他们说说,那个最后告诉咱们蝙蝠公子行踪的人?” 张英风脸上闪过惊讶的神色,表情马上变得严肃起来。 “稍等一会儿,我们……我们还不清楚到底应不应该掺和进去。” 盗帅楚留香的经历确实精彩绝伦,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张英风想,他定是不管不顾的跟随上去,哪怕为此丢掉性命,但是他这次是带着师弟师妹们出门游历,下山前还向师尊担保会照顾好他们,实在不该为一己之私将他们也卷入到危险当中。 孙秀青察觉到张英风的纠结,想了想,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那么就再等等,咱们先去看看他们说什么。” “对,”张英风收起各种心思,神色镇定道:“咱们过去吧。” “嗯。” 脚步声逐渐远去,若隐若现的烛光照出两个人背后拉长的影子,不一会儿,便传出开门关门的声响。 时间稍微倒退一阵子,到峨眉派的人相继离开与张英风他们返回之间的空余。 在这个时段,楚留香给浑身麻痹的宫九擦拭身体换好衣物,想当然的发现他身上不自然的愈合速度。 季闲珺和原随云以非礼勿视为由避到最远的窗口,咱们的楚香帅虽然不惧怕脏活累活,但看到他们两个这副明摆着嫌弃的姿态,还是不免为自己抹把眼泪。 太惨了。 想也知道,身娇肉贵的原少主不可能去干伺候人的活计。 至于季闲珺?他看起来就是被人伺候的那个! 一想到以后要和这么两个人组队,楚留香顿感自己任重道远。 但实际上最惨的那个不是他,而是被他拾捣的那个。 宫九瞪着大眼活动一下手指,差不多一个时辰,以他这种逆天的身体素质居然刚刚恢复移动能力,可见他伤势之沉重。 “噗通——” 楚留香把擦拭用的手巾扔到脸盆里,疲惫的捶捶腰,冲着其他人招手。 “好了,你们可以过来了。” 他们这才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走过来,分别在客房里唯一的木桌前落座。 这地方的小镇即使是最好的客栈里一两银子一间的客房,也不过是比下等间多出两盏油灯,多出一套梳洗用具,干干净净的桌面上摆放一套茶具,活动起来不至于那么昏暗,有基本东西待客,这就算是上等间的配置。 季闲珺看看托盘里的茶具,单从外观上就比不上原随云特意寻来招待自己的东西强,随之便不投注过多精力。 楚留香在他们坐好之后走过来,独留宫九自己艰难的支撑起身体,刚才恢复的丁点儿行动力少得可怜,光是挪动身体靠在枕头上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不过这人也是个不服输的,在三双眼睛,六道目光的注视下,他愣是一声不吭的完成这套举动,接着他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得人非常容易生出不快来。 楚留香看着看着,没忍住的丢出一声感叹。 “幸好他还不能说话。” 要是他再说出些话来,配上这个拉仇恨的表情,难说在座的人里面会不会有谁就这么出手了。 不说别的,他可是相信,他们这几个人里无论谁想教训这个家伙,剩下的人都是不会拦的。 面无表情听完楚留香揶揄的原随云深以为然。 不说别的,宫九故意装纨绔子弟的样子实在是太拉仇恨了,比用金票砸脸更拉仇恨。 “咳咳,人既然差不多到齐了,我们也该把事情理理了。谁能跟我讲一下,刚才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不用说,本来以为楚留香会问有关于事件的细节,然而不愧是好奇心旺盛的楚香帅,明明亲眼看见了,还硬是要从别人口里再听一遍复述。 原随云眼也不眨的说道:“你自己不是看见了吗?” 楚留香咧嘴笑道:“我是看见了,但是我不能保证自己看到的和其他人一样,毕竟那时发生的事情太过……荒谬?而且我也想知道,宫九他这是怎么回事,当时光注意季公子,没留意其他。”中途他停顿一下思索用怎样的词组形容才好,但幸运的是,他找到了。 荒谬一词,用的精辟。 难说武林人士亲眼看到大量活人在自己面前连皮带骨的被蒸发干净是怎样的景象,那是用恐怖而言也不为过的经历。 然而听楚留香讲话就是有趣,旁人很难在他的神情中找到压抑,连带着听他讲话也像是在听一个别开生面的新奇故事。 不知不觉间,连宿敌都能舒展开眉头,淡然的听他讲话。 提起宫九,在场人里唯一能做出回答的也就季闲珺,当事人此时声带受伤,愈合力再好,要让这伤势恢复完全起码需要三天,好奇心是不能等的,所以退而求其次…… 对面传来三道灼灼的目光,季闲珺挨个看过去,连床上那个也没放过。 “好奇?” 他扬起眉梢,对满脸探究的宫九说道。 宫九缓慢点头,不掩饰自己对这个人的兴趣。 季闲珺随意道:“小技巧,但你们怕是学不来。” 楚留香眼睛亮了,赶忙问道:“原来是可以学的吗?” 季闲珺顿生难以言喻之感。 “我都能用了,当然是可以学的。” 言下之意,我是人,你们也是人,怎么可能只有我能使用,你们用不了一说,当然学不学的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楚留香讪然道:“呃,可能是因为季闲珺你多数时候,都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吧。” 季闲珺斜睨他一眼,但仍是没阻止他把后半句吐出来。 楚留香:“需要早晚三炷香供着。” “噗——” 原随云以袖掩面偏开头去,忍笑声忽大忽小。 季闲珺这个时候脾气倒是蛮好的,可能是他过去经历过的比这更严重,因此他倒是不以为意的道:“免了,还是来讲讲他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此话一出,原随云收起笑意,楚留香着眼到宫九的伤势上,三人大眼瞪小眼,直到季闲珺张嘴。 季闲珺:“别看了,他是纯属误伤,”说到这里,他也顿了一下,似乎没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在别人放大招时候,突然从楼上往下跳?” 找死吗? 当然这个疑惑就算不说出口,其他人也会想到。 楚留香算是在场唯一的良心人,好心的帮宫九想出个解释。 “毕竟季公子您出手之前也没个征兆,他可能是想下来帮忙,结果不巧……” 然而话说到一半他就说不下去了,当时情况突变的就连杀手都意识到不对,只不过服从命令的本能让他们悍不畏死的冲上去。 一个呆在安全的位置旁观半响,早早把握好局势的人赶在这等时候出场。 难说这里面到底经历过多少复杂诡异的心思。 视线不由的再一次聚集到宫九身上,考虑到这个人实在发不出声音,有人在思考要不要给他一根毛笔慢慢写。 季闲珺没有随大众看过去,摸出新得的风花雪折扇在指间一开一合,黄蕊白花间歇的露出一丁点儿边角,压根不给人窥见全貌的机会。 “他是运气好,没有直接进入范围内,”这人漫不经心的道:“先是血沸,后是血蒸,热气满盈,融骨消肉,等人体的承受能力到达极限,他们就会像是水滴遇上烈阳,于空气中挥发的半点儿不剩。名叫宫九的年轻人,你被我用内劲儿打入墙内,虽受重伤,但不至于小命不保。恢复后,记得来谢恩。” 宫九频繁眨动眼睛,一副有话要说,但说不出来的着急表情。 原随云忽然不想给他纸笔了,就让他这么憋着吧。 第20章 血海吞天 听完整个过程,渗人的部分其实肉眼统统不得见,真正呈现出来的仅仅是最后一步,蒸发,可是但凡有点儿想象力的人,也不会把季闲珺的解释想得那么简单。 到底是多么严重的血沸会恐怖到融化骨头? 又是要多么高的温度能直接把肉身蒸发的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剩? 尤其是那些杀手无一不是江湖中一流,二流的人物,经年习武锻炼出的身体,不说铜筋铁骨,但也比一般人来的结实。 结果说蒸发就蒸发了,难以想象季闲珺的功力会有多么深厚。 他背后的来历,他所承袭的师门,以及为什么这样一个人江湖中却从未听起过有关他的传闻,这全都是楚留香好奇的部分。 然而楚香帅知道分寸,懂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什么时候该问什么,什么时候沉默是金。 楚留香默了一下,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 “啊呀!这真是了不起,介意说一下招式名吗?听效果有点儿类似于倥侗老人的血杀掌和青龙窟的烈焰功。” 季闲珺眼也不眨的蹦出三个字。 “太阳拳。” 在敬天始境这功法有个别名,是隔壁死神起的,也是流传最广的名字。 血海吞天。 敬天宗主曾用这招蒸发过一个与他为敌的小境世界,此招过后,那个名为苍蓝的小境天空遍布血云,整整维持数月有余,血云长达数百公里,是全世界人类的血肉制造出的奇异景致。 季闲珺也以这般雷霆手段,彻底奠定敬天始境长达万年的统治生涯,算是除去智慧以外的武力支持。 但是不管这招在外界传得多么神,到他这里就是太阳拳。 管他血海吞天多么形象,招数本质就是热度到达极致后的再升温,和太阳的表现形式一般无二。 可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楚留香等人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这大俗的名字吧……说它大雅是不是太难了点儿? 季闲珺心里也是知道这名字不太符合武林人士一贯对厉害武功生出的憧憬之心的,别看他行事自我,但那是因为他压根没把这个世界放在心上,要真的较真起来,敬天宗主为君万载,驾奴人心一道早已登峰造极。 譬如此刻,他似笑非笑扫了这几人一眼,不置可否的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楚留香等人干笑,被看出来了,不尴尬也要尴尬。 季闲珺:“但我乐意。” 再俗咋地,要你们多管闲事。 楚留香:“……” 原随云:“……” 宫九:“……” 楚留香失笑出声,原先看到那等好似邪派武功的招式,他对这人还颇为忌惮,但现下不知怎么的,居然不这么觉得了。 其实也是,就相处的这一段时间看来,季闲珺从未冲他们表现出过敌意,单从这点儿考虑,反倒是他们再胡思乱想下去,未免无知无礼。 楚留香:“季公子也是风趣,不过……”他话锋一转,“你有没有考虑过宫九的感受?” 季闲珺:“?” 原随云忽然想到什么,表情微妙。 楚留香惟妙惟肖的开始他的表演。 “那么重的伤势居然还能活下来?公子您也是厉害,但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我观这伤势奇异,究竟是何等招式造成的?” “不才,太阳拳。” 贴心的转变成两种口音,仿佛真正有两个人对话似的,楚留香的口活看得其他人忍俊不禁。 当着床上瞪圆眼睛的宫九的面,楚留香含笑道:“我想,以公子爷您的作风,定会向人炫耀自己曾在武林高手手下活下来这件事吧?说不定就是在哪间青楼楚馆,当着众人的面,把今天的事情,一字一句的说出来。” 听到这里,季闲珺瞥过一道意外的眼神,万万没想到和气待人的楚香帅也有这么隐晦着嘲讽人的时候。 被这不痛不痒的讽刺,以宫九的气量本来是不会有多大反应,但架不住他乖戾的性子突然发作。 刚被无名老人暗中威胁,后又重伤在身,如今像是个瘫子似的赖在床上被一干人等蔑视围观,虽说落得这个地步全是他自己心血来潮,简称不作不死,但也不妨碍他暗生恼怒。 一双狭长阴鸷的眼珠总算透露出少许怒色,楚留香满意的不再继续刺激他。 只要会愤怒那就好,人在愤怒之时往往容易口不择言,在套话时真正难处理的是那群心若死水的家伙,因为那样的人是说不出什么的,在任务失败的那刻,他们就已经死了。 楚留香回想起自己拿下的那些杀手,叹着气的没有提及,纵使他们不曾死在太阳拳下,自己也可能救不了他们。 这世间的事,怎么总是这么没有道理呢? “宫九。” 楚留香沉默,原随云自然会接过话茬,这算是两个曾经为敌之人的默契。 “明人不说暗话,同在南海经营,我还是听说过无名岛的名声的。” 话音落下,逝去许久的蝙蝠公子再现尘世,跟曾经没有一双明目只能栖身在黑暗中的蝙蝠比起来,亮着一双眼睛的原随云看起来更具有压迫力。 像是此时,手指一掸桌面,木头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愣是使人心头一紧不说,森森凉意飞速从脊背爬上心头,好像被一双阴狠的毒蛇盯住性命。 宫九默默瞅他许久,突然笑了起来。 他这种伤势虽然口不能言,但是笑一下还是办的到的。 只不过他这一笑,如同十八层地狱里镇压的恶鬼跑入凡间,钻入一副人的驱壳,内里还是那只无心无情的妖魔。 “唉——” 季闲珺叹着气抹平木桌边角的不平。 上等房提供的桌子定然不会偷工减料,但也不知这间房里的木桌是不是经年累月使用的关系,不仅表面泛着一层油滑光泽,个别之处还有些许起伏,想来经过岁月的摧残,这木头也没法不朽。 如今被他这么一拂,不禁拂去了岁月的痕迹,连带着桌子表面都光泽如新,伸手上去抚摸,表面微热,有温度残留在掌心。 这一手暴露出他举重若轻的修为,若是之前黑衣人的死亡带来的是绝对力量的震撼,那么此时就是细思恐极的压力。 季闲珺对宫九道:“我耐心不好,若你还想开口讲话,就莫要做出这副讨人嫌的样子。” 楚留香他们这个小队里已经有了个不容置疑的规矩,那就是一旦季闲珺表现出我想谈谈的意思,那么其他人便会不约而同的露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您老随意的听话样子。 甭管是枭雄,是大侠,是名门子弟,在他面前统统变得乖乖巧巧,那副模样落到他们师门长辈眼里,只怕会担心自己的弟子是不是吃错药了。 宫九并未如楚留香他们深刻感受过这个人的可怕,但这不妨碍他也在此人面前感受到同等的压力。 张张嘴,发不出一丝半点儿的声音,宫九不禁遗憾自己声带受伤。 要是能开口,他定要询问这个人许多东西。 其中一个就是,他愿不愿意做天下第一! 正如吴明老人一直控制宫九,宫九找机会也不介意坑他师傅一把。 这对表面和谐的师徒要不是有利益纠葛在,可能早早分道扬镳,你死我亡。 楚留香老老实实的盯着自己的鼻子看了一会儿,见季闲珺说完一句就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偷偷和原随云说起小话。 “季公子……似乎不喜欢宫九?” 原随云扯扯嘴角,嫌弃的看眼身旁的楚留香。 “说的好像你不烦他似的。” 楚留香:“我是烦他啊!”这是浪子对搞事精的本能戒备,“但是这不妨碍我对他们两个生出好奇心来!” 原随云肯定道:“你要是死,一定是死在好奇上面。” 楚留香坦然的把这句话当做夸奖收下了。 “说起来,你们两个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线索?” 原随云闻言看过去,楚香帅含笑的眼眸似能看见海浪扑岸,听见涛声滚滚,其自信的神态正是女子钟情不已的美酒佳酿。 小斟者微醺,痛饮者大醉。 原随云哂然道:“你这家伙……” 楚留香嘿嘿笑道:“可不能排挤我啊,咱们现在是同伴,你懂的!~” 原随云没忍住郁闷的横他一眼刀,但也没有独享情报的心思。 “其实是这样的……” 再把季闲珺说过的话转了个样子,重点突出他对“楚留香”的嘲讽,原随云眼也不眨的好像自己压根不是另一个被骂的人,挤兑楚留香挤兑的可开心了。 至于楚留香在听完那些精准到可当做破案范本的内容,那一脸颓废的样子,看的原随云暗爽在心。 楚留香没去管原随云的愉快,心塞的抹把脸,感受到来自智商层面上的碾压。 为啥有人可以把那么多疑问一个不落的考虑到? 事实证明,人的思考能力是有限的,碰到疑惑的时候,大多数人会选择其中最有可能性的几种进行发散思维,或者干脆去寻找证据,减少错误答案。 一般人的脑子注定会去选择这种方式,防止自己在海量可能性中挣扎,导致时间全耽误在思考上,最终一事无成。 但这种方式有个弊端,那就是极其容易发生前期准备不周,后期则因为一处疏忽,致使所有努力付诸东流的状况。 古人云,一步错步步错。 相当典型。 然而这不过是大多数人退而求其次之后的选择,就连错误也是在容许的范围内发生的,这便是所谓的力有不逮。 可是季闲珺不在这个范围内。 纵使生出海量疑问,他也能在第一时间剔除掉不正确,脑内好像有个思维的宫殿,堆砌着一直以来的所见所闻。 要用时候,拿出来对比一下,不用时候,丢在角落。 这么一颗只能用排比句形容的脑子,是不是应该采访一下季闲珺对此的看法? 就是这颗脑子的主人打着哈欠表示:大多时候都很无聊,不怎么想要。 第21章 一个女人 “够了,你们不就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悄悄说小话的两人在宫九开口的一瞬间,同时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当然如原随云这般清风明月,如楚留香这般风流潇洒的人是不可能那么露骨的,但是不妨碍大家领会精神。 季闲珺摇摇头,没管这两个不厚道的家伙。 “看来你还是能说话的。” 本为自己的待遇被轻慢而不快的宫九哑着嗓子说道:“在这刻之前,我确实说不出话。” 至于为什么能说话了? 当然是把全部精力都用来恢复声带了,要你管! 季闲珺:“既然能开口就把话说个明白。”漫不经心的表情从他这张脸上表现出来,简直漠然的与俗世格格不入。 宫九一瞬间觉得自己如坠冰窖,像是小时候某次惹怒无名时候似的。 身心不能自己,汗毛此起彼伏。 但不可否认,在这种压力下,他感到自己内力增长的比何时都要来得快,同时不得满足的欲望统统转化成眼中炙热。 “你是谁!” 尚未完全恢复的声线嘶哑难听,落到旁人耳朵里简直是场痛苦的折磨。 季闲珺视若无睹,不,应该说是如赏悦丝竹般的闲适道:“你既然说自己是为原随云而来,那么和他同行的我,你不该不知道。” 宫九蹙眉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 在属下传给他的消息中,季闲珺被描述成难伺候的世家公子,尤其是确定原随云对他的恭敬之后,暗探严重怀疑此人出身定然不凡,说不定是南海列岛上的王孙贵族。 这些不着边际的内容塑造出宫九对“季闲珺”的最初印象,然后想也知道,这般脆弱的印象被打碎是多么简单。 宫九冷漠道:“看来我回去要清理一下下属中的无能之辈了。” 单是这么一句话,在场人不难听出将会有数条,或者数十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一时间表情各异,楚留香眉头皱起,原随云不动声色,季闲珺则最是冷淡,恍若他眼中压根没有人命的分量。 这个表现轻易引来宫九的侧目,他以为会“救下”蝙蝠公子,还治好他眼睛的人,怎么也该是个古道热肠的青年才俊,没想到……他眯起眼睛,竟是个心冷如铁的无情之人。 在这里要提一下,原随云不亲口解释之前,大众默认原随云的眼睛是被季闲珺治好的,不然不能解释蝙蝠公子对对方恭敬的态度! 宫九嘶哑的大笑出声。 “原随云遇上你可真是不幸。” 原随云不悦的道:“此话何意?” 宫九不置可否的停下笑声,表情骤然冷漠下来。 “我是宫九。” 恢复原样的面皮白肤细嫩,棱角有若刀裁,目光泛着凉意,狰狞邪佞于眼底蠢蠢欲动。 平时一丝不苟的他这次没有以最好的形象自我介绍,但不妨碍他用简短的语句爆发出惊人的魄力。 宫九面无表情道:“我来,是想见见昔日的蝙蝠公子。” 原随云目光一冷,知道这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人。 “哦,不知你寻原某何事?” 表面不动声色,但他们这些人心知肚明,交锋早已在释放出敌意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两个都看对方不爽的人,怎么可能和平共处? 宫九讥讽的目光在原随云和楚留香身上游移,收回视线时,冲突一触即发。 “我本以为原公子是个枭雄,却没想到复生之后居然会和往日仇敌搅和到一起。妄我也曾看在同道中人的份上,听闻你亡故在正派人士之手后唏嘘作叹。” “结果没想到,黑暗之蝠浴火重生,居然改为去做正道人士的走狗。何等可笑,死过一次之后,你的作风变得如此滑稽了吗?” 原随云面无表情的握紧拳头,笑意不改,眼底冷意森然。 “我原随云不知何时与你同道,更不知何时当过谁人的走狗?慢心之言说多了,讲话的人也是糊涂!” 宫九冷冷看过去,原随云冷冷看回来。 “哼!” “呵!” 楚留香静默许久,无声说道:“这两人不合拍的就像是两只刺猬。” 说怼就怼。 季闲珺:“……说正事。” …… 经过刚刚一番“交流”,两人间勃发的气势都有所缓和。 原随云平复情绪也是快,起码不需要季闲珺再插嘴进来,语气平淡无味道:“阁下既然说了浴火重生,就该知道重生之人有若新生,他前方的路是光是暗,是好是坏,并非等闲之人可多嘴的起的。” 宫九的表情一下子不好了。 这仿佛是嫉妒一般的情绪深深扎根在他心底,让他以这少有的平静目光注视原随云,直到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挂起嘲讽的笑容。 “也是,你想回来,绳子也不在自己手里。” 宫九说完不去看再次冷下脸的原随云,他知道在场人里做主的那个是谁。 “季闲珺,你一定非常想知道我在整件事中起到什么联系。” 季闲珺:“……”其实不是非常想知道。 宫九自信道:“我可以告诉你,也可以告诉他们。” 季闲珺:“……”谢谢? 宫九:“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季闲珺抬手按下其他两人的反映,尤其是原随云的气息在宫九说完之后直接爆发成杀意。 他不温不火的看了眼宫九,俊美无俦的表情不变道:“讲。” 宫九勾起嘴角:“半月后,京中有一场盛事,我希望能在那里看到你。” 季闲珺微微颌首:“可。” 宫九顿时心满意足,作态也不再那么招人嫌,脸上带着浅浅的愉悦说道:“好了,你们可以问了。” 楚留香本来是想顺势开问的,但是左边原随云杀气腾腾,右边季闲珺淡然无声。 他总感觉自己要是问了,原随云会在独处时打死他。 因为一旦造就事实,他们把季闲珺卖了就成了一个避无可避的大坑。 坑里埋着的人,嗯,就是他楚留香! 不过楚留香还是问了。 原随云一直都想要他的命这压根就是事实,对他的杀意是从三分提升到六分,还是九分对一个债多不愁的人根本不痛不痒。 所以楚留香很贱的,在原随云眼里很贱的从宫九口里开始打听。 事无巨细。 宫九居然在面对这等快要把人裤子扒了看看裤衩颜色的盘问下面不改色,该说脸皮厚到一定境界了吗? 赶在张英风他们找过来之前,总算把危险话题说清楚,之后门口响起敲门声。 楚留香开心道:“请进。” 得到许可推开门的张英风和孙秀青,在进门的一瞬间就感觉到房里诡异的气氛。 用一词形容,暗波汹涌。 暗波主要在蝙蝠公子和宫九之间,汹涌在他们的眼神上,中间还混进去一个笑容无赖的楚香帅。 张英不明所以的问道:“你们之间发生矛盾了吗?” 不然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想弄死楚留香的架势? 原随云闻言收起眼中冷意,端起桌面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这种时候纵使是隔夜冷茶也能给自己降降火气。 楚留香厚着脸皮蹭了一杯。 至于床上的宫九为何会对楚留香生出杀意来? 别忘了,无名这个小老头曾说过,宫九对楚留香有意思。 有种人你接触到他之后,不自觉的就想和他交朋友,但也有种人,在发现自己对一个人生出好感后,他们不会顺着心里的想法去做,而是逆着来。 越是重视,越是视之如威胁。 因为在这种人眼里,他们已经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在,绝对不允许有外物来动摇自己。 极端的心理洁癖,极端的偏执疯狂。 宫九无疑就是这么一个人。 张英风还不曾遇上过心思复杂诡异到这等程度的奇葩,因此在弄清气氛诡异的源头是宫九后,他警告的瞪他一眼,像是老好人性子发作似的帮他讲情。 “宫九虽然身份不明,但至今为止还不曾做出伤天害理之事……”说到这里,峨眉来的少侠顿了一顿,似乎想到在场人中还有个罪大恶极的蝙蝠公子,到嘴边的话愣是转了一个弯,“我和师妹前来旁听,为的是暗中作恶之人阴谋败漏,要是楚香帅,季公子需要,在下愿效犬马之劳,只是……我那些师弟师妹,还请两位多多关照。” 看看人家这种大师兄,当的可谓典范。 尤其是季闲珺还注意到,张英风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的是自己,而不是按理说名气在正道之中举足轻重的楚留香。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发展。 季闲珺笑道:“你似乎掌握我们不知道的情报。” 此话一出,张英风眼神凝重,犹豫着道:“这是代价吗?” 季闲珺:“不是,我只是给你一个说的机会,而且我可以保证,你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时机说出你知道的东西。” 张英风纠结的皱起眉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一个旁听的会在坐下之后突然成了被审问的那个。 “我们是被一个女人引过来的。” 在他犹疑之时,孙秀青的出声解决了他的烦恼。 秀眉女子的长相是时下流行的灵秀相貌,清逸绝伦的眉眼正如她的名字一般脱俗。 然而以上种种观感在她拿起剑后统统蜕变成凌厉,她像是一阵自由不羁的风在映照着流水,从始至终清澈无垢。 孙秀青道:“她说我们能在这里找到蝙蝠公子,但是她没有告诉我们她的名字,我也只记得她穿着一双红鞋,鞋面上绣着猫头鹰。” 会记下来这个特征,全是因为猫头鹰的鞋面太少见,而且还是一双红鞋子。 作者有话要说: 猜宫九的我可以严肃告诉你们,猜错了,233333,背后之人绝对出乎你们意料。 来来来,大家来商量一下季闲珺的昵称好了,我看你们都叫大佬了? 再提醒一次,明天早八点入V,这次不是晚八点了,记得来捧场啊! 第22章 太子长琴 红鞋子? 楚留香不禁在嘴里重复这个词儿。 “会穿这种鞋子的,大多是女人, 附近有哪些女子门派吗?” 原随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说起来, 我似乎听说过‘红鞋子’。” “咦!” 楚留香大吃一惊。 原随云不快道:“你有何高见吗?” 楚留香:“不, 请继续。” 你看起来不怎么瞧得起女人,从你口中得知线索我很惊悚这种话说出来可能会死。 幸好原随云懒得去弄清他在想些什么, 不然他真可能会死。 不知一念之间差点儿引起内讧的原随云,淡然的讲述起红鞋子的来历。 “这是一群女子组织起来的势力,人脉遍布三教九流, 可以说但凡是个男人, 就会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她们的眼线, 但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心思,这群女人就比谁都来的可怕。” 楚留香听到这里不禁感叹:“她们一定非常漂亮。” 原随云道:“不错, 据我所知, 江南四大美女有二是红鞋子组织的成员, 而这两个人也是红鞋子里面名气最高的。” 既然有两个人名气最高, 那么剩下的人无非籍籍无名,要不名头都没落在实处。 以一介女子而言, 心思如此玲珑巧妙, 单从谨慎一道考虑已然胜过诸多混迹江湖的老油条。 楚留香闻言再度感叹。 “聪明, 她们都是谁?” 原随云:“冷罗刹薛冰,怡情楼花魁欧阳情。” 宫九:“红鞋子素来神秘,你居然能查出她们之中的成员来, 可见对她们早有关注。” 原随云耳朵动动,不去搭理忽然插话的宫九。 和以前比起来, 他这般举动无疑任性不少。 但这样不好吗?无所求,便无所要求。 没有需要装腔作势的理由,自然不需要给许多人面子。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般,浴火重生之后,摆在眼前的路是光是暗,是好是坏,最后可作出评说的,当是自己而非他人。 宫九微微睁大眼睛,正是发现这点儿潜藏的排斥,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情绪不多,极快,可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以至于他居然帮了这群“无关紧要”的人一把。 “红鞋子并非寻常的江湖组织,她们的大姐是位美艳动人的毒妇,她非常聪明,精通易容伪装,说起她的名字你们可能没听说过,但是女屠户,桃花蜂,销魂婆婆,熊姥姥这些名字你们一定在悬赏榜上看过,在身边人的嘴巴里听说过。” 季闲珺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些名字,但不妨碍他领悟到这些名字的真意,对此他有个疑问。 “她是个恶人吗?” 在江湖人眼里怎样算恶? 一个人命都不值钱的世道,一群人聚众械斗也当做看不见的朝廷,一个平民心惊胆战,一个大侠执行正义,踏进这“武林”就别说自己没见过血的荒唐社会。 杀人都不算是恶了,怎样才算是恶? 一阵心悸的沉默之后,江湖经验浅薄如张英风等人也没有开口,可能也只有像是严人英那般单纯冲动,凭着一腔热血相信世间浩然正气的年轻人会不顾“现实”吐出那些理想天真的言词,可是在场人里没有这样的人,他们经验丰富却早已不再天真。 季闲珺最终没有从这些人身上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没关系,他本也有自己的答案,听或不听,意义不大。 因为不论是怎样的结论,总归改变不了。 他说恶的人,自然会以“恶”的待遇好好活下去的事实。 啊呀,似乎说漏嘴了? 系统默默的做着旁白,又在吸引到宿主视线后恶意卖萌试图打消季闲珺让它死一次的念头。 “亲亲宿主,那个那个!你看任务结束了,咱们要不要开始下一个?!” 实话讲,像这次这么顺利的任务经历以前从未有过!季闲珺你认真起来还是可以的嘛! 系统不禁想,难不成自己的转运就要这么开始了? 哎呀!早知早点儿给宿主装上美化功能多好啊!所以说之前任务失败全是因为季闲珺对任务对象一点儿忍耐力都没有?? 正当它在大惑不解和恍然大悟两种感情中频繁死机的时候,季闲珺淡然无波的声线像是一盆冷水让它冷静下来。 季闲珺:“我办事不喜欢半途而废。” 系统泪汪汪:“所以你还打算继续和他们磨叽下去?别呀!别这样,以你的能力直接跑到罪魁祸首跟前把他打杀掉不就完了?来嘛!来做任务嘛,来嘛!来嘛!” 季闲珺满头黑线的看着在意识空间里打滚的系统,以前所未有的温柔口吻说道:“想死?” 系统310:“……QAQ” 无视满眼的奇怪符号,季闲珺道:“我对这个世界稍微生出些兴趣……这不也是你希望的吗?这双眼睛给了我一个新视觉,总算不那么无聊了,相比之下,我会多出些耐心也不奇怪。” 所以你又不打算好好做任务了吗? 系统310悲从中来,顿时哭成喷壶。 “不要!不要啊!我给你装滤镜是为了让你谈恋爱的,是为了让你一见钟情的!不是让你体验生活,搞别种形势旅游放松的!!” 季闲珺:“对我而言,是的。” 毫不犹豫,当场打击的系统跑到意识角落种蘑菇去了,看样子它会安静好一阵子。 季闲珺心满意足的收回这部分分散出去的精力,正好原随云他们讨论到热烈的地方。 楚留香依照季闲珺早前提出的猜测,依靠比一般人来得优秀的天赋,他很快把事件整理成像是张英风这样的普通人也能理解的程度。 “事先我们猜测幕后之人定有一方杀手势力辅佐,但后来的发展则仿佛在巩固我们这等看法,忽视了,台面上暴露出来的组织不见得归属在一个人之手,杀手也不一定是一方派出来的。” 原随云淡道:“其实不怪我们疏忽,也不知整件事里有多少像是宫九一般无事过来掺和一手的人在,线索凌乱,确实不好做出判断。但也多亏有他提供的信息,我们已经大致有了头绪。” 楚留香肯定的道出一个名字来。 “青衣楼。” “想要原某性命之人,正是这青衣楼的楼主。” 原随云眸中好似一片静谧的深夜,任何误闯之人都会被这般黑暗吞噬殆尽,因此散发出逼人的邪性,致使他的语气虽轻,但任谁看见现在的他都不觉得此人如表现一般云淡风轻。 楚留香垂下眼帘,轻轻叹道:“目前看来追杀我们的杀手已经来过两波,单看他们的行动风格仿佛是同一家出身,但是他们的行动规律却有不同之处。证据就是原随云之前经历的杀手虽然同样专业,但目的多在拖延时间,并未有诛杀他的意思,然而这次的杀手无疑个个身怀无匹杀意。” 原随云呷了口茶,当着众人的面笑道:“可真是势要原某性命不可啊。” “……”楚留香装作没看见原随云眼底乍现的寒光,继续说下去,“由此可见,这些杀手对原随云怀有的目的也是不同的,一个看重原随云活,一个希望他死。两者带来的结果经过我和原随云分析,大致得出以下结论。” “原随云之死可分为死在杀手手里,以及死在正派人士手里。” “前者我以为是对方屡屡不得手被逼急的反应,无所谓图谋更大的前提下,杀死原随云致使他手下势力无人继承是最好的方案。后者则可打击无争山庄百年声望,失去根基的骆驼对方鲸吞起来也方便。” “同理可寻,只要原随云确认身亡,那么年纪不小又无后继者的原庄主死后,无人庇护的无争山庄也迟早会是对方手中之物。” 想到无争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对方所图之大,无疑于在东西南北四个武林之中掀起腥风血雨。 张英风甚至在楚留香提起无争山庄这个名字的时候,当场倒抽口冷气以示惊骇。 相比之下,作为当事人的原随云倒是镇定得多。 “呵,可惜原某未曾死于南海海底,如今更不会轻易死去。楚留香,废话太多了。” 错得还是我喽? 楚留香一脸冤枉,但对上原随云清冷的模样便没再多说。 起码他是知道原随云心里并不好受,被有心之人用来打击自家百年基业,眼瞅着差点儿成功了……这怎么让心高气傲的蝙蝠公子忍得下来! 可他还是忍住了,并愿意和自己最讨厌的敌人联手。 楚留香咂了下嘴,沉下心思,不去再分神想些别的什么。 尽早解决这桩阴谋,肃清其中的修罗恶鬼,那就比任何感叹来的有意义。 “放眼武林,渴望原随云死讯的人不少,但能图谋到这种程度的,以之前得到的线索考虑……” 楚留香道:“我认为是青衣楼。” 青衣楼是个极大的势力,说明楼主是个非常有野心的人,但当实力到达一个境界想要再突破无疑会非常艰难,尤其在青衣楼的势力本身就很大的前提下。 “所以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就成了正当企图。” 季闲珺的话无疑证明楚留香他们到此为止的想法都是正确的。 但这带给张英风等人的冲击力也是极大的。 张英风甚至呢喃自语:“这不可能!” 可见无争山庄在武林中地位之高,威信之强,不可动摇到这些听着无争山庄威名长大的年青一代,压根无法接受有人会冲正道顶峰出手的现实。 这个时候宫九哑着嗓子道:“其实没有什么奇怪的,如果你觉得缺少有利证据那我再给你补充一条,穿红鞋子女人的大姐讨厌青衣楼楼主,青衣楼第一楼的主事人身份对其他人可能是个秘密,但对她而言可不是。” “她那么厉害吗?” 回想起女屠户,桃花蜂等人干过的好事,孙秀青立马判断红鞋子不是个正道组织,一想到他们曾和这么一群人有过接触,顿感不寒而栗。 何况宫九还尤嫌不足的讥笑道:“厉害?不,她是可怕!认识她的人会说她的心比蛇蝎还毒,手段比恶鬼还厉害,是地狱里逃出来的魔女!” “嘶——” 张英风倒抽口冷气:“这种女人怎么会存在?怎么有人去相信她!” “这就是老天奇妙的地方,”作为在场唯一知道公孙兰真身的人,宫九眼带邪气的说道:“她是一个极美的女人,美到没人愿意把那些脏污事联想到她身上。” 一个美人,说再多的谎话也有人相信她,一个丑八怪,说再多的真话都有人怀疑她是个骗子。 不合理的矛盾充斥在人与人之间,换成个愤世嫉俗又敏感的人在此,说不定就会被宫九拐的报复社会去了。 然而现场这些人里,武功最低的两位都有一颗正气的心,抵挡住他散播出来的毒物废料。 但是这本就不是宫九的目的,他没心思做些蝇头小利的事情,他会说这话正如他一时心血来潮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他也不过是突然兴起了,想帮这些人一把。 如同季闲珺对原随云说的那样。 这是个可以提供线索的人,但想要他说出真相,那非要有巨大的利益不可。 当宫九在关键地方骇然而止,楚留香眼带笑意的问道:“她为什么要协助青衣楼主把峨眉派的人引来?” “协助?”宫九闻言冷笑:“那个女人可不会协助谁,她会出手的原因只有一个,好处!她看出这件事里大有作为,所以才在边缘试探,就是不知道试探后的结果会是如何。” 季闲珺意外道:“你看起来不喜欢她?” 字里行间泛着一股戾气啊。 宫九冷笑不语,怎么可能会说那个女人曾玩弄过他伪装出来的富家公子。 当时出于假身份的限制,他没有对那个女人动手,但等到他想报复的时候,那个嗅觉灵敏的女人早已逃之夭夭。 看他表情就知道此事有内情,没人不识趣到在宫九表情冷得快结冰的情况下去踩他痛脚。 季闲珺是唯一敢且能做的,但他不感兴趣。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来说说另一方势力,毕竟青衣楼的目的已经明确了。” 楚留香低咳一声,向其他人说道:“关于原随云之生会产生怎样的利益纠葛。” 和死去之后清晰的财产划分不同,原随云活着造成的影响复杂的可怕。 光凭这些人想到明天早上也不见得能收拢出个头绪,幸好在此之前,季闲珺有给他们打过预防针。 围绕季闲珺提出的,原随云被正道排挤最终堕入邪道,算计的那方会收获哪些好处,几个人绞尽脑汁,最终归类出三条言之有物的内容来。 楚留香认为:“原随云活着本身就是个威胁,谁也不能小看蝙蝠公子实力,他要是想,再建一个蝙蝠岛不过是抬手之间的事情。” 而上一个蝙蝠岛就已经搞得各大门派如临大敌,视之如命的家传武功无故流落在外,造成的影响至今未能消退。 原随云自己则认为:“算计原某生死之人,不外乎有天大的野心,如同青衣楼这般图谋武林霸主地位的势力非是少数,说不定杀手组织的主人也正是看见原某身上有这等希望,打算在原某被正道迫害的关键时刻伸出援手,只不过这样做,少不得要做戏一番,不然原某可不会吃这套。” 浅白了讲,就是对自己才智武功极为自信的原随云,觉得对方老大是想把自己这个人才笼络过去,帮助对方征服世界。 算是找军师这个路子。 不用说,听起来是自恋了点儿,但可能性还是蛮高的,基本也符合楚留香的猜测。 毕竟原随云之才,之能,是经过官方考验的。 整个武林公认的奇才。 接下来就是…… 视线聚集到张英风他们身上。 张英风:“……那个、这个、你们说的都对。” 大师兄表示话都让你们说了,我能说什么才不会陷入抄袭深渊? “我们都在从原随云的角度考虑,但会不会有什么是咱们看不出来,但在对方眼里非常有价值的部分?” 孙秀青突发一语,一语惊人。 一下子改变了峨眉派出身的少侠傻白甜的刻板印象。 楚留香跟原随云不约而同露出沉思的表情。 半响,楚留香呢喃道:“要真是如此,那么咱们的猜测可就都错了。” 不是说没有可能,相反,这猜测大大有可能。 除了原随云身上那些人尽皆知的部分,某个不为人知的理由也可能是幕后之人行动的原因。 但是……是什么呢? 刚刚明朗起来的局面再度陷入一团混沌。 发现自己一句话搞的自信满满的两个人纷纷皱起眉头,孙秀青张张嘴。 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季闲珺没有错过这个小动作,温雅圆润的声腔在她耳畔响起。 “还发现了什么吗?” 孙秀青一愣,看到是季闲珺在和自己说话,不禁在对方的视线中脸色一红,她不好意思道:“我有帮上忙吗?” 季闲珺表情顿时微妙起来,“该说是有……还是没有呢?”他看向那两个再度陷入沉思的男人,哂然笑道:“算了,就当做人生必要经历的关卡吧。” 孙秀青:“啊?” 季闲珺好笑的对上孙秀青迷茫的眼神,微微一笑。 “我没在说你,不过你好像也有烦心事的样子,介意和我说说看吗?” 孙秀青眼里闪过错愕。 季闲珺:“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孙秀青嘴角不受控制的为这果断的态度抽了抽。 季闲珺再道:“你是不是很想说诚意在哪儿?小姑娘,我愿意听,这本就是诚意的作为,换个人连问都不会问你相信吗?” 孙秀青这时才发现,对方明明说了许多话,但她没见一个人投过来注视,按理说,像是季闲珺这等核心人物每次开口,定然会引来众人下意识的探寻才对。 “你……” “嘘,传音入密,我教你口诀,然后咱们都不需要出声说话了。” 记下季闲珺传授给她的内容,孙秀青不动声色的运用起来,她的天赋虽然比不上原随云等人惊才绝艳,但在季闲珺稍微透露出一点儿诀窍后,也能迅速掌握传音入密这项武林中人无从掌握的招数。 成功之后,她试了试,声音被捏成细细一束传到季闲珺耳朵里。 孙秀青:“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季闲珺语气里透出一股子悠闲。 “我在你眼里是那般不解风情的人吗?” 孙秀青:“……” 季闲珺:“终究是女儿家心事,我过问已经不怎么有风度……所以我果然还是不过问吗?” 孙秀青忽然自这变化的态度中品味到难言的恶劣。 “你……其实是无聊了才来撩拨我的吧?” 说完之后 ,她看见季闲珺一笑动人,鲜活的好似星眸淬过寒雪,清流涌入活泉,英俊出色的五官由此焕发惊人魅力。 忍下胸□□跃起来的心跳,孙秀青压低嗓子,没有用传音入密的招数低低抱怨道:“恶劣的混蛋。” 季闲珺笑而不语。 最终,孙秀青也没有逃过季闲珺的魔爪。 小女儿家的心事一字不落的跟季闲珺讲了个遍,内力都快不足了,季闲珺方放过她。 传音入密从游戏方面着手,那就是耗蓝极多的招式。 孙秀青刚学会就能坚持这么久已属不易。 她忍着害羞讲述完自己对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的爱慕,有心想听对方的评价,没想到对方居然在发呆! 季闲珺:“……”突然被携带有惊人热度的目光唤回神,一看是孙秀青,顿时以同样惊人的厚脸皮无视人家的视线,捏成一束的声音里透出些许笑意,“我有一个主意。” “……” 孙秀青像是不相信他会给自己出主意的样子,眼神非常怀疑。 谁让这人刚听完就自顾自发呆去了。 被怀疑完全是自找的! 对此季闲珺一点儿不介意,不如说他还有些新鲜。 其实了解一些情况的人不难理解他这种心态。 有谁会去和敬天宗主谈家长里短? 小说里写这种剧情都会被人说作者脑子进水了! 这不搞笑呢吗? 所以季闲珺眨了眨眼就兴致勃勃的开始给人小姑娘出馊主意也并不奇怪。 他边给孙秀青洗脑,还边想着呢。 自己起码有八千年……不,快万年没有人和自己聊过这种内容了吧? 上一次还是自己为“人”时,收养的养女带着喜欢的人来见自己。 对方是个好小伙子,但他还是不免捏碎了茶杯。 之后就是漫长到养女的子嗣都顺应时光的流逝慢慢绝代,他曾经为她置办的嫁妆,房产,也在一次恍神之后腐烂到泥土里。 世面上偶尔流出过的那么几件首饰也尽皆被他收入宫中宝库,偶尔怀念时拿出来看看。 像是今天和孙秀青讨论这种内容,他难得拿出全部耐心,像是为了弥补那次和养女未来夫君造成的不愉快,他在对待孙秀青这件事上很认真。 然而情况却是—— 季闲珺高高兴兴的了解完孙秀青复杂的内心和对方的家世地位以及状态?第一个疑问冒出来了。 “你为什么不表白啊?” 孙秀青:“……他爱剑成痴。” 季闲珺:“嗯,你变成剑有点儿难度,总不好以身祭剑。” 孙秀青:“喂!” 季闲珺:“说笑的,没考虑过把人抓回来自己养着吗?” 孙秀青:“……………………” 脸色惨绿,开始怀疑自己找这人商量的正确性。 季闲珺:“这回我没说笑,一个眼里只有强者的人,他爱剑成痴不如说是怜爱自己不可自拔。在他的心中他就是剑,剑就是自己,不然怎么会有剑毁人亡一说?执着到这种程度,你想让他感兴趣,必须同时具备打死他的武力,和他求之不得的东西。显然一个剑客既然不痴迷收藏绝世好剑,那就是剑心,剑道一类的抽象概念,所以……” 孙秀青:“所以?” 季闲珺肯定道:“首先你要成为一个绝世剑客,顺带要有一把绝世好剑。” 孙秀青:“…………………………” 我信了你的邪! 像是任何一位女子对重情之人的推崇,季闲珺自孙秀青口中听来的西门吹雪,孤高,绝傲,一手剑法天下无双,是世间少有的完美无缺的男子。 但光是如此,她已然和江湖中那些传颂西门吹雪之名的人没有两样,绝称不上一句了解,所以她还说了——此人非常寂寞。 寂寞到什么程度? 寂寞到光是耳闻他传奇一般的经历,便有一种淡淡的伤怀涌上心头。 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会不远千里追杀一名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人?又是怎样一个人,在杀人之前必会焚香沐浴,仿佛对待一件人生中无可比拟的大事。 他杀人时的神色有没有人看见?他持有怎么样的剑法究竟有没有人知晓? 可实际上—— 看见的人已然入土。 知晓的人统统亡故。 这等活着的传说,没有一个人了解他。 谁都不了解他。 孙秀青在见过这个传说一面后,不可避免的喜欢上了这个人。 听得是传说,喜欢的却是这个人,无异于最为可笑的笑话。 但是作为当事人的孙秀青却笑不出来。 对那个只差一步就能成神的人而言,单是喜欢他便要日日顶着强大的压力前行。 如同一个凡人喜欢上了神,如同一个娇美少女喜欢上一个一往无前的剑客。 在他人崇拜西门吹雪孤冷的白衣,杀人时的利落之时,孙秀青早早看见的是白衣下的孤独寂寞,看见的是利落下的执念成魔。 她一定是认识到喜欢上他会万劫不复,才会比谁都要为自己喜欢上他这个现实感到懊恼。 可即使如此,她也没有不去喜欢他这个选项。 正如她还不曾说出口的那句,即使他是个穷小子我也喜欢他! 对一个女人,尤其是古代社会,以夫为天的女人,这句话里面的意思很多,很杂。 笼统考虑,不止是富贵荣华,即使有一天西门吹雪不再是西门吹雪,孙秀清怕是还能守着他,眼清目明的说出自己喜欢他。 她喜欢的从来不只是那么一个传说,还是一个人。 一个名为西门吹雪的男人。 在说出口之前,孙秀青不认为有人会理解自己,她清楚自己站在恋爱的立场上,比一般人来得复杂。 说与不说,还是不说为好。 在没有别的意见的帮助下,孤身一人的女子只能闷头自己走。 前方的路啊,道途啊,她既然没有给自己不喜欢的选项,也就只有硬着头皮无怨无悔的走下去。 起码在真正头破血流之前,她不可能停下脚步。 然而在她决定孤军奋战的时候,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身边忽然多出一个“同盟”。 所以说,表现如此遗世独立的你,究竟为什么会对八卦这么感兴趣啊? 孙秀青曾每日每夜为心中情愫痛苦的如遭火焚,在遇上季闲珺之后,火焰熄灭,天降甘霖,她更多的是在逐渐平静的心境中无语凝噎。 但是,那份不被世人认可的压力却是小了。 毕竟第一个听她吐露情丝的人,没有把一句“你不配”摔在她脸上。 这已经是她能畅想的最好的答案。 看起来干净利索的女侠,内心其实比谁都细腻。 给她起名叫做孙秀青的人,也铁定是看出她柔风若水的本质。 水若无情,谁人有情? 情泽天下,则水孕万物众生。 “这是个好姑娘。” 难得的是,和自己故去多年的养女性子分外相似。 季闲珺是个不懂得委屈自己的人,即使他刚刚还和系统说,我不喜欢半途而废,但是在确保大方面不会脱离掌控之后,他扭头和人家小姑娘聊起悄悄话。 要不是他长的实在年轻,妥妥一个老不休。 尤其是老不休提起的建议非常不靠谱。 孙秀青心塞道:“我办不到。” 像是西门吹雪那样的人,一个时代出来一个已经算是多的,出来两个是老天不忍天才寂寞,但是显然,不可能冒出第三个来。 但是这种看法,季闲珺却是不同意的。 他本就是踩着时代的脸,掀各个天才的场子,最终场子摔多了,王座也就这么高高架起。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季闲珺回顾自己过往经历,自信满满的对这个清风一般的女子说道。 孙秀青的天赋是不差,可跟西门吹雪那样为剑而生的人比起来还是差出许多,所以她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回道:“我没这份信心。” 季闲珺无奈看她:“小姑娘,你不是说自己喜欢他吗?” 孙秀青:“是啊,我是喜欢他。”可这和我能不能成为绝世剑客有关系吗? 季闲珺:“那你怎么能没有把人绑回家当压寨夫君的野心呢?” 孙秀青:“……”有关吗?? 季闲珺再次回顾自己认识的那些释道儒三家出身的女子。 那真是一言不合,团扇抽脸,再不听劝,拂尘匹练,法海无边,回头是岸。 即使是佛家的大师菩萨,济世救人时候,也是拳头神掌一起上的。 像是孙秀青这么小清新的女子实在是少。 怀抱着保护珍稀物种人人有责的心思,季闲珺安然闲适的提出一个建议来。 “要不要和我学剑法?想想看,等你练成绝世剑法,到时候就不是你追着他跑,而是他忐忑不安的等着你答应他了。” 亲!~包教包会哟!~美好的未来等着你哟!~ 孙秀青感到十分操蛋,坚定果敢的拒绝了。 要真变成那样,我是和他过日子,还是相爱相杀啊? 何况她还有师傅呢! 在没被逐出师门的情况下,拜其他人为师,那是大逆不道! 这可不是带艺投师,更不像是传音入密这等小道,和季闲珺学习剑法,无疑于背叛师门! 孙秀青年纪还轻,不打算就这么走上不归路。 季闲珺虽然被叫做宗主,但他的宗门其实是一整个世界,门下各长老,徒弟,按照凡俗国家的定义,那各个都是文武大臣。 入山门的考验类同凡间科举,不过还要加上根骨心性这部分要求。 所以当“仙”当久了,一时间他也没想起来武林门派间的龌龊,还以为是当年那样,偶然在帝座上扫到顺眼的小辈,一篇功法秘籍传到对方脑子里,等对方静下心来会发现自己凭白得一高手传教。 大多数幸运儿深知自己有幸被此世无上宗主点拨,顿时感恩戴德,然后自己勤学苦练,像是孙秀青这样还被承诺包教包会的少得可怜。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一个日理万机的帝王哪里有这个闲工夫手把手教你学武? 一部上等武学扔过去,自学去吧! 学得出一二三才有资格被敬天宗主授教,学不出来的压根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孙秀青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错过多么大的馅饼,但以此人心性,怕也会在知道的前提下拒绝。 这副干净若水的性子,无疑正是季闲珺喜爱的那部分。 “居然被拒绝了……” 不过就算能理解,但心里还是有点受伤。 季闲珺道:“这样吧,改天我找你师傅谈谈,你师傅同意了,你必须和我学剑,这样可以吧?” 孙秀青虽然不觉得独孤一鹤会同意,但出于继续纠缠下去太麻烦了,所以弟子有事,师父接锅。 三英四秀小时候谁惹祸到别人家,谁就会这么干。 反正他们师父舍不得罚他们,这打小磨炼出的推锅招数早就操使的驾轻就熟,现在用起来也不陌生。 纵使季闲珺再怎么高深莫测,但在孙秀青心中最厉害的还是那个如师如父的峨眉掌门独孤一鹤。 同理,她也和其他师兄妹一样,相信没有什么麻烦是师父解决不了的! 所以这锅扔的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季闲珺满意了,他一满意就不会继续骚扰孙秀青,然后孙秀青也满意了。 远处峨眉派的独孤一鹤正心疼着自己被打碎的琉璃盏,突然一股恶寒涌上心头,他看看桌面上破碎的杯盏,决定再给苏少英禁闭的时间加长。 这一定是苏少英的错! 禁闭室里的苏少英正掰着手指头计算距离紧闭结束还有几天,压根没想到他的老实不仅没有减少处罚,还在原本的基础上增倍了。 当苏少英得知这个悲惨的现实之后,不免哭晕在禁闭室里。 然而无意中促使这一切发生的两个人也陷入某种尴尬境地。 起因是被孙秀青一个问题问倒的楚留香他们决定寻找外援,也就是季闲珺来帮忙,张英风出于好心也向身旁师妹询问,想知道她还有没有别的看法。 然而,这两个人一致沉默。 季闲珺还好,一心二用早运使的炉火纯青,停顿的时间短到要不是有原随云这么注意他的人,绝对看不出他刚刚走神干别的去了。 但是他熟练,孙秀青却没有这项绝技。 她迟钝的“啊?”了一声,方反应过来师兄刚刚跟自己说话了,面对众人意味深长的注视,她尴尬的红了脸。 她脸红没关系,可是这一脸红,不免让心思细腻的原随云把她的失态和季闲珺刚刚的失神联系到一起,顿时……这眼神大有深意起来。 经过蛊虫这等防不胜防的手段,要说原随云相信季闲珺的手段连一个店老板都比不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两个刚刚说什么去了? 居然还需要偷偷摸摸的!!! 面对原随云一下子危险起来的目光,孙秀青顿觉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连师兄那一脸的“你俩不会有事吧?”的欠打表情都不感到动摇,犀利的直指出这两方势力绝对不可能友好收场的现实。 “咳咳,听你们说,整件事的幕后之人极可能是青衣楼的当家,而杀手组织更有可能是希望原随云活着的势力,他们两个的目的彼此冲突,不太可能到最后还能好好合作,极有可能在当前阶段虚与委蛇,撕破脸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觉得这应该是个机会。” 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人们足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来守护住自己仅有一条的小命。 孙秀清见原随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收回目光,心里不禁重重松了口气。 差点儿就这么完蛋。 砰砰砰——心跳速度从快得吓人,到恢复正常搏动频率,孙秀青不免愤愤的瞪向罪魁祸首一眼。 明明和她一样尴尬却没有遭遇任何追问的季闲珺眨眨眼,冲她露出温柔的笑脸。 孙秀青:…… 这特码一定是歧视! 天边红日一点一点自云海尽头升起,万丈光芒一瞬间绽开,土地与城市一同在晨光中苏醒。 空寂的街道上开始出现行人,来往的驮马“咄咄咄”的踏过地面。 早早赶到城门前的行商点头哈腰的迎接守城官的检查,还有些家在附近村庄里的农人。 提着草篮,背着柴火,早早来到这里,为的是在等会儿的集市上占个好位置。 宵禁解除之后,整个城镇跟着活了过来,夜晚紧闭的门户敞开小门,钻出来的人们则搓着手拉开绳索,扯下招牌。 客栈梁下的灯笼虽然烧光烛油,可是不妨碍开门刹那泄露出的鲜活人气。 楚留香他们在老板赶人之前预备出发,发间落下清爽的晨露,不禁深呼吸一口早晨的清澈空气。 “真舒服啊。” 门口拉车的马敏感的晃晃脑袋,脖子上的铃铛叮铃作响。 张英风领着一群满脸困倦的师弟师妹们,冲楚留香抱拳作辑。 “楚香帅,既然昨夜已经说清楚了,那么咱们就此别过,祝你们一路顺利。” 楚留香当仁不让的回道:“你们也是,路上小心。” 张英风闻言爽快道:“我相信回山路上遇到的宵小,我们师兄弟几人还是能处理得掉的。” 楚留香飒然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言了,这两天多谢你们的帮助,以后有机会,楚留香定当前往峨眉拜访。” “香帅言重,我等妄做他人手中之刀才是羞愧,何来帮助一说?翌日香帅来时早早说一声,我张英风扫榻煮酒,以备君临。” 张英风严肃道:“请!” 楚留香:“请!” 遥遥看着他们的人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以外,楚留香转身回眸,一身疏懒不桀慢下楼梯的季闲珺冲他扬起眉梢。 “人走了?” 楚留香颔首:“原随云呢?” 季闲珺忍下到嘴边的哈欠,蹙眉歪头,一手掩住鼻息,语调愈发懒散。 “我怎么知道?” 楚留香抽抽嘴角,这个时候季闲珺已经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在掌柜警惕的注视之中来到大堂门口。 这视线有点儿刺激季闲珺没怎么休息好变得不耐不少的脾气。 “……你不会生气吧?” 直觉敏锐的楚留香在事情不可收拾前轻声劝解:“别和他们一般见识,饿不饿,要不要先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 然而这其实是他神经过敏,季闲珺还不至于冲一介平民百姓动手,神色恹恹的扫他一眼,摇头:“没胃口。” “怎么了?” 终于发现季闲珺状态萎靡的十分奇怪,楚留香面带疑惑与关怀的问道:“可是有哪里不适?” “这倒不是。” 季闲珺显然对自己的异常闭口不谈,转而提道:“他们就这样走了?” 楚留香:“嗯,师命在身,峨眉派大师兄比看起来分得清轻重。” 季闲珺戏谑道:“他那些师弟妹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楚留香神色平常:“昨日我们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此行凶险不下于火中取粟,尤其是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压根就是在等,他们留下难说不会被当成针对我们的弱点,离开反倒能保障他们的安全。” “我倒不是觉得你们安排的不好,不过……无聊些。” 季闲珺语气轻飘的说完,视线已经落到楚留香身上。 楚留香只差没在脸上明白写着——“您老能玩点儿安全的吗?” 季闲珺低低笑起来,不怎么愉快的心情因为逗弄一下楚香帅变得舒适,察觉到他周身气息变化的楚留香不着痕迹的松下口气。 正好门外铃声响起,青衣长襟,身形舒然的高挑男儿跳下马车,楚留香这才分出一分注意力放在刚刚便停在客栈门口的车马上。 “原随云,我还以为你干什么去了!” 青衣男子抬起头来,赫然是原随云的面容,他嘴角噙着笑意,漫不经心的回敬道:“楚香帅以为在下去干什么了?” 楚留香故作狭隘道:“比方说,去布置百八十个陷阱等我跳下去之类的。” 原随云轻笑一声,不卑不亢道:“不巧,在下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布置百八十个陷阱。” 楚留香夸张的做出安心的表情,然而原随云下一句已道:“三两个还是有这个余暇的。” 楚留香的表情顿时僵住。 季闲珺:“呵呵,故意逗我笑是吧?” 听到他开口,一起装模作样的两个人纷纷收起那副一来一往的默契。 原随云一步两个台阶的迈上客栈门前,快步走进大堂里,带着一身的露水和清晨的凉意。 “车架准备周全,现在就可出发。” 楚留香摸摸紧窄的腰身,当着原随云的面转头问道:“季公子可有腹中难耐?” 原随云云淡风轻道:“不用担心,我已备好干粮。” 楚留香立刻义正言辞,表现的比谁都要来得积极。 “那咱们出发吧。” 季闲珺:“哈。” 两个会逗笑人的小家伙。 等到坐稳车马,驾车的楚留香咬着喷香的大饼,鞭子一甩,车辆开始缓慢移动起来。 季闲珺在马车里微微阖眸,支点着额头回想起昨日梦境。 可能是老天看他真心太闲的关系,昨夜一闭眼,人已进入另一个世界。 阖目之时,有老者歌曰。 “有芒山。有桂山。有榣山,其上有人,号曰太子长琴。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 耳畔乐声泠泠如秋波,水韵重彩浓于笔墨,恍惚中,他好像看到有一白衣公子手持巨大毛笔,一重一轻间,勾勒出漫山千水。 他遵从本能的在不断变大的琴音中睁开眼睛,一眼穿过千年幻境,直直抵达榣山古境。 榣山在书中是一处风光秀丽的仙境,巨大的湖泊围山聚拢。 早有云海直达青天,午有湖光波光粼粼,晚有金乌自西边回转汤谷。 湖上景色由远及近,眼前之景也从烧红树梢的火红再到温暖人心的黄澄,其间微妙之处流露出的诗意,仿佛是谁不小心打碎了那一盏水彩,又不忍心让它就此埋没,遂发自肺腑的歌出一首流转千年的小词。 词中意境深远,一旦有人放开身心去品味其中纤细,定会受其引诱,荣获其柔美的内在。 然而不巧的是,季闲珺在梦中“醒来”之时不是感情丰富的傍晚夕阳,而是露水沾衣,晨光隐隐的蒙昧之时。 “这是……?” 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身上这件和醒时不同的衣物,要说相似,虽有细节之处的差异,但大体还是更像敬天宗主每月朝会时的打扮。 紫底龙纹,冕冠旒珠,身带重色,以玄为尊。 季闲珺稳重的挑起眉梢,眼中稍微闪过惊讶的神色,进而转为玩味,视线不禁停在除自己以外的另一个人身上。 从刚才起,耳边的琴声就没有停过。 好像卷起怒涛恶浪的琴声阵阵凛然,一声声争鸣铿锵有力,宛若控诉这命运的不公。 弹琴之人的心声在这琴曲中一览无余,分明是仙人之姿却效仿前人逆天而行。 季闲珺无意做一名路过的行客,那么便寻一处平整的地界落脚,安安静静的当起倾听者来。 湖光山色,佳人美景。 作为一个梦来说,已是极好。 白衣男子披散长发,琴声越发激烈之际,他也专注的恍若就此乘着晨起的水汽飞天离去一般,仙气缥缈不似凡人。 尽管在季闲珺看来,他身上穿戴的服饰华美琐碎,没有一样出自寻常人之手,但这并不妨碍他用一双妙手奏响天籁,奏响战曲,于此时此地鼓动留名,使这万方水原时光倒转,刹那间沧海桑田。 季闲珺一直当一个静默的听众,不知不觉弹琴的人累了,琴上根根颤弦失去拨乱的手,终于连最后一根也没有嗡鸣的力气。 男子缓缓抬起他的头,黑发如瀑,两缕则从额角顺下,面庞俊似美玉,双眸则沉静如明星。 季闲珺在他眼中读出一丝倦怠和新鲜的好奇,不得不说,这十分奇妙,乍看起来仿佛这个人体内有两个灵魂一般。 一个早已苍老,一个还正活跃。 “你是谁?” 终于,这个男人开口说话了。 季闲珺并不意外的道:“我是季闲珺,你呢?” 我? 男人似乎迟疑一阵,才用那道清冷华美的声线报出自己的名字。 “我……还是太子……长琴吧……” 季闲珺神色平静的对这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确定的琴师说:“不确定吗?那么要不要换个身份试试?” 自称太子长琴的男子迟疑的看过去。 季闲珺笑道:“你的琴声让我很满意,要知道这世上能让我心甘情愿坐在这种地方听曲的琴师可不多了,你荣幸的正好是其中一人。为自己的琴艺自豪吧,你的琴无疑能代替以往任何身份,它正是你的价值所在。” 太子长琴犹疑的道:“你是……什么意思?” 季闲珺看他的眼神仿佛再看一个不懂自己优势之处的愚人,虽然不明所以,但太子长琴觉得自己本能不喜这样的视线。 “请说清楚……” “我的意思是……”季闲珺打断他的话,“你要不要做我的专属琴师?” 太子长琴:“……啊?” 季闲珺微笑道:“你对自己的怀疑,对天命的不甘,对自我的怜爱,让你不确定自己是谁。可如果你握住我的手,那么你就只需要弹琴,把你的情感发泄出来,我保证在这一刻,你毫无疑问是存在的,谁也无法消除你在这一刻做出的影响,天道也不行。” 太子长琴心中震动,眼中光芒闪烁。 “荒谬,这是我听说过的最荒谬的话语,可是……” 心动。 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季闲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欣赏姿容如玉人儿一般的琴师再一次拨动琴弦,他的身心迅速沉浸在琴曲之中,跳跃在指尖的杀气不知为何散去些许,呈现出曲调中本身的大气磅礴来。 季闲珺孜孜不倦的在琴师休息时劝诱他乖乖进碗里,那几千年不见一次的殷勤姿态,能让系统吓得死一次。 要是你对任务对象也这么用心该多好啊! 系统的满心血泪,季闲珺从来看不见。 穿着帝服比谁都要来得威严霸气,可季闲珺愣是能越凑越近,最终在琴师旁边和他共赏美景。 “真的不考虑一下,待遇从优。” “下一首,十面埋伏。” 第23章 西门吹雪 从洗涤心灵的十面埋伏回过神,季闲珺总算没在纠结梦里那点儿事。 俗话说的好, 梦里什么都有。 然后现实呢? 一斜眼, 季闲珺了了。 有宫九。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宫九恢复到半身不遂的状态, 但把这个状态的他丢在客栈里未免不人道,随身带着还能在必要时候挡挡暗箭什么的是吧? 为了不浪费资源, 原随云出于种种考虑,买下一间空间不小的马车,足足需要两匹气力充足的壮马才能拉动, 这样就连宫九也能一起跟来。 只不过楚留香跟原随云在外面驾车, 车厢里也就剩下半瘫的宫九和魂飞天外的季闲珺。 现在季闲珺回神了, 宫九这个闲不住的人铁定不会再让空气沉寂下来。 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宫九勾起嘴角, 似笑非笑的说道:“和我这样的人呆在一起, 你是第一个半点儿警惕心都没有的人。” 季闲珺的目光无声落到他身上, 没等宫九加深笑意, 就听见一句——“我需要警惕什么,你吗?” 赤/裸裸蔑视, 听得宫九表情一下子变了。 “我从亲眼看到你时就有个疑问, 你……不是一般人吧?” 松开被抓出洞来的皮草, 宫九因季闲珺的话生出的愤怒似乎就这样随着一抓消散了。 然而季闲珺知道他没有,像是他这般睚眦必报的家伙,随随便便就能遗忘他人的轻视才是怪事。 “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不止你一个。” 宫九以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说道:“是原随云和楚留香吧, ”他笃定非常,“但你肯定不会告诉他们!” 这话倒是意外的引出季闲珺的兴趣, 他饶有兴味道:“为什么你会这样说?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让你觉得我会把自己的来历唯独告诉你?有言在先,若是拿些俗气的东西做交换,我可是会发火的。到时你的死法不见得能有昨夜那群人体面,所以快想想怎样能讨好我吧。” 轻易读出宫九隐藏起来的暗意,大大方方将之原样丢回去,说的再明白点儿,他就是在威胁。 既然认为自己手里有足够的筹码去觊觎别人的秘密,那就不要掏出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然被窥视隐私之人的怒火,可会比想象中来得危险。 宫九对上季闲珺看似在笑,实际却是在笑,只不过是在笑他偷鸡不成蚀把米,笑他之后说不出什么来的狼狈姿态。 这一刻他明白了,在季闲珺眼里自己压根没有可以交换的东西。 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马车里安静一片,仅有的两个人相处得也是电光火石。 只不过,这只是一个人单方面的敌视罢了,另一个人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 季闲珺折下车厢内准备好的桌子,桌子下有数个抽屉,抽屉里面有茶叶,有木炭,有小炉。 若是在野外停靠下来,马车的主人大可以妙手烹茶,以山景野趣为雅。 “咕噜咕噜——” 炉心里头的茶壶发出沸烈的声音。 在等待回应的这段时间,季闲珺抽出陶做的盘子,拾几块银丝碳丢进去,内力一吐,火星顿时冒出来,接着他拿起皮囊摇动里面的泉水兑入干茶中,洗茶之后则是慢条斯理的煮。 过程中愈发不好的路况致使马车偶尔颠簸,可震动传到季闲珺身上却仿佛绝缘了一般。 自紫砂壶里流出来的水一丝不乱,稳稳当当的冲入杯中,不仅是这水,还有这火,这炉,踏踏实实的像是长在桌面上似的。 这般异状,纵使宫九脸色忽青忽白,也不由刮目相看。 “你究竟有多么强啊!” 若要以内力生火,宫九自觉办的到,以气引水入壶,再入杯,技巧是共通的,虽然是在一辆移动的马车上,要做的这般不留痕迹,他勉强一下也并非难事。 真正难得是在煮茶期间,车辆仍在走,可车厢内静的仿佛早早停靠在路边儿。 到底需要多么深厚的内力可以一直维持如此静若止水的状态,只看峨眉掌门独孤一鹤也只能让落下的叶子稳稳停在湖面上一盏茶的时间便可见一般! 然而现在早不止一盏茶!一桌茶都该喝干净了! 宫九拿当世武功最高的六人来和季闲珺做比,然而遗憾的是无论哪个人都不如季闲珺城府深沉。 自己探不出天穹的高低,所以也探不出季闲珺的深浅,因此他越发不甘心。 宫九:“你一点儿也不愿意回答我呢,就这么讨厌我吗?” 听到这里,专心烹茶,呷茶的人终于分给他一道眼神。 季闲珺道:“我之前对原随云的态度也不怎么好。” 宫九满脸不信,他来时原随云已经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态度,要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目中无人的蝙蝠公子怎么可能被他降服? 怕不是早早一决生死去了! 没想到他把这话说出来之后,面前人仿佛听到什么笑话。 把玩着手里头的紫砂壶,这温度其实烫得很,可季闲珺恰好需要这温度提提神。 “你在拿谁和我做比?”他笑的无趣,“是江湖第一高手?是武林无冕之雄?还是当世首智?若连以上三者都不是,你怜悯你,为你那狭隘苍白的世界。” 整个人都被质疑轻视,宫九无法再忍下去,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令他支起身体,冰冷的目光森然可怖。 “你是第一高手吗?你是武林雄主吗?你是无双智者吗?你什么都不是!” 他用季闲珺讽刺他的话反过来嘲讽他。 可是……却不知自己的愚昧无知。 季闲珺压根不像他想的那样生气,倒是劲头十足的道:“哦?那么你以为怎样一个人会是天下第一高手?” 宫九哑然一瞬,听出他的轻慢不甘示弱道:“当世无敌……” 季闲珺立刻接道:“寂寞入骨?” 宫九深深皱起眉头,没法反驳他说的不对,所以……“对!” “照你这么说,等会来的人会非常符合你的要求。” “什么?” 不等宫九问完,马车居然真的停了下来,停下不久,挡帘外传来原随云的声音。 “没想到会有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了。” 不一会儿,楚留香苦笑的声音跟着传来。 “引出一条不见得跟目标有关但绝对棘手的大鱼,怎么办,季公子?” 车外戒备的两人没看见马车里季闲珺逐渐转为兴味的表情,但是宫九看到了,看到之后他首先不敢置信。 “他是谁?” 季闲珺:“西门吹雪。” 宫九失声:“居然是他!” 季闲珺笑着将他刚刚说的话复述一遍。 “当世无敌,寂寞入骨。” “不对!”宫九反应过来后,立马反驳道:“和西门吹雪一样强的人还有五人!武当长老木道人,少林派方丈大悲禅师,峨眉派独孤一鹤,以及……白云城主叶孤城!” “同为用剑超凡入圣的剑道顶峰,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之间没有一战,就绝对算不上当世无敌!” “……”季闲珺低低一叹,“你少说了一个人。” 宫九脸色骤然铁青。 季闲珺笑意深深,悠闲的吐出宫九恨不得立刻捏死他的话语。 “那个人你很清楚对方是谁,可你不会说,但刚刚却说漏了嘴。当世最强共有六人,包括西门吹雪在内你只说出五人,说明这个人一到你的舌尖就被你立刻吞了回去,改成叶孤城,那么究竟是谁会让你把他排在独孤一鹤后面,又在叶孤城前头呢?” “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追杀我们的主谋之一。因为最近一直在说青衣楼的事情,所以你在提起和他有关的话题时下意识露出破绽。你深知他是谁,是何等来历,但这对我们却是不能说的。” “然而你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 宫九现在真正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生出杀心。 “我不过是一句漏嘴,大多数人都会忽略过去。” 季闲珺笑意不改道:“但我和大多数人从来扯不上关系。” “是!你只有一个!”宫九咬牙切齿:“我是不会说的!”他冷冷盯着季闲珺,看他准备怎么对付自己。 没想到季闲珺微微一笑,手里紫砂烧制出来的烫手茶壶就这么被他推到宫九嘴巴里。 也不知这个劲儿是怎么使的,宫九居然没有一丝反应,等到大半个壶身塞到嘴巴里他才有惊骇之感。 “诀窍简单,不过是快而已。” 季闲珺好心的给宫九解答疑惑,同时他手指成梳捻起肩下长发甩回身后,眉宇自带风流的说道:“我好心回答了你,那么该你回答我了。我虽然跟楚留香他们说,从你口里问不出什么,但你若因此安了心,可就是我的不是。” “呜呜呜——”宫九扭曲着脸哼哼几声,可发现实在吐不出流畅字句顿时想要反抗,然而季闲珺当真像是他说的那般——快! 弹指凝力,破空两道指风直贯宫九双手腕间,镇压他双脉奇穴,在这之余还有纯粹力量硬是将他挣扎的手压制回去。 “砰——”的两声。 他仿佛被钉在地板上一般,一动不能动。 宫九不敢置信的仰起头,这个时候的季闲珺也不过用出一只胳膊,紫色衣袖有半边儿过到另一侧车厢,落到他眼里则是如云幕紫,心跳声阵阵,敲打得他无意中露出痴迷的神色。 季闲珺:“他们从你这里打听不出来,可我可以,说吧,青衣楼总瓢把子到底是谁?” 宫九瞪大眼睛嚅动嘴巴,季闲珺:“失礼了。”将茶壶抽出来,随意丢弃到一边儿,这种入了别人口的东西,再好他也是不要的。 不经意间展露出常年养尊处优培养出来的骄奢之气,季闲珺挑剔道:“终究是临时寻来的,用起来也不算趁手。” “咳咳——”宫九刚好没多久的嗓子再一次被冲入喉咙的热茶烫伤,声线嘶哑难听,而且他自己每说一句话都像是拿烙铁印在自己的皮肉上,疼得都能品味到一股股血气,可是他没有不说的权利,不如说这样的折磨正和他意! “嘶、哈哈……哈哈哈哈——” 宫九猖狂大笑,着迷一样的眼神仿佛冬季活动的豺狼,阴森冷血的盯着猎物。 季闲珺笑意温和道:“两只眼珠子也不想要了?” 宫九顿时收起侵略性十足的眼神,低咳两声,诚恳道:“我要是告诉你,你又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季闲珺轻亵的眼神像是一根鞭子打得宫九鲜血淋漓。 “我要你死不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宫九知道他是认真的,在说着这话的时候,季闲珺全身散发出的杀意不是作假,然而……“是,我知道,你轻轻松松的就能把我的命拿去,但是……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吗?” 自己也不是没有保命的手段,虽然十分无耻,可宫九自认并非贤良君子! 季闲珺记性很好,何况还是昨晚刚发生的。 “半月之后,京城有一场盛世,你邀请我参加……我还不至于老迈到把刚说过的事情忘掉。” “刚说过吗?”宫九哑着嗓子道:“那么你也知道,没有我这个邀请人,你完成不了这个约定。” 季闲珺挑起眉梢。 宫九寸步不让的逼视他。 “怎么样?打算食言而肥吗?” 一阵静默之后,鼓掌声轻轻响起。 季闲珺:“我看错了,你其实是个聪明人。” 宫九不禁笑了起来,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冻结在嘴角。 季闲珺:“可我已经知道你竭力隐瞒的那个人是谁了。” 二更 马车上路,驾车的还是两个传言中的宿敌,相信任何一个同时听说过蝙蝠公子和楚留香名头的人都会被这副画面吓出毛病。 可是世事就是这般难料,能驱使他们共同驾车的人,才是一个真真棘手的角色。 楚留香咬完大饼,一手赶车,一手麻利的摘下挂在车厢左侧的水袋,咕噜咕噜,灌下去有半袋水后,他满足的用手背擦掉嘴角滚落的水珠,举止落拓大气,引得旁人侧目。 难以想象这个能把两文钱三个的大饼吃出富足味道的男人,居然会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楚留香。 “你不差钱。” 原随云忽然说道。 楚留香不禁侧过头,仔细听听看他想说什么。 原随云又道:“你也不差银子。” 楚留香笑道:“要是你接下来想说,我不差金银珠宝,不差宝马美人,那么你可以省了。” 原随云沉默一下,赧然道:“我居然想不出你这个男人会想要什么。” 自诩人性百知,无一人漏网,也正因这狂言为真,因而蝙蝠岛,销金窟作恶江湖,达成他人万万不及的成就。 然而原随云却说自己不知道楚留香想要什么。 这也就是当前这个将两人困到一起的诡异状况,不然原随云的性子一辈子不可能说出这等疑似服软的话来。 但是楚留香心知肚明,这可不是什么服软。 该说是光明正大打听对手的弱点才是。 “你也学起狡猾来了。”楚留香叹笑。 曾经的蝙蝠公子圆滑却不狡诈,他可以诡计多端但和狡猾一词从来扯不上关系。 不然当时他大可以在自己逼问时狡辩,反正楚留香手里并没有实际证明他就是幕后黑手的证据,但是他没有。 以一句“我不必”自投罗网。 这就是蝙蝠公子傲然于世的证明。 即使他实际打着将自己等人耗死在岛上的主意,但那身傲骨是容不得自己做些堂而皇之的刺探这种小事的。 要来,也定然会是殊死较量,绝处逢生,榨出每一丝智慧,发挥每一分潜力。 如此,方算胜负。 想着想着,楚留香情不自禁笑出声,在引来原随云注视前,他低咳道:“我嘛,想要的东西多了,比方我现在,吃饱喝足就忍不住想打盹了,帮我赶赶车架可好?” 原随云微微一笑:“不好。” “嘁,”就知道会这样,楚留香甩着鞭子把走错路的驮马往大道上赶去,“你怎么不进车厢里去?” 原随云嘴角挑起冷淡的弧度,看过去,一双招揽清风的眼瞳仿佛在说明知故问! 楚留香摸着鼻子讪笑。 “就这样留……好吧,季公子也不是一般人。” 想来……宫九发疯对他不会有影响的……嗯? 不怎么确定的想着,但楚留香还没有以身相替的慈悲心肠。 在心里暗道抱歉,便引着车马一路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赶路。 马蹄践踏黄土,飞扬起来的尘沙融入阳光之中,马上就要走出官道范围,接下来的路况只会越来越难走。 不等楚留香提醒季闲珺他们等会要小心不要咬到舌头,正对面走过来的一个人令他第一时间勒紧缰绳。 “吁——!” 极为仓促停下的马车纵使速度本身就因为有特殊目的的关系不算快,可这么一下子,马匹仍是惊声嘶鸣,发出不小的叫声。 按照原本计划,他们慢悠悠的往红鞋子就近的据点,也就是江南怡情楼赶去,但是目的并不在红鞋子身上,真正的打算是这一路上准备好的冷枪暗箭。 孙秀青那句话提醒了他们,一个想原随云死,一个想原随云活的组织怎会有现在看起来这么“和平”? 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龌龊在里面才对! 因此他们在等,等的正是来自其中一方的招揽。 想原随云活下来的人,是怎么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的。 这就是昨夜原随云跟楚留香两位当世少有的聪明人在讨论后得出来的结论。 只不过在等到大鱼之前,另一方的出手已然是必不可免。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的运气非常不好。 来的正是青衣楼那一方的“人”,虽然早有预料对方不会放任他们私下接触,派出人员阻截势在必行,但这次来的人相比起之前的围杀,前者倒是犹如小打小闹,数十名一流杀手也显得不够看了。 会造成这等反差的原因,正是因为来得人身份尊贵,他本不该来,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个人,这个无双的剑客,怎么会拦在他们的车马前面呢? “西门吹雪。” 楚留香无声吐出这个让江湖中人无不闻风丧胆,憧憬艳羡的名字。 原随云静静看着远处飘荡的白衣,无情似的双眸,一口古老,狭长,未曾出鞘就已有森然剑气透骨而出的天下利器,他把不远处那个人全身上下统统观察了个遍,最终低低一叹。 “他是来杀我的。” 谁都听说过西门吹雪的三个规矩。 一是万梅山庄日落后不见客。 二是杀人前必要焚香沐浴,以最为庄重的姿态斩落他人性命。 三是……每年只出四次门,每次杀一个罪大恶极却不曾遭到真正惩罚的漏网之鱼。 西门吹雪出现在此处,俨然是为了原随云这条本该葬身大海的狡鲨。 …… 马车里面萦绕在鼻尖的淡淡茶香愈发浓郁,沏茶的人却是巍然不动。 不曾掀开的布帘,挡住外界的一概窥视,然而神奇的是,车厢内发生的事情,居然也没有一丝声音露到外面去。 这个时候宫九还不知这间车厢的奇妙之处,只知道在季闲珺说出那句话之后下意识不相信。 “不可能!”宫九脱口而出反驳的言辞。 季闲珺自信从容道:“要赌赌看吗?” 宫九神色忽然郑重起来,眼神深沉道:“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一直是在欺骗我吧?” 季闲珺微妙道:“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有!” 可是已经陷入季闲珺步调之中的宫九大喊后已然不知怎样诠述自己的思绪,他勉强使自己冷静下来:“归根究底,青衣楼楼主是谁,这本就是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季闲珺沉着接道:“可还是有知道的人。” “不,不对!你没有那个时间,我可是一清二楚,你第一次出现是和原随云一起在南海的某个靠海渔村,之后你们便一起行动,所以你知道的东西其实非常有限!” 宫九猛然抬起头,目光灼灼,语气咄咄逼人。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季闲珺低低一叹:“我说过,你眼中的世界太过狭隘,换句话说……”冰冷轻慢的目光直直戳入他心底,“你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我就做不到?” 宫九仿佛被戳破心中阴暗一样呜咽一声,若不是双手还被“钉”在车厢底,恐怕能做出下意识攻击这类反应。 季闲珺道:“其实一直以来,你拿来和我做对比的其实是你自己吧?可是你无名无势,能让你生出和我比较的自信的原因便简单的一目了然。” 在宫九忌惮的目光中,季闲珺慢条斯理的把他的丑陋之处一点儿一点儿剥出来,充分享受这个“拆礼物”的过程。 “你有数不清的财富,这点儿从你的行动中可以感受到,你不缺钱财,因此世人追名逐利的利在你身上不起作用,而且有财自然有权。” “你很聪明,对自己所属的势力,你不会容许随随便便的人爬到你头上,但是你又缺乏领袖应有的气度,因此你的位置会高,但不会最高,你身前仍有能桎梏你的人。” “最后是实力,你的武力不低,甚至能和原随云打个平手,那次即使是我不怎么认真的一次出手,可终究是因怒生机,你能活下来正是你自身武力之高的证明。” “试想一个有武力,有能力,有财富的人,为什么会不惜自身变得狼狈也要为另一个人保守秘密?原因很多,但因你的偏执自傲,理由不言而喻会是那个……。” 手指一敲桌面,明明没有多明显的感觉,但宫九本能的觉得周围有什么东西被撤下去了,季闲珺一手撩起车帘,外面的阳光趁机照进来一束,晃得他眯起眼睛,也正好看清季闲珺的表情是何等索然无味。 这下子,宫九不再怀疑这是季闲珺放出的无的之矢。 而这时乘风吹来的季闲珺的声音也证实了这一点儿。 “他会是一个远超于你,但你自信他不会强过你的人。这样的人一般特征明显,那就是苍老,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无论是武功还是事业全都再难长进,或者说已经到达一个巅峰。但是你不同,你的年轻方便你用更短的时间追上他的成就,侵吞他的财产。你对那人并无嫉妒,也不过是变相证明这一点儿罢了。所以回忆一下江湖中的有名人,符合条件的人偶然似的居然只有一个。” “那就是素来有着天下第一富豪之称的霍休,他来历不明的巨大财富正是你们的合作目的吧?与想象中不同,真正跟你联手的,其实是杀手组织而非青衣楼,你隐藏起青衣楼主的身份,实际是想占一个天大便宜。” 说到这里,他看向目瞪口呆的宫九,轻缓的弯起嘴角。 季闲珺道:“你以为我会说什么?不,我不仅不会说,还什么都不会做。”悠然绵密的语调轻易刺穿宫九的心灵防护,仿佛一柄绝世无双的利剑抵在喉头,携带万钧压力。 三更 秋风萧瑟,垂落古道黄沙,头顶艳阳凌日,任谁也想不到他们走出城镇的第一个敌人居然会是塞北万梅山庄之主。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楚留香朗声道:“阁下可是西门庄主?” 这本是无意义的客套,有一种人一出现就能证明他不凡的身份。 无疑,西门吹雪正是这种人。 披散的长发从背后当中收拢,两点寒眸深不见底,整个人宛若利剑一般散发惊人剑气,甚至给人生出一种他不是人,而是一柄剑的错觉。 这就是必须绕道塞北边界,再从边界转移向江南的后果。 一南一北,要不是途中有山林挡路,他们本可以就此跟西门吹雪错开。 但是现在怎么想也是无济于事。 他来了,还是以他们敌人的身份站在他们对面。 楚留香低低一叹,想身侧之人征询道:“怎么办?” 原随云挂起不紧不慢的表情,“若是就这样打起来只是让幕后之人得意,可……” “可没有避战的办法。” 楚留香说道。 按照他们的计划,带着原随云一路招摇过市,有心思的人自然会来,要是摄于西门吹雪的压力隐姓埋名,那就起不到更好的效果。 不能寄希望在算计自己的人身上,因此也不好坐以待毙,全等着对方行动。 “麻烦啊。” 楚留香抓抓头发,眉头一拧,跳下马车。 “你要干什么去?”原随云问道。 楚留香头也不回道:“谈谈吧,都说西门庄主是世上顶顶的剑痴,但我不觉得这样一个人会愿意去做别人手里的刀。” 原随云闻言哂然道:“是啊,他只会是口剑,而且不存在任何人之手。” 低语间,原随云的目光已经追着楚留香来到西门吹雪身上。 一裳宛若塞外飞雪般的白衣裹住剑客颀长的身躯,西门吹雪是沉默寡言的剑士,他朋友稀少到只有一人。 可他重情重义却是江湖闻名的,因为只有陆小凤能让他打破自己立下的誓言。 现在和陆小凤一样大名鼎鼎,可爱的招人喜欢的楚留香楚香帅堂堂正正来到他对面。 一席简单的蓝衣,一头随便扎起的长发,一双含笑的双眼,像是午夜间的晨星。 他的皮肤近似浪花翻卷起的泡沫色彩,他的魅力无人能敌,只要知道就连他的敌人都爱他,羡慕他,尊敬他那么便对这句话再无一丝怀疑。 看到他,西门吹雪不难像是听闻过他名声的那些人一样,沉声道出他的大名。 “楚留香。” 楚留香洒然一笑。 “久仰大名,西门庄主。” 当驾车人离开,原随云稍微泄露些气势稳住不安躁动的两匹良马,他的眼神没有从那道白色身上移开,所以当背后帘子发出些微声响的时候,他反应难得迟钝。 猛然转开的头正好擦着季闲珺耳边放下的黑发,一股说清不道不明的气息就此萦绕在鼻尖。 原随云细细分辨起来,有种檀香的华贵,可比之普通的檀香气味更加复杂,显然经过妙手调制。 回想自己曾读过的品香记,难说这香气里面究竟加过多少种材料才会留香这般久。 因为在原随云的记忆中,他和季闲珺结伴同行开始,对方就不曾做过焚香之类的雅事。 “原随云。” 季闲珺可能不介意这一点儿小过失,姿态闲适的霸占掉楚留香离开前的位置便道:“那便是你的债啊。” 原随云静静凝视这个举止不再端正矜贵的男人,他的出现对自己而言正是一场狂风暴雨,风雨过后,事物皆去芜存菁,可人心是否真能因此而焕然一新,可能这就是自己接下来要去面对的答案。 “是呢,那是需要我自己应付的讨债人。” 想通之后,他无可奈何一笑,“或许接下来,我会狼狈不堪……真不想让你看见啊。” 季闲珺一改往日情态,坦然率直的表现出江湖中人不拘小节的本质。 “不需要畏惧。” 受地方大小限制不得不折起一条长腿,单手撑起脸侧,分明是斜着眼睛不规整的看他,却比何时都令他安心。 季闲珺道:“我不会不管你。” 原随云脸上恍惚的神色一闪而过,沉吟一阵后,道:“那么我有一个请求。” 季闲珺听他说完之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他就知道原随云会这样说一样。 接下来没过多久,楚留香磨破嘴皮子和西门吹雪说着他们这边儿的苦衷,对西门吹雪这样的人提阴谋,不如直说有人想利用他更为简洁明了。 可是没有效果。 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楚留香抹把脸,心累至极。 或许是因为自己并非目标的关系,西门吹雪看起来对他的兴趣不大。 然而不得不说自古以来剑士都是偏执的,既然没有兴趣,那么他说的话大多变成过耳清风。 最糟心的是,楚留香确定西门吹雪听懂了。 可是听懂了他也不配合! 可恶,你到底想怎样啊? 正当楚留香无语问苍天之际,原随云一身青衣飘然而至。 这等奇诡的身法换来西门吹雪一道正眼,之后……他握紧了剑。 在认出这个人正是自己要杀的人之后,漆黑古老的凶器便在鞘中清吟。 西门吹雪叹息着散发出今天的第一缕杀机。 “你来了。” 原随云颔首:“我来了。” 西门吹雪诧异的抽动眉梢。 “我以为你会逃。” 原随云笑了,是那种不蒙阴影的笑。 “任谁听见西门庄主的剑为自己而出都会逃。” 西门吹雪沉静的眼底终于泛起些许异色。 “你不逃吗?” 原随云摇摇头:“我不逃。” “很好。” 西门吹雪轻轻说道:“世人小看了你。” 原随云笑容中透出不多的苦涩,然而很快就连这点儿苦涩都没了,只剩下凛然傲骨,无双霸气。 受此气势所激,西门吹雪毫无波动的脸上闪过兴奋的神采,强劲的内力冲撞经脉直达狭长剑刃,手里的鞘顿时震动的更剧烈了。 原随云道:“可否让我和楚留香说几句话?” 西门吹雪无声表达出可以的意思。 原随云点点头,侧身对楚留香道:“你回马车去。” 楚留香眉头拧紧,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西门吹雪,这时他开口发话,楚留香也不客气,“打不过你记得跑。” 反正他就是个小偷,是个盗贼,出起主意来也是下九流人物的狡猾。相信不少人从西门吹雪的剑下逃过,但他们全部都死了,可是楚留香却有这个自信能逃过去,也相信原随云逃得掉。 再难搞总不会比水母阴姬还要难搞! 楚留香是这样想的,然而原随云不是这样想的。 但是对于来自宿敌的关心,原随云不免诧异,随之柔化掉眼中冷意,释然道:“楚留香,你果然是个好朋友。” 楚留香睁大眼睛,受宠若惊。 “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呢?” 原随云笑道:“可惜我和你不是朋友,也永远不会是朋友。” 楚留香为原随云的态度默然,静静的看他头也不回的走向那一身白衣的剑客,这色彩在今时今日宛若死神,攥攥拳头,脚步一错,与他背道而驰。 两道影子曾一度相交,最终仍仿佛命运般的分道扬镳。 “你过来了?” 季闲珺招招手,待他走近,神色惊讶道:“这是怎么了,一脸的苦相?” 楚留香烦心的连勉强一个笑脸都做不到,歪在马车上仰天长叹。 “想喝酒。” “就为这个?” 楚留香斜眼他,“你要是能在这里给我找出酒来,我楚留香接下来一路唯你马首是瞻。” 季闲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那你等着。” “哎——?” 季闲珺向马车里伸伸手,不知扣动哪个机关,不大的一声响,暗格从马车壁里弹出来,一小坛黄泥封口的过年春摆在格子里头,如今被季闲珺拎出来,模样正新。 小指细的麻绳网住酒坛,在手里摇晃几下便扔给犯酒瘾的楚留香。 季闲珺丢过去时说道:“记住你说的话。” “……”楚留香和手里酒坛面面相觑,红纸张贴的一幅酒字对现在的他而言好比沙漠里的甘霖,“哈哈哈哈……” 畅快的一阵大笑从身侧传来,季闲珺瞥眼看去,就见楚留香乐不可支的像是不曾喝酒便已经醉了。 季闲珺:“好喝吗?” 楚留香擦掉眼角眼泪,拍开泥封,犟嘴道:“我还没喝……”说完一口酒入腹,辣胃烧喉,烈得人眼角都红了,他放下酒坛大喊,“爽!” 季闲珺不爱酒,平时也多是小斟,酒量更没有磨砺成千杯不醉那等能耐,故而他不解这副为酒痴狂的样子,但是楚留香的心情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在为他难过?” 楚留香放下酒来,眼眶红红的道:“看一个人去送死,我怎么可能不难过?” 季闲珺诧异道:“在你眼里他已经死了吗?” 楚留香翕动着嘴唇,眼捷颤抖的挡住眸中情绪。 “他可以不死,但是他不会逃。” 不会逃的蝙蝠直撞猎人的刀口,怎么可能不死啊。 想到这里,他又一口酒灌到肚子里,舌头火辣辣的疼,他抹把渗出汗水的额头,悲痛道:“我是他的敌人,可我却想他活着。” 季闲珺被吓到似的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他死不了。” 楚留香猛然转过头,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 “你怎么能那么肯定?” 他要面对的人可是西门吹雪,象征着整个江湖的剑道顶峰。 季闲珺嘴角抽动,一巴掌拍他脸上,终于忍不了了。 “别借酒装疯好吗?” 楚留香讪讪退后,捏捏鼻子,原来他的激动都是故意的。 季闲珺叹气道:“单论武功他们两个是五五之数,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凄惨。” 楚留香沉吟道:“但是西门吹雪真正的实力从未有人见识过,见到的人都死了!” 季闲珺道:“不用担心,这点儿原随云也是一样,你瞧着吧,若此时是黑夜,需要担心的反倒该是那位西门庄主。” 蝙蝠可是栖息在黑暗中的怪物,那双耳朵胜过猎豹的鼻子,猫头鹰的眼睛,狐狸的矫捷。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我会那么简单放原随云洗白吗?天真! 有关于昵称这件事我算了一下,大部分都是大佬这通俗易懂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称呼,别的比较小众,大家有意可以踊跃提出自己的想法,但是那个小季季我就不能理解了,你是不是想季闲珺晚上上你窗前谈谈人生! 第24章 皇中敬天! 在他们谈论时,黑暗中的蝙蝠公子已经正面对上无情之剑。 西门吹雪的剑刚一出鞘, 季闲珺轻“咦”了声。 楚留香大口喝着酒也没漏掉这边儿的动静, 视线情不自禁移动到神情惊讶的季闲珺身上。 “你看出什么来了?” 季闲珺:“没想到这里也有人走无情道的路子。” “无情道?”楚留香呢喃道:“一听我就不会喜欢。”对此, 他的反应太过直接。 季闲珺闻言笑笑:“修炼无情道的人确实不会招人喜欢,但这类人的弱点也是明显, 几乎就是明摆着的。” “哦?”楚留香好奇道。 季闲珺道:“无情生情,自然不攻自破,对这位西门庄主极为幸运和不幸的是有这样一个人恰好抓紧他的命门。” 楚留香这下可是不能再好奇了。 一个可以轻易决定西门吹雪道途的人。 难道是他不闻其名的师尊? 西门吹雪初出江湖一直到他名动天下, 有关于他的剑术来头便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不会有人去想有人能无师自通, 只会天经地义的觉得名师出高徒。 像是西门吹雪这样一个人, 没有一个师傅是谁都不相信的。 起码他就算天生适合习剑,也要有人把剑放到他手里头吧? 因此大多人都在憧憬西门吹雪剑术高深的同时, 不免悄悄猜测起是怎样一个人能教导出这样一位天之骄子。 楚留香夸叹道:“西门庄主自从现身江湖那一日起, 手中之剑斩除过大奸大恶, 杀过名门高手, 他之剑是不败之剑,至今未尝败绩。同样的剑还有出身白云城的叶孤城叶城主, 一式天外飞仙至今无人可破, 无人可敌, 见过的人都说那已不是人间的剑法,使剑的人也不是人,而是天上的仙人。” 季闲珺不置可否道:“他们两个的相似之处确实很多, 然后呢?”你想问什么? 楚留香吞了口口水,连另一边儿已经打起来的两个人也顾不上。 “在你眼里, 他们两个谁更强?” 季闲珺情不自禁挑起眉梢,意有所指的看眼正在原随云交战中的白衣男子。 “我不曾见过叶城主。” 楚留香失望道:“是吗……”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然而季闲珺接下来说的话给了他一个大惊喜,他道:“但是西门吹雪的剑道火候不够,若那位叶城主真的不是凡人,而是使得一手天上来的剑法,那么输的人定然是不曾成神成魔,还是个人的西门吹雪。” 楚留香:“………………这般笃定?” “正是这般笃定。” 季闲珺并拢两指在虚空一拂,似有一口无形利器在他手中颤鸣。 “不才,我也用剑,且用的是天下最利之剑。” 匹夫之剑,血溅五步,将军之剑,纵横沙场,剑士之剑,直指江湖,元帅之剑,定国□□。 想到这里,季闲珺回想起自己曾学剑,用剑,使剑,弃剑的那段时光,嘴角少有的挂起一抹真挚的笑意来。 楚留香一时忘记喝酒,而是望着这个人发呆,脑中不知怎么想起某次路过风俗之地,从一落魄书生口里听来的文章。 如斯俊色,风华毕露,绝世绝尘。 非美玉不得饰,非明珠不得衬,非香车宝马不得载驾。 骨有荧光,面有皓月,腕挽流光,指点江山。 尊,以荣华天下,贵,以昼日钧天。 身带九龙,拜臣冕旒,至高至上,正是君中之皇,皇中敬天! 在当朝帝王名非敬天的情况下,这书生胆大的令人愕然。 楚留香仍记得自己当时心情,一面想着此人是不要命了,一面真怕他丢掉性命,衬得醉酒醉得无暇他顾便把人带走,扔到一间客栈里给人醒酒。 现在想来,那书生所言放到季闲珺身上倒是一丝不差。 “……” 自己真是遇到奇闻怪事了,季闲珺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会身带皇气? 楚留香回忆自己之前和他相处时的感想,顶多觉得此人贵不可言,百般想法都在看清他之样貌时被震得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面相尊贵到凡俗人等连直视都不能。 那时自己没再多想,顶多是当成一丝杂念,笑完也就无视了,然而现在想来,恐怕这并非自己的错觉。 “在想什么?” 当他若有所思之时,季闲珺的声音从旁传过,清爽的仿佛一阵天地初开时的清风,拂过心头那团疑虑。 楚留香手里的酒不多了,他便再从车里取出一坛,也不知季闲珺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都藏在哪个位置里的。 楚留香喝着酒,含糊道:“你别告诉我是原随云跟你说的。”他才不会拿这种小事烦你。 “听一听就知道了。”季闲珺也是淡然,上车之后车辆移动,车里面的东西总不会一动不动,何况他还曾以内力布置结界。 这套看似简单的车马各处隐藏起来的玄妙,在那时他已心中有数。 楚留香不得不叹服着说出自己的疑惑。 “季闲珺,你啊,不会是哪里来的帝王吧?” “……” 季闲珺轻轻弯起嘴角,露出穿越以来第一次这般欢喜的表情。 “楚留香,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楚留香:“咳咳咳咳——” 惊讶的酒都喝到鼻子里去了,他难得不镇定的瞪着季闲珺。 季闲珺故作不解道:“为什么这副表情看本座?” 楚留香敏锐的察觉到对方自称的变化,稳稳心神,语气不变道:“没想到你不否认。” 季闲珺笑道:“我不否认会给你带来不便吗?” “……不至于。” 楚留香无奈的承认,“你一直以来的言行本就比任何人都要可疑,我当时既然没选择去追究,现在也不会因为一个身份的变化改变自己的态度。倒是你,知道真相后,我见你也是不会下跪叩头的,怎么样,会治我的罪吗?” “非我滨土,非我王臣,这大地上生存的平民百姓和我无关。” 在季闲珺明确的给出答案之后,楚留香不想说自己松掉口气。 他可怕季闲珺背后其实藏有天大的阴谋,涉及改朝换代,潇洒如香帅也难说自己能逍遥的起来。 “我还以为你是紫禁城里那位呢。” 放松之后,他开始不着调。 听出来他的打趣,季闲珺笑笑,提点道:“胜负要出来了。” 提醒楚留香注意早被遗忘到天边儿的决斗。 楚留香一拍头,不想说自己刚被这个惊天大消息震得早就忘记刚刚还牵挂走全部心神的对决。 “突然觉得对不起原随云。”他看着远处交手中的两人呢喃自语。 季闲珺说得轻巧:“没事,等会儿他回来你和他道歉就好。” 待楚留香凝神观望一阵战况,顿时龇牙咧嘴。 “看你说的简单,我还以为原随云占优,这不快要一边儿倒了吗?” 事实也正如楚留香所言,原随云内力深厚,会的武功多而杂,最艰难的状况,他也不过只需要施展三项绝世武艺便可摆平难事,至今需要他出手超过四种的危机实际是根本不存在的。 包括楚留香那次。 但是面对西门吹雪却又是另一种感受。 原随云武功高强到几乎天下无敌,可西门吹雪的剑恰恰是诚于剑之后的极致体现。 一招一式,不惧寒暑,于蒙昧天光中日积月累磨砺出的剑势。 每一次抬手,劈砍,剑光挥洒如雨,娴熟的如臂指使。 难说清他会从哪个角度攻击过来,也难说他会怎样操使那口绝世利器。 这个人和叶孤城不同,他没有成名绝技,可当剑在他手里,他就是名器。 “哈——!” 原地转身,像是游鱼一样圆滑的避过剑锋,空中却仍留下几缕青丝以温吞的速度落往地面。 原随云本不该比西门吹雪弱,他精通世间多种武艺,每一种也全都领悟到极致! 然而紧随而至的一抹剑光割裂这种想法,之后爆发的剑气更是直接粉碎这等天经地义。 西门吹雪强的太可怕了。 原随云仗着比西门吹雪高明一分的身法遁到下一次发起冲突之地,擦掉脸上的血迹,气息不动如山。 “见识过你的剑的人都死了吗?” 正好西门吹雪再下一次出剑时还有时间,面对一个不错的对手,他说答也答了。 “是。” 虽说只有一个字。 虽说这一个字比任何回答都来得可怕。 原随云却笑了,似乎枭雄都有这种把死亡视之人生宏图不起眼的一部分的傲气。 “我还不会死。” 这话他说的也是笃定非常。 听得西门吹雪没有丝毫变化的表情紧跟着变了一变。 无声翘了下嘴角,他仿佛是在期待眼前人再使出些超出他预料的能力。 毕竟在西门吹雪眼里,原随云本该死在交手后的第二十七剑,第三十六招,第四十二式。 可以说每隔十招,蝙蝠公子都该是只死蝙蝠。 西门吹雪的剑法是杀人的剑法,战斗断然不该持续这么久。 所以致使战斗延长的人想也知道该是这场战斗中的另一个人。 一个堂堂正正在西门吹雪剑下活下来,还打算一直活下去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由于夹子不理想,这本我会尽快写完尽快完结————不说了,我躲起来悄悄哭会儿QAQ。 忘记补充了,尽快写完也不代表会烂尾,只是快写快更,另外我修一下错字← 第25章 神威赫赫 楚留香看着看着,不禁低声叹气。 “他何时有的如此执念?” 季闲珺淡道:“他有必须要去见的人。” 楚留香表情一时复杂的无法形容。 另一边儿的战况正处激烈, 大袖经内力灌注用力一甩, 发出鞭子般的破空声, 硬是以柔软的织物挡住那口吹毛断发的绝世神兵。 金石交击之声时不时在半空中爆发出来。 西门吹雪的剑意,原随云周身的气势, 都在这一来一往间提升到极致。 突然间,西门吹雪的剑出现变化,它的轨迹不再那么清晰明快, 是夺命的招数。 原随云意识到这点儿后暗道不好, 可他的身体未曾跟上反应意识。 西门吹雪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斩断身体和意识的反应。 几乎是一刹那,流光飞坠, 剑身之上的寒光一闪而过, 印入一双清冷无情的双眸。 原随云来得及施展的也唯有极为讽刺的一门绝学。 “流云飞袖!” 读书人斯文累赘的袖摆在这一刻形成两面铁壁般的防护, 抵挡住散发惊人压力的剑锋, 雄浑内力凝于体外,两两相碰间冲突似乎肉眼可见! “不妙。” 季闲珺忽然说道:“这样下去他会死。” 楚留香愕然转头:“你刚刚不还对原随云生还很有信心吗?” 季闲珺:“是啊, 但这不妨碍我在这个时候觉得他会死在这里。” “……”楚留香满肚子的话都被季闲珺这种态度哽在喉头, 一连给自己灌下好几口酒, 他一擦嘴角酒渍,表情严肃的提出一个问题,“你会救他吗?” 季闲珺不语。 楚留香眉头皱皱, 但他没把自己的不快说出来,而是严肃的提出另一个问题。 “我去救他你会阻止我吗?” 这是第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季闲珺表现出明显的禁止意图来。 楚留香把头转过来,不需要说话,他已经知道季闲珺的答案。 闷闷不乐的灌下好几口烈酒,盯着酒坛表面那个大大的酒字也不觉得顺眼了。 一想到这酒和马车都是原随云细心准备的,他忽然弄不清自己对这个宿敌究竟该用怎样的态度。 但是不论如何,楚留香都觉得原随云不该死在这里。 他不该像个小人物一样死在阴谋之下! “季公子,不管你是谁,身份又是多么尊贵,但是你如果无法说服我,我还是会去做我想做的事。” 包括救下原随云。 这副态度已然是楚留香的开战宣言,他已经做好突破名为季闲珺这个阻碍时的心理准备。 不打败季闲珺,想也知道自己的救援肯定会被季闲珺拦下,到时说什么都迟了。 “……” 对于楚留香的认真,季闲珺静静看他一阵,无声收回视线,淡淡道:“这是原随云的要求。” 楚留香怔然失声:“什么?” 季闲珺阖起双眼,想起之前原随云向自己提的那个要求。 在那个场景中,原随云提出的要求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除他自己以外的人更是如此。 他不过是要求季闲珺不去救他,也不许其他人插手而已。 说着这话的原随云一如当日蝙蝠岛上坠海之前般淡漠,傲气,风度不俗。 季闲珺的回忆停在这里,也在楚留香眉宇之间刻下深深的痕迹。 “这是他和过去自己做出的了断,他以后遇上的了断也会越来越多。” 他说完对楚留香道:“你要阻止他吗?” 楚留香抿紧双唇,眼捷颤抖,像是遇上天大的烦心事都不会烦恼纠结的人,因为原随云这个亦敌亦友的家伙苦恼的皱起英俊的脸蛋。 “他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季闲珺:“对我而言也是。” 楚留香呼吸忽然滞住,他看向若无其事说出不得了的话的男人。 “季闲珺,你和原随云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季闲珺笑意淡漠:“秘密。” 楚留香抽抽眼角,意识到自己的好奇心在这个人身上总能踢到铁板。 争论之间,另一头的战斗也抵达高潮。 楚留香滋味复杂,纵使心里不好受也没有对那一招一式避而不见。 毕竟那两个人的战斗,没有一个江湖人忍得住不去看。 那俨然是近来江湖中的顶峰战斗,有这等修为实力的人少得可怜,更别说会不顾一切打的这般激烈。 西门吹雪所经之处,剑气纵横,利器的寒意破空击地,最终达成的形势可谓神魔不可抵挡的一击。 对上这等骇人之招,原随云也是拼尽全力。 全身泛起热浪般的内力,脚步拉长,内劲通过双脚直贯地下。 大地龟裂破碎出环形痕迹,双手须弥间温度上升,隐有烈日凌空之兆,温度极其摄人。 楚留香眼睛尖,一眼看出原随云使出的招数像是在哪里看过。 当隐有冰雪无情之态的招式和取自烈日火海生出的掌劲对冲。 将围绕两人几十米的土地掀起剧烈气浪,呈现在观者眼前的画面顿时成热浪滚地,狂风袭人的传说景象。 要知道自从渡过那个宗师群起,大宗师安然于世的年代,随着最后一个道家高人破空而去,世间留下的高深武学少的可怜。 即使典藏最多的少林寺曾公开过大宗师手札,但是多数记载着那个年代武林高手抬手间翻云覆雨事迹的文献,仍是被大多数人斥成荒谬无稽的小说话本。 这个年代的人很难想象怎么从一柄刀,一口剑上寻到人生的道理,舞刀弄枪已经成了杀人染血的凶器,而非剑毁人亡的执念所在。 因此真正看到这一幕的人才知道,这会是何等撼动人心。 包括艰难摆脱禁锢,从帘子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来的宫九。 季闲珺斜眼道:“好看吗?” 宫九:“……” 怎么会不好看! 他近乎贪婪的用眼睛记下每个细节。 剑气破坏大地后,零星飞溅出来的岩石碎屑。 高温蒸发空气,遍布各处的热汽白雾将人影映衬的好似随时羽化飞仙。 黄土坡被蹬裂留下的那一个脚印,脚印上若隐若现的霜色。 违反天时,指使人力,残留的那些异象,他一分一毫都不忍错过,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此。 西门吹雪剑意四射环绕周身,与原随云绝命一击后巧合般的突破,引出体内深藏的潜力,从未遇上过的强者令他在战斗中达到前所未有的境界! 具体表现在,他剑之所在,便有一层若隐若现的冰雪寂静的缠绕在剑锋之上。 多年不曾感受过的兴奋在心脏鼓动中涌向四肢百骸,西门吹雪沉声道:“再战!” 原随云两袖猛甩空气,控制不好的一招烧着他的袖子,但效果好到引燃西门吹雪身旁空气,借此逼退此人愈战愈勇的气势。 别看西门吹雪有新得领悟,可他也并未在原随云那一招下讨到好。 起码看过季闲珺出手的原随云决计不会只保留表面高温,真正的血沸之招暗中通过肉掌和长剑的接触打入西门吹雪体内,所以别见他此时若无其事,其实内伤马上就会爆发。 刚说完,西门吹雪蹙眉捂住胸口,偏开头,一口鲜血吐出来,满地猩红。 原随云这才笑了出来。 自己满身狼狈,又怎么能让对方好过。 这就是瑕疵必报的蝙蝠公子! 西门吹雪擦掉嘴角血迹,经验判断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交战下去,最好是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消化刚刚领悟到的剑意。 原随云目光微动,好似看出他的想法一般建议道:“西门庄主不再像刚来时那般杀心浓烈了吧?” 西门吹雪不带温度的视线移动到他身上,一张口,字字句句宛若冰封。 “你想如何?” 原随云不以为意道:“我这一招是看过某人出手后琢磨出来的,如果我没看错,你的突破也正是从这招里得出的机缘。” 西门吹雪暂时压下内伤,脊背挺直,冷漠道:“你想引我去见那个人?” 他是专注于剑道,但他不至于对世故一无所知。 原随云笑道:“授人以渔者,西门庄主不想见吗?” 西门吹雪沉默一下,抬起漆黑深邃的双眸。 “带路。” 原随云:“好。” 头顶艳阳不知不觉西斜少许,踩着碎石黄土走过来的人里,居然有人穿一身白衣赶路。 虽说当下高手多有怪癖,可穿成这样也真是费钱的癖好。 自觉自己算是个穷人的楚留香,不止一次感叹江湖最有名的两个剑客统统是白衣胜雪的打扮。 仿佛早有默契,干净得不染纤尘,连性子也是孤僻冷傲,追逐的剑道亦是前无古人,后人难及。 楚留香一见两人联袂而来,忙收起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迎过去,靠近后仔细打量一下他们,从空气中若隐若现的焦味,和两人身上的血迹,不难看出经过这场恶战,两个完美无缺的人也不免形容狼狈。 “亏得你能活着回来。” 原随云危险时甚至做出和季闲珺动手这等狂事的楚香帅,看到本人平安无事后,却表现的像是不留半点儿情面。 原随云瞥他一眼,也不知是否心中腹诽,总之他战后累了,懒得搭理有意无意聒噪的楚留香,将西门吹雪引荐给坐在马车外的那位。 马车上三个人现在下去两个,宫九中途因为心中激动反应过于没脑子,在他摔下马车前被季闲珺提着衣领塞回车厢。 当西门吹雪赶到,闻言把目光投过去,马车外面已经只剩一人。 黑发披散,举止疏狂,气质之胜胜过形貌,神韵之贵贵比黄龙,不敢置信有人会尊贵的这般浑然天成,更不敢置信这人回视过来的一双眼瞳。 霸气,稳重,摄人,似是有无尽威严点缀其间。 若这双眼睛的主人是神龙方能理解,可是他不是,是和自己一样的人,那就太过奇怪了。 古人有画师画龙,徒留双瞳不点。 旁人问之,画师答:点即飞去。 旁人不信,画师不得其法,只得绘下双瞳。 双瞳一成,天降劫雷。 龙瞳亮如明珠,龙身自壁上脱离飞天,龙角傲然,天雷避之。 目睹之人赞曰:当真神威赫赫! 自此之后有言,神龙降世,定有天雷开道,风雨随从,无穷神威,无匹神力。 因此这般神通明目,怎么都不该出现在一介凡人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冷静下来了,事实证明睡觉比啥心理辅导都有用,= =话说今年不是我本命年啊,怎么一直在走背字呢??难道是抽卡吸走了我的欧气??? 第26章 细密眼捷下的眼眸深处有金色像是涟漪般的荡漾开来,其他人只觉头一重, 刚刚生出的那些念头忽然轻了许多, 再不得之前那般惊疑。 尤其是在这之后, 季闲珺眨了眨眼睛,最后就连那金色也跟着消失, 仿佛三个人一起经历了一场幻觉,如今大梦初醒,他们表情怔忪不约而同看向身旁的人, 接着在对方脸上看到和自己一般无二的神情。 “……” 原随云略为沉默, 沉淀着暗色的眼眸自始至终带着一种无言的静默注视着季闲珺, 在他愿意倾诉出自己的心思之前,没人洞悉得了他的心情分毫。 季闲珺含笑瞧着这几个年轻人的表现, 看似从容温如, 实则有系统在侧, 他半点儿不如外表上清静。 系统310:“我要发任务!我要发任务!我要发任务!” 重要的事说三遍, 系统310在看到西门吹雪的一瞬间并不存在的眼睛就开始发光,显然是盯上这位剑道巅峰。 有权有势, 沉稳可靠, 最重要的是颜正! 系统立马就激动了。 当然, 它自己的私心不提,重点是它在全力说服自家宿主大大高抬贵手。 系统310:“爱干净,有钱, 有势,年轻, 长得好,和你一样同为剑客,再也找不到跟你这么合适的人了,你就不想来一发?” 季闲珺面不改色:“说吧,他有什么特殊的。” 上一次系统这么殷勤的时候,自己记得是某个位面之子的时候吧? “我好像一直没从你这里听说过,系统是靠什么活动的,我可不信你真如自我介绍时说的那样,为了世间真善美无私奉献。让牛耕地可也是需要草料的,你们系统呢?” 一起穿越这么多年,季闲珺不难得知有其他系统存在,不过系统也不瞒着季闲珺自己有个上司就是了。 “好过分,居然说我是牛!” 系统310停下撒泼打滚,小小的一团僵在,开始思考一哭二闹三上吊对季闲珺管不管用。 季闲珺语气淡淡道:“说。” 系统310当场打个激灵,表面气泡波动最后形成一个人形正坐挺胸。 “啊啊啊,我们的核心动力来源是攻略对象的某一种感情,当然不是说全部吃干净那么可怕,我还小,不像是前辈那么厉害,我、我、我真的是为了爱与小清新行动的系统啊!” 系统具现出两个超出人类极限的大眼睛眼泪吧擦。 季闲珺却压根不把它的讨饶当回事,自顾自说道:“看来你也不像是自己所说的那样安全可靠。” 系统310嘤了一声,显然被说中痛处,不像是平时一样耍赖反驳。 季闲珺:“被你们吃光感情的人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系统310这时的口气相较起之前的活灵活现莫名有种刻板的机器化,“他们会留下跟宿主有关的记忆,却不会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宿主生出那么大的执念。系统判断这是合理的做法,尤其是在宿主走后,他们可以重新回归以前的生活。” “呵,”季闲珺倒不认为事情会如系统所说的那般轻描淡写,“你们主要吃的是什么感情?” 系统310核心宗旨就没有向宿主撒谎的必要,因此它诚实的回道:“全部都吃,并非单一的某种情感,但也有系统会挑剔口味,因此任务也并不相同,我……我因为几百年不曾升级,所以对‘食物’更不会挑剔。” “我似乎感觉到宿主您的情绪波动,请您克制,这个低武位面并不能承受您的力量,它会碎掉,会毁灭,需要对您继续施加束缚吗?” 作为一个系统它没有人类那么多花花肠子,自从附身到宿主身上,它便自觉把自己和宿主划归同一阵线。 即使季闲珺从来没给过它升级的希望,它还是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为每次任务准备奖品,当然任务失败也不会有任何惩罚。 可以说系统是一个完完全全利己的东西,说它跟宿主之间是命运共同体也不为过, 季闲珺想,要是这个系统抽中的是个普通人,对方想必会满意至极。 因为系统从不向宿主索取代价,只要宿主完成任务,它反馈给宿主的是成千上百的利益,而且完全不担心会被它坑到。 当真如系统所说的那样,即使担心自己的手足会背叛自己,也不需要担心系统会背后捅你一刀。 某种程度上,任何穿越的人都会想要这样一个系统。 “你实在太完美了。”季闲珺感叹道。 系统310疑似死机一样卡顿半天,静默一阵后,这个小团团爆炸似的飞起,满腔的开心喜悦差点儿让它找死似的黏到季闲珺脸上,但即使如此,它还是忍不住激动的连连嚷道:“你是在夸我吗?是在夸我吗?我还以为自己永远等不到这一天了!!!!” 整个没有形体的能量团像个皮球一样四处乱蹦,这个诚实过头的白团子压根意识不到自己其实正在被季闲珺估量价值。 是就这样毁掉呢,还是等等再毁。 早知道系统不可能如它表面形式那么单纯,可还是没想到,这东西居然是一个潘多拉魔盒,引诱出人们心底的欲望。 季闲珺承认,这是自己过渡放纵后的失策,对这么一只白团子大意了。 系统310自顾自激动好一会儿,迟迟想起正事。 “宿主……!~” 不过在处理之前……季闲珺瞥眼殷勤备至的系统,“西门吹雪有何特殊之处。” 系统310哗哗流口水:“他好吃!” 像是这种纯粹的人的感情最好吃! 浓烈,干净,无论是恨还是爱,亦或者是更加纤细柔韧的感情,口感都会比其他人来的好。 不过系统310还是偏向于激烈的口味,比作人的话那就是辣味,重口,不然它给季闲珺选出来的任务对象怎么会总是偏向容易黑化的类型? 然后在这里要强调一下,按照系统的规则,攻略对象也不是随便选择的。 一般系统内部有一套人性化规则,它们是真心想给宿主找对象。 因此家世,地位,能力,容貌等等相亲基本都会看重的方面。 系统们会在到一个世界之后第一时间搜集数据,然后选出综合条件最好的几个。 而且因为是整个世界里面最优秀的人,个别反派当然会位列其中。 之后再被系统个人的口味印象操纵一下,然后任务就妥了。 系统310在系统之中人性化最为全面,对宿主少有的细心。 可能是在诞生之初接受灌注的能量等级不同,在和季闲珺相处这么久之后,早早把握他的喜好。 所以别看它特别不靠谱的样子,其实它选出的人无疑都是季闲珺潜意识里会喜欢的类型。 至于会吃掉任务对象感情这码事,系统也是有原则的,只有在离开世界范围时才吃,不离开系统就算馋的要死也不会碰一口。 季闲珺有着宿主的权限,不难在系统310嘴里得知某些可以被称作机密的核心内容。 因此基本弄清它是个什么东西后,想要毁掉它的心思便不再那么明显。 他的手放到系统这颗圆圆的球上抚摸,系统为这难得的亲近高兴的心中飞起,没留意此时季闲珺意味深长的表情。 “幸好你还不至于变成玄银铃那等邪物。” 玄银铃,全名百迷玄音。 是某个魔道老祖费尽心机用时千年方炼出来的一样邪物。 名字听起来好像正道法器似的,实则不然。 玄音一起,方圆百里的人畜尽皆受其控制。 玄音再响,人迷兽死,百里之内的所有人都会失去灵智,变成傀儡一样的偶人。 但要注意,等到玄音三震,这些人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铃声响起三声后,他们即使从控制中脱离,也会空白的犹如一张白纸,彻底失去人的灵性,变成活着的尸骸这等东西。 当年练出玄银铃的老祖目的是炼化本地大族季氏,事实上他也成功了。 全族人在一息间失去意识,无知无觉停下活动,空洞的眼睛象征失却的灵魂,整个家族驻地里面的族人宛若傀儡一般各个呆立悚然。 玄音阵阵中,只有季闲珺不知怎么没受到直达灵魂深处的铃声操控,在族人呆滞苍白的注视之中,带着极端的恐惧遵循本能的在魔道老祖前来查看战果前逃出百里之外。 也不知是那个魔祖是否自信于玄音的威力,不曾留心到他这条漏网之鱼。 之后自然是经典的复仇,季闲珺从七岁逃出族地,再到学有所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上魔道,斩此魔头颅。 当着众生的面,毁掉百迷玄音,更在后来登基之后设下重典,绝不许再有人私自炼制这等操控人心的邪物。 时至今日,季闲珺没想到自己竟然和“邪物”这般有缘分。 系统310在他掌心滚动,没发现季闲珺格外深沉的眼神,只是遵循系统核心宗旨的要求提醒道:“宿主,请不要过于沉迷系统绝妙好摸的手感,人家家全身都是你的,等到夜深人静时,再来干些悄悄的事也不迟……哎呀!” 季闲珺面无表情把系统摔出去,听着它的惨叫,心情莫名愉快。 嘴角挂起轻松笑意,在楚留香眼里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好的季闲珺让他不禁感叹起西门吹雪的名气。 果然是江湖传说中的人物,即使清高如季闲珺也不能免俗啊。 这样想着的他代替原随云说起之后的安排。 楚留香:“西门庄主接下来会和我们同行一路,季公子你有何别的看法吗?” 季闲珺此时已经收回分散在独特空间里的一部分心神,脸上笑意跟着减少,但不至于令人误会他是对这个决定不满。 实际季闲珺确实没什么好不满的,遂他没有异议道:“好,没想到刚走了峨眉山上的少侠,队伍又再加新人。” 楚留香为他的调侃苦笑,谁让西门吹雪会和他们同路正是有他插嘴在里头。 “说来……”季闲珺望向和马车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的西门吹雪,他被系统评价好吃,想也知道,这样的人定然比一般人难搞的很,而这种人恰好是会让季闲珺感兴趣的棘手货,“西门……庄主怎样赶路?是和我们坐马车还是……” 不等他说完,在一刻之前已经观察完季闲珺的西门吹雪冷声道:“步行。” 季闲珺停下嘴,看向对方在打斗中脏污不少但仍能见原先雪白的衣裳,嘴角笑意加深,原先不怎么习惯的称呼这次也能流畅的叫出来。 “西门庄主好雅兴啊。” 楚留香保证自己从这句话里听出浓浓的幸灾乐祸。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真心是个好金手指,普通人有了他瞬间变挂逼,但奈何………… 第27章 以万梅山庄的势力怎么也不可能在自家地盘让庄主穿着一身脏衣服赶路,让季闲珺喜闻乐见的场景没出现, 因为没走多远一列马队快速靠近过来。 忠心耿耿的下属又是送衣服, 又是让侍女帮庄主整理头发, 要不是条件实在不允许,他们看起来还准备烧出热水供西门吹雪好好洗个热水澡。 等到西门吹雪骑上山庄里饲养的千里马, 通身雪白的良驹身上骑着一名同样白衣似雪的剑客,景象于烈日之下玄妙的几可入画。 对此季闲珺表示遗憾。 楚留香把自己深深的目光从西门吹雪身上拔下来,再放到身旁的原随云身上, 看着他烧焦的衣袖, 莫名有种他输了的感想。 原随云敏锐的发现这道不怎么让自己愉快的眼神, 眯着眼睛回视过去。 “你看什么?” 楚留香沉重的拍拍他的肩头,“没关系的原随云, 咱们只是输在了表面形式上。” 原随云:“……”你究竟在说什么? “呵。” 重新坐回马车里面避免风吹日晒, 季闲珺闻言啼笑皆非以至于笑出声来。 之前他和西门吹雪互相对视一阵后没说几句话, 但他显然进入身骄肉贵的公子哥角色里面, 赖在车厢里面,如非必要绝不踏出车门。 这副样子特别惹人误会, 幸好原随云和楚留香早就学会不用表面看人, 就这样安静的看他想怎么搞。 别以为他们发现不了, 季闲珺的变化正是从西门吹雪入队开始。 难不成……他其实对和西门庄主那样的人相处很苦手? 人太完美,身边人就会忍不住想去找他的缺点。 像是原随云得知自己于琴道上可藐视季闲珺的时候是,楚留香这时下意识生出坏主意的时候也是。 当楚留香提起“太阳拳”和原随云那一招的关系时, 季闲珺就知道不招人妒是庸才,这小子憋足劲儿要给自己找事来了。 “楚留香。” 季闲珺掀开帘子, 天上烧遍云端的夕阳光芒毫不吝啬的洒向他满身,头顶落下一层橘红色的光芒,正衬得那双眼睛如同落日下的海天一线,正是楚留香曾欣赏过的景色。 不同于天光破晓,晨雾起轻潮,夕阳西下的海洋表面被覆盖上一层鎏金辉光。 远远看去,海天同色,同燃,一时之间像是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火海里,壮丽得几乎使人窒息。 如同楚留香这等阅遍众美的人都不禁在他看过来时愣了一下,想也知道换个定力差点儿的,肯定就要出丑了。 季闲珺在当敬天宗主时就已经习惯样貌给自己带来的过多注视,说句自恋的话,他这么多年没对象少说有一半原因是出在那张出色至极的脸上。 要不系统怎么会背地里吐槽他自恋呢? 要不系统每次求他舍身饲魔,季闲珺都能用本座比他美顶回去。 系统的核心宗旨就是诚实,可哪怕是急切的想要季闲珺攻略的它也没法对这个回答挑剔出哪里不对来。 因为季闲珺长的是真真的好。 有人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实际这都是屁啊! 说这话的人一定没见过真正的美人。 系统跟随季闲珺走遍三千世界,看遍世间繁华,可能在美色上和季闲珺比较的,那真是一个没有。 神美的,颜比不过,气好的,形比不过,说韵味,道性格的,统统还是比不过。 他好像是老天一个手滑做出的完美之物,没有一处不出彩,没有一处存在瑕疵。 世间应该再也不会有像是季闲珺这样一个人,正如再也不会有下一个季闲珺。 系统要是有头发,一定会被这极端的状况逼得谢顶在际。 有系统像它这么悲催吗?悲催自家宿主太美,生怕他就这么一下子变成水仙,任务永无达成之日! 说到这里就要提道系统的先见之明,由于世间道理都是越强越美。 敬天宗主盛年之时那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天下无人道第一,所以系统假公济私的给他身上下了不少桎梏。 主要是压制他的实力,再压制他的修为,顺便把强者流露出的气息也消除掉,费尽心机方有一个可以和人正常交流的季闲珺。 若不是这样做,你们还以为有人能和季闲珺正常说话,正常思考吗? 要知道美丽也是一种武器,美过头那就一发不可收拾! 可就算如此,季闲珺时不时的仍会因为个人问题冲破一两道桎梏,这时候系统又要操碎心的给他身上那些禁锢修修补补。 像是这次楚留香,原随云,西门吹雪三个人在他身上看见异象,系统就第一时间予以处置。 结果等它完事,差点儿被过河拆桥,虽然它并不清楚季闲珺当时的心里路程。 身为一个王者,季闲珺远比他看起来要深沉的多,可这样不代表他没有性格。 他的性格不巧,称不上好,任性的厉害,有人说他睚眦必报他听到也不会觉得对方说的不对,背地里报复回去正好不辜负这番评价。 但是这个前提在别人随随便便给他下什么定义上。 楚留香幸运就幸运在并未强调季闲珺是怎样的人,也因此没有让季闲珺某处性格上的缺陷冒头展现存在感。 他提起太阳拳的时机正好,妙语连珠连旁边沉默赶路的西门吹雪都投来视线,觉得他聒噪的有些像陆小凤。 被他聒噪的对象,正因为他说的那些也是自己思考的,没有反驳的余地,所以当他把季闲珺招来时,原随云说不上什么滋味的松了口气。 原随云道:“不得你亲自教授,只凭模仿果然还是皮毛而已。” “别小看自己,单是这皮毛就不知有多少人做不到。” 季闲珺莞尔笑道:“你想学?” 原随云默认下来。 西门吹雪听到这里,视野中头一次出现季闲珺的身影,足见原随云解释时,季闲珺的表现多么随便到……仿佛原随云说的全是假话。 这么一个娇气的公子哥为何会被蝙蝠公子推崇备至? 怀抱着这等不解西门吹雪不带人气的目光将季闲珺全身上下观察了个遍,可是他并未在此人身上找到一丝武者的痕迹。 若是有,也更多的像是那些动嘴皮子的谋士,而非武林高手。 别说,他得出的结论还蛮符合季闲珺在队伍之中的定位,不过季闲珺不是谋士而是领队。 如今见他承认原随云那招的来源是自己,西门吹雪眼睛亮了,在这月亮已经挂起,但天色不曾彻底黑暗的时段,他手中的剑蠢蠢欲动,仅差一步就会开口请战。 “内伤还没养好,别让一时冲动毁了自己。” 季闲珺表现的比他还了解自己一般的劝告道,在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得疑惑时坦荡直言,“有个比你还要了解你的人在我这里说起过你,她口中的你会寂寞,会孤独,会偏执,会等待,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西门吹雪表情怔忪。 他从出现开始便是一副剑痴的模样,只对自己的对手热情似火,这还是楚留香与原随云首次看他为不相干事情流露出情绪,虽说只是很淡的一点儿,但已可从中看出季闲珺的可怕。 分明常见,但季闲珺已似和他相识多年,最诡异的是在场人居然没人感到不对,一个个看着他嘴角噙着笑意,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在这刻是否对我口中的那个人生出好奇心了呢?” “……”西门吹雪深神情沉默,他为人诚实自然不会故意装作不在意,所以他承认了,“有。” 季闲珺笑得非常开心。 “那好,我不告诉你她是谁。” 西门吹雪:“……” 旁听的人一时呛到,像是西门吹雪无语的省略号一样,楚留香捂着嘴忍下险些跑出来的笑意,他不经意一眼,看到原随云撇开头,无声攥紧的指尖轻微颤抖,显然他们都不怎么良心。 西门吹雪按下腰间利器的剑柄,语气沉静并未因此被激怒。 “季闲珺?” 季闲珺笑道:“原来有记下我的名字吗?既然如此,本座便不辜负这份用心,说吧,你所探求之物为何?” 原随云收起笑意,不解季闲珺忽然改变的语气,声线,以及气势? 西门吹雪和他相处不过半天 ,当然不会像是原随云想得那么多。 季闲珺既然问了,他也当然会把疑惑提出来,即使刚刚被耍了一次。 西门吹雪认真道:“那种境界我曾触碰过,但不曾像是今日一样使出来。” 他说的正是剑尖风雪,须弥间形成的小小境界。 西门吹雪过去曾在剑室数次悟到边坎,但没有一次顺利的跃过去,这次巧合般的突破,他比谁都要不解。 被对方紧紧盯视的季闲珺表情分外严肃,也不知是否心理上的错觉,原随云觉得他这次比哪次都要来的认真。 季闲珺确实非常认真,只不过在说原因之前他先问道:“你先告诉我这剑法是谁教你的。” 西门吹雪一愣,摇摇头。 “无人所教,不过幼时在家中宝库里寻到一纸残卷。” 卷中内容精妙,虽说是残卷,但启蒙年幼的他已是绰绰有余。 季闲珺听完他的话若有所思道:“残卷的名字是风雪篇,还是沧澜篇,亦或者破诀篇?不对,剑法的话,只可能是大衍章。” 如果一开始听他的话摸不着头脑,但等西门吹雪脸上露出鲜明的惊讶神色并说道:“你怎会知晓残卷之名?”众人不禁有种恍然感。 制作古卷的材质特殊,纵使经历时光流逝,其上字迹也不曾留下不可磨灭的损伤,除去几处奇怪的疑似虫蛀的小洞,残卷封面的名字还是可看出大衍二字的。 连起来读与季闲珺所说的一般无二。 不过风雪篇,沧澜篇? 这难道是残卷的其他篇幅? 西门吹雪正想着,就见季闲珺低低一叹,周身气息沉重的无以复加。 “怎么会……居然是……” 楚留香眨眨眼,用胳膊肘怼怼原随云,原随云面不改色的冲他麻穴一戳,顿时再大的好奇心都比不过整条胳膊酥酥麻麻的酸爽。 西门吹雪表情愈发严肃:“你也是残卷的持有人?”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大可能。 然而事实比他以为的更加稀奇古怪。 季闲珺从车厢里探出半边儿身子,在原随云跟楚留香停车下地之后,他跳下马车,站在西门吹雪的前方。 雪白的马匹乖顺安静,逐渐收束在西方的最后一抹光芒正要彻底失去光辉,天地将要被夜晚统治。 就在这个说不出微妙的时刻,季闲珺背负双手,好整以暇的道:“下马吧,来见过你师傅我。” 作者有话要说: 费尽心机,我特码总算找到让季闲珺动弹动弹的办法了,难死我了! 第28章 季闲珺和其余六界之主打赌时,曾丢出一本不曾写完的武功秘籍, 里面记载他年轻时候留下的习武心得。 那些东西虽然在如今位居高位的他看来不算什么, 可是对那个武林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以至于三次灭世,三次救世。 救世主本人依靠功法的特殊属性来往在生死之间, 最后于丁点儿可能性之中找到罪魁祸首,阻止这个混蛋的世道继续延续下去。 至于救世主本人也在之后归附敬天始境,成为敬天宗主的得力干将。 然后说到这里问题就来了, 那几本残卷季闲珺收回来了吗? 答案是————没有。 就是这么惨烈。 搅得六界不得安宁的东西居然不在事情结束后回收, 干这事的人到底是要多么不负责任啊? 可是季闲珺不提, 其余六位界主也像是集体遗忘掉这件事似的,处理完后续, 各个脚底生风的跑人。 那卷残章至此之后也一直下路不明到季闲珺把它的存在彻底遗忘, 说起来那也是敬天宗主少有几次作出没头没尾的计划。 他一向爱有始有终, 因为常年身处高位养出的习惯, 不对自己苛刻一点,君主治下混乱的是一整个国家, 他更惨, 处理不好七界都会跟着大乱。 这些年多亏敬天始境里面的臣子兢兢业业, 弥补掉宗主偶尔的疏忽,也给季闲珺提供出偷懒的时间。 残卷这件事就是季闲珺某次偷懒,然后手下人没跟上弄出的纰漏。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 毕竟那时季闲珺尚未立威,手下能人良莠不齐, 大家也是个个寿命不短的修士。 你瞧这一个不小心,不就拖延到几千年后了吗? 季闲珺对待需要自己亲自处理的差错,心态还是蛮平衡的,不过是把原本的大战系统,改为传道授业。 他的态度一开始也非常明显,穿越是为了旅游,旅游是为了满足求知欲。 因此对这个和敬天始境相差不大的世界他并未投注过多热情,没有一开始撂挑子不干,或者像之前那样拍死任务对象让此间天道直接把他们驱逐走,还是因为系统够有眼色。 负翠琴和风花雪折扇,前者曾是他之爱女生前用过的唯一一架琴,琴身还是他亲手打磨的。 之前他派人去搜索季氏女嫁妆的时候,负翠琴本该一同回归宝库,然而不知怎么落到系统手里,如今被它用来做任务奖励,可见也是被逼急了。 这点儿季闲珺从它敢为自己强制按上那个PS时就有所意料。 至于风花雪折扇,这不是他的东西,更不是他女儿的,是……女婿的。←_← 像是任何一个被娶走宝贝闺女的老父亲一样,季闲珺看女婿哪哪儿不顺眼。 女儿和女婿生前他故意忙碌,下意识忽视对他们的关心,等到想要去关心的时候,时间已经将一切风化入土。 季闲珺在那时久违的品尝到普通人的酸楚,虽说不曾流泪,但也曾在字迹风化早已辨认不出此地是谁人之墓的土地上静立许久。 说起来,他会稍微认真的完成这次任务,原因也是想让女婿的扇子和女儿的琴再次聚首,即使只是静静的躺在系统空间里。 其实见他对原随云态度的转变是在他弹琴之后,便能发现他对“琴师”这个身份的偏爱。 一如他那位琴技绝尘的女儿。 楼乐姬。 当然,这是化名,真名和小名前者只有她夫家和父家知道,后者则只有季闲珺清楚。 当年楼大家一曲,曾迷得三界男子不惜跨界到她借宿的酒楼书斋外等待,慕名而来的人数量之多夸张到从山上排到山外三十多里。 多亏楼大家奏曲自带内力,离得那么远虽然看不见奏乐之人的身姿样貌,但琴声之清高绝俗,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 许多别有心思到此的人不知不觉间便会忘记自己本来目的,回过神来已经发现自己安分的当起好一会儿听众,再想做什么都是来不及了。 有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女儿,季闲珺会对原随云说自己琴棋书画并非精通,可见他并非说谎,但也掺杂有十足的水分。 最后话归正题,季闲珺出身武林,不太可能对这个“不成样子”的江湖一点儿感触都没有,但是他什么也没做,除去自身的问题,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这个世界所谓的大侠身上。 在季闲珺出生乃至以后的数个时代,习武之人再怎么不像样子也有一颗赤诚武心。 再怎么心思不专的恶党,要说他们自己有没有对道的执念,那也是有的。 可是这个世界里面,楚留香,原随云,以季闲珺的眼光看,他们已经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人物。 但就是这些人,他们对武道的执念甚至不如他原本世界一个刚踏上武道的孩子。 以武入道,再入先天。 先天之后,更有武仙。 短短两句顺口溜,敬天始境的小孩子从小念到大,也是使无数人踏上武道的源头。 一旦这些人真正开始习武,磨砺武心,锻炼武骨。 有点儿见识的人都不会觉得武仙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学无止境啊! 但是这个江湖坦白讲,武功是和利益挂钩的,是和财富挂钩的。 真正直指天道,直指本我的,在看过两位“大侠”之后,他对此世是否有这样的人不抱希望。 所以季闲珺再怎么有闲心,既无同路人,自当红尘俗世,过眼烟云。 综上述所说,季闲珺在看到西门吹雪之前打定主意呆烦就走人,并不准备付诸行动,拯救这个世界已然没落的武道。 一个没救的江湖,他再怎么爱多管闲事也没打算在这里耗费上几十年光阴。 何况他心冷如铁,是无情的帝王,别把他想的太好了。 然而就在这时,该说是巧合还是奇遇,西门吹雪就这般出现了。 给无所事事的季闲珺面前摆上一个不得不去收尾的工作。 残卷,多年前没处理掉的尾巴。 学会自己的功法,姑且算是徒弟之类的,总不好放着他走火入魔。 救世主当年虽然收集完残卷所有内容,但光是他自身因为功法问题,真灵数次跌进死海的遭遇,至今仍是一篇人人敬畏的血泪史。 更别说西门吹雪手里的是残卷中的残卷,很难说之后修行路上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再无必要的情况下,敬天宗主其实蛮好说话的。 也没有随随便便坑人的想法。 所以他站出来对西门吹雪说,我打算负责。 听起来是很好,很美,但是……西门吹雪刚和他认识不到半天。 ——凭什么叫人家管你叫师傅? 当系统瑟瑟发抖的打算戳戳季闲珺提醒这个问题时,他自己先恍然大悟了。 手一拍,“哦,对,收徒弟之前似乎要露一手,”季闲珺说完时天已经全黑了,他看看四周,乌漆嘛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一天里这时是最黑的时段,因为头顶星星月亮不曾架起银河,不曾皎洁如霜,黑夜的静谧深暗反而占据主导。 而且由于之前交谈,他们这些人没有及时停靠路边安营扎寨,所以他们现在无论要做什么都没有天还亮着时方便。 这时沉默许久到怀疑他是否没把季闲珺当回事的西门吹雪开口便道:“残卷是你写下的?” 季闲珺不假思索:“我写的。”说完,敏锐的发现西门吹雪的目光落到自己俊俏的脸上,他伸手摸摸,指下光滑的皮肤使他笑了起来,“看起来年轻的像是在说谎?” 西门吹雪默认下来。 “那个……咱们能不能先把篝火准备出来?” 楚留香突然插话,黑暗中隐隐可见的五官露出一抹苦笑。 “我好像听见狼叫了。” 大晚上的树林边儿没比林子深处安全多少,山上居住的野兽世世代代繁衍生息,论起数量能比任何一座城镇里面的人都多。 听见楚留香的提议,季闲珺没有反对的道理,西门吹雪也是一样,不过指望这两个人干活是不可能的。 所以原随云去找柴火,他的耳朵好到在夜间更比白日灵敏,楚留香则就地扎营,翻出干粮清水,等火堆架起,他们可以烤来吃。 当一缕火光从野地里燃烧起来,人们本能的在黑暗中感到安心。 远处时不时响起的野兽叫声在心理作用下也像是变小声了,这在他们的意识中是危险离自己远去的信号。 虽然在场人都没觉得自己是处理不掉山狼这等威胁的弱者,可看到一堆堆篝火燃烧起来,他们还是不免舒展眉头,气氛跟着轻松起来。 清晨买好的面饼喷香酥软,但是放到晚上也不免冰冷干口,楚留香掏出干粮后,经验十足的往马车里携带的小盆中倒入清水,放在火上烧热,然后每人都可以就着温水吃饼子。 在这微凉的秋日晚间,喝些热乎的,这也算是赶路中少有的享受。 原随云也趁机换了一身黑衣,白日破损的衣服则用来引火,尽到最后的责任。 接下来一切都处置完毕,之前被打断的话题重新开始。 西门吹雪淡声道:“古卷年代久远,你可能出身持有古卷的宗门,也可能是你家传武功,但若说它是你所撰写的,非我不信,实在匪夷所思。” 季闲珺不以为意道:“你就是不信对吧?” 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的回回来这样一句话,西门吹雪再次默认。 季闲珺看起来半点儿不气恼的样子,诸多疑虑付之一笑,神色淡淡,却莫名有种奇异的吸引力。 “那么不是有个很好的办法解决你我之间的矛盾吗?” 原随云像是想到什么,表情骤然古怪,再看楚留香饶有兴味的眼神,显然他和原随云想到一处去了。 西门吹雪目光微动,对季闲珺了解不深的他本能生出一股战意来。 季闲珺好像故意抓得就是这个时机,语气淡道:“使用同样的招式,你若赢不了我,只能说明我比你强,我若比你强,就算强收你为徒你也无法反抗。既然如此,干干脆脆打一场不是比什么方法都要来得简单?你白日的内伤,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西门吹雪颔首证实季闲珺说的没错,他的内伤是恢复的有七八分。 季闲珺:“两个时辰足够你恢复到最佳状态,可不要让我失望啊,即使只是学了剑篇,若是不成器,我也不会手下留情。”说着在江湖人听来狂妄至极的大话,可在场中人不认为他在说假话。 因为无论是原随云还是楚留香,都有十足的智慧认清当前形势。 在他们眼里,这次决斗弱势的反而是享誉盛名的西门吹雪! 不过这份识人之能大大小小还是改变了他们的神色。 作为和季闲珺最熟的原随云眼中闪过愕然,尤其是他看向吃完东西似乎是打算消食儿所以踱步慢走的季闲珺时,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面对皎月,背有长暗,修长挺拔的一道身姿,蓄势待发的好似后羿射日之前的那柄神弓。 他当着众人的面慢慢走远,不惊不怒,不疾不徐,周身气息沉稳干练,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但却让原随云既羡又妒。 自己从未见过季闲珺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二更 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隔着两道火光的阴影,两人面对面,像是两口无法互相接触的宝剑。 锋锐的剑锋碰撞会发出金石之声,严重还会带出火星,轻巧了则不痛不痒。 无感的剑身体会不到人性的热度,纵使全力去捂热也会飞快变凉,两把一起的话,那就是冰冷了一起冰冷,不会有互相温暖的那一日。 从这点儿上看,季闲珺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温吞行事。 弃剑多年的他自然不会再次拿起剑,他对面的西门吹雪则习惯了用剑,使剑。 一个不拿剑的剑客,一个用剑如神的年轻人。 如今做起彼此的对手,这画面也是好笑。 尤其是在旁人眼里,这两人的穿着打扮无疑加深这种印象。 西门吹雪那身享誉江湖的白衣,在一般常识里是给人奔丧用的。 即使是喜欢白色的人也多会使用月白,再在上面绣些别的颜色的暗纹,让这身衣服不至于晦气的触人眉头。 宫九也是个喜欢白色的,但他穿白是因为心理洁癖,现在看见另一个人穿白色,还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万梅山庄之主,更在这之后听到两人要打上一架。 他就已经不顾三七二十一,趴上车厢墙壁洞开的窗口悄悄当起观战人。 那目光实在是专注,心里面是自己也搞不清楚的火热情绪。 他可能想看出什么来,他也对此期待万分。 或许在他眼里西门吹雪就仿佛是他自己对季闲珺发起的挑战。 别看宫九和西门吹雪两个人生经历不同,性格爱好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儿是白衣,但架不住此时场景中有季闲珺! 宫九想看看,他究竟有多么强。 而现在有这个想法的人绝不止宫九一个! 原随云和楚留香的内心想法不知不觉同步了,他们安安静静当着旁观者,等那两个人动起来时,就连原随云心里那丝阴霾也不再盘踞心头挥之不去。 该如何说呢? 季闲珺打扮的仿佛王孙贵族,世代荣养那种累世富贵教养出来的年青一代,虽然他有些时候表现的反而像是年青一代的爷爷辈,可他年轻漂亮的身体充满活力,教誰也说不出什么来,觉得他顶多是老成些。 可是当他站在西门吹雪对面,并在他动手之后后发制人,那股与年龄不符的违和感再难掩饰。 有人不自觉收拢手指,觉得是自己挡住自己的眼睛,无视这般异常,但不管他们是怎样想的,战斗一旦开始,就非要分出个输赢来。 轻盈如雪的杀机缠绕剑尖,这怎么看都是绝世无双的一剑逼近到季闲珺面前时,西门吹雪目光一凝,只见一双手,五根形状完美的手指突然占据他的视野。 “叮——” 季闲珺曲指弹到剑身,一声清吟响彻整个静谧的夜晚,剑势受阻再难寸进。 西门吹雪使出今日刚刚领悟到的这一剑试探季闲珺,但没想到这招居然被这么简单的破了,破的不着痕迹,仿佛那根手指上被附加了什么惊人的东西,轻而易举碾碎剑上杀招,再于支手间破解风雪境界。 “呵——” 闲适自在的笑意挂在他嘴边,季闲珺的表情仿佛在说只是这样吗? 若要换成别的人恐怕会被他挑衅得怒火上头,自己乱了自己的攻势。可是西门吹雪稳稳的把持住自己的节奏,纵使充满信心的第一剑并未收到想要的效果,他用起剑来也是专注沉稳,仿佛把全部心思寄托在那一盈清光上。 而他的心又是那般澄澈,那般纯粹,以至于他的剑无物不破,异常锋利。 即使是当世之中其他的几名强者,对上西门吹雪这样干净的剑心也会在极短时间里避其锋芒。 也许正因为对手是季闲珺这样的强者,西门吹雪无意中进入剑心通明的境界,人剑合一,不分彼此。 可以说他的状态从未有这般好过。 “哦?” 发现这一点儿时季闲珺惊讶的泄出一声气音,但他很快便不再有这个余裕。 来自此世剑道顶峰的挑战令人无暇他顾,那剑招当真如落雪般纷纷飒飒,一招一式应接不暇,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不利之地。 在季闲珺战斗时候,楚留香等人也在心里计算自己面对这招会怎样躲,怎样反应,亦或者是自己能接下西门吹雪几招。 然而在一阵心悸的沉默之后,楚留香放弃思考,歪头看向还在目不转睛盯着那两个人的原随云。 “你觉得季闲珺会赢吗?” 原随云理也没理他。 楚留香只能换个问法。 “你说他还有多少招能赢。” 这次原随云回他了,摇摇头,原随云道:“不会赢。” 楚留香:“啊?”一时没意识到他想说什么,不过不用担心,原随云马上补充道:“他若是想赢,不需要再有下一招,他马上就能赢,可是现在还有接连不断的下一招被使出来,他当然不会赢。” 听到他这样说,楚留香勾起嘴角,笃定道:“嫉妒了?” 原随云默默的,默默的将目光转向他。 “楚留香,你知道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吗?” 楚留香自己打嘴:“我的错,但是我还是要说,季闲珺这个人不简单。”说完之后,他夷然自若的再补一句,“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一些。” 原随云缄默,以他的心智不难看出楚留香这话的用意并非是对季闲珺怀有意见,而是实事求是的告诫。 自己和季闲珺相处的时间算长的,但至今摸不着深浅,这岂是正常情况? 楚留香也知道他要思考,所以等了一阵,等到原随云愿意开口说道:“那你呢?” “找出幕后之人后我就打算回家看看了。” 蓝衣长身,高大俊美的男人伸了个懒腰,身前两个火堆噼啪作响,烧炸的树枝变成碳还不忘弹出一两个火星,衬托着楚留香的笑容浅淡柔和。 “出来太久,有人还在等我。” 原随云表情沉静:“我知道了。” 楚留香想了想,多管闲事的说道:“其实你也不需要多想,我们都清楚季闲珺并非恶人,他不过是不够潇洒。” 像是曾经的原随云一般困于无争山庄,季闲珺也有其他东西使他无情,使他冷漠,使他深不可测。 冲原随云挤挤眼睛,楚留香道:“我看他一直没什么精神,希望你心里有数。” 原随云当然有数,季闲珺归根究底也是一个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像是现在和他战斗中的西门吹雪,他的无情人尽皆知,他的冷酷也是闻名遐迩。 这样一名剑客都在等待出剑的时机,季闲珺这样的人又在等待什么呢? 正想着,他发现跟西门吹雪见招拆招的季闲珺眼中有什么发生变化。 原本墨沉的双眸逐渐冒出趣味,宛若夜幕覆盖上星辰,当趣味增多时,银河倒悬,圆月高挂,黑夜因此而不寂寞。 原随云沉声道:“我不会放弃的。” 楚留香一愣,失笑着摇头转移话题,不再继续下去,再说下去那就是冒犯了。 “以季公子对血沸之招的领悟,战斗再怎么拖沓如今也快结束了。” 原随云还在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穿着紫衣,战斗中却闲庭信步,极是潇洒的男人,闻言也没在意的低应一声。 “快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纵使武力不如人,眼力也是一等一的。 说快了就真是快了。 一场战斗中除了开始,之后全是在喂招,时间长了,西门吹雪自然能察觉出来对方宛若游戏般的从容。 因此他停下来,沉静心神使出全神贯注的一剑。 这一剑可谓包括西门吹雪一直以来的所有领悟,与剑同寝同食,寸步不离,寒暑不息,非人般的执念,集合起来用出来的便是超越世人想象的一招。 剑从西来,划破长空,破碎雪境,横贯古今。 使其剑光收束成一束,最终已至成暗,仅有过喉时那一点亮如白昼,连那刚刚领悟出来的雪原飞霜也在这刻静默无声,藏身在极致的黑暗之中,关键时刻变身无穷寒光,将内敛的杀机尽数释放。 季闲珺对上这等再次于战中突破的高手,眼中趣味不减反增。 他在这一招中感受到共鸣。 西门吹雪单论实力确实不及季闲珺认识的那些天之骄子,但是他这种对剑道执念成魔的样子,很难不让季闲珺回想起自己曾经教导过的一些孩子。 他会教导的人天赋自然不低,但是他们真正出色在对自己选择的武道一心一意上。 即使前方悬崖无路,他们也会硬走出一条路来。 在他们这样的人心里,悬崖勒马是不存在的。 拧得叫人想破口大骂,可偏偏是季闲珺最喜欢的类型。 至于为什么会喜欢,说来也简单,季闲珺最后一个对手,便是这样的人。 前文中有提过,最后死在天地初开的节气,是令敬天宗主也不禁为之遗憾的一名武痴。 西门吹雪这副样子恰恰和曾经无数次打上敬天始境和他决斗的那个人气质相似,因此他不自觉的就认真了那么一点儿。 系统310察觉到季闲珺的心情变化,还不等出声提醒,束缚在季闲珺身上的无数封印阵各个发出脆弱的□□,仅是短短一瞬间便有七八个禁锢颤抖着崩溃。 只有系统能看到的金光在季闲珺体表一闪即逝,九龙怒啸的声音愈发响亮。 “叮——!” 这是比何时都要长音的剑吟,一直跟西门吹雪见招拆招,打斗的宛若戏耍的男人,在那绝杀的一剑到来时,即使它快的已经堪比雷光可他还是用三根手指夹住了它。 一时间光明熄灭,紫气无边,深处的暴风雪无声被吞没,剑锋的颤抖也在一动一静间平复下来。 然而这还不算结束,季闲珺伸手一弹,两指带着不大的力气可愣是让这口古剑狭长的剑身颤抖的比何时都要来的激烈。 这道从指尖发出的内劲横冲直撞,仿佛挑衅一般的刺入西门吹雪的手掌,钻破经脉,像是一条贪吃的蛇死死咬住他拿剑的那只手。 与此同时,剑身上传来的强烈震动头一次厉害到让西门吹雪意识到自己拿不稳剑。 作者有话要说: 季闲珺:本尊何时认真过? ————感谢小V的深水,虽然我觉得我可能会哭个几天QAQ 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家猫得绝症了,然后我也跟得绝症似的,看她吃了止疼药后活蹦乱跳心酸,想她只有吃药后才能这样活动了,不吃药天天趴着一动不动,一叫唤就害怕她是不是在喊疼,不叫身子一颤都怕她病情是不是恶化,真是看她静担心她是不是难受弄的,动操心会不会恶化,现在看她都是个大写的难过,眼泪忍不住往外跑————这病是基因问题,绝症,不想要什么安慰,关于她的问题我也一清二楚,但就是心理酸楚想说说,不行,一说就想哭,那么小一只养这么大,才刚九个月怎么就这样了呢…… 第29章 剑对剑客而言是另一个自己,是一条共享的生命。 剑毁人亡, 视剑为如此神圣之物的剑士若是拿不稳剑该怎么办? 惭愧?无容?索性放弃生命成全自己的剑道。 但是西门吹雪绝没到这个份上! 那道肆无忌惮破坏他右手经脉的气劲狡猾非常, 西门吹雪从它的行动中深深感受到它对自己的挑衅。 若自己的命是剑, 那么它就让自己拿不住剑。 放下吧,放下吧, 你拿不住的。 好似有这样蛊惑的语句不断辗转耳侧,同时手上的痛苦已经蔓延到小臂,继续下去可能整只手臂都保不住, 再也不能拿起剑来。 “何不就这样放下呢?” 僵持之中, 西门吹雪听到刚刚和自己战斗的那个男人这样说道。 漫不经心, 不以为意,随意无畏, 总之是旁人般的语气, 劝告也显得毫无意义。 西门吹雪自己便是一位名医, 即使江湖人少有人听说, 但他精通医术,知道自己的手上正在发生什么。 若是现在放下, 有朝一日他可能还能拿着剑再次过起之前的生活。 但若是不放下, 他这辈子是别想再当一名剑客。 前后两者的差距他心知肚明, 正是因此他死死握住那口陪伴自己十几寒暑的剑,看神情已是决然。 “我不会放下它。” 压着嗓子,西门吹雪现在的样子可能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但他的目光一如初见,不, 比那时更为明亮。 季闲珺看过之后,笑意不知不觉透过翘起的嘴角传递出来。 “我用大衍章上的剑招和你互相拆解,这是不曾看过残卷的人绝做不到的事情,对吧?” 西门吹雪皱起眉头,左手已经压上右手手腕,季闲珺说话期间,气劲也不曾停止对他经脉的破坏,不如说速度反倒加快了。 季闲珺说完之后安静看他,直到西门吹雪点头,他又道:“你的剑招脱胎自大衍,即使后来因为个人习惯剑意生出变化,但底子是不变的。而且即使你用剑的方式再怎么和原本剑招生出差异,大衍章取名大衍,正代表此剑诀本质为大衍无形,规规矩矩按照剑诀练才是歪解,有变化才得真意……现在看好了。” 手向前一探,远处树上一根树枝噼啪断裂,待到完全脱离本体之后,树枝被内力裹挟,嗖的一声飞到他掌下。 季闲珺握它仿佛是在握剑,剑气一时纵横睥睨。 这等异象即使是全力压制伤情的西门吹雪也忍不住专注看去。 借助地面火光,众人只见剑气仿若有形有质,剑光冲天而起,剑意横扫八荒! 拿着树枝的人穿戴模样都像一个智者多过一名剑客,但当他这样静静站立的时候,谁也不会觉得他不是一个剑士。 纵使他拿的是树枝不是剑,可在这一刻他是持剑人,正打算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表演。 季闲珺挥动起树枝,无视众多视线坦然自若道:“大衍无形,形无物,因此剑招藏有万般变化,你可以细如急雨。” 说话间,剑光如雨落纷纷,连剑意都透出一股子雨乡湿潮,击打的地面刹那间多出无数个小洞,股股剑气有如水滩般盘踞其上,看的旁人心惊不已。 然而他的指点还没有结束,季闲珺身形飘然,不经意间似已融入秋风。 “柔若春水。” 水生万物,因而剑气缠绵悱恻,同样的剑招以这等心境使来,连绵不绝,光如流萤,看得人目不暇接,绚丽异常。 “风,雷,云,雾,山,石,木,土,你若想,它统统可以做到。” 季闲珺说着,手中树枝竟以雷霆之势穿过一块立在路边的巨石。 那石头楚留香下车时还留意过,觉得形状实在圆整可算奇石。 而今树枝拙钝的尖端居然穿它如无物,更在洞穿之后,内力如雷龙电蟒般激射开来,巨石立马崩碎成齑粉。 场面一时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飘飘洒洒的粉末为背景,季闲珺不受影响的再道:“你练大衍,不知中途经过什么,歪到风雪篇上面,那本是大衍章的后续,是你现在所不能接触的境界。但你既然有这个机缘突破,那我便说上一说。” 在各色的眼神中泰然处之,纵使谈笑间说的内容惊世骇俗,听者大可叹说荒谬,然而那一身气定神闲,却比任何辩驳都来的有说服力。 季闲珺:“风雪之实,实为剑境。剑意,剑气,剑光,依次达之,方成剑境。剑境有剑心,剑骨的要求,骨可重塑,剑心难求。你的剑心不错,可能正是这个缘故使你领悟冰雪奥义,但还不成熟。” 说完,季闲珺一压手中之“剑”,距今已有数月不曾见的绝意剑境舒展开来,天地成一水冰白,大地成墨色长流。 在这等境界之中,一身紫衣的他本该特殊到一眼识得,但实际情况却是他融入到剑境之中。 比雪花更为普通,像是寒气融入周遭环境,紫衣浑然天生犹如冰雪凝妆。 在剑境展开之后,习剑的西门吹雪是第一个注意到这里的特殊之处的。 这是一个人的心中境界,是领悟无数剑意之后百般凝练出来的极致之招。 “怎么做到的!” 西门吹雪用前所未有炙热的语气问道。 季闲珺轻轻一笑,墨上风雪忽而大至。 比起西门吹雪一心为剑将所有奇异之处无视,剩下的人可统统惊愕非常。 “这是……”楚留香蹲地碰一下地上冰雪,然而指尖确实感觉到凉意,他苦笑道:“我难道生出幻觉了?”一眨眼,连他们所在的地方都变了。 原随云仔细观察四周,耳朵微动倾听远处雪落的声音,那细小的声音清晰异常。 “我觉得冷了。” 马匹不安的踏动,楚留香接道:“我也是。” 可是明明刚才入秋,白日还有些许残留的暑气,他们本该点燃篝火停在山边路旁,但是…… 楚留香眼一转,视线的焦点定格到燃烧的火堆上。 雪落纷纷,可是火焰没有丝毫熄灭的迹象,安安稳稳的燃烧。 楚留香:“我可能真的生出幻觉了。” 他的语气从一开始的摸不着头脑再到如今的肯定,过程清晰明确。 这燃烧的火堆就是最好的提示。 在那个先天高手满地走,入道牛人多如狗的世界,凡是踏破先天的武者多数功法都会在天地灵气中变异,后人学习他们留下的武学其功法本身便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季闲珺所展示的剑境就是先天之后的剑者,内外兼修后形成的一种独特剑招,可谓融入他们毕生心血。 剑境展开,形成独一无二的领域,若是被摄入到剑者的剑境中,死法可端看境界属性。 不过剑境对死物影响不大,基本是在剑者动杀时起辅助作用,也就是十分弱小的人才会受害于境界本身,而这般人不需要展开剑境。 在季闲珺那个年代这一般是绝代剑士的标志,没有自己剑境的剑士是不存在的,这也是武学上再能进步的表现。 剑境反应心境,心境不稳剑境同样脆弱易碎。 因此季闲珺展现出来的剑境,稳定的不可思议。 仿佛带有魔幻魅力的奇异招式一经出现,宫九就再也移不开眼睛。 他不像是原随云他们,着眼在真实虚假上面,对宫九而言是真是假无所谓,怎样学会并且使用这招才是重点儿。 “这便是季闲珺吗?” 他摸着腰间系着的腰带,玉扣白条,精致的仿佛出自热恋少女之手,然而这像是定情信物一般的“腰带”其实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软剑这等变幻无常,常常用来作为杀招的东西落在宫九手里再添三分威力。 若对象不是季闲珺,他本不需要这般狼狈。 但也正因为是季闲珺,他也带他看见新得天地。 那是不同于如今狭小的“武林”,是真真正正广阔无边,期许雄鹰展翅的辽阔世界。 不止是宫九折服于这份魅力,可以说当今武林人士没有人能在看到这一幕后不动容的。 别人目不转睛的注视这处世界,季闲珺其实也在看。 这是他的世界,他的心境,他的一切的展现。 风雪交加,墨色长河,苍老,古朴,简单,仿佛黑白两色的水墨画在某一时刻失序,又在某一时刻统一。 脚下细小的结晶中是数不尽的雪花错落,深黑悠远的长河是道不尽的古老苍茫。 回想当年,他曾漫步在同样的风雪间,最后亲自解下自己的剑,放在水墨尽头再未取出。 从此他冠冕加身,从此他再无自由之身,也因此敬天始境国泰民安,也因此万民极乐盛世安然! 季闲珺忙碌万年,不曾有一刻清闲,但当看到昔日剑境展开,他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为不曾变成这般模样的敬天始境,为自己守住万载繁华这个事实感到由衷的喜悦。 因喜悦漫天冰雪转为华胥一梦,黄帝梦中游华胥,遍见自然,乃人间仙境,然此处华胥之梦,梦乃敬天。 正是季闲珺治下的太平江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安慰我的大家,我会努力恢复状态的,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30章 民,衣食富足, 官, 群而不党, 民间,学堂遍布, 官场,选贤举能。 小童学语,咿呀声出自诗经厚读, 少年上马, 抬手间弯弓射狼。 这是最为普通的凡尘景象, 再这之上则进入另一个世界,那里更是繁华。 正所谓释道儒三家并起, 敬天始境内自也不缺少这三家的高人。 由此落到楚留香他们眼中的就是—— 儒家学子书读百遍, 学海无涯, 于陈腐中洗尽铅华, 大儒之姿使其乾坤朗朗。 释家佛者一叹百姓罹难,二叹苦海无边, 三不叹, 自起红尘作伴, 救苦天下,不为己身,为苍生! 道家高人两袖清风, 拂尘匹练,轻剑白眉, 走江湖,入江湖,为正气,亦为侠气。 若说宫九等人只为凡间盛景感叹两分,那么看到这里,释道儒三家高人举手间翻云覆雨,群雄畏惧等闲之! 即使众人中最为淡定的原随云也不免受一位儒家高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踏云来去时视众人于无物的神姿影响,心中生出几许向往。 “这、这真是……” 以楚留香的口才看到这些景象时也不免拙于口舌。 幸好季闲珺的失态仅仅是一会儿的事情,不等他们继续看清,这等盛况便如梦境一般濒临破碎,再过一刻,三人眼前景象陡然生变,回过神来看着恢复原状的周遭景色不禁面露怅然。 睁开阖起的眼睛,季闲珺不曾想到自己会因此突破,以至于气势拔高,剑境反射心境意外让这群人看到另一界的景象。 “失态。” 很快他便解释似的说道,说完他表现自然,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再正常不过,若无其事的接下西门吹雪的话。 季闲珺:“你说我是怎么办到的?”不看西门吹雪一下子变得执着的眼神,他笑起来,带着不明显的恶劣,“拜师啊,拜师我就告诉你。” 西门吹雪:“……” 原本安定的气氛一下子进入僵局。 季闲珺笑着提醒道:“你输了。” 这话说的西门吹雪反射性的看向被自己遗忘的右手,此时已经知觉全无,经脉尽断。 “我还能用剑吗?” 半响后,季闲珺听见一道清冷漠然的声线向自己问道,他看向西门吹雪时主要看的是他至今不曾松开的手。 “你的剑不会抛弃你,正如你不会放弃它。” 在他说完之后,西门吹雪极为缓慢的勾起嘴角,眼里散发纯粹的喜悦。 这一笑,像极了刚才风雪墨色眨眼转为盛世繁华的景象。 季闲珺也跟着笑起来,数不尽的风流清隽,道不尽的雍容雅致。 西门吹雪站起身后说的话真心实意:“师傅。”他没有矢口否认,坦然的接受自己战败的事实。 即使认下这个刚见面不过半天的“年轻人”为师,也丝毫不见窘迫。 只不过单看武学修为,在不曾摸过骨龄的前提下,大家也已经默认季闲珺是一条老黄瓜。 不然他强的不符合情理! 原随云心里压力一时很重,年纪这个问题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尤其是他还没准备好面对心中这份感情。 但是他人的种种心思,并不在季闲珺的关注范围内,他看眼新收下的徒弟,再看眼四周,满目疮痍。 “将你的手给我。” 西门吹雪依言做了,季闲珺握住他的手时,也让西门吹雪仔细看清他的手。 白皙,细嫩,指腹有执笔留下的薄薄茧子,但一看就养尊处优。手形好看的不得了,无论是拿着笛子,还是抚琴作画,都像是分分钟能入画一般,完美的夺天地造化。 可是在西门吹雪看来,这只手适合拿得是剑。 不是因为他看过季闲珺高深的剑道修为后才这么觉得,也不是他自己习剑就认为季闲珺也该如此,而是这是一双剑客的——手! 初时季闲珺的手藏在袖子里,后来对话时,西门吹雪把视线全放在季闲珺的眼睛上,故而并未发现他的手是何其适合持剑。 现在这双手坦坦荡荡放在西门吹雪眼下,他很容易看出其中的优异之处。 指长,掌宽,虎口,关节,乍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好看,实际上有经验的人会发现手掌上的每一寸都和剑柄的大小相符,巧合到如同这双手就是为剑而生的。 然而要是因此就觉得本该如此那也是错了,季闲珺的手掌是在几十几百年用剑使剑之后,不知不觉变成这样的。 只不过这在这里还是个秘密,就当做他天生如此好了。 冲入西门吹雪体内肆无忌惮,多年修炼的内力也拿它全无办法的内劲轻易被季闲珺化解。 西门吹雪试着握紧手掌,诧异的发现自己体内的经脉并无损反之还因此得益扩宽几分,他不由看过去,却见季闲珺做出一个息声的手势。 西门吹雪目光闪动,不去追问。 经过两人战斗,他们交战后的土地上留下无数伤痕,碎石,浅坑不计其数。 季闲珺打量完自己的杰作,悻悻转身,和西门吹雪一起回转马车那边儿。 幸好特意走远,不然马车那头若是被波及到小事也会变大事。 一边漫无边际的走神,一边不见急切的缓步轻移,装作不知另一头的翘首以盼。 楚留香以他们的耳力保证远处不再发出任何声响,再辅助原随云作弊般的听觉捕捉到两人一重一轻的脚步声,他们双双收起外露的神色,在篝火旁稳坐如山。 夜色空寂安静,路旁的森林似乎也在无意识的收敛着动静,直到那两个人踏着夜色步入营地。 白衣与紫幕一同来到火光笼罩的范围内,楚留香起身之后便将这两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之前光听远处传来的响声不难判断战斗激烈,而今见这两人还算安好,他顿时松下口气,刚刚忽略的细节随之映入眼里。 新上身不久的衣服上多有破碎,显然毁掉西门吹雪这件新衣的正是季闲珺,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仅仅是动手后的误伤,实际上季闲珺对功力的把控以至入微,西门吹雪不过是看起来狼狈其实并无大碍。 “这真是惊天动地。”楚留香笑着迎接他们,挥挥爪,“我还以为自己吃错东西出现幻觉了呢。” 季闲珺愉快的勾起嘴角,“吓到了?” 楚留香连连点头,“吓到了,真的吓到了,所以季公子可否告知我们你是谁了吧?” 此话一出,数双眼睛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季闲珺坦然笑道:“总归不是此境中人,把我当做某个隐士最好。” “普通隐士可没有你这般可怕。” 楚留香故意大声嘟囔,说完后嬉皮笑脸的挤挤眼睛。 “不知大师还收徒不?” 季闲珺从他眼里看出戏谑下的认真,只要是个江湖人就不可能会对这等新境界无动于衷,楚留香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季闲珺轻慢的摸出折扇来,一张一合,舒然间眉目如画。 “先学剑吧,本尊只教人剑法。” 别得不教。 听出他的潜台词,楚留香对着自己的双手开始大眼瞪小眼,回想一下自己的年纪,再回想一下自己多年来习武练武却从未走过剑道,不得不讪讪作罢。 “好吧,恭喜季公子喜得佳徒。” 说放弃就放弃的这等果决,季闲珺还蛮欣赏的。 西门吹雪回来之后一直安静不言,不经意看去却见他留神在马车那头。 季闲珺似有所料的投过目光,不意外的看到车窗上悬挂的帘子后有一双阴霾的眼睛凝望着周边儿。 想想看,马车没在火光最盛的位置,大半处在黑暗之中,然后乌漆墨黑本该无人的车里突然冒出一双眼睛。 放话本里作者该大笔一挥闹鬼啦! 到他们这里,原随云和楚留香双双恍然。 “宫九!” 被他们一起念到的名字仿佛也知道自己被忽视了个彻底,窗帘一落,眼睛顿时就不见了。 楚留香眨眨眼,对季闲珺说道:“别说,还挺吓人的。”自己刚刚就被吓到了! 季闲珺又笑了一下,摇摇头。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接下来的一路不太平。” 听他说着这般意有所指的话,楚留香表情严肃了那么一下,但只是那么一下,眼睛立马蒙上一层困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去睡也!” 被留下的季闲珺看着伸着懒腰跑去马车里拿东西的楚留香,讶异的对同样被留下来的原随云道:“他对我的态度是不是变随便了?” 原随云还在心烦,闻言斜他一眼,叹息道:“是你变得和善了。” 我? 季闲珺低头思考一阵,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心情不错。 西门吹雪的反应让他心情不错,重要的是…… 华胥一梦,万年治世。 他之所行所为无疑不是在逆天而为,时至今日,最终结果揭晓,赢得人是他。 他终是人定胜天! 一生中有几人可有此等功绩?所以这让他如何能不欢喜雀跃? 但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季闲珺难得放肆欢悦,在此就不得不提起多年以前,敬天宗主一切的源点,那个最初的开始。 遥远遥远之前,敬天始境还不曾存在,敬天宗主之名也不曾广为人知的年代,名为季闲珺的青年剑士曾误入某处秘境。 和别处的秘境不同,这里面既没有功法,也没有灵草,更没有前人留下的法器,只有一方石板,一块玉镜。 他先后在石板上看到“季闲珺”的双星天命。 前者以武入道,终成武仙,武仙之后,更有武神,他走上那条不知尽头的道途,窥得习武之人无不垂涎万分的无上奥妙,以此为线,天星黯淡,紫微星大亮,天命之章徐徐展开。 以天为号,以国立威,占天地气运,国亡民屠,祸国之龙! 石板上书写的内容仿佛天方夜谭,令他不禁惊疑起自己的未来。 前者还好,武人终途大多如此,纵使武道之上,人多如过江之鲫,跨越龙门者寥寥,但他对自己有信心,决心自己是独步天下的那个。 真正的问题其实是后者,石板说自己会成王? 初时是兴奋,之后是诧异,最后是不解。 亡国之君。 难以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时季闲珺浪费唯一一次机会,使用可通天彻地的玉镜去看名为敬天的国度,镜面华光一闪。 大批难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景象显现于眼前,季闲珺瞳孔收缩,镜中景象几次变动,每一处画面都仿佛是特意挑选,让原本对石板上所说之事不以为意的季闲珺不自觉重视起来。 难民前行的路上有白骨黑鸦相依相偎,暴尸荒野之人看起来并不大奸大恶,无非普通百姓,若是太平盛世,他们本不至于此。 之后落魄的王城,坍塌的宫殿,粉碎的玉座……一幕幕辗转在他的脑海中,直到他离开这所秘境,他惊觉自己得到了什么。 比灵草法器更为珍贵,比功法秘籍更为难得。 季闲珺更是对自己发下誓言。 然后一万年后,他的誓言实现了。 他,敬天宗主,季闲珺,纵使天时地利人和皆不由他,但他仍能人定胜天! 这便是季闲珺当年奇遇后,比什么都要来得宝贵的收获。 那个收获直接塑造出了今天这个敬天宗主,今天这个季闲珺! 事后他想过,自己误入的秘境可能是上古之神留下的窥玄之间,石板和玉镜夺天地造化。 入境之人可亲眼见识自己的未来,自己的结局,其间把握之微妙,成与败可谓凶险,但也比任何灵物都要来得可贵。 抓住那一线生机,最终脱胎换骨,之后再进一步…… 如今多年后的胜负揭晓,季闲珺又怎么可能不开心呢? 恰如——人生功绩几何,谁人多?自古入今千载,何人评说? 完成这等不朽伟业的季闲珺摸摸自己的脸,碰到飞扬的眉毛和翘起的嘴角之后,他再难回到车厢里假寐,和醒着的人打声招呼,趁夜踏风离去。 如此心情,岂能一事不做? 夜里飘荡的浮云为半圆的明月笼上轻纱,寒霜般的月色洒满山林。 一道影子足不沾地的掠过数棵巨树峰顶,最终停在一株最为高大的异木之上。 山顶的夜风凉而猛烈,吹开他的袖摆下袍,风声猎猎之余,仍有闲力的吹散林间上空那层怜月的浮云。 一个不算圆满却硕大的月亮占据半边天际,光芒如流水般照亮松石泉间。 季闲珺神色是难得的疏狂爽朗,张开手臂,一朝解开心结,心底宛若吐出一口积压多年的郁气。 系统310意识到宿主这时是最为好说话的时候,它顿时第一时间跳出来找存在感。 “宿主宿主!你的禁锢毁了三十多个,我快要压不住九龙了!” 九龙因为季闲珺心情变化的缘故,各个都想出来吼一嗓子,但这可就苦了系统喽。 别看系统310平时除了打滚卖萌就是在重生路上,但他可有管理季闲珺身上封印的权利。 可以说,一旦封印碎了,它会是第一个被九龙按在地上摩擦的货。 但是这次比较困难的是,季闲珺即使收手及时,心境的变动仍是传递到九龙身上,毕竟九龙可以说是另一个季闲珺的异体形态。 所以……“大佬,你自己搞定您儿子吧!” 系统表示我实在管不住了。 季闲珺为儿子这别致的称呼嘴角一抽,然后他便笑出声道:“既然如此不妨放它们出来。” 本打算看大神自己动手的系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听觉软件。 放九龙出来,您是要和老天爷打架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过去之一揭晓,季闲珺本来的天命有两条,一条大家都懂,龙傲天路线,第二条就比较丧,亡国之君,然而他走了第二条,愣是打出HE结局,但在此之前他其实没意识到自己成功了,一直憋着口气和天道斗呢,而且实际的敬天始境并非真那么美好,不过这毕竟是心境世界有些美化也在合理范围内。 所以隐忍万年,事事不放松,最终逆天改命← 第31章 敬天宗主登基之后身带龙气,乃是九条赤龙。 勤恳为君千年, 且是明君, 自有一条龙气应运而出。 这代表敬天始境的国运, 也代表整个世界的气运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季闲珺清明治世,公正廉洁, 海清河晏,赤龙九身各个身强体健,博山雄壮, 没有一条是好相与的。 放着不管, 季闲珺不需要做什么, 光赤龙就能把带着歹意接近他的人撕碎。 系统还要他攻略那些本身心肠就不白的反派BOSS呢! 所以季闲珺全身上下起码被捆了百八十个封印法阵,是系统特意到上司哪里申请来的, 出自修□□的奇妙东西。 当然使用前打过招呼, 季闲珺允了, 赤龙们也相继在封印中雌伏, 偶尔不安于室也会被很快镇压下去。 系统有句话说的没错,季闲珺还不打算毁灭世界。 他身上超规格的东西太多, 放肆使用的话, 每个世界在他离开时都会被重创这是他所不希望的。 可是当他认真起来, 系统申请来的东西也困不住他。 眼瞅着又有好几个封印破掉,系统急得满地打滚。 不过它也是幸运的,因为季闲珺只出手了一次, 剩下的封印便平静下来。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最初的平静好比风雨前的宁静。 这一天, 深沉的夜色也挡不住的龙吟虎啸穿云裂石,百里长空刹那间毁于数道赤虹。 大庆朝皇帝朱珵珺惊醒于寝宫,一旁守夜的太监见状立马点燃灯火。 随着光明逐渐充满整座宫室,在他面前算是得脸的太监小心翼翼的捧着锦帕擦去他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李芳忧心道:“您这是怎么了,陛下?可是被梦寐着了?” 朱珵珺神思不属,迟疑好半天,李芳才听见他犹疑的说道:“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年迈的老太监疑惑的重复道:“奴才并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朱珵珺扶着额头做出回忆的神态,自言自语道:“是,我有听到……”那一声长长的龙吟。 李芳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朱珵珺将后半句话吐出来,遂凭着自己对他的了解,在发现皇上面上的表情已经沉稳下来之后,他小心问道:“陛下,可需要传太医或是禀报皇后娘娘?” “不用,”朱珵珺一挥手,冷静下来的他恢复一国之君的沉稳,“今日就当无事发生……若此梦为真,那朕总有一天会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李芳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这话里透出不妙的意思,但见朱珵珺已经做出安寝的架势,他顿时一丝不苟的服侍他躺下,等到他睡好,殿内燃起的灯火逐渐熄灭。 这黑暗遍及深宫,不知藏起多少阴谋。 九龙赤身,引动国运,大庆朝虽建立不足百年,但仍有玄色龙气盘旋国土上空,此时受到同气连枝的龙气引诱,顿时聚拢分散,可却始终不能成结一气,凝成黑色龙身。 远远一声龙吟隔空传来,恍若嗤笑,但没等它继续发挥,一同现身的“兄弟”各个腾空而起,稍稍落后一步的它当即不让的追了上去。 一时间,天地异变,百里云涛滚滚,本该被黑夜染成同色,却因赤龙飞天的奇景受到影响,百里云海一时成赤色龙身,铺天盖地的艳丽色彩立时为清冷月色蒙上一层庄重异常的深红。 这等异象,不仅是牵系国脉的大庆皇帝心有所感,个别修为直达先天的高手也分别作出响应。 海外白云城里飞出一道惊芒掣电的剑光,此剑光辉煌迅疾,威力无匹,宛若一道斜斜匹练横贯长云,犹如清气上升形成的白色虹光,于一息间破碎无极。 另一方大漠荒土,成立多年的西方魔教不管是天魔还是妖女全都静默无声的望向教内至高之处的圣地,那是只许教主踏足的天池。 在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面前,再大的邪魔都要摆足规矩。 然而今天他们再一次为玉罗刹远超众魔的实力骇然不已。 天池之内,教主玉罗刹若有所觉的望向远方虹光异芒,不觉趣味的插入一手,这一手有如魔影吞天,声势浩大却偏偏无声无息,正如那盯人的鬼魅,更成那邪域的魔王,在世人尚不曾察觉的时候魔种入世,魔化中原! 这等手段不曾想过避讳过人,所以亦是非常有效的震慑住教内一众心怀不轨之辈。 之后是少林寺的大悲禅师,出手拈花迦叶,武当派的木道人,道尽一曲清歌,峨眉派的独孤一鹤…… 已是世间最强几人的高手们不约而同的,对上天成就的赤色玄影做出相似却不同的反应。 另有一处南海岛上,岛屿无名,可有“天下第一”之实的强者栖息于此地,即使无名也显得分外不实。 在天空有龙影若隐若现之时,岛外一艘往此地行来的船上,一名垂钓的老人虚虚睁开眼睛,苍老的面容是时光之下不可避免染上的风霜,连眼神都跟着昏聩麻木,但当龙影愈发真实,那双老迈的眸子一瞬间亮了起来。 像是天上星星那般亮,像是水中明月那般深,像极了武者一瞬间被点燃斗志时的跃跃欲试。 “原来还有啊……” 听不出是感叹什么的话语自他嘴里冒出来,接着鱼竿被丢到一旁,瘦小的老头站起来,两手背在身后,不见他怎样动作,一声狂放的大笑携带蓬勃内力骤然炸响,可诡异的是,无论船上的人们是否正在好眠,却都在这般宛若佛门狮子吼的大嗓门下无动于衷。 然而远远的龙影却出现反应。 第一道剑光破空而至之时,赤龙们翻滚腾云,犹如受到挑衅一般震怒,轻易接下剑光流坠。 第二道掌印秘影重重,魔氛缭绕,带着铺天盖地的恶意邪气,可赤龙愤怒之余却像是挥散恼人的苍蝇一般以长吟驱散。 第三,第四,第五,此世强者纷纷回以不知天高地厚者颜色,但于赤龙而言,这等不痛不痒的攻击实在愧对它难得的展身。 被愚弄的恼怒,以及自身为了这些弱小之物不得不雌伏数百年的不快,使得赤龙翻身做主,齐齐发出九声怒吼。 “吼——” 与声音一同跨越万里的龙威顷刻间使这些往日的强者感受到何为天地之威,身上仿佛被压下千钧重量难以起步。 诸如叶孤城等高傲之人也顶多能在压力下稳住自身,握紧对自己而言堪比性命之物。 再之后,海上传来的狂妄笑声像是没有半点儿征兆,突然打断赤龙对他们的桎梏。 虽说并未受到多大影响,但也确实令九龙措手不及一下。 那笑声毕竟是接近宗师顶峰之人回以的“颜色”,定然比此世的先天高手来的好看。 然而这对出身不凡的赤龙却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它们立刻放弃玩耍的心思。 麟须狰狞起伏,赤色长身连绵千里,随着怒气颜色愈发鲜艳将一整个天空变成焚海炼狱。 龙目硕大骇人,以一界万年气运培养出来的龙气实力岂是说笑的? 区区宗师武者罢了,赤龙懊恼自己被对方惊吓到了,当场蜷缩起身体想要直接穿越数万里把那个敢于让它们丢脸的人按在地上摩擦。 正当异象蠢蠢欲动准备进一步扩张之时,横空劈来的一只手稳稳向九龙压下,比起大悲禅师等人连朵水花都没有掀起的反击,这实力间的差距岂能同语? 视龙威天怒于无物的手掌虽然无形却呈镇压之态,原本各个生猛的赤龙顿时像是遇到克星,在掌心下萎靡不已,半点儿不见方才威风。 收回这几条一出来就惹事的家伙,季闲珺远目苍天,自言自语道:“还真是给我惹出好几个麻烦。” 这时已经乖乖呆在封印里的赤龙各个委屈的团起身体。 海外白云城内。 原本和天外某个压力僵持的叶孤城突然感到身体一松,下意识向后踉跄几步,手里的剑不自觉下垂。 “结束了吗?” 他若有若思的说完,再联想起对方处置自己全力一剑时的轻描淡写,淡然无波的双眸里陡然燃烧起澎湃战意。 “不知对方是谁,可否愿与我一战!” 一边说,叶孤城一边望向龙身虚影曾显现的方向,而在这时,和他有同一个动作的人并不少。 西方魔教总坛,只属于教主可休憩之地。 玉罗刹身边貌美的罗刹女无数,曼妙的肢体被轻纱裹身,华丽的首饰将这一位位异域女子打扮的犹如魔女妖精,可她们尽心服侍的人才是真正的魔鬼天王。 深红色的迷雾不知是以怎样的原理藏起男人的身形外貌,全身上下仅只有一处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然而却能带来至极的恐怖。 一双绿油油的眼珠放在任何一个美人身上本都是其最靓丽之处,但放在一团血红色的迷雾中却只余鬼魅。 也就是这般鬼魅的人才能震慑西域魔教诸多修罗恶鬼,玉罗刹人如其名,是百鬼中的罗刹王。 任何服侍他的人都没把他当做人,在她们心中玉罗刹可能是天神,可能是魔王,但没人敢把他当人。 然而这些已经把上述内容当成生存真理一样刻到骨子里的女子们,惊恐的发现这个天神,这个魔王居然吐血了。 当着她们的面一口血呕出来……不,那也许不能说是呕,而是溃散。 比起落在白色毛毯上的湿红颜色,那一团团自始至终带给人们极大恐惧的迷雾正在不断消失,可是最先看到迷雾下衣摆颜色是红的女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头已经不在那条优美纤细,曾被众人赞叹过的玉颈上了。 “啊!!!!” 其余的罗刹女们相继发出凄惨的尖叫,比起教主的长相,同僚凄惨的死相才是当下重点。 以及最重要的,她们会不会也活不成! 索性玉罗刹对自身伤势恢复的极快,那丁点溃散掉的迷雾迅速补正,重新笼罩在他身上。 “好奇心害死猫,你说是不是,我的小猫?” 搂住距离自己最近却没有发出吵耳叫声的女子,看着她趴在自己怀里像是小猫一样颤抖。 玉罗刹嘴角挂着笑,可被他视线扫过的女子无不像是大冷天被冷水倾盆浇下,冷到骨子里的寒意立马唤回她们的心神,井然有序的做起之前的工作。 至于那具女尸则像是被人遗忘一样抛弃在帐边,之后不需要多久就会有人处理掉它。 生活一向是酒池肉林的玉大教主咬下罗刹女递到自己嘴边的葡萄,平时他会戏谑享受这群人为服侍一个怪物发自心底流露出的恐惧,可是今天他显得心不在焉。 不如说被一个连模样都没看清的“人”打的吐血,这很难让记仇的玉罗刹能舒坦的继续享受生活。 “我这只是大意了……” 仔细思考起之前的交锋,他肯定道,然后他说完就吩咐人查探刚才的异象,虽然他明白那种等级的动静绝对不是普通人看得见的,但是…… “去查最近江湖中多出了哪些生面孔,呵,趣味的紧儿,偏偏赶在这个时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对方看来也不是省油的灯。” 玉罗刹思考起武林中那些老熟人,顿觉多些生面孔也好。 “不然死水一潭,我去玩什么?” 被他念叨的老熟人,比如无名岛岛主,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个小老头,干煸的身体经过与赤色龙影的无形交锋越发瘦不禁风,半点儿看不出他能让赤龙吓一跳的实力。 如今他站在船头迎着海风,抱着肩膀抖了抖,拢拢衣襟,行为举止像极了经不得寒意的普通老人而不是绝世高手。 可这也正是无名岛主最为令人迷惑的地方。 小老头瑟缩着身体,视线在船上那些昏迷过去的船员身上扫过,刚刚动静不小,虽说没把人吵醒,但气势的余波仍在一定程度上把这些人弄昏过去了。 虽说他没像是玉罗刹那般吐血,但也正如其他几位动手的武林高人那样,在暴怒赤龙的回击下受到一定程度上的波及。 不过小老头比他们年长,也比他们强,也因此成了唯一一个看清巨掌手印真实模样的人。 一想到那令自己都感到棘手的龙影在对方手下毫无还手之力的脆弱模样,吴明喜不自胜的简直想要高歌一首。 对方越是强大,越是证明自己打败他时得益会越多。 哪怕见识过赤龙,小老头也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什么人。 想想也是,对一个早就觉得自己无人可敌,天下第一的武学奇才,该怎么说服他人外有人呢? 那必须是大巴掌糊脸这种程度的打击,才能粉碎他那份长年累月培养起来的三观。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头疼的写不出来东西,请诸位多多包涵。(QAQ) 第32章 翌日。 重新启程的马车走出不远就和另一队伍撞上不得不再次停下车驾。 楚留香拉住马匹,目光自对面有序整齐的队伍上一扫而过。 隔着不算近的距离, 对方谨慎的冲这边儿喊道。 “几位可是楚留香楚香帅, 无争山庄少主原随云, 万梅山庄之主西门吹雪?” 和他一同坐在车外的原随云低语道:“有备而来啊。” “专程等在这里罢了。” 楚留香淡定的有点儿过了头,骨子里透出一种麻木了的处变不惊。 原随云瞥眼他, “虽然能理解你的感受,但能别这么半死不活的吗?” 猛地抹一把脸,楚留香心塞道:“我能怎么样?我也很绝望!昨晚上的龙吟你又不是没听见, 这龙都搞出来了, 我还能对人做出来的事情表现出吃惊来吗?” 原随云:“………………忽然觉得你辛苦了?” “好说, 以后准备跟在他身边的你才是苦了的。” 楚留香同情道。 跟在那样一个人身边,三观再怎么□□都不够碎的。 要说他为什么表现的如此没精打采, 这就要提起昨晚上的异象。 本来某人施展出的能为就够让他受刺激了, 结果半夜风动,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两人高的龙瞳巨目霸占天际,立马把他吓清醒了。 不提他之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蹲在地上和原随云看完九龙戏珠的, 只见那一条条见首不见尾的赤龙在天际时分扭脸消失的一干二净。 随后季闲珺就回来了, 一步一步, 仿佛九龙化身为人一般的场景衔接。 当时楚留香就吞了口口水,很想问这人是不是神兽天龙之类的天上之物。 但是临到关头,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被他重新吞了回去, 幸好没说出来。 不知为何楚留香有种预感,如果他要是说出来, 季闲珺把他打死都没处说理去。 回忆完毕,叹着气的再看向对面的人,车厢里撑额小憩的人似有所觉的睁开眼睛,清清冷冷的一抹寂色,帘子拉开,放进来一缕晨光,映着些许恍然的眉眼。 浮光掠影,面如清华。 楚留香痛苦的撇开头。 这简直是犯罪。 还是昨晚,对!昨晚事儿咋就那么多呢! 原本季闲珺容貌虽盛,但因过于尊贵所以旁人一般是看不清他的脸的,但是昨夜不知发生了什么,原随云他们两个看到刚回来的季闲珺一眼不可避免的意识到他身上正在发生一些变化。 那身曾内敛收敛的锋芒,如今锐气逼人,仿佛一口绝世的剑器脱鞘而出,清吟着无双剑魄。 也因此,楚留香每次看他都迫不得已的承担巨大的心理压力,时时刻刻生出自己快要断袖的危机感。 “季公子,这点儿小事我能处理好,能请您不要出来吗?”他捂着眼睛别开头,和旁边原随云的表现呈现出鲜明对比。 原随云压根眼也不眨的盯着,听到他说这话还凉凉戏谑道:“曾闻楚香帅阅遍众美,乃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男儿,怎的现在连直视也做不到了?” 只有怼楚留香时候,原随云才会好好叫他香帅。 楚留香也是没辙的,闻言从指缝里白他一眼。 我又不像是你,破罐子破摔。 原随云读懂他眼神的深意,不免眼角一抽。 习惯了这两人凑到一起就连画风都和平时不同了,季闲珺见怪不怪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些人是来接宫九的。” 楚留香了然颔首:“原来如此。” 原随云:“既然是这样的话,”睨眼车帘后挺尸的宫九,“就把人交出去吧。” 车厢内早就醒来的宫九嘶哑的笑出口。 “……哈哈……咳咳……哈,我会在特等席等你们到来的。” 原随云不虞的收回视线,他果然还是不喜这个人。 季闲珺面不改色道:“把人带过去,省得横生枝节。” 楚留香放在对面的注意力很快发觉那些人在久久没有回应后开始躁动不安,当即不让的把人从车厢里扛出来,拍拍胸口。 “我这就把人丢过去!” 西门吹雪一直有留意这边儿的互动,如今看到有个人被楚留香抬出来,下意识和他对上眼。 宫九回以皮笑肉不笑的残虐眼神。 西门吹雪则面色冷冷,一言不发。 来接宫九的队伍算是他私人部署,因而看他那副狼狈的样子也没奇怪,好好的把他从楚留香身上接下来,接着带走,一句话都不带拖沓的。 倒是楚留香略觉可惜,他其实还想探出点儿话来。 重归自己势力,换言之脱离苦海的宫九由侍女小心的脱下这几天下来脏污不堪的衣物,然后仔仔细细擦拭身体,最后换上锦衣华服。 打扮完毕,又是一个人模狗样的斯文败类。 可是宫九一双眼睛里闪着阴毒,半点儿不似外表的纨绔子弟作态,一直在季闲珺眼皮子底下被动残废的手脚,在他确定安全后重新恢复灵活。 他的恢复时间比楚留香他们推测的快了起码十倍! 不过这也正好带给他不一般的体验。 回想自己所见识的种种,宫九眼底的阴冷淡了下去,改为熊熊燃烧起来的狂热。 他在属下面前积威甚重,所以他不开口也没人敢说话,等到车驾远离季闲珺那方有一阵之后。 宫九:“负责调查楚留香他们的是谁?” 空气一静,两个灰衫男子走出来。 “是属……” 噗嗤—— 不等他们毕恭毕敬的说完,宫九已经隔空捏爆他们的脑袋,马车旁边两具无头尸体倒在地上,周围人却连眼神都不敢斜一下。 修长的手指拽过布巾擦拭时凸显出棱角分明的骨节,他面容冷淡吐出一字。 宫九:“走。” 下达命令之后不需要迟疑多少时间,这一整支伪装成商队的车驾开始移动起来。 再过一会儿,古道之上,秋风瑟瑟,吹过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少了宫九,季闲珺他们一行人赶路的速度越发快了,但是这一路上除了一些明显是来送人头的杀手,真正找他们接触的人却是一个没有。 这不禁让原随云,楚留香两个队伍里的智商定位开始揣测起自己的考虑中是否存在漏洞。 只是当他们把想法说出来之时,季闲珺一句话把他们打回去。 季闲珺:“先进城镇再说。” 往谨慎考虑,会来拉拢原随云的人也定会选择他单独一人的时候,有必要的情况下,可能还会故意制造出这种局面。 楚留香他们不是不知道,但果然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越是大的城市,对方动手的可能性越高。” 季闲珺提醒道。 楚留香沉声道:“我知道。” 然而看最近愈发不择手段的杀手,若是入城,周遭的平民百姓难说不会受到牵连。 “要是可以,真不想这样做啊。” 仁义胸怀的楚香帅叹息道。 原随云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向季闲珺投过征询的眼神。 季闲珺笑笑:“其实也有个别的办法,你们考虑过官府吗?” 像是武林恩怨一般和官家泾渭分明,俨然两条不相容的河川,一旦借助官府之力,代价势必会惨重非常。 但是借用官府的帮助,对他们而言却有不少好处。 像是再使用杀手围杀,有官府在,这等招数他们就不能出了,毕竟碍于朝廷的特殊性,名门正派都要悠着点按时交税,那些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更是需要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做人。 所以在这段他们更换对策的时期,可以说是个十分适合对方来接触原随云的空白时间点。 只是……季闲珺一看他们沉重的表情,垂下眼帘。 果然不行吗? 楚留香按照季闲珺的话好好想过一番,他是真心不愿意殃及无辜的,可是他到底是江湖人,这个身份就代表着一层束缚,最终他脸色难看的摇摇头。 “不行。” 代价他不是付不起,但是先例不能开。 “这样啊。” 季闲珺没再说什么,安安静静的都不像是他自己了。 实话说,那种仿佛石头沉入水底却连点儿浪花都没有的不知深浅,了解他者如原随云一度觉得毛骨悚然。 他几次欲言又止想询问季闲珺究竟在想什么,但每每触及到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思绪就像是凝固住一般,百般猜测骇然而止。 如果说这时候有谁知道季闲珺在想什么,无疑——系统。 系统310:“封印进度30%……50%……60%……75%……90%——滴!操作不能,重新载入,20%……40%……60%……90%——滴!操作不能,重新载入,15%……” 季闲珺就这样看它来来回回重新载入,最终在永远的90%前面,系统一片死寂。 半响,系统弱弱道:“怎么办?” 季闲珺微笑道:“你还有什么用?” 就差变相说它废物了,系统委屈的哭成喷壶。 “又不怪我!跨世界申请素材很严格的好吗?我哪里想到你随随便便又突破了,申请的封印跟不上你的功体啊,哇——” “闭嘴。” 系统的哭声骇然而止。 季闲珺嫌弃吵耳的阖起眼睛。 系统抽泣好一阵子,发现季闲珺不理它后,小心的偷瞄起自家宿主。 季闲珺眉头紧锁,看起很是发愁这种状况该怎么办。 要知道当美丽也能成为一样武器的时候,那么掩藏那份魅力也成了必要的责任。 系统呐呐道:“宿主你看,我还是有别的用处的!” 季闲珺斜眼他,低沉的嗓音好似竹子落到琴弦上的声响缓缓扩散开来,震荡在心尖撩拨出阵阵波动。 “你有解决当前状况的办法?” 系统都难免酥了一下,才磕磕巴巴道:“您看……蒙着脸如何?” 季闲珺:“………………什么?” 本座这么……这么……这么……你居然敢让我蒙起脸! 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浪费吗?你知道这是多暴殄天物吗?你知道光是把美物蒙尘就已经是对其他人负责了,凭什么还要我把脸遮起来! 季闲珺气极反笑。 “本座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之物吗?” 居然敢让我蒙脸! 系统在意识空间里越缩越小,感受到来自宿主单方面的压力,它再一次抱怨起自己的手气。 当年为啥不抽个普通人呢!QAQ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当年为啥不抽个一星呢?QAQ 第33章 江南之内,多是水乡, 一排排车驾踩过青石, 淋着细密暮雨, 几车行来,便能见树下青花伞羞怯似的挡住之后窈窕人影。 陆行的小道旁边, 一条条河道流经镇内,涌向四面八方,许多的楼船画舫也因此而成立。 赶路好几天, 再强壮的男人来到这般慵懒柔情的城市也难免生出些许倦懒的心思, 所以这个镇子也成了通往附近城镇最好的中转站。 途径到此, 季闲珺他们一行顺势停留下来,虽说休息统共不过两三天, 但也因此发生了一件事。 那时雨水也像是今日这般细润如酥, 敲击深远石道, 一声一声, 仿佛不知名的乐器回响。 望着这座沐浴在雨水之中的镇子,某些深埋到本该遗忘的情感不自觉的冒出来, 以至于促使人做出些一反常态的举动。 刚进镇时, 季闲珺早早离开, 他走时雨还在下,现在,离人未归, 雨却渐渐大了。 初时明明是绵密的仿若一团雾气的小雨,即使不备蓑衣走在雨下也不过是发间微湿, 现在嘛……路旁的行人几乎都躲进吊脚楼里避雨。 踩过地面堆积的小小一滩积水,雨珠掉落河畔杨柳的绿叶,清凉的风巧合似的吹过斜雨,浇湿了原随云的头发。 站在树下的人感应到他的到来,头也不回的说道。 “安顿好了?” 他们人不算多,找个客栈就能住下,然而当队伍里有个西门大庄主的时候,一切就会变得简单。 人家直接在这处小镇附近买下一座位置偏僻的庄园,园子虽然朴素但胜在环境清幽,这下他们这群人压根不需要去人员混杂的客栈多做停留。 虽然按照原本计划,他们是该补给完就走的,但季闲珺却阻止他们并做下停留两天的决定。 原随云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所以甫一准备好就追了出来,然后见他屹立在幕雨中,神色清隽怡人,身形却仿佛随时可化入风雨,于此世中再无痕迹,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确认他的存在一般不定的模样。 收起眼中一闪而过的痴色,迅速恢复清明的眸子也不知是否伪装掉自己一瞬间无话可说的滞然。 原随云掩饰道:“嗯,安顿好了。”只顾温吞的回应季闲珺的询问。 季闲珺闻言转瞬回眸,语声合着雨声平淡的仿佛敲击心头的那一架丝桐。 音音节节伴着节拍,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淋了人满身满心。 “我看的出来,你们两个已经身心俱疲……是我的过失。” 季闲珺恰然道:“我从未考虑过你们是否担得起这份真相。你们的追问,你们的探求,言犹在耳,可你的表现不曾达到预计。不要反驳,我说过我看的出来,你——胆怯了。” 在面对未知之境时胆怯了,在面对他季闲珺时瑟缩了。 当剑境架起鸿沟,当赤龙划开天上地下。 原随云会不怕吗? 他怕的,当然会怕,任何一个人看到那般毁天灭地的景象很难有不怕的。 而作为知晓更多的人,这也只会使他成为最为惧怕的那个人。 “……”季闲珺静看他的沉默,由着他纠结起眉目,直到自己不由的去叹:“痴儿。” 原随云睁大眼睛,眼前之人回转半身,早晨被他一手束起的长发披散满背,雨落满襟。 季闲珺缓步走向不远处的一方凉亭,亭下无人避雨,因而他落座,大大方方,姿态皆慨然,将石桌方椅坐成金宫大殿。 “为我束发吧。” 清冷的声音隔着雨幕传递到原随云耳中,他乖顺又沉默的走过去,于季闲珺背后站稳。 五指成梳,不知怎的,居然甘心做起这下贱的活计。 半阖起眼帘,一缕缕青丝在原随云手中摆弄编挽,很快便盘在一起,趁着这段宁谧的时光,因水汽而显得清寂的男人低声慢语。 季闲珺:“怕了便不想去做了吗?” 为发上系带的手一顿,原随云掀开眼捷,神色困于彷徨。 “你离我太远了。” 他哑声道,在见到那等独特的剑境之前,他坚信自己有一战之力,在看清那等剑境之后,他难免犹豫迟疑。 所以当九龙飞天,赤虹贯日,现身在清莹晨光的季闲珺让他不可避免的神色消沉。 “遥不可及。”他苦笑道。 原随云不是看不清自己的人,必要时候他也能坦然说自己不如谁。 但是如果这个人是季闲珺那么带给他的打击就太大了。 仿佛重新构筑起来的信念一息崩塌,被迫认清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一般残忍。 原随云默然道:“你曾说过会离开。”一边说着,一边手指灵活的将他耳后的发挑起来,小指一勾,黑丝如水的淌过指尖,烫的心口发疼。 嘴唇嗫嚅,原随云道:“那么又是何时呢?” 季闲珺一直沉默的听着,这时手掌拂过桌面,拭去那一层微不可察的尘埃。 “我曾有一女。” 他低低开口,所说的话更是难以理解的突兀,然而却如同执起尖锐的器具一下子划裂布锦的局外人,轻而易举的摧毁这份由细雨不自觉间构筑出的忧郁氛围。 原随云不禁紧张的收紧手指,一时停下束发的动作。 季闲珺面上仿佛笼上这雨乡独有的疏懒静寂,他的目光像是这雨似的下个不停。 “你们也该想到,我的年岁早已超过这年轻的皮囊,所以这说的是我‘年轻’时候的故事。”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只不过季闲珺有点儿不一样,他在最合适的年华捡到一个瘦小的像只小猴子的女娃。 他为她取名,他以家人的身份抚养她长大,他是她最爱的父亲,她也是他最优秀的女儿。 女名楼乐姬,小字吉吉,取自吉祥,愿她一生安康和合。 “她之一生也确实平平安安。” 季闲珺说道这里困扰的笑起来。 “可我不知道她是怎样想的,可曾幸福,可曾如愿,可曾与爱慕之人携手,可曾怨恨过我这狠心的父亲。” “她生时我不去问,自负于自己的能力,坚信自己给她的都是最好的,然而她还是走了,离我而去。” “但是现在想想,我可能是怕的。” 原随云本该一直安静倾听,但听到这里他忍不住道:“你怕什么?” 虽然没见过你的“年轻”,但看过现在的你,也该知道你曾经是何等无所不能的人物——你怎能怕! 隐忍着没有说出口的真心话,原随云想,你这样的人都怕了,他们这些人又算什么? 沉静的眸心书写过一段段故事,那其实是他不为人知的过去,可是原随云看不懂,因而季闲珺哂然道:“我不该怕吗?纵使我自信普天之下没人是我一合之敌,但这和子女的幸福又有什么关系?”说到这里,他落寞叹笑,“有我这样的父亲是她的不幸才对,我也许只该求自己不给她带来无谓的伤害就好。” 原随云:“你曾经……发生过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 季闲珺吞下一口潮湿清爽的空气,将一切过去融入短短六个字之中,把那些悔恨伤情的过往再一次死死压在心底不漏分毫。 “我只是想起她曾站在雨中的情景,每到这种天气,我总能想起她质问我的那些话。” 楼乐姬离开季闲珺庇护之前,曾专门找过她已经声名远扬的父亲,之后就是离家数十载而不归。 旁人只以为是父女间的争吵带来意想不到的隔阂,但是季闲珺可以准确的说不是。 季闲珺突然提起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你知道喝酒最容易醉的是谁吗?” 他状似无意的说完,原随云也已经低垂下头。 虽然在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这个人高挺的鼻梁,但即使这时正面相对自己恐怕也是分辨不出他的表情的吧。 想想这个人惯来藏得极深的心绪,他哂然道:“容易醉的人?” 季闲珺摇摇头:“那一日她来只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那时我还曾畅饮过美酒,但是听完她的话,我便不再多喝了。” 原随云忽然好奇起来,那个女子究竟说了什么,会如此容易的牵系到季闲珺的一举一动。 他可是知道的,这人是多么霸道自我,从来只有他牵着别人鼻子走,哪里有别人领着他走的份儿。 怀揣着这份疑惑,季闲珺不负他望的道:“她说,是酒杯。” 原随云情不自禁的沉默,像是突然间懒于口舌,又像是……不知怎么去形容这一刹那生出的触动。 像是为落花垂泪的女子,何等之伤。又是何等不忍。 “玲珑心思,巧妙不凡。” 听到他的叹息,季闲珺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笑得无可奈何。 “我道她胡言乱语,如此说酒坛不是醉的更深。你猜她说什么?” 本该为那些缥缈无缘的武学境界凄惶的原随云都不知自己是怎样在不知不觉间,对一个别人口中的女子生出这般多的探究的。 这一切,全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他想着,也叹着。 原随云收起心中惆怅,竭力平静道:“说的是什么?” 看表情,季闲珺仿佛回到那一天,浓眉舒展蒙上不能细细评说的心思。 “她说,酒不醉人,真正使人醉的,是喝酒之人。酒坛装酒,看似醉,其实最是清明,倒是那装酒之物,贴在唇,流入口中,推杯换盏,人不自觉跟着醉了。因此,酒杯醉的最深,最沉。” 一人的酒越喝越清醒。 她是看清了自己父亲从来一人独饮,所以才说出这种话吧。 季闲珺的心情像是当年那般莫可奈何,然而他最终收起的却是如细雨一般的目光,隐藏起这句话里面的真心实意。 那是不能懂,不该懂,她不知,他也不知,所以无人知晓的心思。 不过这时候用来点醒原随云刚刚好。 季闲珺轻轻仰头道:“你说她说的对不对?” 原随云的神色在他说完之后便凝固成一团,捏住他发丝的手用力到骨节凸起。 “……她说的不对。” 深深吐出一口郁气,原随云斩钉截铁道:“酩酊大醉也好,举杯消愁也好,醉不醉都在人,如若这般伤情,那么大可拾坛放饮,若真信了这个邪,酒啊,可不就什么都不是了吗?” 锋利,尖锐,带着无匹的傲气,世家公子的无匹尊荣一览无余。 “……” 一阵沉默,之后断断续续的笑声传出来,原随云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无措,只觉指下的发丝都在颤抖。 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湿意,季闲珺原本忧愁的语气变得明朗,就像是这个镇子的天顶,难得一见的放晴。 风吹散雨,吹开云,拥抱明阳。 “那么你还怕吗?” 在温暖又不刺眼的灿烂光芒之中,季闲珺转过身,牵起他的手,一头早就梳好的青丝缠绵着水晶的珠串和绸带,轻飘飘的落到背上,阳光照射在他发间,水晶珠链与绸带反射出多彩的光芒。 原随云望着站起身来的人,百般无奈的摇头。 “不怕了。” 也许还是怕的,但是再怕他仍是思慕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个可怕的中心思想,是有关于季闲珺闺女的,你们能和我心有灵犀猜出来吗? =V=忽然想考验一下你们的EQ。 第34章 路过雨镇,伴随雨打芭蕉的风情, 在两天之后启程, 走时背后落雨绵绵。 季闲珺看了半响, 放下手,撩起的帘子落下, 他回首望向占据马车另一半的男子。 一身白衣,一口古朴的青锋,察觉到他的目光, 一双无情似的眸子回望过来, 如同不曾出口的言语。 就这样静默的互相对视, 直到季闲珺开口打破一室宁静。 “你准备跟我们到什么时候?” 不像是楚留香所以为的,西门吹雪与他们同行其实是为了追究幕后黑手的利用。 也不像是原随云所默认的, 万梅山庄之主是为了跟在季闲珺身旁学剑习剑。 季闲珺:“你之剑意干净纯粹距离大成不过毫厘之差, 但这不是我能教你的, 你该知晓, 我的剑心与你大为不同。” 他之剑魄在江山,剑骨在王道, 剑意在百姓, 剑心在担当……和西门吹雪这种走无情剑路子的剑客天差地别。 所以即使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 你也学不出头来。 西门吹雪漠然,看过对方剑境,他怎么可能听不懂对方未尽之言, 然而…… “我想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 与剑仙叶孤城并称为当世两大剑客的西门吹雪,最为值得人夸夸其谈的除去那三个奇妙的规矩, 还有他的为人。 有人说,他的生活就是在等,等出剑那一刻的惊艳。 这样一个寂寞到剑道便是他的人生的剑客,他要不是传奇,还有谁能是传奇? 问出这样一句话的人,想当然不会有人回答。 然而事到如今却有人可以对西门吹雪说。 季闲珺:“你缺了人情。” 过于无情就像那冷冰冰的生铁,不经过一番捶打怎能成就绝世名兵? “无情之人,无情之剑。”他看着西门吹雪仿佛吟诵般的念道:“你自己其实也明白,只不过你还没有去做。” 西门吹雪本就是寡言的人,得到答案之后便不再多言。 但即使他不说话季闲珺也懂的,他马上就会走。 如他所想,没过多久,西门吹雪也离开了,万梅山庄的势力在塞北一手遮天,其实根本不需要他一直跟在他们身旁行动,他留下不过是想从季闲珺口里得到一个确认。 望着对方的背景,直到那抹白衣翩跹的身影越走越远,楚留香回头道:“你曾说过西门吹雪的剑有一个死穴捏在一个人手里。” 季闲珺点头:“是。” 楚留香面露古怪:“在见过西门吹雪之前,我信你,见过之后我还是信你,可是现在我却不怎么确信了。” 季闲珺并不奇怪道:“因为他改变了。” 楚留香:“所以你又做了什么?” 季闲珺眨眨眼:“我不过是告诉他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这次不是楚留香,开口的居然是原随云这点儿比较出乎意料,但这也不是惊讶到值得失态的大事,季闲珺遂道:“我告诉他入世的时机已到。” “入世?” 楚留香表情诡异的重复完这个词儿,看一眼季闲珺,“实话讲,你们这到底是怎样的师门,怎么还和道家似的,讲究出世入世了?” 好奇心就是这么讨人嫌的东西,比如原随云在知道的太多之后会畏惧,但换成楚留香则会不怕死的打探更多。 俗话说,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楚留香这么多年没被打死也是好运气。 季闲珺不禁阖眸,浅笑一抹弧度缱绻暧昧,乍看犹如杨花随水,一时间竟是尽去荣华。 “说不定是呢。” “又是秘密主义?”楚留香失望的挥动鞭子,重新驾起车马,“马上就到附近的大城市娄阳了,我想第一次接触最有可能就是这里。” 季闲珺闻言托腮兴味道:“既然如此,咱们要给他们制造机会才是。” 前进的马匹毫无预兆的被赶车人拽停,整个马车都震了一下。 急匆匆停下马儿的楚留香绝望的看了一眼季闲珺,此时千言万语都凝聚在这双眼睛里面。 他终于懂了原随云当时冷眼盯自己眼神的真意了。 这种祖宗,谁敢让他随便出手? 季闲珺分明能读懂楚留香表情的真意却偏偏装作不知,一张面庞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风华,并随着时间的拉长愈发显现出惊人的姿容。 和这时的季闲珺比起来,江南四大美女相继黯然失色。 楚留香不止一次的想,要是这脸在一名女子身上,那么祸国殃民绝不是假话,可也正是有男子的棱角修饰,过于清绝美貌的面庞多出如许英气,反倒更增添无穷魅力。 对着这张脸,实在难让自己说不。 不如说光是做出拒绝都需要花费许多力气,别提百般心思焦灼时需要承受的压力了——非常想切腹谢罪的那种! 脑子里转过东瀛那边儿的规矩,眼角余光在瞥见同行者看好戏的眼神时,不禁泄气,楚留香举白旗投降。 “不会,没有,你老人家动动小指帮我们一劳永逸就最好了。” 话刚说完,车厢里飞出一盏茶杯,杯子里是刚煮好的热茶,然而落到楚留香手里的时候,茶汤平稳宛若凝固,等到内劲散光,轻微的涟漪一点一点在搪瓷的杯子里扩散开来,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车帘子被掌风震落之际,季闲珺施施然丢出一语:“喝杯茶,别想着偷懒。”接着布帘挡住他的身形,一如既往神秘的令人发指。 掌风击落车帘之后,顺势在暗中的某人面前隐起身形。 这时的季闲珺既没有为愉悦活动,也不是为了所谓的任务,单纯的为有始有终行动的他多出三分认真少了八分轻浮。 一举一动,不紧不慢,看得人心焦似火,却不知棋子已然轻巧落下。 “啪——” 掌定乾坤! ……………… 走入娄阳,古老城市散发的气势是惊人的。 单看城门就有数百道细小的划痕,诉说这座城镇曾经经历过的许多历史。 古朴厚实的城墙一眼看不到边界,但肃穆巍然的墙体高耸在眼前,让观者只能用望一字来同等对待它和天空,和远处的山峦。 人造之物就这样达到和天地同等的伟大。 所以初来这里的车马全部停下,有序的等待城门官放人入城。 季闲珺也借此看了一眼车外景色,然而他却没有得出伟大,古老等结论。 不过是觉得这里的城墙比之前的小镇高出一些,用轻功掠过去可能要稍微多出一分力,但这个一分是万分之一的一分,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人流走动的很快,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楚留香他们就驾着车马正式进入娄阳城内。 通过城门,热闹的人气扑面而来,迅速软化掉楚留香脸上多日出入荒郊野地养出来的风霜。 尤其在经过几个小娘子卖胭脂水粉的摊位之后,那些频频飞来的眼波,快速治愈了这位风流大侠的身心。 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媚,当然这也让原随云看的极为唾弃,然后他们的车驾在走出不远后被人拦下了。 一名穿着打扮普普通通,但怎么看怎么像是大家人户的家丁的男人以恭敬但不卑下的态度问道:“车上可是季公子和随行的两位大侠?” 原随云和楚留香互相飞了一道眼神,但不等他们生出警惕,对方的下一句话快速解除他们的戒备。 家丁:“我家主人特命我等留在娄阳城为季公子接风洗尘,阁下若有疑问,主人有言,梅从西来,还请几位放心随我回府。” 西门吹雪! 不需要家丁再补充什么,楚留香相信不会有人敢冒用万梅山庄的名声,所以他象征性的征询一下原随云的意见,这么简单的答案明显瞒不过原随云,所以无异议。 至于季闲珺则不知为什么,最近话少的可以,因此他们一致决定不需要用这点儿小事打扰他。 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轻易被周围人群的声音掩盖,稳稳当当前行中的车驾跟着一看就是本地人的家丁,一直来到一座风格大气的府邸外面。 得知西门吹雪虽然离开,但留下的馈赠就是他们入城之后,娄阳城里有一家庭院改名换姓,匾额之上大大的季字风骨立现,一看就是名家手笔。 拜此所赐,季闲珺下车之后目光停在那个锋芒毕露的招牌上面迟迟不动。 原随云跟着看过去,涉猎极其广泛的无争山庄少主一扫眼就不禁赞道:“银钩铁画,气势非凡,笔尾连贯之处似实非虚,区别于当世几大书法名家独成一流。不知是哪位不世出的大家手笔,可否告知其名讳?” 在这方面确实不如原随云的楚留香摸摸鼻梁,暗暗记下这点儿,自从听过季闲珺版本的看听说之后,他难免心痒痒的偷学起来,以前他自觉自己眼力算是当世一流,可人外有人,所以凡是季闲珺多留意的地方,他总会多看几眼。 然后这一留意,他便愣住了。 牌匾虽好,但一看就是新做的,可就算是新做的,也没个道理在匾额后面挂一双红色绣鞋的道理。 忽然楚留香目光一凝,飞身跃起,指落如残影虚形,勾住匾额后的红条轻盈落地,此时可见红条尾端系着一双女子的绣花鞋。 落地之后,他面色冷沉的抖抖手,鞋面上一双猫头鹰顿时转过来,森森的眼珠异常渗人。 门口迎接的管事吓得脸都白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新主人入住时会出现这等纰漏。 然而不等他开口,楚留香先一步说道:“挂的位置很隐蔽,匾额之后本就处于心里和视觉上的双重盲点,就连这红条也选得是和牌匾相近的红色。若不是我眼尖,说不定也会错过去。” 后面那句话是安慰管事的,不得不说,他这话之后,今天刚见面的管事脸色好了不少。 擦去额头冷汗,曹管事强笑道:“有失远迎,还请新东家入住多担待。” 季闲珺没有追究的意思,轻点下巴,带头走进去,等步入大厅,管家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纸书信送上。 “这是主人留下给您的东西。” 季闲珺扬眉接过,手指一划信已拆封,抽出薄薄一张纸笺之后,将折成长条的宣纸打开,一行融入剑意的小字简单的解释西门吹雪闹这一出的原因。 “……” 出于礼仪,楚留香他们没去偷看,而是在他看完收起信之后询问。 季闲珺轻嗤一声,甩甩手里的信封。 “这是我十几年来的束脩。” 乍一听这话没问题,楚留香还在想,西门吹雪是认下这个师父了,但再一琢磨,味儿不对了。 呃,这难道是在表达不满? 季闲珺一眼看出他在想啥,趣儿笑道:“他这是记仇了。” 你能让西门吹雪记仇也是一种能耐了,因为在此之前西门吹雪不需要记仇,他拔剑! 楚留香想到这里,嘴角一抽。 你还笑?还笑?也就是西门吹雪拿你没办法,不然……不然……好吧,他拿你没办法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楚留香心累的想着,西门庄主不像是会在这方面计较的人啊?再看一眼季闲珺嘴角到现在没放下去的弧度,他默了。 这可能就是这俩师徒的情趣。 搞不懂,搞不懂! 一面念叨着搞不懂,一面把自己摔到床榻上。 这么多天总算能安安稳稳睡上一觉,楚留香觉得等会就算天塌地陷自己也不带醒的,可事实上,当划破夜晚的那一道不与寻常的剑光闪现时,他不可避免的睁开双眼。 清清冷冷的剑身映着窗外明月,寒得唤醒夜间魔魅,楚留香醒得时候,正对上的就是这样杀意毕露的一剑。 无声,冷酷,势要点血。 剑锋上的冷意好似能隔空刺破血肉般的尖锐。 一看持剑人就不是正统的剑客,而是夺命的杀手! 危机时刻,楚留香一个翻身滚落床下,险险避开刺杀,再起身时对方已经夺窗而逃,和以往杀手悍不畏死的行径俨然两样。 楚留香当即追出去,猛然推开的门扉后明亮的月色洒落他满身,也照亮他锁紧的眉头。 正当他准备追上那道快要融入夜色的人影的时候,楚留香忽然听到隔壁也传来相似的动静。 没记错,除了季闲珺被安排在主卧,他和原随云是在同一个园子里面。 “砰——”的一声,几名无声无息潜入进来的杀手被打出门去,原随云面色平静的走出来,忽略他身上未散的杀气,白衣长发,月下翩跹。 楚留香猜的没错,原随云就住在他隔壁。 整整表情,他叫道:“原随云!有人跑到外面去了。” 原随云目色冷冷的斜他一眼。 “叫我做什么,还不快追上。” 楚留香被他的态度噎住,看来原大少主也是有起床气的。 不过他动都没动,刺杀他的人功夫不弱,刚刚耽误的那点儿时间足够对方逃的没影儿,现在的重点是…… “路数不一样。” 楚留香肯定道,看眼在原随云掌力下挣扎,不一会儿就没气的黑衣人,眼里迅速划过不忍。 原随云:“看得出来,”他语气从容似有一股恼意在内,“之前没有杀手会逃的。” 他们只会像是被操纵的人偶一样不断围攻上来。 “但是这人数是不是太少了点儿?” 楚留香默数了一下,终于发现有哪里不对,他刚说完便见原随云一脸不好的惊道:“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 不是他们这府里还有谁? 想到某个人,楚留香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不好看了。 不需要迟疑,两个当世一流高手连忙运起世间一流的轻功身法冲向季闲珺所在主卧。 他们到时院子里寂静的可怕,季闲珺坐在屋内靠窗的书桌前,手里捏着笔专注的在撰写什么,以至于就算知道他们来了也不曾分出半点儿眼神。 然而和这副景象格格不入的是,数十道人影倒在门前,他们无疑正是此次的杀手。 楚留香面色凝重的拉开一个黑衣人的面巾,当场倒抽口冷气。 杀手被人以超然的剑法夺命,喉间一抹猩红艳丽逼人,然而真正诡异的是,这些杀手无一不是面带笑容。 就像是遇上人生至极幸福之事,所以前方哪怕是死亡也甘之如饴。 这等诡谲的景象,他们两人不禁从心底泛起阵阵寒意。 楚留香苦笑道:“看到这种笑容,我三个月都要喝不下去酒了。” 太渗人了,简直像是被迷住似的,一副把去死当成入住极乐净土的门票似的表情。 简直比大白天见鬼还吓人! 直到这时,某人画下最后一笔,挽着袖子在水中轻轻涮着笔头。 季闲珺:“你来了。” 清朗的音色在这夜间显得格外幽深,楚留香浑身发寒的自这云淡风轻的口气里听出无穷杀机。 作者有话要说: 季闲珺:总有人送上门让本座装逼(▼へ▼メ) 我错了,我不该小看你们的EQ,你们已经不是情商了,而是脑洞大过天了←-←我被震惊到了 第35章 头顶月色泠然挂梢,读书人一身玄色。 向来一身紫衣的季闲珺少见的搜出一身华服黑装换上, 然后整个人陷入莫名状态坐在书桌前拿起笔。 笔下字迹风骨如柳似烟, 本该摸不着边际, 正如他此时飘零的心绪,然而浅浅一行难以抒发诗意般的泼墨挥毫, 一纸山水就这般随心勾画。 暮雨,祭月。 杨柳垂堤,红花消瘦。 离开敬天始境几百年, 在他的时间观念算来, 不过是偶尔一次休假, 闹不出大乱子。 可是自从扇与琴一同出现,他惊觉自己似乎和这个位面有了未解的缘分。 因此一字成谜, 季闲珺不禁生出自己忘记了什么的疑虑。 窗前明月光, 树影重重, 远有虫鸣知了, 近有鸟居衔枝。 一抬头就能见墙外探进园子里来的树冠中有一窝鸟雀栖息,也是怪了, 虽说初秋但寒冬将临, 它们还不走会否是在等待? 思绪百转, 年轻的面容看不出实际岁月的苍老,季闲珺不可否认的是个“老人”,他的年纪放在普通人身上足以生老病死数百回。 可他仍是有无数值得他人津津乐道的传说, 与天斗,与地斗, 与人斗,其乐无穷状。 至于那些别的,全都收起来,谁也看不见。 敬天宗主永远光鲜亮丽,是他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思及此,收起最后一笔,可是怎么看都不满意。 如上文所说,季闲珺总容易给人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可实际上他琴棋书画虽通却不精。 这方面他半点儿没忽悠原随云,所以你看,他这不就没事补习吗? 至于为什么是水墨织就的盛世,坦白讲,他有点儿想念那个从玉座之上俯视千载的水土河山了。 上位者一般时候不容易伤春悲秋,他们惯爱藏起真实心意,旁人眼里就是城府加身的皇威凛凛,说不清道不明的伴君如伴虎。 但若是偶尔给自己一次闲暇清净来放松,却还要被人打断,更甚至打断者含杀意而来,那么这份被破坏的心情注定要有人承担后果。 月入乌云,树影深深,点亮的灯笼无端熄灭,唯余窗台上一豆灯火燃着最后的光亮。 在烛火笼罩的范围内,一只手修长雅致,像是文人才子一般捻开薄薄的宣纸,窗外人影林立,一双双漠然生死的眼睛,像是拉人入冥府地狱的鬼魅般空洞。 “虚无的视界,看到的是什么?” 季闲珺突然开口,念得是隔壁死神家的台词。 七位界主各有各的脾气,像是距离敬天始境最近的死海溟境,沉着天地初开时无尽岁月积累下的尸骨。 那些或是意外,或是寻死到此的武者不需看到死神的面容,先会被死海上空的雾气吞噬的一干二净。 生在这种没有活人的世界,纵使死神奇思异想的开辟出一方陆地供死者栖息,纵容他们像是生前一般活动,但到底有哪里不对。 曾经敬天宗主不曾隐居前的那一场七界大会,春华琉境之主春问生就曾当面吐槽过死神作风诡异,实在给他们这群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同僚丢脸。 这点儿季闲珺也不否认,毕竟那次赌约,虽说是季闲珺闹得人间生死崩溃,但死神到底是把他们这群人暴露出来,之后才惹得救世主釜底抽薪,直接找上敬天始境。 可以说,他们这群人里,只有死神对那些凡人有着多到异常的怜悯。 这也使得他的行事风格一直和其他几界之主不太和睦。 不过从这点上看,季闲珺也没资格说人家。 他自己想混黑混黑,想洗白洗白,别人乐意当个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怎么了?他们有任性的权利! 只不过这菩萨实际是个死神,听起来总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不怀好意,但是本人不在意不就好了?这世道偏听偏信的还少吗? 如他们这些统御世界的绝世高人,能管他们的也就头顶上那个天道,其他同等级的存在勉强能道一声同僚,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拘束? 若真有人疑惑这个,季闲珺可以负责的回答——没有。 能管束他们的人一个不存在。 他们彼此之间动手,那叫自相残杀。 敬天始境诞生的那个宇界共有七个境界,每个境界都是一方世界。 世界之主各自因机缘诞生,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出身不同,能力不同,性情不同,但总归会回到那个位子上。 每一个界主能力非凡,具是人中枭雄,因此在归位之后,不可避免的带上些还为“人”时的习性。 比如说,高处不胜寒。 无人为敌,怎就那么寂寞呢? 然而他们之中没人是武痴,一个武痴怎么也统御不了一个境界,故此,大家再怎么为利益明争暗斗,但也都珍惜身旁那些个人。 因为不知道,这个死了,下一个要多少年才出世,而下一个是不是会和自己口味。 所以一般情况下的矛盾,大家都会捏捏鼻子咽下去,没谁想打的伤筋动骨。 像是死神这个大家都不怎么顺眼的神经病,也没人想试试弄死他怎么样。 恰如季闲珺如今引用起他的话来,不仅半点儿不生疏,还透出一股子熟稔。 只不过这熟稔里面有多少别的滋味,那就需要这些杀手亲自体会了。 杀手组织出来的人手不是无尽的,这次相比之前人数上少了许多,但值得一提的是身手上的进步。 不给季闲珺感叹的时间,落地无声之后一个个亮剑带杀,铺天盖地的剑光仿佛一场杀意的细雨,齐刷刷的冲着目标而去。 作为目标,季闲珺没有压力。 他虽然弃剑多年,但在剑道大师面前出剑无疑班门弄斧。 他起都没起身,并指成剑,剑气一缕成丝,不见动作,剑光已经织密成网,笼住迎面扑来的如雨杀机。 剑光成摧山裂石之锐,材质不如岗岩坚固的凡铁顿时连不支的声响都来不及发出,剑身迅速崩毁出细密蛛纹,持剑人收手不及,立刻便是满地残片。 哗啦啦的数声,给人一种天上下铁雨的错觉。 冷血无情的杀手被这景象骇得愣住,前赴后继的攻势停滞刹那,从始至终只抬起一只手的的季闲珺本无意杀人,故而这不过是警告。 “不管你们的主子提的是怎样的要求,我无意涉世,也无意给这世间留下过多痕迹。” 季闲珺边说边觉得自己实在宽容,放在他年轻时候,敢用剑对着他,那就先跪下吧。 断腿的那种跪。 “要说是为什么?因为你们不配。” 季闲珺第一次提出自己对这个人世的看法,形容居然如此冷淡。 出身世家,秉持信念,即使一时为仇恨驱使,但武途磨心,不曾赖于外物,不曾耽于浮华,如今即使弃剑,他之心仍如当年。 以武入道。 为道而狂。 哪怕身居一界之主,也不曾放弃踏破天地那丝缥缈的可能性,因此足见他对这个世界的“武道”何等失望。 本身他会应下天外来物的系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对外面的“世界”怀有期待。 想看一看,界外界会是怎样的风光。 虽然穿越之后,他发现过往思维的桎梏,并非所有世界都如敬天始境,都如寰界宙宇,满是以身证道的武者,但是那些开着钢铁机器驰聘宇宙的“凡人”仍是带给他很大程度上的震撼。 他们会的花拳绣腿连他那个世界随意一个凡人都不如,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可偏偏能做到他们这些强者才能办到的事情。 文明。 社会。 科学。 过去不曾在他统御的世界里绽放出水花的奇妙事物,令他乐于游荡在位面之间,是了,这也是他从某个科学为主的世界学到的词儿。 境界也可以叫做位面,他这种似乎正是所谓的位面旅者。 不过怎样都好,领略大千世界的风光,学习不同的文化背景,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季闲珺给自己立下的目标,除此以外,他明明该是一名过客。 也正是怀有这种念头,他在初到这个低武位面之后,立马得出这里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的结论。 社会结构和他原先生活的地方类似,但总体看来还不如七界。 故而,他在一开始消极怠工至极,要不是原随云这个意外出现,他可能会在宅够了之后挑衅此间天道,直接换个地方继续浪。 要不怎么说他和天道是老交情了,不管哪个世界的天道,对把他丢出门这种活动都分外热衷。 系统在不让天道把季闲珺排挤出当前世界方面可是出了大力,这也是季闲珺一直忍它到现在的主要原因。 毕竟他也不想没玩够就被屋主踢出门。 可是这个世界的现状并不能让他满意,若不是后来的风花雪折扇和负翠琴,唯我独尊的敬天宗主早撂挑子不干。 至于他为什么不像是上述所说的那般干脆抽身离去…… 一是如他自己所说,做事有始有终,他不喜欢半途而废,关于引领原随云这方面,他没打算糊弄楚留香。 另一方面…… 西门吹雪的出现,恰到好处的安定住那根不耐烦的神经。 总归,还没不可救药。 只不过在着手重新理世之前,季闲珺冷淡的眼神落到前方杀手身上…… 月影深,月色姣,月光霜白如幂,铺洒一地流水,映照一张张苍白冷酷的模样。 看起来安安静静除去一开始的震慑便没有动作的男人,轻轻理顺今夜未曾好好束起的长发。 披肩的青丝仿佛黑云一般融到衣裳的墨色里面,两条交颈金龙于星海下显现,威武而显眼。 那张英挺俊朗的面容无意间展现出三分玉色,白皙的肤质如同反射月华般微微发着光。眉眼间清逸绝伦,无形的皇者威严以不漏声色的姿态庄严冷漠的浮动在周身之外的气息中。 本该含而不露的气势,今夜却是个意外。 端看九龙作风就知道季闲珺不是个老实的性格,何况不长眼到以他为目标,可见幕后之人也是个瞎的。 既然愚蠢到这等地步,不是圣人,甚至比寻常人更有恣意妄为权力的季闲珺微微一笑,清寒乍现,雄浑摄人的剑意顷刻间占据全场。 对杀手们的沉默回以高度赞赏,随后就是不留情面的残酷绝杀。 “既然无意回答,那就把命留下吧。” 叮——的一声,乍闻剑鸣冲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倒是不介意解释,问题是有些长,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在评论里回复我一下,明天记得看作者有话说不要屏蔽啊=-= 第36章 有一种死法,那就是被杀的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还有一种剑法, 被杀之人自己都感到那是一种解脱, 而非步入黄泉。 扰兴致之人被一招覆灭, 一盏盏灯火于灯芯间重新明亮起来,原本覆盖着绝对黑暗的院落重新被温暖明媚的光芒笼罩, 然而灯笼白纸,光透出来也像是送葬般的白。 说话的人当然感觉不到自己的话里有多少漠然的地方,反正他又不是真心求问。 杀手这种脏污的行当哪个世界都少不了, 但今日的来者却让季闲珺不由的回忆起几个人来。 犹记得三百岁时就曾和当世三位绝顶杀手打过照面, 不过他们那几个没什么名字。 当然没名气不是说没实力, 不如说正好相反,遭遇三大杀手围攻的季闲珺少见的翻车了, 不过侥幸坠崖有了弥补的余地。 到他如今这个地位当然不需要担心什么杀手, 倒是当年那三人令他印象深刻。 所以他不难理解这些杀手都是个怎样品质, 总归逃不过为钱卖命, 也总归逃不过为令而行。 他们既然出现在这里,定然是有死亡的觉悟的, 出于最后一丝慈悲, 季闲珺让他们死的很干净。 是那种可以坦坦荡荡魂归地府的干净, 不拖沓,不痛苦,于微笑中沉溺于死亡的悲悯。 不过他的好意似乎被误解了? 季闲珺看向老实不少的两人, 他们虽然在收尸,但肢体间的僵硬瞒不过人。 停下写写画画的手, “这回的人和之前不同,看样子是终于有人上钩了,”他说完,那两个人僵硬的抬起头来。 季闲珺手下江山染色,一点朱砂兑入清水,执笔点下,饱满莹润的一抹鲜丽跃然纸上。 “怎么,我有哪里说的不对?” 他对宣纸上的变化目不转睛,可就算他不看,也不难知道这两个人的表情神色。 原随云和楚留香面面相觑,神情难逃惊讶和一丝诡异的窘迫。 “实际上……”原随云抽出一张纸来,表情怪异道:“确实有东西留下。” 那是之前他们两个在确定季闲珺平安无恙后,由原随云先回屋穿衣整理。 跟和衣而眠的楚留香不同,他是正儿八经洗漱过后,穿着亵衣入眠,所以遭到袭杀时迎战的也是那身穿在里头的白衣。 后来,楚留香留下收殓尸体,原随云自然回房换衣,然后枕边书信一封大大咧咧的就怕他发现不了。 拆开信来一目十行,表情瞬间变化,急匆匆赶回来,却被季闲珺指使和楚留香一起清理园子。 入秋的凉风吹过,扫过遍地尸体,一时之间,目睹那些诡异表情的原随云和楚留香都有点儿冷。 季闲珺没像是原随云他们那样想得多,要是这世间有鬼,鬼也不过是人变得,人都不怕,还怕得什么鬼? 似笑非笑的投过去一眼,看得两个人讪讪,他接过原随云手里的信,看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仿佛那页纸上有何等重大消息,而且原随云自己还露看了一般慎重。 原随云最初本来看的就急,但不代表他会出纰漏,可是信心再足,碰上如此正经的季闲珺很难还能底气充足。 所以他不安的动动手指,在季闲珺放下书信之前没有打扰,等他放下之后,原随云立刻道:“可是看出什么来?” “没,字数就这么点儿,除了表面意思还能有什么?” 这话问得季闲珺有点儿茫然,他眨眨眼甩甩手里的信,一共就三行字,大体意思就是,知道你在正道不好过,要不要加入我们,待遇从优哦!~ 当然这是简化后的,真正的三句话里自然少不了暗示威胁,一贯的反派套路。 没等原随云无语,季闲珺托腮道:“不过有这封信在,大概能得出对方的用意……他们说不定真想请你当军师啊。” 如果说前半句还有些正经的意思,后半句就是纯粹的调侃。 原随云挑起眉梢,不置可否道:“会请原某,幕后之人的胆量不小。” 任谁都知道蝙蝠公子不是个甘居人下的,有胆子请他当助力,也不怕被背后插刀,哭断肠。 楚留香摸摸鼻梁:“我也这样想。” 原随云的傲骨自来便不小,居然想把这样的人收入掌中,那人野心必定滔天。 “比起这个,你们想好怎么处理信上之事了吗?”季闲珺掀开月色下清凉明彻的一双深眸,浅浅笑意荡在眼底,面庞之色欺霜赛雪,雪白的一看就不似中原人,但也因此仿佛如雪般堆砌成的人形,既有雪的高洁,又有融雪的温度。 原随云一阵沉默,最终提议道:“有一就会有二,咱们先在此停留数日看看后续!” 对此,季闲珺别有深意的看眼倒在窗下还没来得及收殓的黑衣尸体,啧啧感叹道:“想法不错,只是别再出现这不长眼的人来。” “说起这个,季公子你在做什么?” 楚留香好奇的走过去,赶路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一晚休憩,结果居然不用来睡觉,自己可没忘这人在他们来时也不曾停下的撰写动作。 然而这般理所当然的想法在他靠近看清他在干什么后,成了淡淡的荒谬无稽。 原本季闲珺就不曾在写什么。 “这是……”楚留香面带惊讶,他的神色改变太快以至些许扭曲,引得不感兴趣的原随云也不由生出好奇心,接近之后,看清桌案上一摞宣纸上画绘的东西,“噗……”失笑声脱口而出。 原随云顾不得失不失礼,指着画中那一堆有辱斯文的墨团,忍俊不禁的说道:“这、这是什么?” 黑白红粉……各种颜色调和到盘面,接着整个糊上去方有如此效果。 季闲珺手下的大作跟孩童涂鸦一般无二,清奇非常,效果也是非常。 大晚上不宜狂笑过度,更不适合忍笑,可怜楚留香跟原随云两人颤抖的腹肌。 端坐在书桌前的男子何等高风亮节,岂会在意小辈嘲笑? 他不过是风华绝世的一拂桌面,纸张突然熊熊燃烧至一丝也无,仿佛融化在空气之中。下方一面白纸也是干干净净,并未受到牵连可见他于精细处的控制力。 “比起笑我之画技普通,不如多想想,这诱……怎么才算是诱敌。” 季闲珺说完,不等他们说这是普通吗?敞开大半夜的窗户无风自合,“砰——”的一声,不算响,但确实的止住两人笑意。 楚留香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回头看向原随云,肯定道:“生气了?” 原随云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头一次不和楚留香唱反调的附和。 “是。” “哈!” 盎然笑意一扫阴霾,等第二天醒来,下半夜的平安无事足以让两人精力充沛。 不过他们吃饭时没有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不禁落下思考。 楚留香:“笑过头了?” 原随云:“管事的,可看见季闲珺?” 板着脸服侍他们两人用餐的曹管事知道这两人和东家关系不一般,遂眼也不眨的回道:“老奴有见东家早早外出,碰到时,东家告知的去向乃东香书会。书会规矩不拘人员,不问来处,只要是对诗词歌赋,书画才艺感兴趣者具可参与。” 楚留香在听到不拘人员,不问来处时就高高的竖起耳朵。 这些年来文界名仕日渐酸腐,大儒也是抱着孔夫子之言指点天下,却道不出个新气象,只有个别名家方有一派傲骨清流。 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人这般不拘小节,要不是有事在身,真想去看看啊。 这样想着,不经意的一个错眼,居然见原随云分外感兴趣的问道:“不知书会主办人是谁?” 曹管事一板一眼道:“主办者姓王,门外招牌正是他之大作,为人乐善好施,不然老奴也不能求到一纸真迹。” “哦?” 楚留香的兴趣是真的被大大引出来了。 同样对字儿感兴趣的原随云,却是不可避免的回想起某个人来。 不过应该不可能,他不是早已避世了吗? “早些处理完季闲珺交代下来的事情,那样咱俩还有功夫去瞧瞧。” 楚留香沉稳的声线换回原随云的思绪,他睨眼他,清清冷冷道:“我自然知道。” 楚留香不置可否的笑着。 不提独自留在府里的两个人之后会怎样行动,但正如季闲珺放心离开将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处理一样。 这两个人的能力都是值得信任的。 平时之所以不显,是因为跟在他身旁的缘故,如同星星在明月旁边黯淡无光,但与烛火想必却大而明亮,难以企及。 而且季闲珺出门也不是单纯为了修习画技,诚然昨夜被嘲笑的有点儿心塞,但他本就没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一名全才。 何况他就是不会画画怎么了?他手下一批画手,各个有着画龙点睛的本事! 有本身到我面前说我画的烂,看我不一掌拍死你! 以上,虽然没有明说,但大体意思还是不变的。 接着娄阳城的街道内,有一个翠裳公子绿竹加身,手中风花雪折扇半掩黄蕊,背上负翠琴郁郁葱葱。 秀水苍云套装最后以一件白纱外衫笼住衣上翠影,搭配上莹润淡白的一块富玉垂下腰封,发上墨玉冠拆掉零碎珠串,只留绸带。 全身上下简洁大方,尽显低调荣华。 但低调之所以是低调,那就是有点眼力见儿的人不难从他身上看出那些不显山不漏水的精致优雅。 譬如负翠琴上流水纹,当今琴身有此纹路的琴多为千金难寻,如果这样说还不够明确,那么提一句焦尾是不是更好理解? 焦尾琴名震古今,有古书记载,听此琴一曲,三月不知肉味,可见它的名气之大,举世难寻! 琴身上的断尾纹路也是行家绝不会错认的标记,只不过至今下落不明,实是憾事。 负翠琴身一道道流水纹正是它价值的证明,而会辨别美玉的人,则更能从季闲珺头上发冠到腰上富玉的制式,瞧出他身份贵不可言的真相。 墨玉映衬天光,乌云密水,内里云絮虽多却透亮清明。富玉表面莹润,触手生温,造型经过大师雕琢,两只鲤鱼唇尾相连,灵气非常。 换句话说,贵,非常之贵! 有点儿眼力的人都会忍不住一面念叨着贵,一面不住的往他身上瞥。 东西虽少,但样样是精品! 季闲珺出门时做出的打扮完美展现出他非同一般的品味,想当然的,招蜂引蝶已然成了必然结果。 金九龄作为一个前途大好,还精通各项杂技的六扇门捕快,一眼识人已经是本事。 这次为一个小案件跑来娄阳,本以为趣味只剩下青衣江上画舫娇娥这一个选项,没想到会遇上一名贵人。 所谓贵,貌贵,气贵,富贵,广而言之,人贵! 季闲珺就是这么一个贵人,可惜至今也就金九龄看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你们诚心诚意发问,我也不能糊弄。 酒杯其实有双重含义,每重含义有两个解释,咱先说第一种。 “你知道喝酒最容易醉的人是谁吗?”“是酒杯。” 一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情到深时自然浓,楼乐姬喜欢他,但又比谁都了解他不可能接受自己,所以把自己比成酒杯,但酒杯尚且有贴近他的唇的机会,可她自己却只能以恰到好处的距离跟随他,连酒杯都不如。 变相表示自己羡慕,堂堂敬天宗主的女儿羡慕一只被拿在手里的杯子。 如此岂能称得上幸福?所以以此体现出以下属于季闲珺的态度。 他保护自己女儿不受到伤害,没想到给她伤害的人反倒是自己,这是他始料不及的,因为他根本不可能接受她,因此酒杯一说也是控诉他的无情,分明知晓她的心意,却总以父亲自居,不给她一丝幻想的机会。 他们两个太过了解,可以说楼乐姬是最了解他的人,所以对待季闲珺的态度才会那么复杂。 这里就要谈起第二重含义了。 首先,楼乐姬因为了解他,用酒喻人,酒从来是多人喝的,一个人独饮只会越饮越清醒违背酒最初被创造出来的含义,它根本没办法迷惑季闲珺,以此指出季闲珺的寂寞,世界之大,但能和他相伴畅饮的人基本没有,多么可怜,楼乐姬为自己父亲近乎永恒的孤独悲伤。 其次,楼乐姬并未明言,季闲珺也没有,季闲珺其实在等楼乐姬自己想开,然而她没有,想开之前先心灰意懒了,但不到恨的程度,因为了解,所以知道如果自己也走了,季闲珺身旁是再也无人了,可她不会改变自己离开意志,因为季闲珺也不会主动叫她留下。 所以以如此委婉缠绵的方式告白,控诉,怜悯,最后退到季闲珺只能远远旁观的位置,是她为这么多年的自己给出的一个交待。 君及无情我便休。 所以说亲情和爱情扯上关系,如果能HE还好,不能妥妥复杂到海沟里,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季闲珺确实是个好父亲,他把错归到自己身上,因此他无懈可击的内在出现了破绽,也正是如此,他才迟迟意识到未来早就改变了,心境才会意外突破。在此之前他为了当一个合格的帝王一直金紧绷着那根神经,万年不休,以至于他有些行动还保持在高高在上时的行动模式,不怎么随性,本质上曾是武林人的他其实挺羡慕楚留香的,所以他才会一见面就赞赏他,不过这种情况等他拿起剑就会有本质上的飞跃,毕竟当年他也不是什么老实人,登上帝位后,他故意压抑性情只为国泰民安,算是为了责任放弃自由的典型。 第37章 东香书会取自冬香,不过今时隆冬未至, 梅花未开, “冬”之一字未免不合时宜。 如此想着进入书会的文人雅士纷纷露出愕然至极的模样。 一方造型古典的庭院, 遍地纸屑,一刀一两白银的好纸被剪成碎屑堆积在地上以此充雪, 几树不知被怎样培养出花蕾的红梅绽开极美的一幕。 迟疑着走进来的人们一步三停,频频留步在树下,不知是该叹这园主人暴殄天物好, 还是说……风雅何必如此? 一些出身不佳的人已经面露嫉恨, 对这等浪费书卷的书会主办人本能的生出敌意。 倒是混迹在人群中刻意收敛气息以至无人察觉他之不凡的季闲珺眉梢轻动, 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随着人们渐渐增加,排除个别拂袖离去的, 留下的人数量仍是不少, 不一会儿冷清的梅园里到处都有文人扎堆。 季闲珺从一旁随侍的仆人手里挑出一张纸笺, 淡绿的花色染上半面, 放在鼻下香味清雅,乍看起来像是闺房秀女作乐游戏的玩物, 不过他眸光微动, 显然发现纸笺里藏着的奥妙。 等到人来的差不多了, 主办人姗姗来迟。 银灰色的长袍随着走动掀起一角,锦白的靴子毫不怜惜的踩过那些洒满一地的白纸,满头黑发仔细束起, 一张含笑带媚的面容,当真人面桃花, 魅意惑人,尤其是面颊上一点儿小痣,玉面朱唇的直使人叹息,此人为何不是女子呢? “诸位前来东香书会,小生感激涕零……” 照旧是文人之间的开场白,季闲珺兴趣不大,便转过身赏起违背时节盛开的梅花树。 花树上梅红多多将绽未绽,含苞待放的花蕾不禁使人期待起雪落纷纷之时,红梅留影的美艳来。 如此这般的思索着,目光忽而一顿,他快速看眼正在说着什么的据说姓王的主办方,对方笑意盈盈不见一丝异样,收回的目光落到缠上花枝的细线上边儿,相似的颜色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看清。 季闲珺想到这手法和昨日门前匾额上悬挂绣花鞋的手法十分相似,顿觉自己找对地方了。 寻一处僻静之地坐下,视野中的人们开始像他一样找地方进行活动。 有友相伴者停树下,无友者则两两聚到一起。不多时,也有人发现树上玄妙,伴着一声轻“咦”,仆人手中的花笺自然有了去处。 “纸花为屑不得雪意,纸笺为雪梅生与厥。” 姓王的主办方此时方摇扇悠然道,下人手脚麻利的将那些纸屑清走,一棵棵梅树显现出来。 季闲珺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真正的冬香正是这一页页花笺。” 正确说是诗人的诗词。 像是他所想的那般,主办人之后说的话也是证明于此。 在场文人大可以题诗作词,之后将纸笺悬挂在梅树枝丫上,等到书会结束,遍数雪笺,墨香清幽,正与那红梅交相辉映。 不得不说,心思巧的很! 原本还对他没有好脸色的读书人闻弦歌知雅意,不约而同露出赞赏的神色。 风花雪折扇敲在掌心,季闲珺好笑的想着。 哎呀,不得了。 如今的诗会可是一扫之前郁愤,连空气中都泛着跃跃欲试的气息。 “公子左顾右盼,可是在找人?” 正当他思考自己是不是该适时离开的时候,一声问候来自身后,季闲珺头也不回,笑语答道:“怎会?” 来者金九龄顺势坐在这空桌的对面,含笑以对:“那就是为王书生心思巧妙倍感讶异敬佩?”说完看清面前人长相,他便愣住了。 在他眼中,此人一身竹影斑驳,双眸间也盈满浓浓声色,可却远离世间热闹,孤静性独,玉竹风骨。 按理说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不显眼,就像是他发现他时那样,那时整条街都在看他。 季闲珺轻轻回他一眼,没想到他倒是呆愣住了,不由好笑道:“为何这么看我?” 金九龄猛然回神,尴尬的低咳一声,但还是没忍住舔颜的冲动,直勾勾的盯着他,然后再被季闲珺眼神一瞥,立时酥掉半个身子。 他一生没别的爱好,爱享受,爱美人,走马章台的公子哥,今日仿佛遇上魔障。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在下金九龄,不才正是六扇门的捕快。”金九龄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鬼。 幸好季闲珺不是个妹子,不然大喊一声登徒子,说不定金大捕快要先自己抓的犯人一步体验牢狱之灾。 “我姓季。”季闲珺端起桌面的茶为自己续了一杯,却一口未品,笑意晕在眼底,浓到极致便是极艳,叫人想起树影间的点点翠色,看的金九龄又是一阵眼晕。 在心里拍自己一下,有心警告自己不是这般重色的人,可是看着那张脸……便身不由己了。 金九龄不由自主的拉进两人间的距离,有心接近态度自然殷勤。 “既然季公子特意来东香书会,为的也定是人间雅事。” 季闲珺不置可否。 原本抱着认识贵人多条门路想法来的金九龄,此时早就把原本念头忘到九霄云外,目色透痴,简直如同一见钟情般热情自荐。 “我看季公子一身风骨,来此想是为了找同好中人?在下正巧对风雅一道多有涉猎,不如……”把臂同游,人生快哉? 正当他想把后半句话吐出来借此拉近关系,一道多情的影闪了进来,以金九龄的目力居然也没看出痕迹,顿时大为警惕。 然而不等他做出应对,来者已经悠然落座在最后一个位子上,巧笑倩兮,美貌的不可方物。 金九龄皱眉叫出来者身份,“王书生不去主持诗会吗?” 王书生勾起艳红的唇,笑得分外风流。 “诗会重在自由,小生不必事事以待,倒是两位不去参加游戏吗?” 有他这么一说,两人方注意到附近有人泼墨挥毫。 和季闲珺那等不成熟的技艺比起来,眼下这个画师当真画技惊人。 “水墨如流水般的浸没笔尖,纸上的风采正是画手的笔触。两位不妨一同参加,总比在此闲聊要好。” 王书生呵吐着梅香,多情的桃花眼下笑意层层,错觉间好似柔情蜜意的一支箭,掠夺芳菲。 金九龄不虞道:“阁下怎知闲聊无益?” “那当然是因为我主持的诗会更有趣,”王书生自信的说道。 也是怪了,很少有人能做到自信却不骄傲。 明明是骄傲的话,王书生偏偏能说的自信十足,叫人说不出反驳。 季闲珺无视哑口无言的金九龄,定定看着这名书生,而王书生也由着季闲珺打量他,面不改色,神韵浓而成淡,像是一片含香的叶羽翩飞翩落。 “……你如果是说藏在纸笺中的梅花的话,那我早就知道了。” 沉默之后,季闲珺突然开口,“还有别的好玩的吗?” 王书生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诧异,像是没想到自己的压轴好戏居然这么早就被人道明,他脸上明显的露出不快。 然而季闲珺还没肤浅到错失那瞬真正流经眼底的趣味。 金九龄一愣之后问道:“纸笺里有梅花?” “是了,这位王书生在每页纸笺里藏有晒干的梅花,这就是课题。” 季闲珺手指摩擦梅子青柔润光滑的杯壁,察觉内中茶汤余温悄然舒散,他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这个书会不曾无题。” 王书生脸上透出欣赏,点头确定道:“没错,既然是东香茶会,当然要品香悦冬,只是全场能发现其中雅意的居然只有季公子,这实在令我倍觉遗憾。” 季? 季闲珺勾起嘴角,故意道:“刚刚听到的?” 王书生眨眨眼,戏谑入眼,便是风流不羁。 “还请莫怪。” 季闲珺摇摇头:“不算大事,倒是……”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你可见过一名女子?” 王书生微眯双眸。 季闲珺:“一名不清楚高矮,不清楚长相,年龄,衣着具是不知的女子。” 金九龄早已不满王书生出现季闲珺就把自己推到一边儿,刚听说他要找人立马向拍着胸脯担保,毕竟他就是干这一行的,找人自然比别人来的便宜,然而季闲珺后来补充的一句话直接将他弄哑巴了,但同时他脸上飞快掠过一丝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王书生低低笑道:“季公子这可是难为我。” 瓷杯在手中转动,季闲珺抬起眼帘。 “我以为……王书生对这书会合该一清二楚。” 此话落下,他们两人之间一阵安静。 无形的压迫力似是在空气中彼此厮杀,震得金九龄沉默了好一会儿。 “哧——”这场无声的较量是王书生率先收回施加的压力,自顾自为自己倒茶,喂到自己嘴里。 舌尖点到茶汤便是一笑,随后一言不发的将杯子落下,然后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盏梅子青忽然化成齑粉,杯里的茶汤洒了一桌子。 直到这时王书生方道:“好手段!好胆量!” 金九龄不明所以,也想端起茶杯喝上一口,忽然手腕一重,抬眼看去,正是季闲珺一手压下,拦住了他。 季闲珺淡道:“茶中有毒。” 金九龄顿时不疑惑了。 “王书生”这边儿仿佛炸毛一般全然不顾气度,一字一句吐出,是带杀的恶意。 “污糟了小生的诗会,这罪也是很重的。” 季闲珺不以为惧的轻晃着手中茶汤。 “不知阁下有何看法?” 王书生忽然收起恶意,连那杀机也消散的半点儿不剩,桃花眼兴浓的盯着季闲珺,娇媚面容也是可爱的紧儿。 “比起我来,倒是季公子准备怎样做呢?” 季闲珺:“目前无杀的念头。” “可惜了。”王书生不知可惜什么,犹自一语道:“那是个恶毒的女人,却十分聪明,你若见她,那就去女儿家最多的地儿吧。” 季闲珺:“多谢。” 说完起身就要离开,只不过没成功走成。 向后一瞥,衣袖落到王书生手里,对方任性的眨眨眼,眨眼间又是另一副“相貌”。 “我可不是一声谢就能打发的。” 季闲珺一言不发继续看他。 王书生松开手坐回去,支腮垂眸,表情无辜乖巧。 “一首曲子,不过分吧?” 季闲珺默了一下,忽然有种自己多了个儿子的奇妙感。 事实证明,这一定是错觉,不过这一天东香书会有人曰。 妙音无双,凤鸣九天。 隐匿在江南某处暗地的势力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就连他们的主子也是个装疯卖傻,躲避在兄长高大身影下的小人。 不做君子,做小人,小人作恶更甚,那就是个疯子。 无名杀手组织的主人是个“疯子”,他比世上谁都要来的癫狂,可他即使再癫狂,也不可能将利益拱手让人。 好比桌面白纸上浅浅几笔勾画出的俊俏公子,温润如玉的气质,傲然于世的眉目。 “蝙蝠公子原随云。” 薛笑人躲在谁人也不知道的暗室,如同幼稚孩童的清澈眼睛凝视桌案上的人时,陡然闪过比何时都要来的疯狂。 “你注定是我的!” 言罢,拿起纸张于烛火中点燃焚尽。 “与青衣楼的合作该结束了。” 阴暗处又有一桩虚与委蛇的同盟宣告破裂。 夜晚有人踏着水波趁谁也不注意的时候登上楼船,楼船里寻欢作乐者众,但来者没有这个意思。 避开那些非礼勿视的画面,意外却还是在突然之间发生了。 在季闲珺打开某扇隐藏在暗处的房门之时,一双手忽然搂抱住他的腰际,女子般柔软纤细的身体攀在他的肩膀上,呵气如兰,举止暧昧,倾情一声郎君何等多情。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因为是综,所以很多设定都是原创,只求看的开心就好。 然后,请问这章里都出现了哪些武侠小说中的人物←v←,猜对给么么哒! 然后求给上章补分,T^T 第38章 少顷山。 山上有一木篓屋,屋不大却装修精细, 处处彰显不凡, 屋外鸟雀蝉鸣, 山岭野趣,正和一句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由此可见,居住在此地的人,定是个会享受, 乐隐世的贤人。 然而实际情况“名不副实”的紧儿。 …… 登高望远选山巅, 隐世贤人取空闲。 十里无声亦无人, 化野禅图更无声。 随手写下的一纸墨迹压在香炉之下,青木香搅扰缠鼻, 轻轻一动, 就有淡淡香味附在衣领袖间。 往日此屋的主人爱燃香, 燃得是龙脑香, 温神养气对他这等年纪不小的老人家刚刚好,可打从某人到此之后, 香虽香, 却不再是那个香。 都说客随主便, 但眼下颇有喧宾夺主的危机感。 这点儿就连手底下的人都能察觉,霍休会察觉不到吗? 他当然能! 只不过他自以为能控制得住这人,像是收拢手下一般把此人收拢。 说起来, 这人来历不明,却偏偏智高清奇, 甫一见面点明他的野心,再一深谈,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不禁使人想起魏晋之时高人名士出山后寻明主时的作态。 何况此人通身气度已然宣告不凡之实。 霍休年纪虽大,但自视甚高,警惕之余难免有些飘飘然,以至于对“他”极为纵容。 话说到此,差不多也该揭露此人身份。 长发白衣,白色青丝散肩以一根龙眼环扎起,眼高而淡,眉浓而威,目下无尘,姿态清高,唇畔坚而直,面庞不苟言笑,威严凛然,然一笑,春风化雨,抒情展眉,当得风流孤高之韵,取得云海风清之神。 当世之下敢用“龙”来隐喻自身的,除去黄庭里那位,也只有敬天始境之主季闲珺! 燃香的人撩起素色白衣,袖口冲着色泽上好的檀料,细看这件衣服其实也不是那么素气。 长襟衣摆条条蜿蜒奇纹勾尾连首自有庄重风仪,虽是“白雀”却已然和时下流行的“白衣”分为两派。 比起剑士更似文人,比起雅士更如谋客。 客即来,主自当表露姿态。 因而,霍休深沉道:“季君所料不差,原随云一行确实留守娄阳,而……那人也确实派人去接触了。” 薛笑人既已有心断了两方合作,霍休老奸巨猾岂能坐以待毙? 何况从眼前这人找上门之后,杀手组织那边儿的路数他似已了然于胸,有些时候霍休都不禁为此人的料事如神惊叹,平时以“君”相称。 气氛沉静间,一片青木烧净,取另一片合香放入,燃烧的笔头轻轻烧开边角,一缕青烟徐徐上升…… 霍休静待他做完这一系行云流水,烤香寻味的风雅之举,和楚留香身旁随行之人同名的男子掀开如幕星眸,眸深不着边际,好似海阔云深般的不知其实。 “接下来之事,本尊要再问一句,汝想要为何?” 霍休目光微动,纵使苍老年迈也挡不住眼底熊熊野心。 “自然天上地下,万中无一!” 原本霍休的野心还不曾这么大,但是某人想要撩起他人的欲望实在简单。不知不觉间,霍休自己都忘记最初想要杀死原随云,是奔着无争山庄的地位和财富去的。 与面前这看不出深浅的人日日相处,眼里的东西渐渐变了,眼界宽了,心也大了,俨然一副准备造反的架势。 “季君,你之前所言不假吧?” 然而他还没被野心吞没理智,一把年纪的人总还不至于枉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可是架不住对方手段奇妙堪比仙术。 眼睁睁看着一只死去的雏鸟在季闲珺手中苏醒复活,这等细思恐极的手段,谁人能不动容? 何况季闲珺还轻描淡写的表示,回复青春并非难事,只是有些药材只有无争山庄有,且只有无争山庄才有。 变相刺激早已为苍老所困的霍休一再为他所用,不然以霍休的古怪神秘,怎可能一再为他驱使? 如今听闻霍休再次确认,季闲珺不咸不淡的掀开眼帘。 “若你不信本尊,本尊实在没有何话可说。” 长身玉立之人跌坐桌前,歪榻支额,清隽神态,姿貌佳容犹为丰神俊朗,像是霍休这等见过天下众多美色的人都难免晃了晃神。 本是自怨的话语从季闲珺口中说来,那真是云淡风轻的紧儿,倒是让听得人紧张的直道:“怎会?” 霍休生怕季闲珺甩袖走人,连连反驳。 底气不足正是他的弱点,况且季闲珺手里攥着他的把柄,纵使有收为己用的心思,可一直探不出深浅……他难免对其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听从。 在季闲珺眼中,那就是霍休为了不功亏一篑,终究想起有求于人的自己。 当日自己主动寻来,打的主意也是简单。 以些微手段寻到神秘多疑的“青衣楼总瓢把子”所在,第一时间树立起自己高深莫测的形象,后使出药物配合功夫使他朽木般的身躯焕发年轻时的生机。 双管齐下,由不得霍休不心甘情愿留下他。 事到如今,霍休恐怕会想着若是再出波折,那么自己岂不是一腔心血付出去了,然后血本无归? 正是看穿了此人贪得无厌的真实面目,季闲珺才有恃无恐。 事实也一如他所虑的那般,霍休再一次于脑海中厘清两人间的差距,不得不更加乖觉。 半阖着眼睛打量身前不安的想要表达什么的“老人”,身为季闲珺身外化身的“季闲珺”过得比跟着原随云风餐露宿的本体要舒坦的多。 霍休毕竟是天下第一首富,衣食住行无疑是极好极妙的,乐于享受的季闲珺故意在他面前露出两手,为的是后来方便。 不过似乎用力过头,青衣楼这股势力在他的操纵下已然和原本模样出入极大,可这点儿无论是沦为傀儡而不知的霍休,还是别的什么人都看不穿。 尤其是“总瓢把子”这种称呼。 平心而论,俗气难耐,他其实不怎么想要。 季闲珺入住霍休身侧第一谋士之位以来,他深知自己的任务所在,再加上脾气更似本体年少时的性情,行事也更为大胆。 一方面通过本体和化体间的隐秘联系传递消息过去,轻易弥补季闲珺对此世消息不灵便的短板。 另一方面也是季闲珺早早做下决定,在第一批杀手来袭后,借助卜算天机之变,直接化出分体找上“幕后之人”,颇有先见之明的在对方身旁打下根基。 为的……呵,为的自然是怎样培养出一位五讲四好的优秀青年原随云! 那日和楚留香随口提起的一说,季闲珺实际是认了真的。 用他的话讲,育人成才,折腾再大的阵势都是有用的,更别说他还有其他用意。 身为宿主季闲珺和系统惯来不和睦,时至今日矛盾冲突渐显。 对方既然以风花雪折扇和负翠琴为引,触及季闲珺为尊多年底线,那么敌对之实势在必行。 换句话讲,怎样变着法儿的让系统欲哭无泪是他的爱好。 系统最在意的不是攻略任务对象吗?那么就从此处着手好了。 若有棋局,他和系统分坐两侧。 眼前的对手虽然好对付,但乐趣在与系统背后之势角力上面。 可束缚龙气,可穿越时空,可与天道持平,与这等存在角力,怎不让逆天有成的季闲珺跃跃欲试? 一计延万载,最终收盘,盛世天下。 如今再开新局,还请“某”莫要让本尊失望! 如此大气磅礴的初局,因现实受限,实际表现在微妙之处。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季闲珺有和对方过招数手的经验,虽说双方都是草草出手,并未认真,但不妨碍季闲珺察觉到对方几时落下的第一子。 好感度增加滤镜。 是叫这个名字吧?由于没放在心上所以不记得名字了,他理直气壮的想到,不过这问题不大,对方用意自己了然便是。 本来借系统把握他之性情,又确实的回以合理的反击,手段足以让他赞一声漂亮。 尤其是智者角力本就不如莽夫一力降十会,一招招,一式式,绵密谨慎,不知何时便有杀劫降身。 于纤细处一决生死的争斗,虽不荡气回肠,但也是步步杀机。 季闲珺如今稳若泰山有余,眼也不眨的将这一步棋偷梁换栋。 任务实质本为让自己动心动情,那么稍稍插手改为让任务对象对着自己动心动情,可不正是符合系统所求? 说到这里,需要提一句,他当初是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应对招架,但因心系“逆天之举”,他多数时候其实是行使藏龙之策。 后来“系统”发现不对劲儿,使出强制手段,试图萌生出敬天宗主对任务对象的那一丁点儿好感。 事实证明它成功了,然而它也失败了。 汝有张良计,吾有过墙梯。 滤镜之能被他反而用在培养弟子之上,以此打开的局面,他其实分外期待。 最后总结起来就是。 逆天功成,有意新局,藏龙之策弃之不用,便以对方之策,行自己之便。 教化天下,实乃大仁。 人话:我正好想教徒弟,但是没啥耐性,有这个滤镜刚刚好。 系统虽然很多时候显得没用,但它给季闲珺挑的对象确实是万中无一的奇才天才,所以把恋爱系统转为拜师系统这正是季闲珺的对策也是目的。 本尊这一招,汝该如何接洽? 不多功夫,脑内瞬息变化,浅浅一盘争锋初见刀光剑影。 不过这时作为化体存在,性情也更为莫测的“季闲珺”神色变动,脸上飞快闪过一丝诧异。 这等情绪起伏放在他身上实在少见的很,惹得霍休情不自禁的投过探究的目光。 横睨一眼眼神闪烁不定的霍休,季闲珺还是要给他几分薄面,毕竟自己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 “按照我给你的功法练习,再有三天,少说能使你的年纪恢复到三四十岁的鼎盛时期。”稍作沉吟,他若无其事转移霍休视线,提出他这几日来最挂心的内容。 霍休不出所料的放弃追究季闲珺的情绪变动,一脸激动难掩,强自沉着道:“季君所言当真?”巴巴盼了好多天,今天终于问出来了! 季闲珺勾起嘴角,性格使然,眼角眉梢分别透出一股子嘲意。 “当然,本尊不打妄语。” 霍休眼底流过晦涩光芒,兴奋驻扎在他那张白须生长的脸上,一张慈和普通的面容被欲望扭曲的渗人。 多年遗憾总算有个结果,再之后是……身为枭雄,身为野心极大的阴谋家,季闲珺对霍休既是助力也是早晚要杀的阻碍! 季闲珺没有在他身上下多少掌控的功夫,因为不需要,放任的结果就是霍休生长出与之不符的野望跟狂妄,然后再轻轻煽动,效果斐然。 像是这个时候霍休就在想着些滑稽可笑的小心思。 他想着,无论是那个挑衅的自称,还是季闲珺半点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姿态,即使对方表示臣服于他,可这确实存在的矛盾无一不是在增加他对此人的杀心。 等到功法大成,骤时…… 对方如今的模样实在狰狞,季闲珺嫌弃伤眼的避开,清冷的神情是装作没发现霍休意图的超然于世。 左右这本就是自己的目的,不过说实在的,本体哪里发生了什么,那一瞬间的动摇自己都感应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补分的宝贝加更的一千字,么么啾! =V=,好几章前我就提醒了,别忽略高武位面最著名的某武功。 第39章 青衣江上,水波泛蝶幽幽江起, 逐流没多少女儿思绪。 画舫红楼, 操弦悠悠, 胭脂色的宫灯华裳,真情假意过夜消。 季闲珺踏上的楼船里, 若有若无的歌声从门外传来,筝曲带愁似幽,女儿家的声线更是将这最是销魂动人之地的柔肠百转一一道来。 但是他自己不想亲身体会! 攀在背上的柔软肢体, 以季闲珺的沉稳都不免僵了一下, 随即稳下心神, 定力非凡的视若无物。 “姑娘可否起身?” 谈话间,对面铜镜已然映出他淡泊的眉眼。 单看清心寡欲, 本尊犹在化体之上。 然而这副模样可拒不来风月场所的女人, 尤其是这名“女子”。 吐气如兰的娇娥素手纤纤绕颈, 轻灵悦耳的一笑竟是烟波江上的多情意浓。 “公子好不解风情。” 俏影转身, 香风阵阵。 眨眼间,前方软塌上已然侧卧一人。 女子肢体犹如江面卧波的灵秀山峰, 起伏凹陷, 腰肢款款而柔, 长腿细长而美,面容妩媚清丽,浓密秀发一丛之中美人尖若隐若现, 单看外貌也不过比公孙大娘差出一筹,嘴角小痣尤为风情。 收回观察的视线, 季闲珺正色道:“美色当前恕我无心欣赏,我来此是为找人。” 女子娇气的笑起来:“是找哪位姐姐啊?” 季闲珺偏移目光,“何必装傻?” “唉,”女子幽幽叹道:“公子不敢看我,是因为我不比大娘美吗?” 季闲珺目不斜视道:“姑娘自然是美的,秋山落雨,火中彩凤,有人喜后者,前者也未必无人悦之,”说道这里,他复抬眸,“何况姑娘本为公子,性别不同,又有何可比?” “女子”顿时眯起眼睛,清越声线转瞬成低沉惑人的男音。 他奇异道:“据我所知你不该这么早揭穿我?” “虚与委蛇我其实并不喜欢。”季闲珺坦然在屋内一方桌前坐下为自己倒茶,之后推杯到“女子”不远处的桌边,不去说些花言巧语,取而代之则是直接揭穿对方的真实身份,“你说是不是,千面公子王怜花?” 王怜花一下子大笑出声,笑得挂肩红衣滑下双臂,那身几近透明的薄纱锈牡丹团簇挡住关键部位。 也不知他是怎样易容揉骨的,居然将堂堂男人身揉弄的和女子身形一般无二。 所以即使这般模样,也是逼真妩媚,丰腴有物。 “我引你来此也不是一时兴起,”大笑完,王怜花正色道:“当年我本该出海隐居,不问世事,然而世事难料,出海前我曾把毕生所学撰写成册交给一位信任之人,但是那人虽非心术不正但优柔寡断,有自己的小主意,可惜最后那册子一分为三,有一部分落到真正心术不正之人手里了。” 季闲珺非礼勿视的移开目光,闻言淡淡道:“当年王公子和沈浪,熊猫儿,朱七七一同出海远走,快活王之势经此一役从南武林销声匿迹。如今二十年后,江湖中连公子等人的传说也不曾听闻,朱家滔天富贵可叹的在二十年间四分五裂,我想前者大有可能是出自公子之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终于讲到重点。 “王公子,有此两者在前,朱姑娘尚无动于衷,我不信你会专门为了一件‘小事’重入江湖。” 王怜花披着美女的皮,作态也似女子一般柔媚无辜,他眨眨那双风流惑人的桃花眼,从榻上柔身坐起,似是愤懑质问:“千面公子所学之杂,世所罕见,天下武功,无一不精!这等秘鉴落到邪人手里……季公子,这怎会是一件小事呢?”话到末尾,语调轻柔。 无视这仿佛妖精一般勾人的声线,季闲珺长长的“哦”了一声。 “然而写书的本人不还在此吗?” 王怜花立时道:“所以我出来清理门户。” 季闲珺:“你为清理门户而来,这就算不得小事了。” 王怜花喜笑颜开,然而还不等他说什么,季闲珺下一句就来了。 “然后我这样说你高兴了吗?” 王怜花猛地噎住,他本是八面玲珑的人物,既是如此,就不至于哑口无言。 转眼他起身来到季闲珺推茶的位置坐下,一举一动落拓大气,一扫之前女子作态。 就算一身女装,凭他此时的姿态愣是能将方才的妩媚娇色比成矫揉做作。 王公子桃花眼秋水横波,多情又似无情眼,淡语柔声道:“我非是为与你为敌而来。” 季闲珺颔首:“我也不是为和你为敌而来。” 王怜花抓紧机会道:“那么联手如何?” 季闲珺诧异的斜过去一眼。 “混进这摊浑水里有何好处吗?我虽非见过千面公子当年风采,但今日一见却知你非常人。” 王怜花眨眨眼,忽而一叹。 “就算你这样说,可我命该如此。” 季闲珺:“怎讲?” 王怜花弯眸:“闲的。” 季闲珺秒懂。 王怜花拿起茶杯放在掌心,杯中飘浮起来的清气氤氲了眉目,如画面庞露出少许无奈之色。 “岛上生活清闲,活法安逸,若人心静就此度过一生不难,”然而眼中厉色一闪而过,“没想到世事无常,十几年前,家母故居曾有小贼潜入盗走旧物数件,海上交流不便,以至延误至今。本来想着,旧物终究是旧物,借此遗忘旧事也好,可是近来一则消息由不得本公子视而不见。” 季闲珺适时问道:“怎回事?” 王怜花冷哼:“那小贼胆子凭大,取我母遗物不说,还自我留书人手里盗取三分之一怜花宝鉴,故而消息一到,我便不得不动身来此。” 季闲珺:“那么你为何找我?” “说来也是趣味,”王怜花以不算失礼的态度上下打量季闲珺,“我刚回中原便全力捉拿盗物之人,而对方最近接触的人里,你,我认为是最为难缠的。” “所以你来打探我的虚实?”季闲珺扬眉道。 王怜花:“不止如此,我还想问你,若我此时取公孙大娘性命,你是让还是不让?” 季闲珺眼露诧异,没想到对方居然这般敏锐。 上岸以来,自己所见之人无不是当世人杰,但是就算其中和自己关系最为亲近的原随云,在对人之上仍是比不得眼前这位千面公子。 千面千面,果然不凡。 “你和原随云很像。” 季闲珺说完之后又摇摇头,“但也许是历经世事,你心结已解,入世洒脱随性,这方面他尚不如你。好比此事,他若抓到公孙大娘踪迹,他也会调查公孙兰最近接触之人,但绝不会把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我当成阻碍。他或许会待我慎重,但绝不会认为公孙兰之死会惹出我横插一手。” 王怜花了然道:“果然你不会视而不见。” 季闲珺道:“因为我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王怜花:“不好,这样我岂不是白回来了?”他托腮自语,“季闲珺,这你可要负责啊!” 季闲珺无动于衷道:“我可不是沈浪。” 王怜花闻言意味深长的笑道:“但不妨碍我追着你,须知能带给千面公子趣味之人,非是常人。” 他用季闲珺的话回以颜色,一如他惯来的处事风格。 季闲珺本有教化中原的念头,有王怜花相助倒是能简单不少,不过在此之前……“你究竟知道多少内情?” 东香书会,王书生,江上画舫,环环相扣。 用意之深,所取不小! 他带着以上意味的眼神看向王怜花,得来千面公子调皮一笑,居然老老实实答道。 “我知道公孙兰正在这艘船上,我还知道你接下来会从她口中得知霍休的目的是珠光宝气阁阎铁珊和峨眉派独孤一鹤。” 季闲珺:“哦,那么请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王怜花笑道:“因为她六妹上官飞燕正是天下第一首富霍休的姘头,她自己也爱着霍休手里的财富。世上爱财之人不少,但她有理智有条理,在发现霍休有意对无争山庄动手又招来无名杀手组织合作之后,她便有了一个计划。” 季闲珺:“什么计划?” 王怜花:“这个计划十分简单,简单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句话足以。” 季闲珺:“那还真简单啊。” “可不是吗?”王怜花看眼季闲珺,笑意加深,“不过这里面出了个意外。” 季闲珺皱眉道:“你说是我?” 王怜花:“对,因为你的关系,原随云没有死,也是因为你的关系,楚留香和你们混到一起反倒追查起幕后之人。” 季闲珺道:“光是如此这和她的计划没有多大分歧。” 王怜花:“要只是如此的话……”他加重语气,“公孙兰不是个有良心的女人,她贪,也狡猾,不过幸运的是,她的目标是霍休手里那笔来历不明的庞大财富,并没有盯着无争山庄的家财。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不得人,所以无争山庄垮台之后带来的名利于她无用。” 季闲珺听到这里,瞥他一眼道:“她本来就有引楚留香追查下去的意思,必要时候她恐怕会自己动手助楚留香一臂之力。”说完,等到茶杯里的热气散的几近于无,他的声音方淡然响起,“会认为我是个意外,那定然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或者……她接下来的计划中我是个阻碍。” 王怜花不禁笑容灿烂,这人故弄玄虚半天,此时终于可以把这句话说出口。 “季闲珺,跟在霍休身旁的那个‘你’,究竟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怜花公子戏份未定,这个人物不好抓,我有点犹豫。 第40章 我是谁? 这是个好问题。 甭管王怜花多么意味深长,对于被问的本人而言…… 都不可能告诉他。 欣然一笑, 季闲珺嘴角上翘是心照不宣的弧度。 目睹这一点儿的王怜花贴心的不再继续抓着这个话题不放, 告一声罪便走到屏风后面换回王书生那身银灰色长衫。 作为一名风流佳公子, 千面公子百样衣百样搭。 女装红衣妩媚多情,换回男装也是俊美非常。 立时便得了季闲珺一声赞。 王怜花笑道:“季公子抬爱, 论起容貌,本公子分明比不得你。” 这点儿可不是王怜花谦虚,而是事实。 千面公子其父乃是快活王, 母亲则是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王云梦, 俏似其母的长相给他寻常人难以想象的精致五官, 可纵使如此,在季闲珺面前仍是月季比之国色, 略逊三分。 本来按照王怜花的想法, 不, 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被这样夸了怎么都该谦虚谦虚,然而季闲珺此人谦虚的有点儿不对路子。 “本人不靠脸吃饭!”说完, 他顿了一下, 又道:“虽然我确实俊美的无人可比。” 王怜花:“…………” 王怜花:“哈哈哈哈——” 不管放声大笑的自己落到他人眼里是怎样个形状, 犹自乐不可支的王怜花却是分外了解季闲珺此话中的含义。 因为王怜花也同样觉得自己完美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缺陷。 所谓的“自恋”,正是优秀之人的证明。 在场都是聪明人,所以等到王怜花笑完, 季闲珺难得轻巧的托手虚敬,以茶代酒。 “共勉。” 王怜花当场扬起眉梢, 气氛居然就这么热络起来。 “接下来你要找公孙兰?” 笑过之后,他不见外的问道。 怎么说都是同“道”中人,王怜花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像他们这种类型其实和世道中的主流不怎么合适。 人们认为大侠就该不拘小节,男子就该落拓豪气。 但王怜花不这么认为,端看他衣食住行的精致,足见他对自己是怎样一个态度,比女子还懂得呵护自己,正是王怜花像大家公子多过像武林人士的证明。 不过这也不是说他细皮嫩肉,是朵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娇花。 起码这姿态落到季闲珺眼里,有一种气度是实打实的。 那就是历经风雨后的潇洒内敛。 单以心境度之,季闲珺认为王怜花的能力在当世数一数二,是少数中的少数,妙人中的妙人。 敬天宗主最爱和这类怪人相处,每每和王怜花一问一答,总会令他不期然的想起不曾为君的时候。 虽然自己从未后悔,但是不得不提起为王之后的他,还是比游历江湖的曾经少了那么几分自由。 思及此,季闲珺摇摇头,道:“她会自己来找我。” “我打扰到你了?”王怜花指骨抵住脸颊,桃花眼迷离艳色晕开三分似笑非笑的微妙,“我在这里可能真的打扰到你了。” 季闲珺没有反驳,王怜花在,不管公孙兰来还是不来都会让状况变得难以处置,但并不是不能处置。 “也罢。” 王怜花袖手起身,侧着身子对他道:“人生难得一知己,可叹你不曾有怜花的心思。” 季闲珺闻言不动如山道:“我其实是极为喜爱你的。” 这是真话,王怜花不难看出来。 他没像是其他人误会,反而真知灼见道:“想和王怜花做朋友,可要有被大麻烦缠上的觉悟。” 季闲珺气定神闲道:“能带给千面公子趣味之人,非是常人。”说完他自己先笑了。 然后他还没笑完,王怜花也跟着笑了起来。 王怜花摇摇头,有丝欣喜,有丝感叹,和初见沈浪时油然而生出的天命感不同,跟季闲珺相处起来的感觉太淡,淡的像是在和一团风,一片云交谈,叫人生不出过多情绪,也不会莫名带来不快。 总之,一词——舒服。 和季闲珺相处很舒服,光凭这点儿再加上之前积累出的好感度,早已心明如镜,不惧红尘的王怜花就十分愿意继续和谐相处下去。 毕竟他不是为和他为敌而来。 平白无故给自己弄出个敌人,还是不好对付的敌人,堂堂千面公子的智慧不至于隐退一段时间就退化到痴愚俗人的程度。 靠河的窗户一拂间敞开,衣袂翩然,人已在月色星光下踏波而去, 王怜花走的潇洒,独留下季闲珺起身去合起窗户,再回身头顶落下一纸不知何时扔上去的书信。 顺着折痕打开,属于王怜花的清隽字迹流畅的勾勒在白纸上,一笔一划透出灵性的狡黠,季闲珺一目十行的看下去,顿觉自己刚刚没白陪聊半天。 公孙兰……不,是五毒娘子所在王怜花大方的记在这上面,省得季闲珺浪费时间去慢慢寻找。 “蛮不错的人。” 看完之后收起手信,季闲珺得出一个能让二十年前的江湖人哭死的印象。 当年搅得整个江湖腥风血雨的快活王,王云梦,王怜花三人,白白赔进去的可不只是沈浪他们几个,不如说他们几个是幸运的那个才对。 以此可见,千面公子王怜花可绝对不是什么不错的人。 沾上就是逃不掉的大麻烦,当年沈浪沈大侠分外有体会,可惜他不能冲到季闲珺面前好好告诉他。 并不知自己在常识方面再度出错,季闲珺这人儿倒是坦然的游走在红灯酒绿之间,视各个房间里传出的可疑动静于无物,偶尔遇上的肉体横陈也是面不改色的随便绕过。 可能是他的姿态太过坦荡,让人半点儿想不到他其实是半途登船的那个,而无意中流露出的尊贵,也让不少画舫女子自惭形秽,见多识广的老鸨根本不敢靠近他! 船上办事的龟公没有老鸨多年识人的眼力见儿,见此忍不住道:“姐姐,那位一看就是个金主,这时候不凑上去可不像你啊?” “呸,你懂个屁!”年纪不小但浓妆上面勉强有两分风情的老鸨狠狠瞪了自己这个干弟弟一眼,“你懂个啥,像是这种人能别接近就别接近!” 龟公诧异的搔搔脸颊,“为啥啊。”半点儿不怕老鸨的呵斥,“他看起来像是在找人?” 老鸨恨铁不成钢的怒道:“我说的话你不听了是吧?叫你别接近就别过去!”一手拧起他的耳朵。 “唉——是!是,姐姐,姐姐,松手,松手!我错了,我不好奇了就是了!”龟公被拧的耳朵都要掉了,连连讨饶。 老鸨到底心疼他,遂送了手,但还是不放心的叮嘱。 “武林人士可不是咱们这小地方能招惹的,看到他的步态没有?你姐姐我以前伺候过武林人里没有一个有他那么飘逸的……” 说道这里,她眼尖的看到被他们念叨的人像这么瞥了一眼。 回想起武林人比常人要厉害的多的耳力,老鸨脸一白,惶恐的向他那个方向赔笑,等到那人收回视线,她方按着胸口,掌心下胸部丰硕裹在紫色的襦裙下,心跳一声一声跳的厉害,她顿时后怕的瞪着龟公叫他老老实实干活去,不再继续说了。 这些江湖人啊,她们即使做着不入流的买卖可也是能避则避! 季闲珺收回视线,努力忘掉那张谄媚的□□脸,同样是妆容,王怜花画的妆就自然清丽,妖媚的恰到好处凸显女性魅力,刚刚那张脸则……感觉一笑粉都在掉。 从决定入世,再到七情六欲一个个复苏其实没用多少功夫,但是久违的体会到恶寒的滋味,这让季闲珺在看到公孙兰扮出来的五毒娘子时,难免把她和刚刚的老鸨对比一下。 嗯,没什么差别。 这是一个能顷刻间把魅惑迷人的五毒娘子变成疯婆子的念头。 然而不妨碍它轻轻闪过脑海,在此之后,季闲珺没对现身在楼船中心看台上跳舞的公孙兰露出半点儿异样。 公孙兰是个美人,还是个绝色美人,她有着天仙儿般的美貌与高贵的气质,一个女子有如此美的面容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可是她连气质和身材都是一顶一的。 想当然,她化身的五毒娘子虽然没有公孙兰真面目时娇美,但也是一朵有毒的花。 江上轻波楼船岸,醉水酔浓品长怜。 怜花的风从头顶空窗吹入,掀开台外藏身的飘纱,吹过缠臂的披巾,随着舞姿旋转掀起一地花瓣。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二层长廊上的季闲珺被她一道眼神飞过来。 端得三分缠绵,三分暧昧,三分兴味,与一分的审视。 柔弱无骨的细腰至此一个下折,胸前璎珞发出清脆的声响,空中一朵将绽未绽的莲花正正好落到她小巧的肚脐上,音乐声一停,花开了。 “……” 船内安静的吓人,之后则是突然回神后爆发出的惊人热情。 不得不说,公孙兰这女人实在是太懂男人的心思了! 季闲珺扶住围栏,如此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的主角似乎总能被美女勾引?难道我心里其实是个长着大丁丁的蓝孩子?? 第41章 懂男人的女人一般都会特别不好对付。 公孙兰尤甚。 现在这个女人挪着婀娜的莲步,小巧脚掌踩着跳舞时飞落的到处都是的花瓣目标精准的……冲着季闲珺过来了。 最初为她痴迷的男人视线跟随她的动作, 不难发现她要找的人是谁。 一时间, 季闲珺觉得自己身上这身新换的衣裳都要被这些人的目光点燃了。 “季朗。” 五毒娘子全身以紫为底色, 乍看起来好似外域之人,然而中原人柔美的五官被胭脂水粉描画的格外动人。 一缕幽香随着她靠近过来, 缠绕在季闲珺鼻尖,比那一声呼唤更为勾人。 比起当着众多人的面受到这个女人的调戏,他表示不如开个房。 这想法和公孙兰一拍即合, 不多时, 十分有眼色的老鸨送上好酒好菜, 恭恭敬敬的退到门外,随着房门合起, 小小一间房成了密室。 香味愈发浓郁, 和房间里本来就有的香料融到一起, 滋味变得难以描述。 涂上金粉的蜡烛幽幽燃烧, 烛泪流到灯座,平添旖旎。 季闲珺是个出色的男人, 这样一个男人即使遇上小气的女子也有的是办法让人生不出气来。 像是原本对他含冤的公孙兰多看了几眼他的脸, 那股子火气居然就这么没了。 她不禁意兴阑珊, 又十分懊恼的嗔怪道:“你来找我为什么什么话也不说?” 灯光烛影,桌面白玉杯就这样被一只手拿起来把玩,季闲珺波澜不惊道:“你确定想听我说什么?” 公孙兰冷哼, 语调带怒。 “你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 然而没等她起身就走,季闲珺淡然道:“我在想老鸨虽然不聪明, 但是经验丰富。” 在这等灯红酒绿的地界,经验一词平添无数遐想。 公孙兰不可避免的想歪了,但短短一瞬,她便道:“越是三教九流,越要小心翼翼……你看起来是不会懂的。” 这话被她说的特别哀愁。 季闲珺一直以来的言行举止,公孙兰自问看人的眼光不差,怎可能瞧不出这世家培养出的雍容华贵。 像是此刻,身处这等脏污地界,他也愣是能出淤泥而不染,贵气逼人,清华如盖。 出身不好的公孙兰嫉妒道:“季公子你来这里就不怕污了那一身清高吗?” 季闲珺:“你就这么在意我的不入流俗吗?” 公孙兰眼一眯,身子一转,转啊转的就转到他身后,五毒娘子特别定制的甲套涂着见血封喉的猛毒,此时像是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那样落到季闲珺颈侧,黄鹂般悦耳的嗓音响在耳侧。 “大娘我不是好脾气的,季公子你屡次找我麻烦,我是不是也该回敬一二啊?” 季闲珺:“大娘若是愿意的话,请便。” 公孙兰仔细辨认他的坦然存有几成虚伪,最后发现他安之若素的简直可恨。 “就这么不介意被我一指送入黄泉吗?” 女子吐气如兰的娇笑道:“还是说……”故意拉长音调查看他反应,哪里想到季闲珺还有闲情逸致为自己斟酒,接下来的话顿时气急败坏,“你啊……根本是个冤家!” 沉默不语的季闲珺表情终于有所动容,他道:“担待不起。” 公孙兰险些气吐血。 为了防止失态,公孙兰硬是收回变成爪刃的手掌,愤然拂袖。 “你究竟想怎么样?” 季闲珺平静反问:“应该是你想要怎么样吧?” 公孙兰猛然转身,一双娇俏的眸子瞪的贼大。 “季闲珺,别以为你和霍休有一腿我就真能任由你随意来去!” 季闲珺:“哦?” 公孙兰一步逼近。 “你接近原随云和楚留香难道不也是为了那滔天的富贵吗?” 季闲珺一言不发,看起来像是默认了。 公孙兰见状内心稍安,气焰大盛的再次逼近。 “昔年金鹏王朝国库被大金鹏王一分为三,分别交给最值得信任的三位大臣手里。霍休正是得了那一份财富才成天下第一首富。可以想象若是聚三为整,实际财宝说是泼天富贵都是小觊。季闲珺我是不知你的来处,可既然你已经派人跟在霍休身旁,再摆出这副目下无尘的态度岂不是虚伪的厉害?” “……” 季闲珺终于明白为什么公孙兰一见到他就摆出一副我和你是同一国的态度了,感情她以为自己和她一样是为宝藏来的。 不过在下决断之前,季闲珺迟疑道:“你以为我做了什么?” “还要装傻吗?”公孙兰目光含恨,“难道不是你让霍休派人盯梢我红鞋子的姐妹吗?当日我不过是唆使一群初出茅庐的少侠找你们麻烦,没想到你下手会这么狠啊,冤家!” 要是让霍休得知公孙兰打他财宝主意,公孙兰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死在霍休手里的那些人好到哪里去! 单论武功,公孙兰不见得比霍休差,她这一手剑法普天之下只有西门吹雪,叶孤城在她之上,但是混迹江湖,靠的可不仅仅是武力。 换句话说,可调动的人力,物力,财力,三者成型的势力,这都是一个人选择怎样处事态度的根本。 所以哪怕公孙兰能给霍休下绊子,仗得是霍休没把她放在眼里,但霍休若是真把她放在眼里,分分钟能追杀的她抱头鼠窜,焦头烂额! 季闲珺若是因为自己当时随手一个绊子动这么狠的手脚,公孙兰会说自己看错他了。 这简直是在挖她的心肝啊! 听到这一声恨意泠然的冤家,季闲珺陷入可疑的沉默。 排除她说的小麻烦,实际成功了可是立马能将原随云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其他内容……季闲珺表示自己一点儿印象都没。 如果是化体自作主张,季闲珺更不可能会没有一丝半点儿的感应。 归根究底,他是本体,化体即使被承认是独立的人格最后也是要回归于他的。 想到这里,季闲珺肯定道:“我没做过!” 这话掷地有声,正气凛然。 公孙兰还真被震了一下,但她含血喷人道:“我不信!” 季闲珺久违的在辣眼睛之后,再次久违的体会到心塞的情绪。 “这样做我又有什么好处?”他试图辩解,可是女人不讲道理起来根本不会给你说话的机会。 公孙兰怒极反笑:“像你这般的人物难免不会为了一时高兴做点儿什么,大娘我别得不知,这点儿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季闲珺无法反驳,因为他还真是,沉默一阵,他道:“………………看来你是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了。” “然也,”公孙兰说完,身上众多银饰互相碰撞发出叮铃铃的响声,她的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下来。 黑发浓密如云,轻轻一捧似瀑布流水,眨动的眼眸黑亮的仿佛一颗饱满多汁的葡萄,充满了甘美的甜蜜滋味。 公孙兰最后逼近一步,这一步与其说是逼,不如说是倒。 她柔柔倒在季闲珺怀里,仗着角度刁钻避无可避,一手搂住他的脖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玩火的女人把嘴唇放在他耳旁。 “你瞧大娘我都这般模样,冤家还不愿意放过我吗?” 季闲珺:“…………你这是在讨好我?” 公孙兰道:“我是在给你机会,你对金鹏王朝的宝藏也不是无意,既然如此,咱俩联手……东西可不就都是咱们两人的了?” 季闲珺听得嘴角勾起,索性默认她的猜测,悠然沉着道:“大娘,听说过与虎谋皮吗?” 公孙兰目光飞快闪烁,但是马上她伏低做小道:“冤家莫不是想吃了我?” 季闲珺:“非也,我是怕被大娘连皮带骨吃个干净,五毒娘子之名如雷贯耳。” 公孙兰当即娇笑道:“敢派人跟在霍休身边,还有那手段得他信任,区区一个小女子也值得你这般小心?” 胸脯一起一伏,腰肢款款的美人做柔顺状软在怀里,配上当前场景,当真一副——美人乡,英雄冢! 尤其是季闲珺曾赞过这地老鸨经验丰富,这经验指得正是他们两人当下处境。 不管公孙兰和他自己是多么与周围格格不入,老鸨却能眼也不眨的把他们当普通嫖客和普通卖身的女子,其他的一律装傻。 不多听,不多看,不多问,当自己是个木头偶人,如此才能留下那条轻薄如纸的性命。 这对不是江湖人的人而言是份聪明,但对此时的季闲珺却是个麻烦。 楼船再怎么讲究意境,布置的别致,其本质仍是个寻欢作乐的地方。房间里燃烧的香,喝下的酒,吃到口里的菜,里面无疑都放了催情的东西,不多,适量,刚刚好,保证到此的客人有一夜美好的体验。 正是知道这一点儿,季闲珺才倒酒不喝,不食桌上的菜,至于香味,为此特意使出龟息功实在小题大做。 然而他毕竟是很少混迹这等场合的正经人,经验匮乏导致小小的疏忽,不可避免的忽略了上等的青楼楚馆手段岂会只有这么点儿? 等软玉温香在怀,季闲珺方一打量,才发现这间看似清幽的房里其实到处都放有暗示的东西。 壁画雕梁,格子门上白纱手绘连理枝,脚下地毯,雀鸟合欢,再看一下,就连盛菜用的盘子花纹都带有若有若无的暗示。 公孙兰显然精通此道,趁机似有若无的调情道:“还请冤家多多怜惜大娘我。” 季闲珺沉默一下,一把扔掉怀里的女子,摆出一张正人君子的脸十分嫌弃的暴露本性。 “都没本尊长的好看,你哪里来的底气求我怜爱?”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为何如此自恋! 季闲珺:天生的,丑逼求不来。 作者:我、我……(气哭) 第42章 梦境之中,万卷山河恰似一层水波涤荡, 波纹涟漪间, 一山, 一水,一道素雅清逸的身子展现出来。 距离上一次见面, 其实过去的不算多久,但是最近事情之多,还是给人一种好久不见的感触。 当双脚穿过水波接触到地面, 这梦境真实的仿佛他又一次穿越了。 微微定神, 一身白衣缥缈的男子专心致志的对待手中那架丝桐, 发现他来却连头都不抬,见到这一幕, 季闲珺触景生情, 一时居然想起另一个人来。 衣物的窸窣声不大, 很快停到他身前, 太子长琴拨弄着琴弦,小指勾弦, 低沉的一声荡向远方山水, 如此方罢手, 胸口的流苏穗子衔住一缕青丝,他不以为意的顺到耳后。 “你来了。” 不咸不淡,听不出多么热情, 透出一股子仙人的疏情来。 季闲珺闻言不以为意的在他对面坐下,把他这些日子里的所见所闻一一讲给这名琴师听, 看他悠闲的模样,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所作所为会引来一心为琴的琴师反感。 这点儿正好是太子长琴不解的地方,贵为祝融之子,在天界地位非凡的仙灵,他不能理解为何有人能讲这等阴谋诡计当成笑料般的提起。 “你就不怕我因此厌恶了你吗?” 高风亮节的人总是忍不了藏污纳垢,像是太子长琴清风明月的表现,季闲珺把这等脏污事说给他听,是真不怕就此绝交? 季闲珺见多识广,什么样的人没遇上过,如同太子长琴这种……说起来有趣,道起来有趣,看起来有趣的,别说,他还真不怕。 “你舍得吗?” 可纵使千言万语,季闲珺眼神一斜,凝成狎昵之态,太子长琴一时皱紧眉头,手下琴弦乱了声调。 “哎,别生气嘛。” 琴声忽停,太子长琴看向手背上多出来的那只手,沉声道:“放开!” 季闲珺淡定收回手,微微眯起的眼睛深沉的不可莫测。 “我以为长琴不介意我说这些。” 太子长琴撇开头,他是不在意,可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该介意才对。 不知自己这副纠结的样子落到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太子长琴在久久不语后,望向那个古井般波澜不惊的人。 “季闲珺。” 季闲珺施施然道:“在。” 太子长琴:“一定有许多人说过你这人故作神秘。” “……”季闲珺居然还真的思考起来有没有人这么说过,半哂,他淡定的展开握在手里的扇子,断言道:“错觉!” 听起来很有说服力,奈何太子长琴一点儿也不信! …… 水波荡漾,从浅眠中醒来的季闲珺显然有一副好心情,这点儿就连对面的原随云跟楚留香两人都能发现。 原随云回想自己从他身上嗅到的合罗香,满挥散脑内联想,季闲珺去嫖妓什么的,想想都太可怕了。 楚留香倒是看的蛮开的,如果季闲珺真的是去嫖妓了,他保证自己不会流出一丝异样,不过自己一定会想去见见那位能把季闲珺这等人物留下的女人,那铁定是位奇女子! 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季闲珺开口说道:“收起你们脑子里的东西。” 原随云跟楚留香顿时像是被老师查寝的学生一样,老老实实放空面部表情。 季闲珺既没问交给他们的任务处理的怎么样了,也没讲公孙大娘跟自己透露出的那些关键消息。 作为一个合格的引导者定然要有纵观全局的本事,在他看来以楚留香跟原随云的能耐,不需要自己多嘴,他们也能根据线索找到对方老巢,自己只需要给他们设置障碍就够了,不需要专门提供捷径。 理直气壮的将坑人一事变作正当化,季闲珺心不在焉的听原随云讲这一日下来的收获,偏偏心神还留在榣山水湄。 不得不说,太子长琴的琴是真好听,听久了容易上瘾。 在那等琴音中放空自己,像是他这等年纪的人,也容易情不自禁的陷入往昔之梦。 也正是有此亲身体会,季闲珺才哭笑不得的承认自己也是个重情的人。 不恰当,不恰当。 这不是重情,是年纪大了犯下的通病。 季闲珺严肃想道,至于是不是这样,那就要看以后了。 原随云和楚留香彼此交流着自己弄到手的消息,全神贯注的倒是没发现季闲珺稍微的走神。 然而等楚留香在和原随云探讨完青衣楼和杀手组织两方的安排,突然对季闲珺说道:“不出所料,今天果然有人向原随云伸出橄榄枝,看来在他们眼中,孤身一人的蝙蝠公子可比有人在旁的蝙蝠公子好对付!” 原随云:“……你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你小子故意在季闲珺面前这么说是不是找打! 眼见原随云眼神一下子危险起来,楚留香连忙向他挤挤眼睛,再偷偷瞄了季闲珺一眼。 原随云和他相处过的这一段时间总算培养出些默契,顿时和他一起把视线停在季闲珺身上。 这眼神灼灼的……季闲珺又不是死人,一眼斜过去,目光相触,两人乖觉的收回露骨的目光。 季闲珺内心叹气:“想问就问吧。” “那我不客气了!”楚留香压根不懂客气的问道:“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季公子你的消息来源,莫怪我无礼打探这等私密,因为就算料敌于先,您的表现反而更似早有所知。君知即使卧龙行,可从千里之外掌定乾坤,但是此人实际仅是话本传说,而非真人实事。要让我等相信公子您只靠看,听,说便掌握这等程度上的情报,还请别怪我疑心重,实在匪夷所思。” 在他说完之后,季闲珺眼底微微泛起一丝诧异,然而眼睛看向的却是沉默的原随云。 “你也这样想?” 原随云呼吸一滞,避开他的目光,颔首默认。 “……” 屋内一阵沉默,季闲珺没有开口就没人敢说话,压抑的气氛环绕周身,触动武者警觉。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还不算无药可救!” 本以为季闲珺不说甩袖而去也要发个火儿,然而实际发展却让两人不明所以。 楚留香和原随云当时的表情,说的好听是沉稳风度,渊渟岳峙,说的不好听则成目瞪口呆,傻不愣登。 一向讲究风度的人放肆大笑是十分惊悚的事,以前原随云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 心脏都快吓停掉了! 季闲珺擦过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线条勾勒出斜斜拉长的眼阔,黑白分明的眸子浓得像是秋寒之际倒入水中的一勺墨色,静沉幽寒,无波无澜。 对上这等目光,不消说是早被季闲珺□□好的原随云,就算是实际没多大关系的楚留香也本能的泛起寒意,何况刚刚因气氛突变下意识摆出的防备姿态还没撤去呢! 这时候季闲珺还想做什么? 季闲珺实际并不想做什么,他是真心欣慰。 一名老师怎样判断弟子学习阶段的进步? 很简单,像是原随云这样就对了。 一味听从长者的话不算成长,敢于提出质疑这才是第一步。 虽然在现在这个时机被怀疑并不算好,但还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没错,季闲珺终于被楚留香他们两个怀疑是幕后之人了! 不过想想这个猜测根本站不住脚,季闲珺刚出现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原随云一清二楚,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出场那么大的人会打无争山庄的注意,顶多是怀疑,怀疑季闲珺是怎样从一个江湖小白飞速变成武林行家。 有些东西没有门道是弄不懂的,显然刚入江湖的季闲珺没这份人脉,所以给他提供这份人脉的势力就十分可疑了。 离开季闲珺一天,这两人带回来的东西里除去有关于青衣楼和杀手组织的,再有就是这满肚子疑问。 如今由直觉敏锐的楚留香开口,俨然是不打算继续装傻下去了。 这份认真季闲珺感觉不到吗?他感觉的到,所以他才笑。 “你们在怀疑我,为什么?因为我比你们知道的多?因为我始终跟在你们身边?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接近原随云?” 季闲珺开口之后,他们感觉到气氛变得轻松了,但心里上的压力却在被不断加重。 楚留香咬咬牙,刚想说什么,一道淡的几乎怀疑要马上消失的声音从自己身侧传出来,听清楚他的话之后,楚留香这等人物也不禁睁大双眼。 原随云说:“因为你不是人。” 楚留香:“???” 季闲珺眯起眼睛,“啪”的展开折扇,语气淡淡。 “说下去。” 原随云不甘示弱的仰起头。 “你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分明不是人,怎样?还想让我说什么吗?” 季闲珺轻飘飘瞥他一眼。 “只是如此吗?” 原随云摇头道:“还有很多,但是脑子很乱,不知道该不该往那边去想。” 季闲珺无所谓的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原随云:“那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人。”季闲珺仿佛看傻子一眼看他,这眼神直白到原随云心灵要是稍微脆弱点儿可能会当即失去做人的信心,原随云一狠心道:“你明白我说的不是这个!” 楚留香实在看不下去的拦下原随云继续追问,没看季闲珺绕圈子绕的游刃有余吗?继续抓着这话题不放有什么用! “我想季公子即使是人也不是凡人,”楚留香义正言辞,然后等季闲珺看向他,话锋一转,口气就来了个百转千回:“但是你懂一些此世不存在的手段也是真相。所以我想问,季公子,一瞬之间去往千里之外,您是否做得到?” 话音落地,楚留香笑意吟吟,看起来没有半分异样。 季闲珺恍然大悟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游走,失笑的合拢扇面,一下敲在手上。 “原来如此,在这里等着我呢。” 楚留香笑起来,一脸谦虚的道:“是季公子您随口答应宫九月中前往长安,可如今日子将近事情却没有半点儿解决的迹象,您却丝毫不担心,我和原随云不禁有了这种猜想。所以……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呢?” 季闲珺坦然道:“可以。” 楚留香神色一下子放松下来。 太好了,季闲珺既然愿意承认,那么他就肯定不会是有心人安排在他们身旁的角色。 虽然他不认为有谁能指派的动这位大佬,但是万事不可不防。 原随云也紧跟着舒了口气,越是了解季闲珺越难想象与他为敌会是多么可怕。 本来当他们两个想到季闲珺身上,他心中便承担着莫大的压力,一方面难以接受姑且算是帮助自己重新挺胸抬头立足于世的人别有所图,另一方面也是不敢去想,当敌人名为季闲珺,他们除了束手待死还有别的选择吗。 如今确定不是,那可真是太好了! 季闲珺笑而不语的分别将他们的表现收入眼底。 这两个人恐怕不是因为我主动承认,所以能排除掉联合外人坑他们的可能而高兴,而是认为我既然有一瞬千里的手段,那么会坦坦荡荡的承认,那本身就代表没做过。 要是有这等实力的人是他们的对手,直接弄死他们不是比什么都要快?况且他既然有这么高的能力,迫使区区一名蝙蝠公子臣服还不是轻而易举?尤其是现在原随云早已归心,根本没必要继续做出那么多手脚。 故而季闲珺因为太强,所以被排除怀疑外。 对此,季闲珺还是想说,太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季闲珺:很可惜,还差一点。 我终于回来了,三天睡不到八个小时,一到家我就睡傻了,连这几天评论都没时间看,然后我今天看了一下……………………QAQ你们是对我有啥意见吗???? 第43章 前期条件都收集的差不多了,后续过程中又确定季闲珺这个不安定因素不是敌人, 在大佬眼里挺甜的两只决定让原随云深入敌方。 左右孤身入虎穴, 楚留香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他相信才智能力具不下于自己的原随云也不介意。 原随云听到这个理由,一面微笑着, 一面糊他一脸,但好歹没反对。 然后现场就变成了这样。 楚留香被季闲珺做了些手段,两人躲在犄角旮旯, 静悄悄看着原随云和对方接应上, 然后坐上一辆马车向某处地界赶去。 为了不打草惊蛇, 楚留香他们连马车都没顾,全程靠轻功往那边儿赶。 这也是楚留香昨日提那个要求的原因。 确定季闲珺有快速到达千里之外的手段, 如今楚留香脸皮极厚的决定在自己内力耗尽的时候请对方帮忙带他过去, 反正他相信季闲珺的内力一定比自己深厚。 可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一个没想到。 从出发开始就被季闲珺拎在手里的楚大香帅祈祷千万不要被熟人看到, 被提着裤腰拎在手里的姿势实在太羞耻了! 相隔十几公里追着马车的痕迹长途跋涉了两天两夜, 难以置信那辆马车全程没有停下,而对方所去目的地居然这般遥远! 楚留香想到这里不禁心有戚戚, 后怕的说道:“这要是只有我自己, 那么只能不甘不愿的放弃了。” 不放弃又能怎样? 他是人不是机器, 怎么也不可能做到日夜不休,全程提气追在马车后头。 何况他就算做的到,但等他追到地方也已经气空力竭, 徒给人宰割的份儿。 听到他的话,季闲珺的声音融在风中居然十分清晰的传到他耳中。 “还算有自知之明。” 楚留香苦着脸仰头, 没从对方脸上看到一脸风尘,反而游刃有余,经过两天两夜的消耗,对方行使起轻功来实在是漂亮的紧儿。 仿佛一只大雁横跨江南,又似一只白鹭直上青天,满载着潇洒不羁,与清风同舞。 这也就是一路上全是旱地,虽然楚留香怀疑就算前方有条十几公里的大河,他也能足不沾水的过河离去,半点儿不会停下步伐。 不过如果这要是真的那实在太可怕了,楚留香本来怀疑他是某个破碎虚空又跑回来的绝世高人,传说中的大宗师,但他要真能做到不沾衣过水,他就真要怀疑此人是不是神话志怪里的妖怪,要知道前者和后者岂非天差地别! 胡思乱想之中,一直不见停下的马车突然在官道附近停下,然后几个人夹带着一个原随云转身钻进道路旁那座可称为天然避障的森林。 季闲珺立刻停下,衣袂从风,墨发在空中飞扬开来,脚掌落地的刹那松手,被拎在手中的楚香帅险而又险的扭动腰肢,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腾空转动然后安稳落地。 “差点儿扭到腰……”楚留香边抱怨边按住腰部,头一次承认自己不年轻了,同时怨念的盯住前方屹然自立的紫衣男子。 收回远眺的目光,季闲珺不在意楚留香的委屈,刚刚短短驻足足够他判断出这座森林的年岁。 起码八百年的林间多生有树魅,魅一字可统括一切树林中生长的生物。 换言之,寻常人进去,走不到深处就会被这座森林吞吃殆尽。 “楚留香,你知道吗?但凡活得久的生灵,越是不喜欢被打扰。” 季闲珺不知带有怎样的心思说完这句话,然后停也不停的径自走进去。 楚留香一愣后紧跟过去,几步追上后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闲珺看他一眼:“你去过大沙漠吗?” 楚留香点头:“这并非是个秘密,我确实去过沙漠。” 季闲珺:“感觉怎么样?” 楚留香不需要回想都能记起沙漠里面遇上的危险。 季闲珺轻笑一声,不去看他陡然变得难看的脸色,淡然的眼神始终没有露过这一路行来所看到的任何一样事务。 楚留香回神后追问道:“这是何意?” 季闲珺不答反道:“沙漠里生存的人是怎样的?” 楚留香:“……狡猾,奸诈,为了生存他们会比狼更懂得隐忍和残酷。” 季闲珺:“不觉得这点儿和‘大沙漠’很像吗?” 楚留香面露所思。 季闲珺追随那不多的痕迹远远缀在原随云一行的后面,步履悠闲,却一举一动自有方圆。 楚留香曾亲眼看到他是怎样以接近毫厘的距离避开一窝枯叶中的毒蜘蛛,也看见他是以怎样擦身的距离不曾惊动树枝上挂着的一条青蛇,他仿佛背后长着眼睛,脚下长着眼睛,全身上下都长着一双眼睛,对这座森林再了解不过。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道:“事物存活的久了,它们就有了灵魂,这灵魂庞大无比,即使是自喻为万灵之首的人类,和它们相比也渺小的不值一提。” 说道这里,他掀开一帘生长的过于茂盛的树枝,一只颜色火红的蛾子飞到空中,落下的鳞粉黏到一只说不出名字的虫子上,然后这只虫子从树叶上滑落,顿时死得不能再死。 季闲珺却因为这一帘密集的树叶挡住这剧毒的粉末,安然无事的走到前面去,楚留香看得简直要惊为天人,但他可不敢学季闲珺,小心翼翼略带几分狼狈的避开可能留有毒物的地方追上去。 恰好季闲珺也正好继续说道:“如此庞然的事物,大沙漠是,这座森林也是,越是往树林腹地去,越会遭到排斥,排斥越强,危险越多,像是之前的毒蜘蛛,青蛇,如今的飞蛾,这座山并不欢迎我们。” “……” 楚留香没接话,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季闲珺也没打算让他懂,毕竟只有自己能看到山的灵气迅速在上空聚集,以观气角度讲,前方不祥。 不过他会怕吗? 想也知道不会! 所以季闲珺半点儿没告诉楚留香继续往前走十有八九会九死一生,背影看起来反而更高大了。 楚留香看着他,陡然生出浓浓的安全感。 为香帅点蜡! 先掠过后头这一对由季闲珺营造出的清闲假象,就说原随云这头,从接触到人开始,一重疑惑便不由解开,然后等到马车停下,接引人引他入林,再通过特殊步法走出阵法,眼前忽而焕然一新。 深山老林里修建一间江南风格的庄园,你说这奇不奇怪? 原随云:“这……” 接引人面无表情:“请。” 原随云只好收起疑惑,跟在对方后头一路上不曾看到半道人影,院子里的假山怪石,曲径流水却像是随时可冒出人来一般布置幽静。 “到了,”接引人停下脚步,在一间屋室前避让开来,平凡的脸上无一丝波动,“主人请您进去。” 原随云眼一沉,没露出丝毫破绽彬彬有礼道:“多谢。” 接引人无动于衷,然而等他跨入门扉,身后传来不大的一声闷哼,他立刻转头,但房门已经无声闭合断掉后路。 紧紧拳头,原随云面不改色的转过身,表情愈发沉着的继续向前走去。 即使他早有想过事情不会这般简单,但还是没想过直到见到人为止,他居然什么都没有遇上! 千方百计引他前来的男人就站在对面,但原随云却不敢轻易说清自己心绪,实在是对方穿着打扮倒是矜持合身,但面上一张三角形黑巾欲盖弥彰之意俨然无从忽视。 短短时间内心念百转,原随云面带谦虚微笑,令人如沐春风,“你就是请我来的人?” “明知故问。” 这男子半点儿不客气,雄厚的男音故意捏的极细像是顽童一般语气轻浮刺耳,“你既然来见我,就该知道这世上只有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 原随云心里满是不屑,但与这等人虚与委蛇恰好是他的长处。 深蓝色长袍的年轻人容姿矜贵,眉目间具是温和,一不小心会使人下意识忽视掉那双墨眸深处的残酷无情。 原随云在蒙面人眼里是蝙蝠公子,他便不会堕了这份虚名。 冷冷的一声讥讽笑意慢慢从嘴角扩张到整张脸上,原随云合上眼睛是蝙蝠的狡诈,睁开眼睛是无争山庄少主的无双。 这时他以睁开眼睛的蝙蝠姿态处事,那么想也知道会和曾经的两段时期不同。 他干脆利落把季闲珺拉下水,眼也不眨的说道:“你既然监视原某许久就该知道,跟在原某身旁的人可有着本公子不得不服气的本事。” 此话说的十分大胆,但原随云就是敢赌!赌蒙面人对季闲珺抱有顾忌!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蒙面人不满的转过身,冷哼道:“你倒也敢说!” 之前从微末处查探出的线索,是他说出这种话的底气,不过在蒙面人表态前一切还是未知,现在原随云在心里不由松口气。 蒙面人有所情绪波动这正代表自己不再那么被动,他也能更方便获取自己需要的信息。 想到这里,原随云心念一转,淡淡道:“好说。” 蒙面人猛地转回神,一双森冷的仿佛毒蛇般的眼睛停在他身上。 “看来你的眼睛虽然好了,但实际有眼无珠,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讲话吗?” 原随云:“哦——”神色自若的紧儿,“我以为我在此是因为阁下要展现自己的诚意?” 心怀鬼胎的人互相试探,刀光剑影统统融入到这话锋之中,彼此间施加的压力统统饱含深意,必要时候这便是“利益”! 蒙面人不出所料的笑了起来。 原随云不动声色的想,笑的真难听。 嘶哑的像是刀锯木头的刺耳声音,这蒙面人作为幕后反派的表现还真是分外尽责。 蒙面人仅仅露出来的一双眸子森然阴霾,他招招手,两个同样面无表情模样平凡的人抬进来一具“尸体”。 原随云低头一看,眉头皱紧。 蒙面人很清楚他为何会是这个表现,因为这恰恰是他把尸体弄到这里的原因。 “看到他了吗?” 原随云不快甩袖,冷声道:“阁下这是何意?” “这是诚意!”蒙面人低声冷笑道:“在这座森林里我就是神,没有神做不到的事情!” 原随云不带情绪道:“包括杀了他?” 蒙面人再一挥手:“抬下去。” 那两个人沉默的将生前是自己同事的尸体抬走。 原随云表情会那么差,是因为这具尸体正是之前的接引人,刚才的感觉果然没错,门合起来的时候,这个接引人就死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 烦躁的摘下腰间扇子,本是秋季很少有人会像是季闲珺那样摆动折扇这等夏日纳凉的巧物,可架不住有人成天这么摆弄,不知不觉原随云居然也养出心烦时把玩扇子的习惯。 手心舒展开的白绸扇面上被人用各种字体写下原字,或大或小,排版亦是不规则,扇子背后则一面空白,有待后续填补。 原随云当着蒙面人的面把它拿在手中,肢体中不经意泄露出的小动作无形中减低对方的防心。 试问一个情绪滴水不漏的人,和一个情绪隐隐会受周边事物牵引的人谁更值得警惕? 原随云走的恰恰是第二条路子,蒙面人若是不曾多想还好,若是多想,则更有益于自己继续立足。 一旦想到此处,原随云不免想起来时季闲珺单独跟自己说的那番话,下意识收紧的指节扣在扇骨上,十分之动心。 季闲珺给他画下好大一张饼。 他说:“所谓的正道是什么?是沽名钓誉?是义薄云天?所谓的邪道又是什么?是作恶多端?是两面三刀?不,都不是,正邪有如阴两仪,舍阴而求阳?不可取。孤阴不长,独阳不和,阴阳相和方使归一,正邪也是如此。你若因一方弃了另一方,不用我说,你当前的处境就知道自己曾经是多么蠢。” 在此之后他又说:“你原来的双重身份有利有弊,我也就不多说了,现在我只教你一招,用不用随你。” “以邪治人,以正取胜,以人道兼济天下。” 这等于变相教他怎么把杀手组织拿下,原随云铭记在心! 然后蒙面人就发现这个本该为自己手段所摄的蝙蝠公子,看向自己的眼神陡然多出那么一丝幽深来。 有点儿冷,但肯定是错觉! 对自己十分有自信的蒙面人冷冷笑道:“你可以选择归顺我,不然他的结局就是你的!” 原随云笑而不语,扇子轻摇,数个原字若隐若现。 蒙面人有种陡然失控的不安,但他毕竟也是掌握一门组织数十年的枭雄,缺什么都不会缺威逼利诱的手段。 原随云很快便再次听到他重复:“我在这里是神,你确定要挑战神的权威?” “装神弄鬼,”原随云眉宇凛然,风姿过人,蒙面人看的心中生喜,他想找的正是这般人物,语气顿时愈发强硬:“你不信吗?你还是不信吗?” 面对对方咄咄逼问,原随云觉得自己也该适当的示弱一下来诱引出更多信心。 心随意动,蒙面人不及思索更多,乍见原随云笑容和煦,好似一缕清风拂过河面,带来清爽的气息。 “您的本事我已然见到了,但是其他的……恕原某眼力浅薄还没有看见。” 蒙面人眯起眼睛:“可以,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的本事我也要看一下。” 原随云:“哦?” 蒙面人:“如你所见,我并未蒙上你的眼睛。” 原随云看过去,正好蒙面人眼露奸邪。 “蝙蝠公子不需要蒙上眼睛,睁开眼睛的无争少主也有用处,比如说可以留下信息引你的那些同伴上钩,我相信由蝙蝠公子亲自送他们一程,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寂寞。” “……”原随云收拢手指,神色不动,倒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蝙蝠公子是邪道中人,黑暗中本就是他的地盘,这句是暗指也是实际,曾是瞎子的原随云就算蒙上眼睛记住路线也不难,所以用这等无用的举动施展诚意其实是必然,之后则是恶意满满。 睁开眼睛的无争少主归属正道,如今即使有归附之意也有卧底之嫌,所以不蒙眼睛的手段也是在给他留信的机会,哪怕这一路上根本没有丝毫空隙,但这仍是个威胁。 你不引还好,若是引了,那你的同伴不过是自投罗网! □□裸的一个陷阱,蒙面人显然用意深沉。 但是真正恶意满载的其实是最后这句,他让原随云自己动手设计杀害自己的两个同伴,如此才能取信于他,他也方能相信自南海归来的无争少主仍是黑暗中的蝙蝠。 可以说从设计接引人在娄阳开始,蒙面人已经张开他的爪牙,静待该来之人入罗网! 面对心怀鬼胎的蒙面人,原随云并未沉默多久。 “好。” 干脆果断的出乎蒙面人意料。 这个时候原随云内心的想法其实是这样的————我也想知道怎么坑才能坑死季闲珺←_←。 楚留香已经连个添头都不是了。 楚留香:喂!说好的宿敌关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数数存稿,真的不多啦QAQQQQQQQ 瞄瞄今天字数,求波雷不过分吧?? 第44章 虽然蒙面人几次跟原随云提起他是神,但想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 意指他对这座庄园的掌控力, 归根究底逃不出凡人的范围。 但是季闲珺这边儿对上的可是真正的“神”, 也是整座山的“山神”! 入山之前他对楚留香提起过类似话题,但是当时楚留香死也没想到真相会是这般残酷。 季闲珺你是乌鸦嘴吗? 铺天盖地的树叶被风卷着塞满前方每一寸视野, 在今日之前楚留香从未看过这般骇人的景象,整座森林仿佛正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操控对他们的性命虎视眈眈。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避开各种角度猝不及防冒出的“杀招”,“嗖”的飞出来的树杈前头尖锐正对准眼睛这种脆弱器官, 楚留香险之又险的用双指家住它, 幽幽的目光落到前方紫衣身影上, 说不出的哀愁悲催。 “季闲珺。” 你究竟是人是鬼! 楚留香自问也进入过不少深山老林,但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诡异的状况。 “你知道什么倒是说出来啊!”凭借灵活的身手几步来到被树叶墙壁阻挡的停下来的季闲珺身侧, 他蹙眉起来面露苦色, “这东西看样子是打定主意困死你我, 有什么出去的好办法吗?” 树叶围成的方形阻碍不大不小正好六丈左右, 是一个比较微妙的面积,但与之相反的是……楚留香仰头看天, 茂密的树冠形成天然封顶, 他靠树叶间泄露出的几率太阳光判断方向, 但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然比之前暗多了。 这样不妙啊! 楚留香心急起来却反倒更加冷静了,他仔细观察周围,不再能听见鸟雀虫声。 这是好事, 他第一时间做出判断,如此可以确定除去这四面围困他们的“墙壁”, 暗处的致命危机会少去许多。 一面庆幸自己不用在躲避无处不在的杀机时,还要预防树海里天然生长的毒物,一面忍不住对沉默至今的季闲珺催促道:“观察的怎么样了?” 要说现在还有谁能有办法逃出生天,无疑是看似无所不能的季闲珺。 何况这时季闲珺睨眼他道:“你怎么确定我有办法?” 楚留香光棍的很,他道:“那你有办法吗?” 季闲珺:“有啊。” 楚留香一掌拍在他肩膀,目光炯炯:“都交给你了!” 季闲珺:“……” 这可能是楚留香第一次不那么恪守礼仪,突破季闲珺疏离的防线。 季闲珺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季闲珺又想,看来被窥破性情了,以后此人会不会翻天? 最后季闲珺想道:管他呢,大不了一巴掌拍死。 事实证明,迄今为止,敬天宗主都没怎么办暴露出他惨无人性的那一面,这真是可喜可贺。 楚留香打算听“闲”由命的时候,整个人也显得悠闲的可以。 双手抱胸,倚靠在古树下,男儿颀长的身形由纯白装点儿,好看的芝兰玉树,眉宇间具是英气勃发。 以前总听说楚香帅帅气,这还是第一回去看他的长相,季闲珺暗自点头,长的还行,但没自己帅。 一句话自恋,那就不是自恋。 不知是从哪个世界听来的,但说这话的人一定是个智者。 楚留香其实有点儿察觉到看似严肃的季闲珺本质其实没那么刻板,但是再怎么天马行空也绝没想到他这时正在腹诽自己的长相! 大男人嘛,长的能看不就行了? 有着一张浪子脸的楚留香想法其实很纯粹。 就在他无所事事折下一根叶子掉在嘴里的时候,突闻季闲珺道:“有个办法能出去,你怕不怕?” 楚留香淡定的吐掉嘴里的叶子,平静问道:“会死吗?” 季闲珺:“不会。” 楚留香:“那来吧。” 然后某人也是半点儿不含糊,一搂香帅精瘦的腰,脚尖一点儿立时拔地而起。 楚留香发现他的想法时已经为时已晚,正想着完蛋,用头顶突破层层树冠,那么之后的形象还能看吗? 显然季闲珺比他想的周道,抬起的手掌一转,剑气纵横,大腿粗的树杈削口平滑,比起他们整个像是被吸上天一般,树杈落地的沉闷声响即使是不断上升的他们也能听见。 之后树上不管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但凡进入剑气领域尽皆四分五裂,等到楚留香再次站到可落足的地方,即使这地方只有一掌左右,他也满足的感到脚踏实地的幸福。 不是他小题大做太过娇气,而是到现在为止他耳边还是各种东西爆体的脆响。 离开树叶封锁的墙壁范围,森林里栖息的生灵便成了摆在明处的威胁。 他们突破树冠何尝不是惊扰到在树上生活捕猎的生物,这一次季闲珺没用温和手段,而是直接来者斩杀。 楚留香到最后干脆闭上眼睛,蛇,蜘蛛,蛾子,青蛙,树海里许多特有的生灵,不管长相如何,炸成肉末时都一定难看的激发人呕吐的欲望。 实在不想去回想被季闲珺带着飞是怎样糟糕的体验,楚香帅自身的轻功便是一流,离开季闲珺的怀抱,立足在这古树顶端也是绰绰有余。 “没想到是这个出来法儿,”吸一口顶峰的空气,楚留香笑着纾解季闲珺身旁压抑的空气。 这是怎么了? 从森林异变开始,季闲珺的表情便不负轻松。 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化吗? 楚留香内心暗道。 其实他想的没错,在季闲珺的视野之中,山脉之上连绵不绝的树海并非生机碧翠,一片昂然,而是生气中酝酿着杀机,在他眼前飞舞缭乱的生色碧龙正在冲他发出敌意满满的咆哮。 原本进山林之前就有所预感,现在立足高处才能一览无余。 有意思。 季闲珺想着,区区山川之龙也敢挑衅境界之主吗? 翠龙全身磷光,颗颗龙鳞有若水头极好的翡翠,两条龙须气势汹汹,长达数百里的龙身和这树海一般无二,龙尾猛地一拍虚空,掀起无边气浪,清澈之中飘荡着无形生气的龙瞳死死盯准季闲珺,眼底悄无声息的掠过一丝怨念与死气。 山川之灵和龙脉之气彼此呼应,这翠龙明显感觉到季闲珺身上沉睡的九龙方作出这副模样的。 想明白之后,季闲珺一边儿好笑,一边儿给楚留香留下一句。 “在这等着。” 整个人已经大袖飞扬的跃入林中,一入山林那等被禁锢加身的感觉愈发明显。 季闲珺本有彻底压制修为,入世育道的念头,这一回儿便当做最后一次持武逞凶好了。 一念之变,庞然气机锁定生气散溢林间各处的翠龙真身,束发银冠本是普通材质,顿时在强烈提升的功体下蹦碎成片片碎屑。 墨发张狂,清隽眉目油然而生一股清正锐气,剑属金,金本就霸道善使。 此时季闲珺手里虽然并未拿剑,但一柄无形的剑已经指向腾空飞旋的翠龙。 一思一念断秋风,一剑一式绝屠龙。 深邃的眼中陡然掠过的,正是苍茫剑意。 敬天宗主自小生有绝世剑骨,但年轻时遭遇坎坷直到两百八十八岁方剑道有成,后使剑破天门关,大战死海群魔,斗无穷瀚然山古仙大师,三次挑战具是战力悬殊,然,三战皆胜,自此名动天下! 世人不知季闲珺弃剑之前他的剑究竟有多么锋利,正如万年之后,谁也不知道他的境界到底抵达何等层次。 手指一掠虚空,仿佛有一口剑在发出尘封多年的震吟,季闲珺心知自己受心魔所困固守皇位万年,如今一朝解封,也是时候令这天地见识一番。 这专为斩天而成型的绝世之剑! “嗡——!” 未曾出鞘,剑吟就引方圆数百里生灵颤栗,坚固的悬崖上滑落碎石土屑,隐在树顶的楚留香无意识按住耳朵,可即使再怎么迅速仍是慢了一步,剑鸣结束时,拿下的手掌心印着鲜血,但和别的生灵比起来,他这受的简直是轻伤。 附近一群世代生活在这里的灰狼连逃跑都来不及,从大到小纷纷爆体而死,山上诸如此类的死尸不计其数。 不去提最近上山的猎户运气好可能捡到成倍的“不劳而获”,偶然情况下兼职一把施与者角色的季闲珺还是没有取出那口剑,单单是拿出了剑意取其锐气。 对付一头博山还不曾长全的小龙,用反天之剑对付这是在小看他还是在小看他手里那把剑? 环绕周身的剑意有形一般的割裂空气,撕碎一切有形无形之物。 察觉到它的渴望,季闲珺眼里带笑,极少数情况下会流露出的纵容浸没那双幽潭似的眼眸,配合起双眸中逐渐隐现的剑骨,冲天之势势不可挡。 天地风云搅动,碧水青天生生洞穿开一道无云的旋涡,招引方圆数百里的灵气,且泯灭生机! 这本是生机之龙避之不及的天敌,然而这头翠龙却仿佛受何物控制,猛地一头冲上去,竟是硬怼上反天之剑的剑意。 剑意反天,屠灭六道五行,灭八荒六合,掠无尽,毁无极,可谓至狂之剑。 用此剑之人必然不会是恪守规矩的君子,亦不会是一心向道的纯粹剑客。 狂为之杂,杂念多方成狂态! 可以说,任谁修炼出这等剑意也只能遗憾的弃之不用,因为世人精力有限,专精一道还来不及,哪里有心力诸道并行?所以狂剑虽然名列万剑之王,但仍不曾有人亲眼得见。 曾经季闲珺所使的也不是狂剑,但当他一展盛世时,狂剑由此而生。 虽为狂,实为王! 这正是王之剑! 亦是千万年来狂剑之所以是万剑之王的真相。 明悟到这一点儿的季闲珺已是王剑的主人,自然不会对自己手中之剑胆怯。 由此无形剑意融入人魂,明君辅王剑,剑出,天地斩裂两半,翠龙枭首! 现场唯一有能力描述清眼前之景的人,已然呆滞在浓浓的不可能之中。 视野切割成两半,如果可以,楚留香更想说这是自己眼睛出毛病了,而不是世界观出了大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谁想到我这文里面还融了灵异?←v← 第45章 翠龙发出濒死至极的凄厉长吟,但下一刻, 剑光分裂天地, 一抹白芒割裂视野。 破开的天光中, 季闲珺身形若隐若现,巨大龙头从天空直坠, 隐没林间。 这本不是凡人能亲眼目睹的奇异景象,然而楚留香就这般眼睁睁看着足有十人高的硕大龙头坠入深林,接触到树梢的刹那散成一捧碧烟, 浓浓生气散溢林间, 连带着空气都跟着清新不少。 楚留香:“这、这是……”他直以为自己说不得是眼花了, 可冰凉的剑身一搅云团,缠人的生气滴滴答答恍若流水一般顺着剑尖滴入无形中的土地, 王剑如同被翠龙之血淬过, 寒意逼人, 剑光勃发。 斩龙的人只出一剑, 可那直入云霄的剑意凛然高昂,一展绝世剑者的风姿。 楚留香愕然之余, 目光在触及到他时仿佛被刺到一般迅速收回, 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刚刚的所见所闻乃是虚幻。 “原来如此, ”不知楚留香心中震撼,季闲珺倒是弄清楚为何山间之神会对自己释放敌意,“人之念本恶, 纵使身化尘土也能幻化怨念,翠龙被这怨念缠身连带这片山林也生出无穷恶意来。” 季闲珺这时轻盈落地, 衣袂翩跹,手中之剑如有灵性一般吸引周围诸多散溢的灵气,山龙虽死,可这林中之物倒是得了好处,洗净那身污秽。 “季公子!” 一抬头,正见楚留香从树上飘然而下,超一流的轻功被他使来赏心悦目的很,季闲珺招招手:“事情解决了。” 楚留香下来时,那四面围着他们的树墙已然消失不见,顿时明了季闲珺所谓的“事情”,但是一旦回想起刚刚目睹的景象,他就非常想问问这个“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勉强压下自己的好奇心,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楚留香信的不是孔子!←_← “季公子,我似乎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办事谨慎,这点儿也正是保证他在江湖风浪中洒脱前行的关键。 有些话楚留香心知不能说的太明白,所以点到即止,端看季闲珺想不想说。 本来嘛,换成别人提起这些个神神怪怪的东西基本都有个敬畏,神神秘秘的说个两句解除问话人的好奇心就够了,再多的,超出限度,不管对说的还是听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谓牵连不外如是。 然而季闲珺不是,全因斩个山神在他眼里不算个事儿,所以他没有半分压力的讲了,连带着自己斩的是个山神这码子事儿。 故而,楚留香的三观有幸碎在敬天宗主手下,基本上死无全尸了。 听完一整个可以和山野怪志相媲美的“真相”,泰山崩在面前都能面不改色的楚香帅脸色忽青忽白,最后定格在苦笑上面。 “唰”的一展扇面,凉风徐徐过耳,楚留香表示自己需要静静。 那可是个神啊!这个时代的人即使再怎么处事无忌,对鬼灵也仍然心存敬畏,更别说他刚亲眼看过何为神迹! 不过话说回来,能把那么长一条龙说斩就斩了,季闲珺到底是个什么人?话说他还是人吗?! 不曾错过楚留香一瞬间变得惊惧的眼神,季闲珺白他一眼。 “想什么呢?” 楚留香快速的摇着扇子,“没。”耳边垂发被吹的一摇一摇的,今儿天真热! 季闲珺跺跺脚,踩过脚下泛着铁红的泥土。 楚留香停下摇扇的手,忧心道:“山神亡故可会对这附近山脉产生什么影响?” 要是因此害得此地百姓那可就罪过了。 季闲珺:“不会,翠龙本不该是此地山神,而是此间生气集合,不如说,翠龙死对本地生灵倒是个好事,生气散溢世间,方有生机勃勃之态,若因此有灵,倒是坏了地方生机。” 楚留香:“你好懂啊?” “风水学有讲。” 季闲珺若有所思的望向重归清澈的天际,之前翠龙现身时天边碧蓝染上一层血光,现在看来倒是恢复澄澈。 楚留香趁他望气时观察起周围,还记得刚入林时这所森林对他们是何等敌意重重,如今……他用手掀开一丛碧叶,叶面下两颗红果沾染着湿气,可爱的令人食指大动。 “吃吧。” 季闲珺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等他看过去,对方的手已经伸过来摘下一颗。 骨节修长的手指捻着那粒红果,仿佛一颗红豆衔在白玉盏边缘,点点相思如扣。 没去看楚留香忽然变得奇怪的眼神,季闲珺嗓音淡淡。 “这是谢礼。” 楚留香连忙藏起过眼思绪,下意识轻“咦”出声。 “怎么回事?” 季闲珺回头看他:“我讲过,翠龙成型违逆天理,掠夺林中生气,所以它能出现定然不是自发成型,而是有什么做推手。” 楚留香本也是学识渊博之辈,但跟季闲珺一路后遇上的事,没一个是他听说过的。 总觉得自己很废。 他悻悻想着,拿在手里只有拇指大的红果红的剔透可爱,默了一下,扔到嘴里,丝丝甜蜜泛在唇舌,含糊道:“然后呢?” 季闲珺用鞋底拨开铁红的泥土,锦缎鞋面不可避免的沾上污渍但季闲珺毫不怜惜的道:“这地下沉尸死时不甘不愿,如今化身亡灵也仍是继承生前怨恨,以其执念污了这片土地,致使翠龙显现,也使得这片林间多生异象。” 听到此处,楚留香立马想到之前遇上的怪时顿觉寒意加身,狠狠打了个激灵。 “这地方还闹鬼??” 声线骤然放大,向季闲珺方向挪了几步,视线转来转起仿佛周围马上会蹦出个什么来,楚留香表情不好道:“我说我害怕你信吗?” 季闲珺:“听语气不像?” 楚留香勉强勾起嘴角。 “我这是怕的不明显!” 季闲珺:“介意陪我去找找鬼怪老巢吗?” 楚留香:“等等!那原随云怎么办?” 季闲珺想也不想的道:“放心,死不了。” 楚留香:“我知道他死不了……唉,不对,你们这关系我怎么总是搞不太懂呢?” 季闲珺当机立断道:“那就别懂了!” 他一点儿也不打算放弃给自己找乐子的机会,拽起楚留香向山林深处走去。 深山老林里面荒无人烟,一座废弃的古刹仿佛密林中的一道影子散发阴森森的味道。 季闲珺他们来时,正好看见一只雀鸟在夕阳的余晖下落到老树枝繁叶茂的树冠上,枝条茂密垂落下条条仿佛女子头发一般的密集阴影。 楚留香刚一靠近,登时便感到凉意袭身下意识退后一步,“这是……”他惊疑不定道:“寺庙?” 季闲珺四下看看,对这间寺庙散发出的阵阵妖气恍若不觉。 漆迹斑驳的门柱以及破损严重的墙身,一块腐朽的门牌上刻兰若寺三字。 “虽说是古刹,但也已经废弃很久了。”季闲珺说完蹲下,抓起墙角一捧土,楚留香小心翼翼走过去,发现凉意总算没有那么阴森他松了口气,看向季闲珺手里摆弄的东西,隐约有些眼熟道:“这土有什么门道吗?” “没什么。”季闲珺拍拍手站起身,手搭凉棚望向远处,奇异的是,整座山林各处树木都显高大,厚厚树冠确保自身能照射到更多阳光,但只有这里四周树木虽稀疏却更显阴凉,要说有哪里不对劲,就是这座古刹里面生长的那棵槐树,当真有几百年古树的风姿,树身粗壮的十几个人围起来都抱不住,可见材质一定不同凡响。 事实上,楚留香也是这么想的,他感叹道:“要不是这树种是槐树又生在这处人迹罕见的地方,少不得被人砍掉看看年轮,做成家具珠子一类的东西。” “想法不错,但也要有命砍啊。”季闲珺淡淡道。 楚留香睁大眼睛:“何意?” 季闲珺:“我刚才不是说了要去妖怪的老巢吗?” 楚留香:“对啊……你、你不会说就是这里吧?”说完他就感觉自己毛毛的,立刻往季闲珺身旁靠近几步。 “是还是不是,先等天黑了再见分晓。”也不知是不是就这般凑巧,季闲珺刚说完,天顶最后一缕光芒尽数没入天边,漆黑无边之夜统领人世,许多不见天日的东西仿佛约定好的,纷纷冒出头来。 楚留香可谓真正体验一把何为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怪力,眼瞅着破烂古寺在黑白交接时焕然一新,连那面字迹残破的招牌都被人用金笔描出形状,他当场倒抽口冷气,一时竟是无法言喻。 季闲珺这时偏还火上浇油,一马当先道:“走吧。”然后他就被人拉住了。 楚留香抓紧他衣袖,在他看过来时吞吞口水。 “给我留个心理准备的时间。” 季闲珺默默看他。 楚留香苦笑的松手,“走吧。” 这下季闲珺满意了,不过楚留香心里的苦谁知道。 兰若寺里的女鬼今儿非常诧异,往日都是她们又弹琴又唱曲的把猎物吸引进家门,不曾想今日居然有“肥肉”自己送上门来。 女鬼中的领头羊红娆,容姿既不像是小倩那般清丽脱俗,但一张牡丹似艳丽的面容,灼灼其华,足以让她名列一众女鬼中最受姥姥宠爱的婢女,所以当季闲珺跟楚留香踏入兰若寺那一刻,红娆已经身姿婀娜的委身在铺好兽皮的云榻上。 运用妖法进而大变模样的寺庙大殿暗香浮动,烛火流淌着洒金的烛泪,乍一看仿佛拜堂成亲时的景象。 白皙的脚趾踩着毛茸茸的地毯,四周飘荡的红纱挡住她婀娜的身段,红唇轻扬,摄人的美貌在异性眼中有着勾魂摄魄的魅力。 红娆团扇轻摇,指挥着众位女子唱歌跳舞,呛喉的烈酒洒几滴在地上,很快宝相庄严的寺庙便沦为众女的玩物。 等到楚留香他们寻声而来,见到的就是这副众女子酒池肉林的旖旎景致。 凹凸有致的身材裹在轻纱之内,修长纤细的大腿不时露出来一段,在发现他时,一双双美眸齐齐抛向他,然后红唇舒展,笑颜如花。 不得不说,楚留香惊呆了。 世人对女子多数严苛,纵使楚留香身经百战,遇上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狠辣,但和眼前这些女人仍是不可比的。 死过一次,兰若寺里的女鬼们似乎连活着时候受到的束缚也跟着解脱了,再加上树精姥姥的胁迫,被迫用身体勾引男人吸取阳气,几次三番后,想过活的更好的女鬼们各个美如蛇蝎。 活人在意的,她们统统不在意! 红娆一个妖娆的起身,细腰像蛇一样无骨缠绵,连带着步子走起来也似是在跳舞,透出不一般的美感。 “小女子红娆,见过两位公子。” 人未到面前,声先至耳畔。 季闲珺注意到她衣着完好,不像是周围那些酥胸半软,目光更是痴色连绵的“女子”。 对付女人,这是楚香帅的拿手好戏,虽然他不怎么愿意,但还是被季闲珺推到台前。 楚留香压下嘴角苦笑,熟练的和眼前这个不知是妖是鬼的女子谈笑风生,不一会儿,两人便被邀请入席。 有风姿款款的楚留香在前,对周遭景象无动于衷的季闲珺仿佛不解风情的老古板,红娆撩他几句发现他不为所动后便纤腰一扭,歪到楚留香怀里,把他留给其他女鬼对付。 其他女鬼虽然长的没有红娆美貌,但质不够还有数量。 一条条雪白的大腿搁在眼前,故作送酒来的女子不小心弄洒了杯子里的酒,伸出香舌就舔上季闲珺的衣角,把那一颗颗酒株含到口里,媚眼如丝的勾引着这个面貌不俗的男人。 她们不像是红娆那么得宠,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开吃,古刹落在人迹罕见的深山里面,这也就注定“来客”少的根本不够分,所以这些女鬼对猎物的最高要求就是脸好看! 不巧,被嫌弃的季闲珺有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所以围住他的“人”比想象中的多。 屋外夜色正浓,烛火不知烧到什么发出细微的响声。 一张张或清秀或温柔的面孔频繁在眼前走了过场,言行举止间浓浓的勾引味道,衬得那些还算耐看的脸越发不堪入目。 季闲珺心如止水的想着,再这样下去我会脸盲的。 他想起当年被堵在家门口连屋都出不去的各色美人,和她们比起来,这些人可就差多了。 这样一想,突然意兴阑珊。 似乎自己不管到哪个世界都改变不了受人追捧的命运,这实在太无趣了。 脑中闪过如此奢侈内容的季闲珺平静起身,看向逢场作戏的楚留香,一个眼神顺利把他从女人香里勾回来。 楚留香:“咳咳,要走了吗?” 季闲珺:“我想换衣服。” 两人近乎同时开口,只不过一个心虚,一个斩钉截铁。 红娆的手段非比寻常,抓男人心思有如探囊取物,以至于楚留香哪怕知道她是鬼非人,还是不免生出遗憾的心思。 这等美人居然是骇人索命的厉鬼,实在红颜薄命! 如此一想,怜惜之情简直一发不可收拾,多亏有季闲珺及时叫停。 楚留香一想到刚刚的自己,简直满头冷汗,连忙说道:“红娆姑娘,可有更衣之所?” 素手拉起滑落两边的衣物,红娆斜斜一道眼神,看向被口舌沾湿的衣角,对季闲珺嗔怪道:“好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楚留香赔笑道:“还请姑娘别见怪。” 红娆轻哼了声,很是受用的指向殿内一个隐僻的角落。 季闲珺一言不发的走过去,衣摆掀起的风声显现出他的急迫。 他走后,女鬼们互相交换个眼神,警惕与敌意就在这一瞬间传达出来,谁也不想放弃这个猎物,毕竟能受到姥姥夸奖的只有一个人。 红娆不动声色的将众人的表现收归眼底,揽着楚留香笑得得意,和她们不同,自己可是有吃独食的权利。 心里正在嘚瑟的红娆不知道,以楚留香混迹风流场多年的经验不可能看不出众女子间的冲突,而且他还不像是她以为的那样,把这当成争风吃醋。 瞥眼季闲珺离开的方向,眼神不见半分异样,身旁少了一个季闲珺,在众女鬼的包围下,楚留香仍能处变不惊,谈笑之间言之有物,不经意的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向自己,给季闲珺行个方便。 原本急匆匆离开的季闲珺一到四下无人的地方便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似乎思考着什么,不一会儿,衣物的窸窣声传来,隐在暗处的人以为这是个好机会,一下子扑上去,抱住只着亵衣的季闲珺。 “郎君!救我!!” 柔柔娇媚的声音,季闲珺没有第一时间甩开她其实是十分明智的决定。 转过身,任由火光照映出女子惊艳的眉眼。 季闲珺轻声道:“公孙大娘。” 还活着的公孙兰!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昨天评论,你们一个个咋这么聪明呢?这样可不好啦,这让我咋忽悠你们! 第46章 卓越动人,既有高贵的鸾凤之态, 又如仙子下凡, 不沾人间烟火, 然而再多的美丽也无法掩盖女子手上的血腥,以及那双秋水眸子里曾闪过的恶毒。 一看季闲珺叫出自己的身份, 公孙兰显然很激动,她抓紧季闲珺的手仿佛握住救命稻草,上一次见面时还红润的双颊此时一片惨白, 摄人的气势在她身上荡然无存, 她惊惧的如同普普通通的小女人, 想把自己藏在心爱男人怀里躲避风雨。 季闲珺没有当她男人的兴致,一把推开她, 理理衣襟。 “你怎么会在这里?” 公孙兰咬住下唇, 怨念的盯紧将自己推开的人, 但想到自己的经历, 她顿时什么怨言不敢有了,委屈惊恐的道:“这里不能留, 咱们赶快走!”一边说, 还一边推搡起他。 季闲珺根本不吃这套, 隐隐约约察觉到公孙兰一定吃了苦头,但他来这里可不是吃苦头的。 “看起来你比我来的早。” 施施然拿起早前放在衣架上的华服,漫不经心的为自己穿上, 那件之前上身的紫衣则被丢弃到一旁,看都不看一眼。 公孙兰见推不动他, 狠狠心,抬手就想点住季闲珺穴道,不曾想,他既然敢背对着她,当然有能力支持他这样做。 “啊——!” 公孙兰冒然出手的下场就是整个人被护体罡气崩飞出去,撞烂好几扇屏风,摔在墙角□□不止。 系上最后一个结,季闲珺慢悠悠走过去,裹身的黑衣边绣金线暗纹,灯火之下仿佛流动的火焰一般栩栩如生,通体不凡的气势在此之下犹如神灵下凡,威武不可亲近。 见到这一幕,公孙兰忍下后背的疼痛,但没忍住指尖传来的剧痛,她虚虚睁开眼睛一看,攻击季闲珺的那只手已经整个骨折了,可见反弹的劲气有多么狠辣。 “为、为什么?” 季闲珺刚走到她跟前就听到她发出这样的疑问,当即惊讶道:“你暗害我,居然还问我为什么?” 公孙兰:“不、不是……”她抽着气,“是、是姥姥,是她逼我这样做的!”说到这里,她眼底划过一抹骇然的神色,“我本来是叫你和我一起逃跑,但是你不愿意,我、我只能听从姥姥吩咐。” 眼前女子颜色确实娇媚,纵使眉上惊惧也别有一番白露挂梢,随风颤抖的风情,如此也可想来那个贪食人气的树精姥姥为何会特意留下她。想来应是想在合适的时辰杀她为祭,以阴时阴刻亡故的女子为准,公孙兰刚一死怕是就能立刻成鬼,为她做事,不需要像红娆她们,必须累积多年执怨方可成事。 “你讨好妖怪,是不怕死吗?”季闲珺稍一动念便把她的生死道道厘清,不禁轻笑着弯腰,挑起公孙兰的下巴,露出那张哭得花枝乱颤的面容。 公孙兰本就害怕任务失败后,那个不人不鬼的树精姥姥会怎么待她,现在听见季闲珺这么问,更是恐惧的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季闲珺玩味的收回手,然而公孙兰用完好的另一只手一把抓紧他的衣袖,含恨说道:“我知道她本体在哪里!” 季闲珺高高扬起眉梢,这真是意外收获,但他还是故意道:“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又一次暗害我的计划?” 公孙兰狠狠咬牙,挪动身体到墙角,勉强坐稳,不过这一动,刚才因为情绪激动忽视的内伤立马冲上喉咙,一口血当场呕出去,空气里到处都是腥甜的气味。 鬼灵对人血的味道最是敏锐,别提兰若寺里枉死之人何其多,阴气遍布之下,活人的热血对妖魔鬼怪的吸引力再添三分。 和一群女鬼虚与委蛇的楚留香心里咯噔一下,以红娆为首围着他转的女子们个个目露红光,一张张娇美的脸蛋陡然比纸还要苍白,泛着死气的青色,森森冷风一吹,灯火恍惚,眼前女子犹如一道道鬼影,飘忽不定极其渗人。 合该天不怕地不怕的香帅终于心肝脾肺肾一起颤了,心里疯狂问候季闲珺。 你怎么还不回来!再不来我可真要被这群小妖精吃干抹净了! 苦笑一下,折扇一舒一展,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楚留香勉强稳住,视眼前一切异变于无物。 红娆“咯咯”笑道:“公子,请。”红色酒碟里泛着琥珀色的光,大红色的衣角仿佛嫁衣一般衬托出女子最美的颜色,眼神时不时相撞出暧昧的火花,含羞带怯的神色半点儿看不出逢场作戏的痕迹,仿佛身世凄惨的女子难得遇上良人时的期许,然而再羞涩的女子面白如纸,身形单薄的仿佛飘忽的鬼魅,指尖耳后泛着死气的青色,也不会让人觉出多少美来。 楚留香不是不解风情的木头,顺水推舟接下红娆递过来的美酒,摆出一副痴醉的模样喝下去,风流自许的表象下,内心深处确实深深的忌惮。余光瞥见几名外围女子离开的身影,心里一沉,但他现在不仅不能做什么,还什么都不能做。 暗暗祈祷季闲珺那边儿行动顺利,双手已经自发揽住倒在怀里的美人,美人含笑解衣襟,多情的眸子对准他,世上又有谁能无视暗示,拒绝她的邀请呢? 红娆如此想着,不曾想到,楚留香在她靠近时,脸已经要笑僵了。 这滋味比当初被石观音勾引时还糟糕,起码那时假戏真做不用担心有性命之忧,但现在要是做了,无论事先做什么样的准备,命都是没有的。 抱着美人却如抱烫手山芋,只怕有生之年,楚香帅都不曾想过自己会面临这等困境。 说白了,游戏体验极差! 不知自己差点儿从楚留香手里接到一个差评的季闲珺,若是知道他的遭遇,恐怕会哭笑不得,然而他这时正抱着吐完血,精气神以肉眼可见萎靡下去的公孙兰走向树精姥姥本体所在地。 人身接触鬼气本就消耗精气神,何况公孙大娘这等重伤之人。 等到季闲珺来到槐树前,她已经半昏半醒,身体凉的仿佛死人一般。 不想她真的死在这里,季闲珺轻嗤一声,三指把住奇穴,这在公孙兰醒着时候是绝对不许任何人碰的命脉如今牢牢衔在他指尖,只需要轻轻一动,名动天下的大恶人公孙大娘就可魂归地府,然而一道炙热清正的内力传递过去…… “啊……” 公孙兰幽幽转醒,迷茫的摇摇头,柔弱无骨的手腕就这般从他手中滑开,季闲珺还不见阻止。 公孙兰:“我这是……” 季闲珺:“这里看来就是一槐两分的‘木’了。” 真正站到槐树身前,不需要公孙兰提醒,以他功体的特性不难发现这棵大槐树和槐树妖之间的联系,眉峰一动,一个计划不禁跃上心头。 大体有了轮廓,季闲珺也便不着急,改为观察公孙兰。 和原随云一样,在他眼中公孙兰也有一部分研究价值。 同为恶人,恶在何处,恶在哪里,这都是深明人性之人抽丝剥茧后才能找出答案。 不用说,这正是季闲珺一点儿小趣味,上不得大雅之堂。 只是,公孙大娘会栽在这间小小的兰若寺里,直白讲,有些诧异。 要说起诡计多端,哪怕是鬼也不得恶人三分精髓。 姥姥虽然是活了千年的槐树妖,但和公孙大娘这等江湖中的蛇蝎女子比起来还是差了点儿。 之所以能将她整治的如此畏惧,还是因为妖物那些不容于世的手段。 一个幻术下去,亲自体验虫子从内部啃到外面的感受,被完全支配五感的公孙兰怎么可能不怕,不惧! 在季闲珺未到时,公孙兰只能装作顺从收集对自己有利的消息,但就算如此,姥姥仍是多疑的用种种手段整治的她轻易不敢生出逃跑的心思,但之前的乖顺也不是白费的,这不就凭借蛛丝马迹再加上套取的情报推算出槐树的真相吗? 当走到古刹背后那棵足有千岁的老槐树下,白日里看起来顶多枝冠茂盛的古树,在夜影下张牙舞爪仿若鬼魅,厚厚枝条一层覆盖一层,仔细看去能发现树杈上除了一团废弃的鸟窝,竟是连一只活物都没有。 季闲珺放下公孙兰,再给她输了一道真气吊着命,手掌抚摸上面斑驳凹凸的树身,默默念道:“正值丰季,却鸟雀虫鸣不得闻,妖物作祟自古有之,但果然还是看不太顺眼。” 公孙兰虚弱道:“你想怎么办?”之前的问题这人就没有回答他,这次再问,她也没指望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会理自己,不过是心中不安,对身旁的另一个“活人”寻求支持罢了。 这个理简单的不需要多加辨认,故而季闲珺闻言斜睨她一眼。 “你来找我是做对了。” 什么都没说,反之,公孙兰却是放心一笑。 不说才好,这正是说明季闲珺打算全权接手。 一想到自己不需要再去见树妖姥姥,公孙兰心里头猛然生起一股庆幸,但看见季闲珺冷淡的眼神,不得不强自笑道:“一朝被抓,落到这个地步,遇上熟人便去求了,别的还真没多想。” 季闲珺对这番话的信任度不足三分,不置可否的拍拍手下的大树:“一会儿问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公孙兰:“等等,你要干什么?”美目缓缓瞪大,季闲珺刚要动手,她便若有所感不顾重伤的身体连滚带爬的向远处逃去。 会让她这般失态连往日最为重视的形象都弃之不顾,全因季闲珺一掌下去,居然当场撼动巨木,将这棵不知生长多少年的古老槐树连根拔起。 “照你说的去树精的领域消灭本体太慢了,而且也容易陷入地利的危机,不如直接把人逼出来,我不信连门脸都被我拆掉了,那只妖怪还忍得下去!” 说着这话的季闲珺何等丰神俊朗,气定神闲。 山风卷着夜里的凉意吹过他散落两颊的长发,修身黑衣裹得他颀长的身形。 手中托举一株数十米高的古树,修为俨然达到举重若轻的可怕境界。 此情此景落到折磨多日的公孙大娘眼里,当真有如神人下凡救苦救难! 树精姥姥自从有灵开始就没少吃人,但等修行深了,凡人死去的孽债算到他头上,因因果果积累下来也够他喝上一壶,所以吃一堑长一智,心思一拐,便养了一群女鬼帮他吸取阳气,然后他再把阳气从女鬼身上吸回来。 如此一来,因果算在作恶的女鬼身上,好处都让他得了去。 今天他早早梳洗打扮,有预感会有好事发生,然后他一点儿没想错,正值傍晚两个阳气足到,光凭气味就勾的他座下一众莺莺燕燕坐立不安的男人,堂而皇之的闯进寺内,这怎不让他大喜过望? 古刹座立山上,想也知道到此的男人不会多,这回一下子来两个优质货可把他高兴坏了,本来他还想着再过些时日没有人来,他就把主意打到山里另一边养着的“储备粮”身上。那些人各个壮年,正是阳气充足的好时候,平时也就馋的不行勾几个解解馋,平时可不是虎视眈眈好好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该说杀手组织的人命不该绝吗?季闲珺临时起意改变行程,居然救下他们无数条性命,不然这群呆在虎口絮窝犹不自知的杀手,不知什么时候就进了树精姥姥的肚子。 千年槐树妖掰着手指算起储备粮的数量,满意的发现只要不吃的过火,食材总会自动补充,尖尖的指甲套戳到白的渗人的脸上,□□看起来快要掉下来似的。 就在他畅想美好未来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连带他坐下的椅子都歪了几厘米,差点儿没把坐姿放松的姥姥震下来。 槐树妖当场大怒,似男似女的声线极为阴柔嘶哑,仿佛毒蛇吐着信子散发恶毒的凉意。 “来人啊!快跟姥姥说说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喊声一出,趁震动间隙慌忙跑过来的小妖怪哆哆嗦嗦的说道:“姥、姥姥,是外面,门口那棵槐树被人□□啦!” 它可知道那棵古树对姥姥多么重要,平时紧张程度只差本体半分,所以把这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已经冷汗涔涔,就怕姥姥迁怒到自己身上。 “什么!” 不出小妖所料,槐树妖一下子站起来,妖气翻腾,满头黑发张牙舞爪,鬼影森森,骇得它大气不敢喘,老老实实的躲在隐僻的角落,但即使如此还是受到了波及。 树精姥姥听到槐树被拔,隐隐觉得心口疼的不行,不管声嘶力竭喊出最后一句话就被翻滚的妖气震晕的小妖,当即赶出去救回宝贝命根子。 兰若寺里的槐树不是他的本体,但也是他费尽心机找来和本体相连的古树。 平时这树代替他经历风吹日晒,得的好处却通过两者间的联系传到他身上,相当于平白得一份妖力。 现下居然有人动了那棵树,虽说比不上本体,但他也心疼啊! 妖气缭绕,鬼氛阴森,宽大的长袍乘着夜风赶来此地,雌雄莫辨的人影刚出现在季闲珺眼前便炸响一声尖细刺耳的咒骂。 树精姥姥:“大胆贼子,居然敢动姥姥我的槐树!” 季闲珺静静看着一团分不出人鬼的黑漆漆雾气,都说出场了还挡脸有什么意义?想了想,一槐树拍上去,话不多,但犀利。 “你想要?那还给你。” 刚到就被糊脸的槐树妖满心骂娘,双手一张妖风刮起,飞沙走石,托住槐树不过一秒,刚想松口气,却见远处之人已经尽在眼前。 指尖一点儿灵光破空而至,攻势犹如疾风暴雨,气劲无形湍急,遇石碎石,遇木毁木,树精姥姥卷起的妖风根本奈何不得他分毫。 生死危机当下槐树妖不敢藏拙,大吼一声:“尔敢!”三千青丝尽数化作槐树枝条,破空声噼啪作响。 槐树枝灌注妖力后条条硬如钢鞭,鞭打大地,地面开裂,鞭笞过空气的轨迹隐隐可见青色火花。 还别说,他这么一拼死抵抗,季闲珺还真不想闹的太狼狈,剑势一时受阻。 槐树妖见状,刚想再说两句贬低对方士气,不曾想,不狼狈也有不狼狈的解决方法。 此时战况已至激烈,两人周边数十米内的大地仿佛被犁过似的满是裂缝,运气不好被打斗余波扫到的大树“轰隆隆”倒地,石头“砰”的粉身碎骨,剩下的小石子则被藤蔓一起卷起增加每一次挥舞时的威力。 树精姥姥已经彻底狂化,久战失利以及加速流失的妖气让他全身上下露出妖物的模样,原本还有个人模样,现在头发化成藤蔓,脸上攀爬上树皮一般的斑痕,有如烧焦的碳般凹凸不平,血红的眼珠里卷起阴暗的漩涡,配上红唇和白森森的牙齿,当真和故事中的食人妖物一般无二。 然而即使露出这般丑态,胜负仍已注定。 以精准的眼力抓住每一根“藤鞭”的挥舞轨迹,季闲珺闲庭信步在战斗之中,并指成剑穿过藤舞一一点过去,最后大袖“唰”的一甩,噼啪爆响不绝于耳。 伴随数声爆响,正气凛然的劲力穿破妖风的阻碍,狠狠钉死每一根挥舞的藤蔓。 槐树妖当机立断爆发全部妖力大叫出声。 “黑山老妖!!!!!” 充满妖力的尖叫震得公孙兰当场呕出口血,其他听见动静跑过来的女鬼也不由脸色一白,楚留香运转内力压下胸口闷疼,神色难看的厉害。 然而接受正面冲击的人却纹丝不动,修长挺拔的身影当真稳若泰山! 季闲珺冷哼挥袖,不以为意的仿佛掸掉袖摆灰尘,轻轻一个响指,远处便有山石滚落的闷震声。 在场人不知他又做了什么,但由搏命一击掀起的烟尘渐渐散去,姥姥的惨状却是明摆着的。 只见槐树妖每一根“头发”都被无形的劲气钉入地里,如今正在无力的抽搐。那张已然和人没什么关系,完全就是一张鬼面的脸狰狞的扭曲到一起。张大的嘴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双手托举槐树,姿势好笑却没有谁笑得出来。 场面安静的只余吹过树林的风在回响,众人背后生寒,冷气丝丝钻入骨髓。 作者有话要说: 黑山老妖还是有戏份的……我后悔了,我应该再加个综聊斋,武侠的世界已经留不住吾了! 之前给我砸雷的小伙伴么么哒,谢谢你们的支持,然后也是因为你们,我发现一个惨淡的事实,每天三千字似乎写不出啥玩应,除非挑战日更六千,不然你们看不过瘾,我也写不过瘾啊! 第47章 聂小倩的视线从姥姥无法开口的罪魁祸首上移,看清那“东西”的原形。 一根指甲略长的手指。 却能让奴役她们多年的姥姥一动不敢动, 露出求救的眼神。 突然而来的不敢置信让她的双腿失去力气, 软软的跌坐在地, 视线却一步不肯从这幅画面上移开,安静多年以为死去心脏此时砰砰跳动起来, 涌出遗忘多时的希望。 自由了吗? 当她如此怀疑的时候,那个强大的能在一个照面间擒拿住姥姥的男人背对着她,但像是做出什么动作。 剑痕一闪即逝, 宛若划破夜空的流星, 辉煌迅疾, 难抒其利。 误以为错觉般的无形之剑斩断槐树妖的头颅,从碗大断口里喷涌出的鲜血染红整个地面。 楚留香喃喃道:“死了吗?” “还没。” 不嫌脏的亲自挽起袖子, 季闲珺捕捉到楚留香的声音, 头也不回的答道。 楚留香皱起眉头:“这样还没死……呃……”说道一半, 眼角余光瞥到季闲珺一手插进树妖尸体的小腹, 生生从里面挖出一块肉来,顿时反胃的撇开头。 处理完树妖的尸体, 季闲珺甩甩手, 抖落一地碎肉, 然后从槐树妖身体里拿出来的妖丹被小心收起来,随手散去固定尸体的剑气,被树妖托举的槐树立刻压下来, 当场把槐树妖压个粉碎。 见状,季闲珺感叹道:“槐树妖捻断此树灵智以为万事大吉, 谁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下槐树虽然没办法修炼出妖身,但也确实报了毁灵之仇。” “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楚留香从一众女鬼中走出来,他没有受到阻拦,看起来众女鬼也为姥姥突然的死惊惶无措,以至于放弃他这个原本的猎物。 季闲珺意味深长的重复道:“怎么处理?你知道吗?楚留香,我原本是打算慢慢玩的。” 楚留香也有点儿习惯和季闲珺组队后的相处模式,闻言也不惊奇:“……所以?” 季闲珺:“但我发现更好玩的了。” 所以你就大刀阔斧把人干掉了吗? 楚留香有点儿想叹气,但他突然停住,摸摸无须的下巴。 古话说总叹气的男人老得快。 虽然他觉得传言不可尽信,但在见识过女鬼还连树妖都遇上了,迷信点儿也不奇怪吧? 何况他自从打赌把自己输给季闲珺为奴为仆后,遇上的怪事只多不少,不早习惯他怕是真会未老先衰。 想到这里,他忽然坚定了自己原本的念头。 绝对不要被牵着鼻子走! 然后季闲珺发现楚留香口风一转,也不问他口中更好玩的事是什么事,眼神飘啊飘的,飘到不远处半死的公孙兰身上。 一见钟情……那是不可能的,但稍稍惊艳一下还是难免的。 只见远处女子虽美貌染尘但不掩姝色芳华,正如花中国色,美的艳丽逼人,跟她比起来,之前围着楚留香打转的那群女鬼实在不堪比较。 季闲珺一见他看去的方向,迟迟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在。 经过连番折磨,又在妖气与剑气的激荡下脱身,公孙兰如今看起来已经半死不活。 回想下方才和自己说话时顶多有些虚弱的公孙大娘,季闲珺理直气壮不见半点儿心虚拽着楚留香走到她身前,看她气息奄奄的勉强睁开一双眼睛,发射哀怨的视线。 季闲珺微微一笑,坦坦荡荡赞美道:“怪不得树精姥姥不在刚抓到你时就为座下婢女添上一员,而是特意等上好时辰方动手炼鬼,这般姿容值得最好的。” 心心念念的夸赞终于被这死鬼说出来了,但事到临头公孙兰一点儿不开心。 公孙兰发出一声虚弱的□□,努力挥动手臂想要有个人扶她起来,然而明明就有两个大男人站在身前,却一个个睁着大眼睛看她,仿佛好奇她生命力会有多么顽强似的。 妈蛋,老娘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赌气的放下手,摊平身体仰望天际,看姿势神态很像西方国度一道闻名海外的名菜。 楚留香感慨道:“历经挫折还有心情仰望星空,大娘不愧奇女子。” 公孙兰:“呵呵。” 楚留香摸摸鼻子,莫名有种被骂了的感觉。 季闲珺背负双手,不紧不慢道:“大娘还是有话直说为好,本尊闲暇不多。” 楚留香心中一动,他发现这是季闲珺第二次换称呼。 和他们谈话时偶尔会自称本座,多数时候是我,对公孙大娘这样的外人则用本尊划开距离。 仔细想想,本座多数时候是宗门之长的称呼,本尊相较之下更为超然,基本上涵盖一整个势力,不论势力里有多少门派,尊即为长,不论何人都要付诸敬畏。 这样想来楚留香不禁倒抽口凉气,季闲珺到底是什么人啊?江湖水深,但又何曾有过这般大的势力? 要知道自初唐过后,统御黑白两道的慈航静斋和魔门具不出世,门阀林立的时代一朝瓦解,宗师,大宗师逐渐在唐末成为传说。 短短几百年内居然有如此多的变化,旁人猜测之说何其多?但比较靠谱的无疑是暗指李唐家那位做了什么,这才有大庆朝庙堂江湖两不相干的风气。 想道这里,楚留香心中暗惊,难道……难道季闲珺是魔门之人? 听说魔门至高宝典《天魔策》与《道心种魔大法》练之即可容颜不朽,延寿有如龟系之道。 如此看来,季闲珺的种种特征简直和传说中的魔门圣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别问为什么不说是慈航静斋,谁不知道静斋出的都是一群女人?而且看季闲珺怎么也没有传说中普渡众生的慈悲气质,说是魔门还靠谱点儿。 思及此,楚留香差点儿一拍大腿,但他行动上忍下了,心里头没忍住。 没跑了! 季闲珺一定是魔门中人! 说不定还是这一代魔门圣君! 就说嘛,不是传的神乎其神的魔门之人哪里会有他这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枭雄气质。 至于季闲珺曾解释过的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件事,楚留香理解成魔门和如今这个江湖确实是不同“世界”。 哪怕季闲珺表现的多么神异,在无亲眼所见的情况下相信有人能破界来去实在不现实。 纵使此世有破碎虚空这等概念,但也没说破碎后的人还能回来啊? 所以楚留香回想隋前,越想越觉得自己想法正确。 魔门势力只手遮天,可以说任何一个朝代背后都有魔门的影子,每个国家的成立,是他们和老对头慈航静斋的博弈,无数名臣将相,帝王明君尽是他们手中的棋子。 一如白道对慈航静斋的推崇,魔门在黑道也是庞然巨物一般的存在。 有说法曾这样提过,如今这个时代的武功演化全是当年魔门流传出来,但这只是来源不明的小学说,楚留香偶然听见,当时觉得牵强附会,但想想季闲珺一直以来的不可一世……呸,是恣意桀骜,何尝不是在证明他平时权势之高,地位之最? 哦,对,还有那个时候他说“非我滨土,非我王臣”,这不就是变相表明他所在之处压根就是一个王朝的缩影吗? 魔门不正是这样一个地方吗? 之前还有三分犹疑,等他想到这里,已经妥妥认为季闲珺是这代魔门圣君。 为求谨慎,他最后还把这番脑补回顾一遍,将一些说不通的地方再一次通过脑洞这种方式补全…… 嗯,完美! 本香帅真是机智非凡! 悄悄在心里崩一下人设,即使是季闲珺光从外表上,也别想从楚留香脸上看出什么来,只觉得他真是不苟言笑,看来是也察觉出问题了。 因而,季闲珺默了一下,赞道:“居然能在给出提示之前发现破绽,楚留香不愧是楚留香。” 楚留香:“……???”其实刚才光顾着乱想什么都没听见,所以这声夸,夸的他茫然。 正好这个时候公孙兰低喘一声,仿佛无法忍耐怒火似的压低声线,神色晦暗充满张力。 “季闲珺!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季闲珺闲闲拉长了音:“哦——?是我让你跑到对方组织来查探消息的?还是我让你选择这处寺庙落脚的?公孙大娘,我以为你不会这么蠢。” 蠢到自投罗网,蠢到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心知自己实际是为了跟在季闲珺背后占便宜来的,但公孙兰仍然被气个倒仰,重伤都被气出来了! 她维持摊在地上的姿势,浑身直哆嗦,看起来非常想扑上去挠他一脸。 楚留香摸不着头脑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季闲珺回头看他一眼,轻轻笑道:“没什么,某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公孙兰这个恨啊! 季闲珺那张超凡脱俗的面孔,在此时的她眼里不比妖化后的树精姥姥好看到哪里去。 红鞋子在娄阳不是没有人,要是没人也不能把绣鞋挂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可见自打季闲珺一行到此,她便留了心。 之后原随云和杀手组织暗中互通款曲,想也知道逃不过她的眼睛。 以公孙兰心智,略一想便能猜出个七八分,所以她打主意率先一步赶来,别问她是怎么知道地点的,好歹红鞋子在娄阳根基不薄,有些人有些事不想知道,天长日久也能摸索出个几分真来。 但她运气忒差,差到随便找个破寺庙栖身居然也能是妖怪窟,还被树精抓住,从里到外□□个遍。 吸着气,深知形势对己不利,但公孙兰一句话仍是喘的断断续续才压制住直冲脑门的怒火。 “季闲珺,我特意来这里等你可不是听你嘲讽我的!” 季闲珺非常遗憾道:“那你还有什么用?” 楚留香:“……” 公孙兰气极反笑:“好!好你个季闲珺!你别再在想从我口中得出一个字儿!” 季闲珺忽然奇怪的道:“看看自己的处境,你还觉得我非你不可吗?恰恰相反,我若不救你,还有谁能救你?这下想清楚自己应该说什么了吗?” 公孙兰:“………………” 前面就两个活人,对面一大群女鬼,当初仗着姥姥宠爱,再加上本身就是个活人的事实不知拉了多少仇恨,如今季闲珺要是不管她,她这副状态留下来,怕是会被这群女鬼活撕了! 然后你说楚留香?季闲珺在前,他又有什么用! 男人啊! 公孙兰本性里就不怎么瞧得起男人,可架不住季闲珺就是有这个能耐整治她,迫得她不得不服软。 “季郎……”抽抽嘴角,嘴角勉强勾起一抹讨人喜欢的弧度,公孙兰道:“你想知道什么……我说……我都说!” “那好吧。”他居然看起来分外可惜,不等公孙兰心里暗骂无耻,季闲珺已经开口说道:“霍休藏身之处你是知道的吧?” 他矮下身,一只手轻轻抚摸过公孙兰的头发,语调难得的温柔。 季闲珺:“本来念着群狼环伺,家犊方能一展手脚,但一个游戏玩太久难免生厌,尤其是那些手段已经出不来新得的情况下。” “呐,你说万妖之主,和人中之雄,原随云会喜欢哪一个?” 轻描淡写的扔下惊雷,炸的在场人七荤八素,已然分不清他说的是何等异想天开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是不是有啥考试,怎么评论里都没人了? 没评论没动力,不想码字……满地打滚 第48章 在决定收下原随云时,季闲珺一直思考一个问题, 像是原随云这种命途多舛的人才, 到底该塑造成什么模样才好? 根据过往经验, 摆在原随云身前的路远不止一条,选择也不仅只正道。 身处季闲珺那个位置, 早没有寻常人正邪的偏见,不同人有不同的用法,这才是为君之道。 所以原随云的处置就成了当下值得思考的问题。 “……” 一阵安静, 季闲珺从思考中回神, 看向公孙兰与楚留香, 这两人是相当好的例子。 名扬天下的楚香帅不是正义还有谁是正义?要知道就算那些自喻为人品正直的大侠,也没有谁像楚留香有从不杀人的信条。 以为人来说, 品德中的楷模, 正如强盗中的大元帅, 一同在楚留香身上闪闪发亮。 相比之下, 公孙大娘好杀平民,马甲无数, 放现代妥妥流窜杀人犯, 连环杀手, 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党。 比邪气,没人比的上她。 那张貌美如花的脸,真真应了那句, 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的老话。 人是美的, 可惜心肠太黑。 但也不是不能用。 这厢季闲珺思考着,另一边因为树精姥姥突然死亡而慌张失措的女鬼们总算冷静下来,红娆在冷眼旁观许久后,决定作出初步试探。 “姥姥已死,请问几位公子想如何处置我等?” 差点儿把她们忘记的楚留香下意识向季闲珺投去征询的眼神,在场只有他最懂这些灵异神怪的东西。 季闲珺掏出丝巾擦手,面不改色的样子看起来颇为冷酷。 红娆咬住下唇,眼眶立马红了一圈,眼底水色波光潋滟,幽幽的看他一眼,又瞅了一下楚留香,埋下头露出雪白的颈项,丝丝黑发绕进衣领里,配合寺庙外头灯火透过纱帐泄露出的光芒,那块露出来的皮肤几欲生光,何等活色生香。 “姐妹们命薄,生时不曾活过几年,死后任凭姥姥吩咐,作恶多端,若公子想替天行道,那也是应得的报应。” 女人变脸当真是一瞬间的事情,不论看过几次,楚留香仍觉得这是一件男人学不来的技艺,最可怕的是女人天生就把这项技术练的炉火纯青。 像是现在,哪怕知道她是在做戏,可随着她的真情流露,楚留香心中的几丝讽刺不知不觉间便转为同情。 红娆:“杨花随水漂,空绕绕,一池萍碎,己身不自由。” 悲到浓时,一首小词道不尽的女儿悲欢,漂泊流浪。 若在场人中有任何一个正常人,红娆的打算说不得就要成功了。 然而她全力表演,却不曾想过,前辈正躺在地上满脸嘲讽。 红娆开始入戏。 公孙兰:开始你的表演! 红娆开始唱作俱佳。 公孙兰:再努力点儿,你眼前这个男人可是铁石心肠! 红娆开始抛媚眼。 公孙兰:感情呢!感情不够深沉! 等到红娆终于和戏中的自己不分你我他。 公孙兰:好了,我可以看你被打脸了。 …… 公孙大娘的表情变化,只有一个人一丝不漏的看清了,所以他…… 季闲珺:“……” 省略号可能是人类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发明。 抽抽嘴角,季闲珺把公孙兰提起来扔给楚留香,让他少发散点同情心,之后,扫过那些惴惴不安的女子,这些女子之中可能真有身不由己的,但数百年来罪业,早已不是一句不自由便可洗清。 “给你们两条路。” 红娆抽泣的声音一顿,虽然神态微变,但看她眼神变化显然和其他支棱着耳朵听这边讲话的其他人一样。 季闲珺:“一,重修兰若寺,于此地出家,静心悔过,几百年后方有可能在佛音中洗净罪孽投胎转世,不然依照你们身上的业力即使入鬼门关,也有酆都大帝审判尔等罪行,我观你们之中罪戾最轻的都要入畜生道,其他人还是不要心怀幻想为好。” 虽然没有明确指出她们之中谁罪行最轻,但一起相处数百年了谁还不知道谁?互相看看,基本没有手上不沾过人命的众女鬼一阵哗然。 季闲珺不给她们反应机会继续道:“除此以外,另一个办法可能也是你们最为熟练的活计,勾引男人,汲取阳气,彻底转为鬼修,入妖道,不进轮回。一着不慎,魂飞魄散,修为尽数化为灵气滋养天地生灵,永世不再为人。” “两个办法各有优劣,为你们自己考虑,还是好好想想为好。” 说完之后,他不再看那些脸色惨白的女子,转而望着给公孙兰输送内力的楚留香。 楚留香: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季闲珺突然道:“我是不是太好心了?” 楚留香默默回忆上述剧情,翻来覆去的思索也没找出他会蹦出这样一句话的原因,但季闲珺目光灼灼,他还不能不回答。 最终,楚留香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连回复都透出一股子干巴巴的味道。 “你说是就是吧。” 季闲珺一点儿也不满意这个回答,大袖一甩。 “重新想!” 楚留香叹气,不知道他怎么就和这个问题较上劲儿了。 把公孙兰安置好,腾出来的两手摊开身侧,笑时使人如沐春风,不笑时又棱角分明,十分具有男子气概的楚香帅放弃思考道:“你若是纠结好心与否,不如给这些女子提供一条踏踏实实的明路。” 季闲珺:“哦——?”他忽而玩味的拉长了音。 楚留香仰天长叹:“即使是我也知道,你提供的两个办法都不现实。这些女子跟随在妖物身旁几百年,身心早就被养的不安分了,想也知道没办法老老实实日日清修。但要是走第二条路,无疑于饮鸩止渴,最终之路终是不幸之途,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所以你提出的这两个选择一开始就别有用心。” 季闲珺高高扬起眉头,“香帅高见啊!” 楚留香再也忍不住的揉揉脸,待到揉出一张镇定自若的脸孔时,他一本正经道:“还请季兄直言。” 季闲珺:“……你换个称呼我就告诉你。”鸡胸什么鬼! “好啊!”楚留香欢快的换了个称呼顺便换了个语气,“那么季公子还请不吝赐教。”字里行间透出一股子狡黠。 和季闲珺相处这么久,楚留香也不是白跟的,摸索出怎样和他相处,以楚留香在为人处世上的天赋并非难事。 交朋友嘛,贵在坦诚。 然后和季闲珺交朋友,贵在胆识。 不是谁都有和敬天宗主有互怼的魄力的,从这点儿上看,楚留香颇有这个资质。 季闲珺轻缓勾起嘴角弧度,面貌上的优势不动声色间清华毕露,纵使此时光线昏暗,但有一种美名朦胧,越是不真切,越留给人最深的印象。 “你说的不错,本座便赏你一个机会。” 楚留香笑意不改,但视线从他脸上飘移开,即使不止一次知晓眼前这个人的魅力,但还是为自己完整的袖子狠狠捏了把汗。 挺住啊!桃子一个人吃就行了! 正好这时,季闲珺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楚留香如蒙大赦的把精力统统集中到听觉上,顿时那一声声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轻慢声线,悦耳至极,也冰冷至极,质感当真如同山玉般凉薄无情。 季闲珺缓缓道:“非是我不愿指条明路,若有心,数百年枯燥忍忍也就过去了,终究犯错便要赎罪,世上可没有随随便便就能逃脱的责难,更多的……是时候未到罢了。” 楚留香略微恍惚的心神,被这音质扰得好似一头冷水泼下,当时就是一阵清明。 “可是……她们也并非有意害人……” 季闲珺看他一阵,不疾不徐道:“所以我才给她们提个醒,再照着之前那般活法,最后的结局不过身陷劫火,道尽途殚。本座不认为世上有以德报怨之人,但知晓世上有大德之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们若离了槐树妖还是去害人性命,那么化身鬼物之人,怎么死有余辜都不奇怪。” 楚留香不知怎么在这些话里听出一阵别扭,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思抱怨道:“但你对原随云就不这样。” 若论害人害己,蝙蝠公子的所作所为堪称丧尽天良,但他却愣是能在落海后大难不死,就连之前众医生束手无策的盲眼,也因为这次遭遇中的机缘巧合变得能视物了。 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冥冥之中自有尺度,可像他这样的人都能应了那句“必有后福”,这让世上那么多的善人怎样想? 说出这话,楚留香倒不是对如今这个一改往日作风的原随云有什么意见,不过是顺势这么一提。 毕竟原随云的经历太过曲折离奇,单以巧合论之,那么福祸相依,眼前的季闲珺对他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发觉自己的思绪不经意间拐了个弯,跑到季闲珺身上去了,楚留香连忙挥散自己的联想,紧紧盯着似乎想说什么的季闲珺。 被他盯着的人犹豫的张张嘴,最后复杂的垂下眼帘。 季闲珺:“他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在哪里?楚留香好悬没喊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非常希望有人能给我这几章补补分,QAQ评论个位数了,心口好痛,不能呼吸了!!! 第49章 季闲珺似笑非笑睨他一眼,似是知晓楚留香的心思, 若有所指道:“须知世上因果多为人为, 所谓的逢凶化吉基本都有个来处, 也就是福祸相依各有渊源。常言道荫庇有之,祖先佑之。一者祖宗保佑, 家族枝繁叶茂,自然为后代子孙遮荫乘凉,二者自身便成蔽日之树, 无恐之忧。” 楚留香精神一振, 这还是头一次季闲珺不打马虎眼的谈起原随云, 虽然不清楚态度变化的原因,但也由此可见转变之后自己总算不需要抓心挠肝的乱猜。 “那么他是哪一种?”楚留香不禁期待的看过去, 季闲珺唇弯弧度有笑意挂梢, 有别于书卷气的昂然风流是颐养出来的清贵, 光是看便是一副流传千古的名画, 故而,看的人失神, 讲话的人却似习以为常, 言谈间颇有警醒的意味。 “自然是两种都有。” 话音不等落地, 楚留香情不自禁拍头,暗道自己真是的,居然忘记无争山庄那么大的排场。 “所以呢?” 旁边一道声音来的突然, 但是声音好听清灵,别有一番缥缈凄然, 惹得楚留香不由的别过视线,追逐起说话之人的倩影,而说话的人明眸含水,秋波平缓,虽是鬼身,却因失了活人的生气仿佛随时都可羽化登仙。 聂小倩受树精姥姥桎梏多时,如今一朝解脱当即软倒,好半晌后方缓缓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寻恩而来,不曾想,刚到就听见他们两人讨论起的话题,一时心有所感不由自主出声发问。 “作恶多端者,害人害己,如此还可得原谅吗?” 和楚留香不同,季闲珺在她说完下半句话后,目光才落到她身上,聂小倩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等这道轻盈写意的眼神和自己接触,她立马感受到强烈的压力,贝齿衔起下唇,有口难言! 在静默持续不短的一段时间后,季闲珺收回视线,不去看她身形不稳下意识扶住身旁大树的举动,淡淡道:“你有你的路,旁人有旁人的路,究善恶者不得解脱,究因果者不得和合,姑娘你打算解脱,那就不要过于执着善恶。须知,善者也为恶事,恶者绝非善故……” 说道这里,他难得顿上一顿,思索用词,“姑娘以死,生前琐事当如过往云烟,只有阎罗十殿有权批判,然而死后过失纵恶哪怕身不由己,因果自有计较,归根究底……自己的路,管旁人做什么?若你不愧本心,大劫来时,定是身如磐石,百浪不掀,若你心有所愧,到时应劫而去,不也是难得的解脱?” 对于死人,他保持宽容的品德,委婉的劝说她莫要太在意自己弄死不少人这件事。 毕竟纵使成鬼,但人性本私,她要是不杀那些人,聂小倩根本没法在树精姥姥手里活那么久等到他救她们出来。 尤其是……“一时心有所感也好,还是感同身受也罢,你和原随云是两码子事。” 季闲珺坦然相告:“一审天,二判地,三自是本心。你已死,死后所作所为能管的就是以上三者,其余的……债主尘归尘,土归土,大多还可能早早轮回,所以我这样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是怎么回事。像是现在这种失去桎梏的状况,你何尝不是凭得自在?所以这时你是想念佛赎罪,还是为祸人间我都管不着,也没打算去管,但是原随云和你是两回事。” “一句话,他还活着,而你已经死了。” 原随云为恶之后从善,之所以百般艰难,那是因为还有人念着他的恶,所以他想改过自新也必须要用行动说服他们。 和他一比,这些完全可以说“一死百了”的女鬼,行事确实比较便宜,但也是比较,就像是季闲珺说的,大劫到时,谁也跑不了。 听懂他的意思,聂小倩忍不住道:“大人,这般说岂非凉薄?” 季闲珺:“凉薄吗?”扪心自问……“我不觉得。” 他眼也不眨的说辞当即震到聂小倩,同样也震到楚留香。 楚留香忍不住上下打量风度翩翩的季闲珺,模样是好,但怜花惜玉似乎压根没在他身上扎根落地过。 季闲珺这等人当然不可能忽视一旁虎视眈眈的大活人,当场一个白眼丢过去。 “你有意见?” 楚留香立马摇头如鼓,“没有!”在发现季闲珺没有反应后他才小心翼翼道:“其实我看出这位姑娘的意思了。” 聂小倩会来,一部分确实出自感恩的心思,但是半途变卦也不奇怪。 这世道对女子严苛,对女鬼只会更残酷。兰若寺虽是树精姥姥对她们的束缚,但她们又何尝不是受树精姥姥庇护,不然一众女子出去兴风作浪难,但被哪个妖怪抓去吃了倒是现下最有可能的结果。 想到此等结果,楚留香良心难安,拇指轻轻合起舒展开的折扇,无形中透出一股沉稳。 “你会救原随云,会救她们吗?”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聂小倩油然而生浓浓羞愧。 本该是自己的事情却借别人的口说出来,这让她无地自容,可是想起那么多姐妹,她的心不由安定下来。 俯身一拜,女子眉眼坚定。 “还请仙师相助我等!” 若这位公子要怪,那就怪我吧! 看众位姐妹漂泊无依,她实在做不到。 “……” 季闲珺沉默下来,轻拂一下额间,再抬手,手指上黏了一样东西。 楚留香歪头一看,惊的攥紧扇身,割到指节。 “你这人……” 还是不是人啊! 由于他表情变化极大,以至于牵扯的嘴角一抽,整个人看起来无语和惊疑并存。 “公子,您这是……”聂小倩没来及去看季闲珺手里的东西,倒是楚留香的反应吓她一跳。 楚留香捂住脸,转过身,无力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不过是被吓一跳。” 聂小倩一脸茫然,这到底谁吓谁一跳? 就在这时,季闲珺轻轻一笑,将“那东西”弹过去,风一吹,极为细小的一根落到赶忙伸手的聂小倩手里。 “供着吧。” 一句话落地,恍惚间好似有什么屏障破空开气,整间山林里的气场就是一变。 楚留香忍无可忍转过身来,一语道破天际。 “你给人家一根头发是作甚?” 其实他更想说作怪。 季闲珺板下脸,一张脸上仿佛被谁拨云见月,两颗淬寒凝星的双眼有龙气直冲而上,像是楚留香这等挨得近的,心头一紧不说,下意识便想跪地俯首,至于聂小倩这等鬼身反应更是强烈。 方圆百里,龙吟虎啸,赤影奔天,整整环绕一圈方满意回归君主身后,浓烈帝气散于天地,仔细去看会见枝繁叶茂的林间莫名多出一种庄重之意。 “最早时期的供奉就是供奉某些德高望重之人的发丝,指甲,其中以发丝为最,因为发如血,是人体气血所在。”季闲珺边说边道:“别拜那些佛祖神仙了,他们八成没空管你们这些误入歧途的人,佛家倒是又可能管你们,但是……”回首瞄了眼古刹现在惨状,嗤笑一声,刺得聂小倩无颜落色。 季闲珺:“我已经把这‘东西’和此地山脉相连,相信只要诚心供奉,它作为山体的一部分也会愿意庇护你们,最重要的是,你们这些女子处境堪忧,最好不过轮回转世入畜生道,几世之后洗清罪孽才能为人,最坏……呵,所以你们听我的当个山间精灵,守护这座大山,日益月继自有功德加身可比别的法子自在。” 楚留香听到这里不由惊奇的从聂小倩手里拿过那根头发,像是没想到区区一根头发能有这么大作用。 “真这么管用?” “你以为我是谁?”季闲珺傲睨万物的一笑,没说他曾支手调纵平复万卷河山,没说他曾手持九鼎唯我独尊,但不言不代表别人感觉不到。 一时之间,两人相继无言,敬仰的望着季闲珺。 收到他们的尊敬,季闲珺不置可否的一笑,负手指点道:“把兰若寺收拾起来,别搞些外门邪道的,光是此地山气就可保你们平稳。” 聂小倩赶忙道谢,“仙师大人,来世结草衔环定然报此大恩。” 季闲珺摆摆手,没说免了这种话,反正等到时候自己还在不在都不一定。 楚留香远看着苗条人影逐渐远去,心知聂小倩这是回去报喜,他和季闲珺一样都不怎么在意聂小倩最后的话,倒是别的他有问的心思。 “也是邪门,怎么我一问和原随云有关的事情总有人冒出来打断?”楚留香纳闷的想道。 季闲珺指尖敲敲树身,天际圆月过山,只留半圆,但也足以穿透这片失去妖气迷障的土地。清清冷冷的白霜洒了满地,不需要点灯都能看清周围四五米外的位置,和之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截然不同。 正是察觉到这等不同,楚留香若有所思的扬起眉梢。 “之前问你,你百般不说,难道是和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有关?” 季闲珺表情不变,但看他眼神流露出些微诧异。 楚留香当然不会错过这点儿,他哑然道:“…………不会吧?” 他也只是怀疑,毕竟几次三番被打断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巧合,可实际上正是巧合所以才显得不对味,再加上刚刚经历过女鬼妖怪同台对唱的戏码,由不得他突然往这方面考虑。 现在季闲珺要是告诉他真是如此,他怕是也会愿意相信的。 至于子不语怪力乱神爱哪里去哪里去,起码孔子没见过妖怪!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季闲珺微微一笑,置他眼巴巴的等答案满足好奇心于不顾,施施然准备走人。 “唉,别走啊!”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楚留香看起真他娘的委屈。 这句话转个意思理解,差不多是满心想骂娘了。 “不带这么玩人的,又不是天机不可泄露!” 季闲珺不动声色丢出一语。 “你怎知不是天机?” 楚留香愕然的张大嘴。 “还真是天机啊!” 季闲珺:“不是。” 楚留香:“……………………………………” MMP! 作者有话要说: 熟悉的人都知道我挺恶趣味的。 我擦,放存稿箱忘记设时间啦!!!!! 第50章 季闲珺这人有点儿恶趣味,经常爱让人急急, 也爱说话留半句让人瞎猜, 非要把人撩拨的着急上火差不多想上拳头了, 他才像是刚睡醒似的来上那么两句把人胃口吊足了。 要不怎么说招人恨呢? 但更招人恨的是,吊足之后他又不说了。 楚留香就是这等心情下的受害者。 论起养气功夫, 楚留香自觉比不上武当木道人这些专门修道的,所以他想自己这一拳头上去,虽然有失风度, 但季闲珺应该能理解吧? 如同看出他表情不善, 季闲珺从善如流的解释道:“气运。” 楚留香举起拳头。 季闲珺:“天地之大, 有运者达;天下大同,有国为家。这句话的意思是, 天下之间, 有气运者为先, 其后则成国, 国有国运,地有地龙, 龙指龙脉, 指天下, 更指大方万物。一般情况下,天下比国家气运鸿厚,但能“看见”的其实是后者, 正是所谓的国运。你要知道,天下之大, 有如一颗镶嵌在寰宇中的球状物体,故而气运散乱世间,丝丝如絮缕,就算是国家也不过是天地气运之间稍微大点儿的一缕,由此可见能得天地厚爱者,以一人比之一国半点儿不是难事。” “……”楚留香压下心头的惊骇,颤声道:“你是说,原随云是……是……” 季闲珺可以肯定的说:“不是” 楚留香放心了,然后……“你过来!” 季闲珺置若罔闻:“但是他身上气运不小,我之前不是说了,荫庇,原家祖宗能力不小,数百年来就这么一根独苗,定然会护着他。”说到这里看见楚留香的表情,话锋一转,语气兴味,“但若觉得只是如此,那就大错特错了。” 楚留香本来还觉得三观在今天算是彻底碎了,但又有些兴味索然,像他这种连祖先是谁的,肯定仰仗不来这种好处,但他心思通达,想也就是想想,有些感叹没有计较,所以听见季闲珺这么说后,还有心情去问后文。 季闲珺这回没忽悠他,干干脆脆就说了。 “你以为原随云当无争少主这些年真一件善事没做?” 楚留香张张嘴,沉默下来,若真是一件不做,无争山庄的老庄主都不可能同意。 季闲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为大仁。不管真心假意,原随云所做的终归是善行。要是只因为恶就不见善,那么和一些只念浪子回头,却对善者一时之失百般责难的愚人又有何区别?不过说到底,为恶就是为恶,这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楚留香越是听,神色越是严肃,听到这里,他已然收起所有随意,满目正色。 季闲珺浅浅吟道:“圣人从不以一行观人,恶,善,道也。” 千般条理,万般殊途,最终同归亦。 楚留香表情一变再变,直到他叹:“和季公子比起来,揪着不放的我也是愚人一个,惭愧啊。” 季闲珺:“你不是愚人。” 楚留香一愣:“啊?” 季闲珺轻轻笑道:“恰恰相反,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多虑,你抓着不放反而不是那些只见纸上黑白的蠢货。” 楚留香神色看起来有几分纠结,表情在羞臊和愧疚间摇摆不定,所以挥手阻止季闲珺继续说下去,然而这阻拦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达到欲盖弥彰的效果。 季闲珺莞尔:“你啊,是在怀疑我吧。” 他笃定的语气不给楚留香辩驳的机会,只见楚留香苦笑一下,默认下来。 其实对季闲珺,楚留香一直保有该有的戒心,再加上剥除种种嫌疑,季闲珺本身的神秘就足以使江湖上堂堂有名的浪子心生好奇,然而这一探究,有些东西不暴露也会被看在眼里。 比如季闲珺忽然之间纵观天下事,比如说季闲珺对原随肉眼可见的不同…… 后者还可以说一见如故,但前者……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季闲珺表露出自身本领超凡脱俗,已不是此境中人,但是能轻易探明近来江湖发生的种种变故,实在匪夷所思。 大势上可卜卦谋算,依照所谓大势所趋,但是地方上的小细节,小成算还能被记在眼里,那就非人力不可得了。 楚留香至今记得,自己怀疑季闲珺是魔门这一代圣君。 魔门,魔门,沾上一个魔字,便已然不被正道人士所接受。 盗帅楚留香虽然出身下九流,但行事颇有侠风,交朋友不拘泥正邪,可一旦季闲珺跟魔门这等庞然大物联系上,那就由不得他不慎重。 况且魔门圣君的地位相当于一国之君,统御黑道众邪,说他毫无企图的对一个人好,楚留香是半点儿不信的。 思及此,即使他再怎么想要信任季闲珺,但行动上仍是必须要谨慎七分,这不仅是对正邪之争的负责,也是对季闲珺的尊重。 归根究底,魔门最终的打算可是成为国家背后的实力,操纵朝代更替,这等谋算和楚留香这种任务为国为民的大侠自然两不相容。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楚留香低低一叹,已经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了,他抬起头,堂堂正正的直视季闲珺双眼,沉声发问道:“季公子,我和原随云早前互为仇敌,但也并非没有惺惺相惜过,他能活下来,我高兴有之,但也怕的很。” “怕他再次为恶,怕他身旁之人心怀不轨,怕这世上公理不容他。人言可畏相信以季公子的见识不难理解,但人在世,身不由己,并非不理睬就可无动于衷,故而……我一直疑心公子一直到今天。” 说到这里,楚留香行以深深一礼。 “季公子是有大德之人。” 根据季闲珺所言,思维想法虽非寻常人可及,甚至有几分歪门邪道之感,但归根究底,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大仁便已然说出他的心态。 不是不奇怪,但楚留香能看出他说这话时是认真的,正因为是认真的方自感羞愧难当。 季闲珺的想法和一般人正如小善与大善,正如自然轮转终归阴阳,阴阳和合,最形于一。 一视同仁,冷眼通达。 若救下一人,这人会好心办坏事害死十数人,你说这善事是做还是不做? 做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不做,不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 但是换成季闲珺这种想法,看的是长远,是大局,是真正的天地并济。 这人死,以此引发何等因果,这些因果又会牵系多少人之天命,这人活,又会诱发何等变故。 不观一时之行,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但也因此看的太过长远,以至于让现在之人误觉为无情。 所以真有这等能力的,无疑不是圣人,一个圣字也已经把这人脱离出普通人这个群体。 要是还不明白,换成现代话讲,那就是超出寻常人半步是天才,超出一步那就是疯子。 季闲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疯”性,也是变相加重他出身魔门的可能。 毕竟,那地方确实出不来正常人! 然而以上种种要是让认识季闲珺的人知道,他们怕是会边摇头边笑的肚子疼。 说是圣人那没错,他们的视觉确实和圣人差不多,但要说魔门?那群闲的蛋都疼的家伙怕是会肯定无疑的说。 魔门还不够疯! 在场两人只有季闲珺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也是唯一会在听过以上内容后产生类似想法的,奈何他不会读心术。 不过,不会就不会吧,知道不知道对他又有什么影响吗? 平淡一笑,尽显云淡风轻之人,不着痕迹的走开两步,避开楚留香的大礼。 不是他受不起,单纯觉得没必要。 大袖一拂,楚留香便不受控制的站直,没等他惊讶,季闲珺已经道:“快天亮了。” 楚留香微不可查的停滞了一下才跟着他看向相同方向,远处天空鱼肚泛白,层层白芒破空而起,已有万丈天光冲破黑夜的架势,仿佛要一息之间扫清昨夜阴霾。 季闲珺回过身,轻飘飘道:“原随云还等着我们呢,不要让他等太久。” “……” 还是楚留香心理素质好,换个人怕是早忍不住破口大骂,一直没把那边当回事的难道不是你吗? 苦笑一下,楚留香摸摸鼻梁,心态也调整过来了,他恐怕不会再用原随云的“往事”来试探季闲珺了。 知晓对方的为人,即使侠心侠骨如楚留香也有心悦诚服之感。 不是谁都有圣人之心,即使这样的人在一些人看来凉薄的很,但他们济的是天下,是苍生,而非个人。 境界啊…… 楚留香不由在心里感叹。 只是他不提,季闲珺反倒提了。 “我看重原随云,主要是看出他身上清晰分明的善恶两线,如今这世上,善事与恶事如此平衡如一的不多了。” 至于系统的要求,嘁,以为他是为此行动的人才是真的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我没有忘记设定时间!! 但是存稿木有了怎么办……(扭头) 第51章 一座有仙则灵的山峰,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 一处无人所知的旧址, 今日有人踏入打扰到林间生灵。 “总算找到了。” 清晨跑出来食草的小鹿躲在草丛后面观察这个两足兽, 它是听不懂这家伙在感叹什么,但他踩坏了整片山谷最嫩的那片草。 白衣长发, 背负瑶琴的男子一甩拂尘,掸去空中浮尘,还不知道自己坏了人家食欲, 自顾自打量这处人迹罕见的地方。 随着太阳在东边逐渐展露头角, 连带着这处山谷昏暗的地方都变得敞亮起来, 一扫入夜的清寒,仿佛俏丽女子徐徐展现秀雅标致的景致。 单从附近的山清水秀就可知道这是一处福地, 再加上经过娴熟的眼力辨识。 来人总算露出满意的神色, 不过他还是走出两步, 这两步恰好使他站在一个备受阳光青睐的位置, 以便近距离观察。 光影打在脸上,将背后的影子拉长, 身姿显得格外修长笔直, 更是凸显出五官的俊美。 但这并非真正的重点, 能将一众“人”吓死的劲爆话题,真正原因是出在这个人……长的和季闲珺一模一样! 黑发自头顶扎成马尾,黑发如瀑披散直下, 清正眼眸不见波澜,证明此人并非世间俗物。 只是这个人单从外貌上观察, 其实和季闲珺也并非那么一般无二。 光从年龄上对比,他要比季闲珺看起来年轻上那么两三岁,气质上更是天差地别。 要说季闲珺是威风凛凛的山中虎王,那么青年就是岂非池中物的蛟龙。 然,其实这样的追究毫无意义,因为这个年轻人确实,一定,肯定就是季闲珺。 两指捏了个法诀,依照天干地支的顺序默默测算,接着他仿佛确定了什么,不假思索的迈出第一步。 这一步之后,天地变化,昼夜反转,在白日看见满天星斗不得不说,别有趣味。 微微勾起嘴角,潜藏在山谷中暗影中的东西终于按耐不住发出异动,他轻缓一笑,拉开琴袋的系口,眼前一花,也不知他是使用了怎样的手法,那床足有半人高的瑶琴就这么落到他手里,以半扶半抱的姿势搁在怀中。 “嗡——”的一声,整个山谷都在回荡这般沉默压抑的声响。 该怎样形容才好呢?仿佛在心尖上狠狠压了一下,不仅压抑还闷的想吐出口血来。 受到这般挑衅,想也知道对方绝对忍不了! 在那道身影窜出来的一瞬间…… “就等着你呢!” 半阖着的眼一下子睁开,细看眼中笑意流光溢彩,是灿烂明媚的朝气。 “砰——” 这架琴不如负翠琴那般名贵珍惜,但也是一面不错的好琴,可惜明珠暗投,青年三百六十度照脸糊法能让任何一个用琴的大家心碎。 可等他停下抡“势”,琴身杵地,风拂面颊牵起一缕青丝,疏淡的眉目在这一刻似被人用神奇笔法描绘出五光十色,清逸绝伦,好看的就像是那一年上元树下,回眸间无疑发现的那名俊俏郎君。 不自知的错眸,便用情已深,下次七夕再会,只余一人孤立红墙,鬓角霜白。 偷袭又被打的人惊呆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一个男人身上联想到初恋那些年的小红袖。 “你、你、你……@#S*&¥%……” 年轻人微微一笑,一脚踩上去。 “唔!” 打断吵耳的污言秽语,年轻人拂过战斗中相中的青石表面,施施然坐下,天顶一瞬间的变化在交手的瞬间平复,但他的脚一离开那个人身上,但那个人却被钉在地上。 这惯来是季闲珺爱用的手段,可在这个世道的人眼里,除了被年轻人踩的那个地方仿佛有一根石柱压下,其余部位皆是活动自如的手段不免骇人。 这根本迥异于点穴之法! 然而地上这个可能是个例外,他初初怕过之后,立马兴奋的像是一只翻壳的乌龟,四只用力划拉但就是肚子朝上。 “你你你!!!你是大宗师吗?这世上还有大宗师吗?你是哪门哪派的?魔门?静斋?皇家?川蜀,不不,魔门这些年据说早被收归一系了,静斋至今亦无传人,天刀宋家早就落魄,也就是说你是皇家……” 不等他激动的继续说下去,年轻人淡淡道:“不是。” “……唔!” 这只翻不过壳的乌龟当场像是被人重打过一拳,神情黯淡下来。 这下子,年轻人才能好好观察他。 杂乱无章的头发,一看就是久违梳洗的模样,面貌长相先不算,他不信自己重点打击的部位还有观察的余地,重要的是他那身衣服…… 年轻人沉吟道:“我看你本领低微,却穿着一身金缕衣招摇……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翻壳的“乌龟”自从听说他谁也不是后便仿佛真的死了一样,一声不吭,连这时听到他说的话也仅仅是半死不活的瞥他一眼,眼里划过浓浓的嘲笑。 年轻人微笑:“别打着激怒我的主意。” 乌龟这下更是大笑出声,不需要说出口,这副心有依仗的表现,简直让人恨不得踹他两脚。 低低一叹,年轻人也是好脾气,这种时候居然也没被惹怒,纵使口头警告一句,他也没有任何反应,相比起本体季闲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风格,他显然有一部分脾气秉性更类似江湖中人的侠气。 轻易不喊打喊杀。 年轻人:“金缕衣,逆天改命的阵法,如我所料不错,你是守墓人。” 暂时转过头,静静看向那棵几百年来屹立在山谷中的巨大梧桐树。 常年和木材打交道的人都知道,经历风雨的古树有别于细心培养的树种,不止是年轮更加富有变化性,树身的线条亦是苍劲别致,真正历经千年的老树树皮斑驳,犹如颗颗龙鳞镶嵌其上,放在本土大地,亦是难得的祥瑞。 这棵梧桐树虽然不到龙鳞古松那种稀有的程度,但层层叠加起来的树冠枝厚叶茂,大夏天的站在它树下便是一阵清凉,可见它是好物。 虽然来时百般猜测,但等真看见实物时,依照“季闲珺”等级的高等眼光,也不禁在看到这棵“美树”时闪过满意的神色。 不过满意也是正常的,若不是这棵树真这般好,当年也不会被诸多武林同道决定将秘籍收藏到这里。 所谓守墓人,并非仅只一家,而是守的整个大唐武林的墓地。 听到守墓人三个字时,这个穿戴金缕衣的男人便知道瞒不住了,怀抱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真的不是当年那些门派的传人?” 年轻人摇头,笑意漾映在眼底。 “我不是。” 守墓人沉默下来。 年轻人:“当年到底经历何等浩劫,居然能让黑白两道放下成见,愿意共同建造这间墓地?” 守墓人嘴唇抖动,心里经过剧烈挣扎后苦笑道:“浩劫……哈,确实是浩劫,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亡故敝扫自珍的本性,铸造这样一处埋骨之所。” 年轻人也不知是怎样想的,道:“我见你穿着打扮近似隋时生人,所以我想,你难道是从那个时候活到现在吗?” 金缕衣自古以来就有长生不死的传说,守墓人既然穿的是金缕衣,往这方面思考也不奇怪。 守墓人自嘲一笑。 “怎么可能,但几百年还是活过来了。” 听到他真的来自那个大唐,年轻人首先想到的不是羡慕,然后图谋那件金缕衣,而是默了一下,摸摸鼻梁,这种小动作才能看出他心里的不平静。 几百年活在这样一个荒郊野岭,逐渐看着自己变得不人不鬼。 “你是怎么忍耐下来的?” 守墓人眼里闪过意外,但随后发现自己能动了,他立马翻身打滚坐起身,但没跑,而是大刺刺的留在原地,顾左右而言他。 “说实话吧,不是当年那些门派的后人,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年轻人眨眨眼:“我夜观星象……” 守墓人暴躁道:“别扯淡!” 年轻人:“哦,和某人做了个交易。” 守墓人:“嘁,我也不问你和谁了,左右当年那些传承留到现在的也就那几个,不过我有个问题,望你能如实回答。” 年轻人:“我尽量。” 守墓人:“无论是魔门的道心种魔大法,还是慈航静斋的剑典修炼至极都可延年益寿,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因为金缕衣长生不死的?” 年轻人:“…………能不说吗?” 守墓人:“讲!” “好吧,”年轻人叹气,之后坦然:“你太弱了。” 武骨也好,内力也罢,单看他借助地形之利偷袭都能被打个半死,这货也忒菜了,说是黑白两道霸首传承都没人信。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守墓人就尴尬了,他恼羞成怒的嚷道:“又不怪我!” 他本来以为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多半理解不了自己这么“弱”的用意,没想到他居然理解了。 年轻人了然道:“我知道,虽说浩劫面前敝扫自珍做不到,但起码守墓的人绝对不可有偷学的心思……只是话虽如此,要一个人长时间守着这么大一间‘宝库’,没有歪心思也要有了,所以还不如直接找一个‘愚人’。” 所谓“愚”,根骨天赋具是最差,悟性天资等同没有,放一座宝山在他面前也只能干瞪眼,因为压根看不懂。 守墓人低声咕哝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他讪讪扭头:“几百年多无聊,我不就看了几本吗?” 说是看,八成是将整间书库里的所有秘籍都倒背如流了吧。 年轻人平静的目光不知怎么看的守墓人脸上发骚,挠挠头,他不耐烦的嚷道:“说半天你小子是为什么来的?先说好,这件金缕衣有副作用,穿上的人就不能脱下来,一脱下来人就死了,不然你以为我愿意整日这么蓬头垢面的吗?” 你是懒吧?金缕衣又没阻止你洗脸洗头。 年轻人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反而盯着梧桐树露出满意的目光,这目光十分危险,守墓人犹豫再三,警告道:“你既然不是那些门派的后人,还是不要打主意为好,我虽然能自由出入地宫,但你和我不同,里头那些陷阱可都是各门各派可使出看家的本事布置的……先说好,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可能告诉你怎么通过。” 这人该说是率直,还是几百年没碰到人,忍不住跟个开口葫芦一个劲儿往出倒呢? 年轻人脾气也是真的好,这时候还没生出严刑逼供的心思,反倒云淡风轻道:“放心,我来这里是为一个约定。” 守墓人按耐半天不见他继续说下去,忍不住催促道:“什么约定?” 年轻人眨眨眼,轻轻一笑,如许风流。 “我决定将一个人捧上顶峰,那就需要合适的素材。” 守墓人仿佛不能理解的重复道:“素材?顶峰?” 年轻人轻轻一笑:“对。” 原随云不适合自己的武学,这点儿从他和西门吹雪对阵时的表现就能看出来。 西门吹雪其实也不适合,但是从小修习的大衍篇改变他的体质。 天书十二卷中,大衍篇是最适合海纳百川的,所有有这个结果不算稀奇。 但是原随云的悟性不错,可一方世界有一方世界的规矩,退而求其次,先把他堆到大宗师境界再考虑破碎虚空好了。 然后他就需要本土传承下来的至高武学,所以找上门来打……“此物与我有缘”就是相当好用的捷径。 不知道这位看起来凤仪过人的年轻人正转着何等强盗逻辑,守墓人朴实甚至因为隔绝人世多年有些单纯的心性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恰好这个时间,这个时段,另一头,本体那里也进入佳境。 天亮不久,楚留香跟季闲珺便一同离开鬼气缭绕的兰若寺,相信经过修整,此地应该能恢复古刹的宝相庄严。 不过在他们之后,女鬼之间发生分歧,红娆带领一部分女子离开,独留下聂小倩等女子潜心向佛,争取在世为人。 说实话,这都在季闲珺的意料之中,不然他也不会给出那样苛刻的选择。 楚留香摸摸鼻梁:“我们是不是忘了个人?” 季闲珺淡定道:“有吗?” 楚留香:“……那个……公孙兰……” 季闲珺微笑:“小倩姑娘们会照顾好她的。” 楚留香:“不是,我的意思是……” “放心,”季闲珺似有所料的道:“你以为能在槐树妖手下活这么久的女鬼会很好糊弄吗?” 楚留香突然安心了。 这个时候情不自禁的想要为本文最佳公孙大娘点个蜡。 公孙兰:MMP! 刚走出兰若寺外围,楚留香忽然感到肩头一轻,一直以来萦绕在眉间的阴郁之气消散于无形,头顶光芒穿透林间,洒下斑驳树影。 一步之间,仿佛来到两处天地。 楚留香:“这是……” “正常,”季闲珺不以为意的向前走,“无论哪里都有龙有龙道,鼠有鼠道的说法,我们刚刚算是误闯那个世界,现在嘛……” 楚留香情不自禁勾起嘴角,唇边挂起轻快的弧度。 “你不用说,我懂!” 所谓人,还是在人类这边儿最安心。 正当他这样想,顺便伸个懒腰,打个熬夜修仙的哈欠。 “嗖——” 一支尾贯云端的飞箭紧擦耳侧钉在身后树上,箭身韧力十足的震颤嗡鸣可见出手力道强劲。 楚留香瞬时便精神了,紧张的摆出戒备的姿态。 “我们被包围了。”稍稍观察一下周围,他肯定道。 和他的警戒与之相反,季闲珺困扰的说道:“我说,楚留香啊,你还记得我们一天之前是在干什么吗?” 楚留香条件反射回道:“难道不是捉妖吗?” 季闲珺:“……”你果然忘了。 就在这时,一丝细微的动静,正好是弓弦拨动的声音。 “砰——” 又是一支飞箭贯穿树身,但这次比之前来的惊险,即使楚留香福至心灵迅速躲闪开来,仍有几缕青丝断在半空 “哈哈哈——楚留香,没想到我们还有再次站在相悖立场的机会。” 等他站稳,阴影重重的林间,从四面八方传来原随云的声音。 畅快,厌恶,一丝不可察的漫不经心。 不用跑了,这正是之前商量好计划来个里应外合的蝙蝠公子。 “嗖”“嗖”“嗖”…… 数十道劲道十足的□□破空而来,带着满满杀意,让楚留香都不禁怀疑,原随云搞不好是认真的! 季闲珺仿佛察觉他的心思,眼里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楚香帅,你还好吗?” 一直被针对,从未被超过,急射而来的□□密集的差点儿逼他当场跳出体操来的楚香帅委屈一脸。 “我不好!” 季闲珺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楚留香:“……” 作者有话要说: 楚留香:刚才还是小甜甜,现在就喜新厌旧啦! ↑皮这一下真开心。 本章信息量巨大。 第52章 此话一出,不论楚留香之前是怎样想的, 论起拉仇恨的功力, 似乎还是季闲珺更强一点儿。 楚留香气结嚷道:“季闲珺!” 季闲珺八风不动的张开腰上折扇, 扇面一打,“啪”的一声, 当真八风不动,周围乱箭如雨却愣是擦不到他一边儿衣角。 要知道,江湖中好手一流, 高手更是视朝廷于无物, 可若是以为他们无所不能那就大错特错了。 俗话说的好, 蚁多食象,即使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轻易也不会选择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把人逼得急了, 费尽心机弄出一队弓弩来, 任凭高手再高, 对上人海战术也要逃为上策。 不用说, 原随云弄出来的这个阵仗,无疑正是武林中人谈之色变的弓弩队。 甫一出手就是杀招, 接到来信的幕后之人眼中闪烁意外, 但更多的是满意。 就是要如此心狠手辣, 这才是他心目中的蝙蝠公子,不过说来…… “大人,中原一点红有消息了。” 说话的人面白如纸, 缺乏感情的声腔模样,纵使身材高大挺拔, 作为一名男人而言也实在不如人意。 但是幕后人很满意,不如说在他眼里这才是合格杀手的样子。 原本中原一点红也是这样一个好用的工具,可是他跑了,他想要脱离自己的控制,这让薛笑人满意不起来。 “心大了。” 在兄长和别人眼中装疯卖傻的薛家二弟,一旦面对的是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道具”,神色会变得格外深沉。 像是现在轻轻呢喃一句心大了,但就是叫人说不出的诡谲,仿佛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暗中伺机待动。 薛笑人平淡的转开视线,狭长的眼里是日积月累后累积出的深深不甘,然而得不到正确发泄的怨念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展现在众人面前,显然这已经是扭曲的东西,包括中原一点红在内,统统都是这扭曲下的牺牲品。 而现在,眼前这个呆然跪下的男人要更惨一点儿。 因为他是一个替代品。 身上穿着与其说是简朴不如说是便宜的衣物,普通到毫无特色的脸,还有那个皮肤,那个表情,那个包括剑法在内全部是以曾经杀手组织的一号,现在的中原一点红为模板塑造出来的新一任“中原一点红”。 可见对薛笑人而言,曾经一手教养着长大的第一杀手在他心里还是有些许地位的。 但这份在意也以更加扭曲的方式表现出来。 例如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男人,例如他连中原一点红都不是,代号都没有的男人。 想当然,比起任务以外还稍微有点儿自由的前任第一杀手,他在吸取教训的薛笑人手下是个真正的工具,不需要自我的那种,理所当然的,也不会有背叛的机会。 这份悲惨也让薛笑人满意的不得了,也不介意在他面前说些私密的话。 从薛笑人口中,这个“男人”听到许多有关于薛笑人的兄长,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的内容。 男人不是剑士,所以不懂薛笑人的执着,但薛笑人只需要他乖乖去听,当一个物件,所以他懂不懂无关紧要。 然而薛笑人不知道,或者说他不懂。 人怎么会成为一个物件呢? 正如他会有不甘愿,也正如这个男人会心甘情愿在他手底下当一名工具,是因为有一个人的命令能让他心甘情愿去做任何事。 也就是通过这个“男人”,呆在霍休隐居地的“季闲珺”接收到超乎众人想象的信息。 捏起一片薄纸,他是本尊所有化身中生活最自在的那个。 不需要像本尊一样风餐露宿,不需要像另一个化体那样到处查探诸子百家遗留下来的学说,他只需要发挥自己的长处折服他人,将双方势力化为己用。 说实话,这对他简单的不得了。 布局正在一步步收尾,虽然本尊因为另外找到感兴趣的事情稍稍偏离了计划,但最终结果不会有变动。 既然打算在这个世界扎根,那就要有合适的土壤。 你瞧,天下第一首富的财力与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敛财能力,双剑合璧,岂不是最合适的舞台? 不需要明说出口的野心,正是季闲珺逐步抽丝剥茧后确定下来的目标。 为此,有人以为他是为原随云行动,有人以为他合该这般随心所欲,有人视他为威胁,有人视他为朋友,也有人把他当做不受控制之物…… 这也正是他故意制造出的局面。 谁让真正想要的东西一定要藏的好好的,没有人知道才行。 如此这般,眼看着霍休修炼季闲珺给出的功夫逐渐走火入魔,计划逐渐步入正轨,他也打算是不是该功成身退的时候,没想到霍休这个老家伙居然也有别的安排。 “虽然不太够看。” 总像是蒙着云海雾气看不太真切的眼底掠过一丝轻亵的情绪,上官飞燕,上官丹凤,金鹏王朝等字转眼在烛火中烧尽余灰。 “对了……”他恍然想道:“西门吹雪似乎是本尊便宜徒弟来着,这样说来,最近给自己找麻烦的是万梅山庄背后的人?” 啪啦啪啦堆满香料的桌面,摸出一块质地温良的玉牌。 玉牌表面有大师级留下的雕刻,正面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栩栩如生,无论与他们每一个注视都仿佛有心神被拉拽进去的恐惧。 背面千字经书不知是谁人刻著,总之,抢到手太好了。 “谁能想到,魔门正道居然会联合到一起留下这卷千字文章指明几百年来最大的那个谜团?” 手掌抚摸过那一个个梵文,低低笑声从唇间传递出来,震荡空气,他好似在跟房间里存在的另一个人闲聊一般的说道:“为了避免唐太宗皇帝留下的迫害,也为了防止李氏一族不顾代价的剿灭,两方宿敌不得不联起手来,共同留下这座武学殿堂,是想要效仿战神图录吗?” “……你看我,以你现在的修为,应该是听不见我说的话的。” 随着他轻轻一叹,屋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只留存在意识中的破碎声,被虚空里探出的轰然一掌夺去存在感。 都说了,季闲珺这等谨慎的人,即使是他的分身也不可能会大刺刺的呆在一间没有任何防护的小木屋,哪怕木屋本质是间机关似的牢笼。 “从取走罗刹牌那天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面对逼临眼前的一掌,他在来者眼里居然还有笑的心思,而且还是那种十分好看的笑,笑得来人心生恼怒,原本只有三分试探的掌力一下子猛涨三分。 为取回罗刹牌而来的玉罗刹全身被雾气遮挡,唯独露出一双翠色的眸子,散发无穷冷意。 “先接下这一掌再谈不迟。” 话音刚落,甚至“迟”字的尾音还飘在空中,玉罗刹的一招趁机加快速度,此时已然印在季闲珺身上,如果此时有人有大宗师的眼力,不难看见玉罗刹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以及掌力吞吐时爆发出的庞然气劲。 “如果你还活着……” 又是极快的过招,玉罗刹以力破坏围绕小屋布置的阵法,之后余劲未消便直奔他而来,现在眼看着得手了,似乎一切反击已经晚了,可过招是两个人的事,而不是一个人。 玉罗刹这一手很妙,也很会抓紧机会,不愧是鼎鼎有名的玉罗刹,霸占一方地界的宗师高手,可遗憾的是和季闲珺比起来还差一点儿。 即使在座的这个人是化体,可实力并不比玉罗刹弱。 甚至还强上那么几分。 一捕,一揉,一转。 擒补住手腕,仿佛推拿一般硬是将那股吞吐出的内力原位返还,之后多余的一转,则将红衣妖娆的某人转入自己怀中。 最后的则是禁锢。 任谁也想不到,西方魔教的教主居然会这般轻易的被人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高手过招的极快,但能迅捷到仅仅能捕捉到动手的轨迹身体却完全反应不过来的,这对玉罗刹而言还真是第一次。 首次,初回,因此满满的稀奇出现在眼底,紧随而至的……就是那身鬼魅般的血红雾气逐渐消失,露出一张俊美至极的面孔。 混有西域人血统的五官分外硬朗,但比中原人深邃许多的眼线则柔化了男性的五官,他好看,他妖娆,更因气质上的霸气以至于可归属于绝色。 穿着大红的衣裳,张扬肆意,哪怕像是现在这样被控制住,这对他而言也是新奇体验,甚至笑得开怀,笑得季闲珺头疼。 “我说你啊,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他低下头,探究的对怀里这个人问道,而这个人也不负所望。 玉罗刹似笑非笑:“不是你先抢走我的东西的吗?” 收紧扣锁住的手腕命脉,让他感觉到疼了,化体笑容方加深三分。 看似老实的人可压根没看起来那么老实,这货一直在不动声色的和自己较劲。 玉罗刹在感觉到疼的时候,反应和季闲珺相差不离,居然也加深了笑意。 “本座来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错?” 理直气壮的让季闲珺想拍手鼓掌,但是前提是,这人没有刚见面就动手,自己被迫打开大阵把他困进去。 况且……“都说了是借的。” 从玉天宝手里抢走罗刹牌,还能眼也不眨的比当成借用,季闲珺的脸皮也不算薄,实在没资格说人家。 玉罗刹“哈”了一声,眼角眉梢挂起讽刺,季闲珺当没看见,轻轻笑道:“当然我不是不讲理的人,此时便原物奉还。”说完他根本没放手的打算。 玉罗刹当然不是感觉不到,挣动双手,扬起眉梢。 “这就是你的态度?” 季闲珺笑:“前提是玉教主不再突然动手。” 玉罗刹默了一下,神色连变好几次,居然不急着离开反而舒舒服服的在季闲珺怀里磨蹭一下,找个好点儿的位置窝进去。 “不愧是能挖角本座的人,胆魄器量与众不同啊!” 季闲珺眼也不眨道:“与教主谬赞了,我也是刚刚想到,原来西门庄主和西方魔教有关联。” 玉罗刹表情一变,语气冷沉:“既然知道本座的秘密,你又打算怎么做才好?” 季闲珺不为所惧道:“教主想杀人灭口?” “哼,”玉罗刹玩味道:“也不是非杀死不可……” 默默凝视越凑越近的这个人,异域血统赋予玉罗刹难言的魅力,尤其是他故意表现暧昧的时候,那是种无情的动人之处,即使知道他这是试探,是表面美丽的毒物,但等被他这般对待的时候,仍是难以逃离他的魔掌,甚至心甘情愿受死。 不过这世上值得玉罗刹这般做的人很少,就连现在对待季闲珺也是玩耍居多。 没有真心。 季闲珺明了了玉罗刹身上诸多定义中的一个,下一刻就被吓住了。 “玉罗刹!” 语气一冷,刚刚一口咬破他脖颈的人放肆大笑起来,翠色眸心波光流转,华艳摄人,被注视的人反倒生出惊心动魄之感。 回味一下嘴里属于季闲珺血的味道,玉罗刹勾起嘴角,兴味盎然道:“给本座暖床的话,本座也不是不能考虑留下你一条小命。” “…………” “喂,别不说话,这样搞的本座很无聊。” “………………” “喂!” 玉罗刹皱起眉头,然而下一秒整个人被拎起手腕提起来,摆出一个屈辱的姿势。 这造型实在不妙,玉罗刹眼底也生出愤怒的暗火,只不过,季闲珺先一步冷冷开口。 “胆子很大吗?敢叫本尊暖床。” 王对王,针尖对麦芒! 本质都是唯我独尊的人,想要好好说话也是一个字——难! 说起这两人到底是怎么会有联系的,原因在刚刚对话中也有提到。 在西方魔教具有极为特殊含义的罗刹牌被抢了! 原本这牌子被教主玉罗刹赋予特殊地位,持有罗刹牌的人在他百年之后,基本拥有成为下一任西方教教主的权利。 由此可见罗刹牌在西方魔教多么重要,也可见发现罗刹牌被人从原本持有者,也就是玉罗刹之子玉天宝手里抢走时,整个西方魔教有多震惊。 但也不得不说,对于这个意外,玉罗刹除了一丝拉恼怒,更多的是满满的兴味。 毕竟自从他出名又建立西方魔教以后,胆敢这样撩虎须的人不多了。 所以他就找上门了,也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然而会去抢夺罗刹牌这么丢面的事,想也知道不会是季闲珺自己做的,不过以他如今的地位,多得是人为他服务。 不过是稍微提了一下,某些自以为为他奉献忠心的人便会把他想要的东西送上。 说明的形象点儿,他就仿佛是金字塔塔顶的教主一样,所有人都在为他的意志行动。 某种程度上,简直可谓是邪教教主,但这本就是为君者的才能,所以也是完全不值得花费心思解释的事情。 虽然只是在季闲珺看来不需要解释,不过还是说一下整件事的重点儿。 季闲珺会需要罗刹牌是因为罗刹牌关乎一件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和当年魔门,圣门两派于唐末消失有关。 当年江湖势力之大,可数度动摇隋朝统治,所以等到唐太宗继位,第一件事就是暗中下达削弱各门各派影响力的命令,甚至写成家书留给后人。 但他的行动不是没有人发现,因而魔门发起最后的挣扎,便是武皇继位,一统天下! 可天不遂人愿,亦或者真心气数已尽。 武则天晚年还朝于李,新皇即位,这也使得当时武林遭到比之前还要残酷的打击,以至于道教分崩离析,佛家从此专心吃斋念佛,各地军阀再无实力参与天下共逐,各门各派也偃旗息鼓。 从几百年后的今天看来,太宗所为终是成功了,如今的江湖势力弱到和朝廷泾渭分明的地步,再难有曾经逐鹿天下的风范。 可是……比起建立几百年的李家皇朝,无疑是魔门与圣门更为树大根深,所以哪怕面对举国之力的清缴,仍是留下了一丝余地。 不过话虽如此,一丝余地也不过就是一丝而已,在那次浩劫中损兵折将的黑白两道无疑只能不甘的选择联手,之后退出争霸的舞台。 而罗刹牌就是他们留下的证明之一。 打开隋时武学宝库的钥匙。 作者有话要说: 好,明天再发一章五千字的,把昨天的补完。 然后就是正式通知一下,最近这几天恐怕都没办法按时更新了,实在对不起(鞠躬),原因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的就胳膊肿了,昨天基本上除了躺着已经没办法动,所以不得不请朋友帮忙请假,今天勉强能活动一下,但还是隐隐作痛,所以在不确定啥时候能好的情况下,我实在没办法保证更新,实在不好意思,但我会努力在晚十二点之前放上来的。 如果有错字病句请见谅,等我好了之后会修文了,实在是意外事件发生的猝不及防,这个四月简直是我的霉运日QAQ。 第53章 按照西方魔教自己的说法,制作罗刹牌的玉石和传说中的和氏璧是同一材质, 先不管这是真是假, 姑且当做真的。 那么显而易见, 罗刹牌的历史绝对不仅是西方魔教创立以后的长短,不如说很长, 长到和唐时魔门有关联。 如此一考虑,有什么东西就这样呼之欲出了。 没错,罗刹牌上的梵文便是宝藏的地图, 持有罗刹牌的人才有资格进入那间圣魔两派遗留下来的宝库。 这也刚好可以解释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的出身。 “玉罗刹居然是残留下来的魔门中人, 实在意料之外。” 白衣的青年笑意盎然的听这名活了几百年的守墓人讲故事, 无视对方脸上的囧然表情,轻描淡写的一指那棵年龄不知多少的梧桐树。 “你真是身在宝库, 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啊。” 守墓人闷不吭声的睨他一眼, 闷声闷气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从见面开始就在打击他, 迫得他不得不将这几百年经历如数家珍的说出来, 现在还嫌弃他无知…… 你这么能耐怎么不上天?还留在地上欺负人吗?! 守墓人好想拍拍胸脯质问他,良心呢!一点儿敬老心都没有吗?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哀怨了, 一直避免瞅他那张藏污纳垢的脸的白衣青年居然下意识抖抖肩膀。 守墓人:“喂!” 白衣青年:“失礼。” 语调平平半点儿听不出诚意, 守墓人气结。 守墓人:“我都和你说这么多了, 你也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可恶,为什么找上门来的是你这么个怪物啊!” 现在的他别说逃到宝库里启动机关把这个人排除在外,就连机密内容也被套的干干净净。 哈哈, 这样也好。 如此想着的守墓人心中居然生出解脱之感。 对一个普通人而言,几百年活的太久, 太长,以至于再多的忠心也不够。 可能白衣青年正是了解这一点儿,才故意扔下最后一根稻草,略使强硬手段瓦解守墓人的心防。 到最后,已经不是青年单方面诱使守墓人开口,更多的是守墓人自己想摆脱这个意义重大的责任。 在这郎有情,妾有意的情况下,白衣青年给守墓人面子的好好想想。 和其他化体不一样,青年之所以是青年,是取不曾为皇时“季闲珺”的一面缔造,但并非说是没有之后的记忆,而是性格维持在最为恣意盎然的阶段。 然后想也知道,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乐意用本尊的名字? 好不容易有机会自由外出,取一个独一无二的名讳岂不更妙? 思及此,白衣青年眼中闪过兴味的光芒,他看眼天,嘴角勾起。 “我名东来珏。” 守墓人不置可否。 认真思考得来的名字没人捧场,化名东来珏的白衣青年在不被注意的角度撇撇嘴,言行举止间夹杂着不受拘束的悠闲。 “如你所见,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东西,实现一个目的……但话虽如此,想这样做的人不是我。” 说道这里,他微微皱眉,好像觉得还是不对劲儿,但他也无意继续换个说法。 “总之,唔,你啊,知道怎么进去吗?” 来了! 守墓人眼一沉,果断的摇头。 “我不能告诉你。” 东来珏:“即使我能找来你主人的后人,你也决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守墓人撇撇嘴,转过身坐地。 “等你把人找来再说吧!” 东来珏笑笑,施施然起身。 “好吧,不和你废话了。” 下一刻,石破天惊的震动从山体上刻下巨大裂缝,滚落的岩石与泥沙顷刻间化身死神的钩爪,夺命般的奔袭而至。 “!!!”守墓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东来珏将眼前灾难视作无物的活动活动筋骨。 守墓人回过神,放开嗓子大喊:“跑啊……呃???” 当一块巨石冲他落下时,丢掉的半边魂魄立马归位,然而不等他动作,一声微不可查的笑意滑过耳畔,接着衣领一紧,整个人已经飞到天上。 “唉?啊啊啊啊啊啊!!!!!” “你先在上面呆会儿。” 东来珏笑意清浅的说完,面对四面来袭的杀机,这抹清浅的笑意方缓缓抚平。 “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等着我成事。” 话音落下,纵身飞跃,仿佛一下子拔地而起般猛冲到天顶,而他刚刚躲开的落脚点儿立马被砂石吞没,但危机不止如此。 大地震,在古时候唤作地龙翻身的大灾难岂会仅仅如此? 眨眼间毁灭这处山清水秀的峡谷的灾难不过是一小点儿余波,东来珏飞跃天上将周围连绵山脉收归眼底,才发现这条“长龙”何等不桀。 铺天盖地的黄色沙尘暴从山顶滚落山底,期间仿佛一张巨大且贪婪的大嘴吞噬山背上每一点儿颜色。所过之处,大树被连根拔起,野兽则来不及逃窜就哀鸣着被卷入泥沙之中。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场大灾难,但最可怕的还是这灾难来的毫无预兆。 在东来珏和守墓人谈话期间,山水沉稳淑和,青龙白虎缠护有情,以风水讲,此地可谓一等一的好福祉。 以当年魔门和圣门的手笔,选择这样一个好地方为后人留生机实属应当。 但是这百年难遇一次的天灾骤然降临,眨眼间便将这所山脉变成穷山恶水。 放眼看去,“沙暴”笼罩整条山脉,大有把此地“吃光”的老饕架势。 毁山裂石的缝隙不过一个错眼就从数里之外攀爬到眼前,森然地气从缝隙中冒出来,卷落无数生灵。 面临这等恐怖如斯的天力,东来珏的表情不知怎么有点儿变了,他的表情愈发和本尊相似。 可以说,那种逆天潇狂的劲头儿,完全就是“季闲珺”独有的。 东来珏:“我刚接触到‘它’,你就已经不愿意了吗?” 玉琴翻手,黑发于风中缠绵缱绻。 一声笑,笑天地无情,一拨弦,夭夭声震九天。 “可惜,在我心中从无不可为之事,在此期间,你大可以来阻我。” “无论是何等妨碍,我都破给你看!” “天道,吾可是你的老对手了!” 话音落,弦声大震,以音为媒介,灵气翻滚搅动,天地之威硬是不可撼动他分毫。 紧接着,眼神蓦地一冷,曲调变幻,分明是柔风细雨的低哑琴音,但地龙剧烈翻滚的震荡却仿佛被抚平一般,逐渐变得平稳,裂缝也不再继续扩展。 狼藉的大地遍布疮痍,唯有余震再不断挣扎,似乎不想就这般收手,然而此时此刻,古琴苍凉冷音一声急过一声,硬是奏出琵琶行的观感。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刚刚是切切私语,这时便是疾风暴雨。 “嗡——” 弦震音急,操琴人面色泠然,伴随一声急促的声调,上好的琴身终于到达极限,以一条从琴弦下张开的裂缝结束这场演奏。 随即—— 天上浮云仿佛被吞吃掉一般以他为中心迅速消失,还一片浩然晴空,脚下混乱的大地也在这一声后被彻底镇压,伤人的山石凭空爆炸,迅疾的泥土瞬间垒实。 眼瞅着滚落到半山腰的“沙暴”如同被一双手向上推了一把,以这一刻划分界线,风波平静之时,山脉景色已经变成上半黄土,下半苍翠这等极为奇异的模样。 东来珏再在这时向下一看,除了不少树木支楞巴翘的从泥土下露出一部分,还有不少逃得快的动物惊魂未定的在“界线”上试探的进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底微不可查的滑过一丝冷峻,但他不忘向右伸出一探,一合,抓住惨叫的守墓人。 守墓人涕泪横流的吊在他胳膊上,手脚并用的缠上东来珏的右手,苦逼到极点的哭喊道:“大爷!大仙!求你千万别松手啊!” 他被刚才那一扔吓怕了,而且他没看错,这人是飘在天上的吧?是飘的吧? 卧槽,你他妈居然不是人!!! “不是人你早说啊!” 怀抱着如此愤慨的心情,导致刚一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守墓人就已经怒吼出声。 东来珏望天一看,笑了。 朗朗晴空一丝云彩也无,碧空如洗的天际犹如一块湛蓝无波的宝石,是世间少有的美丽景色。 “你要是心烦,多看看天空。” 看一会儿,心灵就会安静下来。 “搞什么鬼?”余怒未消的守墓人听他的话望天一瞧,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东来珏爱笑,想当然的有一双发现人间美好的历眼。 他既然都这样说了,可见此时景色确实世间无二,是一顶一的好景色。 “……”守墓人不知看了多久,或者说他彻底被那无限天穹吸引,脑子里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回过神来,他的火气如东来珏所想的那样消失,连带着许多年来的疲惫一起…………“我看来反倒该谢谢你。” 自嘲似的说完,守墓人不知下定什么决心,抬起头张开口,但东来珏此时的样子立马让他把到嘴边的话换成另外一句。 “东来珏,你你你…………你的身体!” 眨眨眼,东来珏看向开始消失的脚底,残破的古琴早丢到地上,早说了他不是爱琴的人,双手背负脑后。 “啊呀,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事不关己的样子……守墓人吓得毛都炸起来了。 “你你你……” 东来珏失笑道:“刚刚闹的太过火了,所以我估计……嗯,在你看来就是死了吧?” 守墓人忽而哑然。 东来珏:“我挺开心的,你也别难过,在之前下落时候我看了下,那处山谷虽然被破坏了不少,但是梧桐树下却是完好的,你还可以回去。” “你先闭嘴!” 东来珏被凶的有点儿委屈,但眼里好奇倒是不少,毕竟这时的守墓人看起来似乎正在做重大决定。 没过多久,也就是东来珏腰部都消失掉了,守墓人终于咬牙说道:“西方魔教罗刹牌,峨眉倚天剑,少林易筋经,皇家帝玺,白云城叶氏祖传之物……”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总算在东来珏脑袋都快没了的时候大吼,“这些都是开启宝库的必需品!我是跟一个死人说道,我可没有违背主人的命令!你听到没有!” 东来珏眨眨眼睛,弯眸笑道:“当然了,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你以外只有‘死人’。” 守墓人这才满意。 然后东来珏连最后一丝发顶也消失了,地上残留的古琴是他仅剩下的痕迹,守墓人把琴拿起来,不知怎样想的,撇撇嘴,嫌弃的把琴提到梧桐树下,时不时爱惜的摩擦几下,再仰头看看天空。 这时,正散步在箭雨中的季闲珺忽然僵在原地,一支利箭瞄准这个缝隙直奔他心口死穴而去。 嗖的一声,注意到的人各个表情诡异。 楚留香下意识挥手阻挡。 “小心!” “你说小心什么?”季闲珺跟玩玩具似的捞起那支箭矢,曲指一弹,原路返回,几乎是前后脚的,一声凄厉的惨叫就这样在远处响起。 楚留香尴尬的收回手。 “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没写够五千,明天看看能写够五千不。 今天去医院了,查出来的病症好长,医生说第一遍我都没记住,好吧,第二遍我也没记住。 左肩背肌筋膜炎,似乎是这个名字?反正我年纪轻轻就开始贴膏药了,一点儿天理都没有QAQ。 第54章 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等到楚留香讪讪的表情维持不住, 他才面色一沉的从怀里透出一件破裂成两半的梧桐片。 楚留香百忙之中不忘问一声。 “这是什么?” 季闲珺:“琴上的木皮。” 但话虽如此, 这东西其实是揉入化体与一部分灵气后诞生的媒介, 作用不用说,那个自号为东来珏的化体就是这样来的。 和凝神聚体比起来, 这样做有利有弊。 利,对自己意识动刀子,一不小心容易精分失忆, 这样做能有效避免这个在许多人眼里比较严重的下场。 毕竟凝神聚体糟心就糟心在这里, 一不小心能忘的自己爹妈都不认识。 不过事物从无尽善尽美, 故而能够弥补这部功法缺陷,弊端也是显而易见。 好比方说, 留在霍休处的分体当自己是季闲珺, 但寻到宝库所在的化身却只觉得自己是“东来珏”。 这不得不说是最麻烦的地方, 但幸好季闲珺不算苛刻, 总归都是自己,愿意做谁就做谁呗, 都是一个人还能亏待自己吗? 其实要不是他本体走不开, 这趟本该他自己走一遭。 然而……自嘲的勾起嘴角, 新局已开,局势未定,风波顿起。 想要一而再, 再而三的逆天而行,不拿出真本事可不成啊。 敬天始境里熟悉季闲珺的近臣都知道, 一旦他这样说,就证明他下定决心了。 而下定决心的季闲珺,显然拥有比谁都要快的身手。 霎时间,射箭的人眼前一花,心头惊愕非常。 他想自己一定是眼花了,若不是眼花……怎会有箭矢原路返回呢? 噗嗤—— 钉入喉咙的一箭力道十足,硬是拖拽着射箭之人的身体急射出三四米才钉到树上。 这时,围杀的形势一变,全因不显山不漏水的某人无心继续这场闹剧。 当看见季闲珺出手,楚留香赶忙躲到他背后不远,等到无箭雨加身他才松了口气。 “季公子,你可算动手了!” 季闲珺:“抱歉,我以为你能解决?还是说你其实解决不了?” “……”楚留香眨眨眼,光棍道:“不是解决不了,而是换成我一定不会让自己陷入这个境地。” 季闲珺翘起嘴角:“可是你已经自身难保。” 楚留香朗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会束手就擒。” 季闲珺:“咦?” 楚留香眼也不眨,看起来简直无赖至极。 “总归楚某名气不小,活人也比死人更有利用价值。” 季闲珺欣然一笑,点评道:“你倒是滑头。” 楚留香摊开手,表示这不是没办法嘛。 招式不怕老,好用就好。 比起阴谋,光明正大的阳谋反倒更令人不好拒绝。 换个人在此,再听出楚留香话中深意,怕是会摇头晃脑叹一声高明。 若无对自己极为了解,可能根本想不到一个在别人眼里必死之人,肯定有无与伦比的价值这件事。 而这世间,有价值的事物定然有人相争相顾,这便是不变的真理。 所以稳抓人心,拿捏人性,命脉就这样被牵着走的情况屡见不鲜。 故而,楚留香字里行间虽然短小却直白的点名一个道理。 那就是有人想楚留香死,也肯定有想楚留香活的,很多时候这就是助力! 再加上想他死的人是不是真的想他“死”,能不能精准把握到这一线生机,就要看这个人有没有这等本事了,毕竟话说起来轻巧,做起来难。 然而看楚留香数次死里逃生,可见他已经驾轻就熟,以至于把这等怕死贪生技术表现的和艺术一个样子。 楚留香摸摸鼻尖,倒也坦然:“人之常情。” 总归人都是不想死的。 不过这么多年,大家听惯了楚留香的传奇,却没发现那些传奇其实根本是各种麻烦接踪而至,楚大香帅各种逃生史罢了。 闻言,季闲珺感叹道:“世人看花,花团锦簇,人的名,树的影,左右不过如此。” 楚留香点头赞同,然后话锋一转。 “我看时机快到了。” 季闲珺好笑道:“你又是看出什么了?” 楚留香眼珠转了转,这等奸猾的举止放到他身上却有种浪子的随性戏谑。 “我说了可有什么彩头?” 季闲珺:“哦——?”缓缓拉长了音。 楚留香不好意思道:“不过分,只要您能告诉你手里那张木片的作用。”说完眼里闪过一阵狡黠。 季闲珺默了下,摇摇头。 “果然滑头。” 这话水分太足,足到牵扯出许多问题。 以做生意比喻,那就是用几百块收到几千万的高价货。 当然,能不能吞下这也要看个人手段。 楚留香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厚道,但他的好奇心实在忍不住了! 从认识开始,季闲珺就像是无数秘密的集合体,眼瞅着有这样一个人在跟前,对楚留香而言,无疑于乞丐入宝山,但痛苦在山中有规定,只允许他拾取碎金子。 以前还好,对方敌我不明,警惕性压过好奇心,楚留香还能忍,但现在确定对方是“朋友”,这还叫人怎么忍? 尤其是季闲珺并未表现出排斥不悦,相处久了,楚留香能感觉到对探究他这个人身上秘密这件事,季闲珺不仅不排斥,相反还十分纵容,这才是促使楚留香的好奇心愈发旺盛的主要原因。 如果季闲珺表现出那么一丝的不乐意,以楚留香的为人都不会再追问下去。 这也是他有如此多的好友的原因,俗话说做人留一线,这个意思就是讲得分寸,然后同样的意思放到楚留香身上,那就是在留一线以前就已经留出好几条线。 为友人着想,先他人所想,和楚留香交友就是一种享受,所以当初季闲珺才会夸楚留香,而非赞原随云。 不得不说原随云再怎么大才,他身上都有世家公子的傲气,某种程度上这其实不怎么适合和人相处,虽然他也能干的很好,使人如沐春风。 但干和让人自发这样觉得还是不同的。 所以世上才只有一个楚留香。 季闲珺情不自禁的摇头道:“若世上再来一个‘楚留香’,那怕是要有天大的麻烦找上门来了。” 楚留香苦笑:“别这么损我。” 任谁都知道,楚留香一年有八个月是被麻烦找上门的时间,剩下的四个月,他统统躲到大海上面去了。 季闲珺十分干脆道:“好,但我要放大招了,你确定不离远点儿?” 趁谈笑间的空荡,季闲珺颇有韵味的拂袖扬风,一下一下,劲气无形无质却能弹无虚发,撞上那一支支从不回头的箭矢,使其原模原样的……物归原主! “每次看都觉得季公子你的武功就是一场演绎。”楚留香面带赞许道,至于具体是怎样的演绎,每个看的人心头怕是都有不同的想法。 季闲珺自己也知道,近乎于道的武学对这些停留在先天一下的武者本身就能起到引导作用,所以他也不吝啬,扬声道:“那就看好了。” 楚留香在他动手的前一刻猛退,无视周边袭来的弓箭,因为他相信,下一刻季闲珺绝对有动作。 事实证明他想的没错,甚至非常对! “轰——” 附近走过的车马被这阵从山里面传来的震动惊到,马匹嘶鸣,一匹匹委顿在地不敢走了,就连路过的人也是一脸惊疑不定看着天边儿。 刚刚那场震动好似盘古巨人踏下的一脚,轰动四野,大地在这股力量面前摧枯拉朽。 “不好!” 明面上是组织这次袭击的原随云皱起眉头,季闲珺出手前没有可疑压低声音,甚至故意提高音量,他知道这是叫自己看情况,但这对此次袭击十分不利。 想到这里,他瞥眼旁边戴面巾的男人,刚刚他便断定这是个“替身”,自己真正要找的人还在隐于暗处,不过没关系,反正这次弓弩阵自己其实只是摆出态度,真正负责的其实是身旁这个人。 而这个时候,男人自己也转过头,他耳力不差听见原随云刚才的发声。 “有何不好?” 原随云摇摇头:“你接下来再看就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不等男人疑惑,一阵堪比地龙翻身的震动传来,脚下立刻不稳,他下意识扶住身旁的人才勉强站直。 这样一对比,早有准备的原随云何等宠辱不惊,令他不禁生出不喜来。 男人:“你早知道?”看一眼远处,他不由惊声道。 原来不知不觉间,达到百人的弓弩人悄无声息被干掉的只剩下一半有余。 这可是杀手锏啊!原形正是大唐玄甲军! 虽然精髓没得几分,但形制上却是可以比拟的,江湖中一流高手落入包围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何曾想到,这三个人里不声不响藏着一个宗师! 这时,男人还没想到季闲珺其实不仅仅是宗师。 没办法,谁叫他出名在太顶层的地方,所以下面人难免有眼不识泰山。 原随云没理他的问话,仔细观察一下局势,这皱起的眉头就再没松开,然后又突然道:“赶快撤退!” 男人刚想说什么,却被原随云扭头时流露出的冷漠镇住。 原随云似笑非笑的甩了下袖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说完,人已经翩然离去。 一手轻功滑不留手,融风纳气,留给众人一道藏青色背影。 男人咬咬牙,气恼原随云不给面子,毕竟他明面上还是他的顶头“首领”,但是他想一下自家真正老大对弓弩队的重视程度,他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幸好有面巾挡着看不出来,他嘶了几声,然后恶狠狠道:“撤退!” 被迫附喝一个未来的对手,这让男人非常不开心,当场甩袖就想离开,然而他没有原随云的眼力,定然是不懂撤退也是需要时机的。 尤其是时机和生机一样,转瞬即逝。 可以说,季闲珺打算动手就想要他们离开。 计划有变,他定然不打算再把一个破事磨蹭那么久。 “失算啊,没想到这个世界有趣的东西还是不少的。” 他心里想着,也叹着,其实自己能从这里突破就有很大问题,早前给原随云预备的方案统统不适用了。 一面不满自己浪费这么多时间,一面从眼底燃起一圈血色火焰。 看清他攥紧的拳头,楚留香当场懂了他打算做什么,急速后退就是他唯一能做的。 然而这一次的出手似乎不太一样。 同样的招数,同样的融骨消肉,季闲珺低沉的声音响彻全场。 “拳式·改·萍红断日!” 霎时,原地便有一轮红日烈焰升空,炙热的温度于瞬间烤干枝叶里的水分,其景象奇异令人愕然之余,不免想到某个神话故事中的景象。 古有十日当空,炙焚大地,干裂河床,奇景之伟,后有人曰,沧海桑田也!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越发越晚了QAQ,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努力把时间调回来! 第55章 当红日霸空,周遭环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生机。 土地焦热, 禾草干枯。 碧绿的草苗变成枯巴巴的干草, 高大挺拔的大树也仿佛逢秋风洗涤, 叶子成片成片的枯死在树枝上,被风一吹零落了一地。 不知有谁吞了口口水, 也就是这一声惊得人回了神,楚留香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逃出生天,还有呼吸的机会。 “这、这可真是……” 反应过来, 目睹完这般景象的他开始苦笑, 压根想不到季闲珺的动手, 居然这般惊天动地。 和他此时做的事比起来,当时对那群杀手用出招数实在不值一提。 至于为什么会让他生出这种感触, 原因也正可谓惊世骇俗。 以一人之力化半山景色, 换个任何人来都会生出这等观感。 一片枯黄的叶子飘到地上, 即使有人瞪大眼睛也没有接住, 不是没那个心情,而是人已经死了, 什么举动也变得不再必要。 因为弓弩队一定是相隔了一段距离才能组织出包围圈, 所以按照往日楚留香对季闲珺的印象, 他们赶过去时,那些人恐怕已经尸骨无存了,怀抱着这种叹息的心情, 脚步却仍是急切了几分,可能楚留香还是希望有人能希望有人能活下来, 然而世事大大出乎他所料。 他们到时,“人”确实还在! 一个个维持生前的姿态,或持弓,或拿箭,眼底若不是残留一丝死气,楚留香或许会以为这些人都是活着的人。 “来这里。”季闲珺站在一人旁招招手,楚留香便马上赶过去。 定睛一看,被季闲珺观察的人可不正是一身蟒袍玉带,一身达官显贵的打扮,却偏偏给自己戴上一方面巾的男人吗? 楚留香心中一动,伸手摘下挡脸的方巾,顿时一张毫无特色的普通面孔暴露出来。 季闲珺:“你认识吗?” “我不……”楚留香刚说自己没见过这人,可是下一秒的变化硬是吓得吞下后续字眼,眼睛睁得极大的看着这个男人逐渐像是风化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以他摘下面巾的动作为契机,在场所有留下活人“残相”的尸体,不约而同的进行着尘归尘,土归土的活动。 原本以为季闲珺已经骇然至极的楚留香这才认识到,自己对此人的认知还是不够高。 “………………” 季闲珺体贴的道:“你想说什么?” 楚留香默然之后,终于无法视而不见。 “挫骨扬灰,季公子好狠的手段啊!” 季闲珺微微一笑,无意对方语气中的责难。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季闲珺作为一个纯粹的古人自然知晓楚留香在不满什么,毕竟传统中一向以死者为大,活着时候杀人夺命,恩恩怨怨,事事不休,那么死后,大多数人还是求一个安稳清净的。 像是上一次使出太阳拳制造出的景象,楚留香他们之所以没有反应,其实是被震住了,等到反应过来也错过了机会,但是这一次………………平心而论,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楚留香率直道:“季公子,我出此言并非诘问,而是……哎,我知道你心中不满,但在有别的手段的前提下,再使如此辣手,是否少了几分慈悲?”见识过季闲珺诸多手段后,别怪楚留香会这么说。 即使楚留香见多识广,但看到这些人的下场仍是会心头发凉。 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描绘出心中惊骇,相比起语气,文字,真实目睹后生出的寒意让他说出什么话来都不奇怪。 楚留香甚至还觉得,自己没有痛哭流涕,吓得离这人越远越好都是自己定力高深了! 由此可见,季闲珺这一手到底多么惊世骇俗。 季闲珺想了想,道:“没有把我归类到邪门歪道也是辛苦你了。” 挫骨扬灰一词都出来了,距离人人唾弃的歪门邪道还远吗? 楚留香苦笑,没说自己至今还猜测他是魔门圣尊。 季闲珺:“好吧,考虑你们的承受能力,我下次不这样做了。”其实刚刚的景象在他看来没什么,可感觉上终究不怎么好。 楚留香眼睛一亮,有礼道:“多谢季公子体谅!” “别装了,应该是我谢谢你。”季闲珺哂然道:“要是换个人在这里早把我视为妖邪,岂会出言提醒。” 楚留香但笑不语,似乎一点儿不像是季闲珺说的那样,故意出言警告他总使用这样手段,在江湖中会引起轩然大波。 季闲珺是不怎么介意,反正没人能拿他怎么样,但是楚留香的好意他表示自己承情了。 “走吧,去找原随云。”说完,他挥挥手,向着隐在林间的那处据点走去,有人从高处俯视那会发现,他走出的路线全是最直最短的,哪怕是山民都比不上他对地形的熟悉,可谓一步不错! 楚留香对此没多说什么,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最后看了一眼这处场所,捡起一片叶子收藏到怀里,便径自跟上去。 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想到原本的一行居然会因为季闲珺发现世上有妖魔鬼怪的存在,所以中途拐了个大弯。 等到他们来到那处据点,早已清理完里面活口的原随云施施然站在门前等着他们。 这时看到季闲珺和楚留香的身影,原随云扬声道:“可叫我好等啊。” 正在讨论什么的两人停下话茬,楚留香在提醒过季闲珺后没耐住好奇,可是好好询问一下刚刚那招的原理,在听季闲珺说道:“若放手去做,焚天煮海,可变沧海为桑田。”的威力后,就一直感叹这招数已似仙术,难以匹敌。 如今看见原随云,楚留香眼珠一转,故意走过去问罪。 “原随云,要不是看你在这里等我们,我可是真要担心你和那些人坑瀣一气,意图在这里延续蝙蝠岛一战。” 没想到原随云压根不接他的招,从容不迫道:“既然知道有人要出手,那再留在原地,可便是毫无作为。” 楚留香惊讶道:“原来你发现了?” 原随云嗤笑道:“比你早。”不然他也不会早早离开,但他还想着来时的叮嘱,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声。 只不过……看向两人身后并无其他人影,他也已经知道了结局。 “这样看来,楚香帅并未被殃及池鱼……运气果然一如既往的好。” 楚留香:“喂!” 原随云淡定扭头,左右这场口舌是你挑起来的,吃亏自己忍着。 楚留香就是知道这点儿才气闷。 相处这么久,这两人关系越来越像是损友,为点琐事闹腾的乐在其中。 季闲珺将这副情景看在眼里,便转开头。 “计划有变。” 原随云神色不懂,他看到这两人在此就已经发现有变故,何况他在找出某些密函后也有了改变计划的心思。 “其实我有发现……” …………几人交流一阵。 楚留香感性道:“珠光宝气阁?可是关中珠宝王,阎铁珊手下的那个珠光宝气阁?” “除了哪里又能是哪里?”原随云轻亵道:“怪不得珠光宝气阁在关中有非同一般的地位,一国财富,阎铁珊握有三分之一,能有这番成就并不稀奇。” 楚留香:“然后这信上还说,除他以外还有两人分别持有宝藏,但名字没写出来。” 原随云收拢两手到袖子里,“上面已经说有人已经为这份财富行动起来了,是真是假,到时便知。” 楚留香心有灵犀道:“但你可不能老老实实旁观吧?” 原随云冷笑:“那是当然,他们既然有胆量把我牵扯进来,那么就要有人付出代价!” 楚留香摇头感叹:“不管他们最初借用你名号是为了什么,但我知道,这一定是他们最为不智的举动。” 无论是看重原随云背后的势力,还是相中他的智谋,但蝙蝠公子原随云从来不是一个脸软心慈的角色。 不如说,这样一头恶狼,有人想要驱狼吞虎,也要看看自己会不会被反噬。 季闲珺:“那么把这件事交给你们两个去办没问题吧?” 楚留香:“咦?” 原随云:“唉?” 季闲珺笑道:“干嘛这么惊讶?” “不是,可是你一直……”楚留香有些说不出自己心里头的滋味,或许是从整件事开始,季闲珺便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有意无意引导,如今他突然想要放手,不管原因是什么,整个行为都让他们很茫然。 相比起楚留香的欲言又止,原随云言行十分果断。 “交给我吧,但原因呢……?” 你这样做总不会没有理由吧! 对上原随云极为认真的双眼,季闲珺揉揉眉心,含含糊糊道:“怎么说呢?有别的事要忙。” 原随云咄咄逼人道:“究竟是什么事?” 季闲珺叹气:“好吧,既然你一定想知道…………一位琴师,他有意来这里看看,我要去接他。” 原随云:“啊?” 楚留香:“唉!” 场面一阵安静,他们两个谁也没想到答案会是这个。 季闲珺笑笑:“不过这也是我单方面的约定,那边儿什么看法还要另说。不过我决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所以……”嘴角笑意加深,“你们明白吧?事先做好准备是我的习惯。” “……”楚留香都不知道是不是怜悯一下季闲珺口中的那个琴师,因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差不多和人不来他就强抢差不多了。 这货别不是打算学习强盗风范? 季闲珺哪里不知道楚留香的腹诽,但他并未否认,真存了太子长琴不同意就把人硬掳回来的心思。 嗯,然后就是怎么让这边儿天道老老实实的……让他把人带回来! 想到这里,季闲珺眼里飞快掠过一抹冷意。 正如楚留香所说的,强盗风范! 作者有话要说: 但是太子长琴在那边儿可是重要角色,再加上这边儿天道不一定乐意,所以这才是所谓的新局啊。 怎么把一位古神好好的弄到这边儿,还要让天道乖乖的让人留下来。 难度……嗯,非常大。 第56章 “这是你的要的东西,但是我怎么都想不出, 你来找我居然是为了这样一件东西?” 许久不见的宫九纳闷的说道, 他眼前的男人正是前不久还和楚留香与原随云同行中的季闲珺。 堪比空间移动般的能力, 正说明某种大家心知肚明的“功法” 不如说,一件将化体功夫运用的如此炉火纯青的, 除了季闲珺也是没别人了。 轻轻一笑,一身淡雅的月白长衣勾勒出颀长的身形,这一位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格外温和可亲。 季闲珺:“谢谢你了。” 拿过桌面上被宫九推过来的东西, 有拇指大小的玉石表面柔润, 仿佛膏脂一般光滑细腻, 正是少见的和田玉经过河水冲刷后形成的籽玉模样。 但是相较起世俗给它赋予的昂贵定义,在季闲珺看来它全身上下闪烁的些微龙气才是关键。 发现季闲珺无意讨论这方面的内容, 宫九扬起眉梢, 转移话题道:“你那边儿的事情还没忙完?” 季闲珺思索一下, “应该快了吧, 其实快刀斩乱麻是很简单的事情……” 宫九:“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答应我的那件事可是不剩下多少时间了。” 季闲珺:“长安?” “没错!”宫九一下子加重语气, “磨磨蹭蹭, 拖拖拉拉, 你现在非常怀疑你到底在干什么?” 季闲珺沉吟道:“或许你说的没错,对于这件事,我过于拖沓和一直以来的表现不符。” “砰——”剧烈的响声从宫九掌下传来, 他气恼的拍打桌面,充分展现他的不快, “既然知道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季闲珺睨眼他,仿佛嘲笑一般的说道:“我有必要和你解释吗?” 宫九嘴角一抽,这也不是第一次被季闲珺冷言冷语所以他还不至于失态,甚至还很安心。 刚才那么和气的季闲珺反倒让他心里不舒服,眼见他恢复正常“作态”顿时满意的坐回去。 “你不要装了,”他故意说道:“我可是一直有留意你的动静,没看错的话,你一定有特殊意图!”说话间,他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卷柔韧的绢布。 这里要着重说明一下他们所在地方,没看错,金丝楠的桌椅,少见的唐时瓷器,珍贵的蜀绣,琳琅满目的珍宝堆砌出整间低调实则奢华的房间。 由此可见,这正是属于九公子的地盘。 既然是宫九的地盘,那他拿出什么来都不奇怪,譬如一卷可比美山河社稷图的珍贵地图。 见到这个地图的时候,哪怕是季闲珺也难得垂下一眼。 绢布表面勾勾画画的线条之多,看起来杂乱无章又自称体系,但落到懂行的人手里绝对是世间难求的宝物,而且值得注意的是有一条朱砂红线,从左连绵到右,放到现实那就是横跨西北,几乎横穿庆国的超人之举。 “明说吧,”一巴掌拍上去,宫九似笑非笑,“季公子身家丰厚,来历神秘,这点儿已经是不算秘密的秘密,但是派人前往这些地方却偏偏全是一张脸,你是不是在小看天下英雄?” 季闲珺平静的从宫九脸上读出,易容都特意弄出这么大破绽,你到底搞什么鬼的愤懑与探究。 “……” 无声斜了下眼神,也是,这个世界的人从不曾想过一个人可以拆成两半甚至更多,所以当成是“我”派出的人也不难理解,何况也确实是我派出的人。 宫九不知道季闲珺心里的腹诽,正拧眉观察地图上除红线以外的各个小点儿,不出意外那些都是“季闲珺”曾落脚的地方。 故意停留几天是有什么特殊意图吗? 怀抱这个想法,不知为何对季闲珺特别感兴趣的宫九转过不知道多少念头,终于在一个幕僚的提醒下发现了! 仔细看在山河图上特殊的地理位置,这些红点占据八成之多,而且位置刁钻,很容易在整片地区里形成尖刀之势直入庆国腑脏! 也正是因此,宫九隐隐约约明白了季闲珺的心思,不如说正是他怀抱同样的心思,所以才有分外恍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季闲珺枉你一派尘浊不染,云清风楚的姿态,其实你和我不也是一样吗? 刹那间,好像找到同盟,又像是寻到知己,打从心底生出的窃喜令他第一时间通过秘密通道接触到距离最近的那个“季闲珺”,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居然会是本人而非什么替身。 那好,大家不妨好好聊聊,既然都是盯准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在事成之前,合作总还是有好处的。 仿佛觉得自己和季闲珺之间颇有默契,对他的要求宫九爽快的答应了,不过是一块玉料罢了。 然后这就成了开头那一幕。 同盟之前是试探,宫九自认为自己试探的很完美,即使戳穿季闲珺的目的也留有余地,适当的出手,完美的余裕,这便是他所展现的“诚意”。 面对对面传来的目光灼灼,季闲珺沉默一下,之后以旁人看来不紧不慢的态度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香味好,冲破起伏的嫩芽头白尾绿,乍看起来仿佛茶叶长了毛,但实际上白毫银针可谓茶中绝色,能用它来待客季闲珺对宫九背后势力的冰山一角有了些许了解。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喝完茶,他在宫九看来肯定是故意的一样说道,宫九也不奇怪的轻嗤一声,“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跟你合作,正确说是你背后的势力!” 季闲珺:“…………?” 宫九皱眉道:“都说你身世神秘我却是不信邪的,再加上之前吃过亏,所以我特意探查了一下你在南海靠岸之后以前的信息。” 季闲珺:“……愿闻其详。” 正如楚留香会对季闲珺有小心思,宫九也不难按照自己的理解推测出一个事实“真相”,区别是一个暗搓搓的想,一个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宫九得意的瞥他一眼。 “你的能力确实不一般,无论我怎样调查都只有你和原随云接触后的情报,其余的全是一片空白,但是既然是人就不可能无中生有,定然有各种消息留下,什么都查不到反倒暴露出一件事,那就是你的背景一定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大到有足够的能量消除你的全部过去。” “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没发现太过干净也是一种信号,那就是……” 说道这里他刻意拉长音,观察季闲珺的表情,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季闲珺面无表情甚至有种看到奇怪发展的诡异。 宫九定定神,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明明那就是被戳穿前的强作镇定,然后他沉声说道:“想不到吧?我确认中原没有这么强大的势力,所以我把目光调转到南海,但显而易见南海也‘没有’,但是世上不可能存在不存在的人,所以某天我恍然大悟,‘没有’不一定是没有,更有可能是‘隐藏’起来了!” “比起目前已有的,某些因为各种原因消迹江湖的大势力反倒更有可能。在我努力翻找古籍之后,归隐南海的门派线索十分稀少,这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的时候,该说是天意吗?我突然发现一本道德经。”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宫九缓缓吟道,然后停下来,紧紧盯住季闲珺不放过他没一个表现。 “道家,宗教,或者说和道家一直有联系的一个势力,因为太过常见以至于我都下意识遗忘‘它’,疏忽大意,居然错漏了这么有可能的线索。” “自古以来,背景庞大有能力培养出你这等能人的,除了盘踞江湖永远不会消失的白道还有其他‘势力’吗?” 说完之后,他仿佛放下重担,坦然直视季闲珺,清朗的姿态反倒令人生出更该坦坦荡荡回复他的心情。 季闲珺:“你是这样想的?” “嗤哈哈哈——”宫九放声大笑,“怎么可能,不过我怀疑你和曾经的白道领袖有点儿关系。” 季闲珺:“哦?” 宫九眯起眼睛,“四大奇书之中主要用剑的只有慈航剑典,你之剑术高超正和传言中用剑如神的描述,以及这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秘密,当年太宗灭佛,迫使慈航静斋传人不得不远走中原,她们选择隐居的地点就是南海。” 从南海来,剑心通明,身世神秘,背景不凡。 怎么看都该是曾经白道领袖的后人。 该说聪明人的脑子都不一样吗? 宫九和楚留香的想法差不多,但到最后却得出一南一北两个答案。 和楚留香重视季闲珺出手时的狠辣不同,宫九反倒出自最初最根本,也正是那晃花他眼睛的一剑出发。 之后得出这一代慈航静斋传人的结论。 如果说以前季闲珺不知道四大奇书,不知道慈航剑典,那么在追查到宝库所在后,在这方面季闲珺不说门门清楚但也不知道连些基本人设都不了解。 所以宫九一提慈航剑典,季闲珺立马反应过来。 “那不是个女子门派吗?” 宫九老神在在道:“时代早和当年不同了,我不信曾统领白道和魔门对抗多年的静斋后人不懂变通。” 季闲珺嘴角一抽,提出自认为最具效果的反驳。 “圣手仁心,菩萨心肠,我怎么看都不像……” 宫九不耐的打断道:“你我都知道,一代领袖绝对不可能那般纯洁无暇,能在能人辈出的几百年前保持崇高的地位不动摇,甚至逼得英明神武的太宗不得不铤而走险立下百年之计可见她们的手段!”说完还不忘丢给季闲珺一道,能不能不要再装傻的眼神。 季闲珺:“……” 季闲珺叹气:“怎么看我的作风都更像是魔门吧?” 宫九阴森森说道:“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掩饰吗?想也知道,避世多年的静斋传人再次现世,魔门不可能不响应派出弟子,但百年后的世界怎么也和以前不同了,先隐姓埋名获得第一手消息怎么都比打草惊蛇强。” 怎么感觉对方怎么说都有理了呢? 季闲珺头疼的想想,这好像不是错觉。 就当他想自己是不是该掀桌走人的时候,掌心里的玉籽适时传来凉爽的气息,这让季闲珺的耐心无形中增加了一点儿。 他不厌其烦的解释道:“可是跟魔门不同,剑典只能女子修炼,男子修习只会爆体而亡。” 没想到他刚说完,宫九便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宫九:“我就知道你的身份绝对不一般,看被我诈出来了吧?事到如今知道剑典限制的人有几个?你能准确说出这一点儿,叫我相信你和慈航静斋没关系我都不信!” 季闲珺:“………………” 我是不是只要穿女装你就能深信不疑的相信我是慈航静斋传人了? 会生出这种想法,不难看出季闲珺已经憋屈的要无语死了。 他不是不能用事实说话,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发现这群人根本不听自己的解释,即使他说出真相也会被擅自歪曲,最终变成他们心中想的那个事实。 不就是脑洞太大吗? 这种人季闲珺不是没遇上过,也有一定的应付经验,但是他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居然会有这么多不好好听人话的家伙。 等等,全都不好好听人说话的话………………这个世界要多么险恶啊! 季闲珺首次对一个武力值低下的位面感到惊悚。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儿过十二点,好险!!! 第57章 宫九说的振振有词,季闲珺听完都被气笑了。 这要脑洞多大才会以为我是从女子门派里出来的? “考虑清楚, 有些话话不能乱讲, 有些传言不能尽信。” 好心的再次提醒, 季闲珺自己都觉得他够仁至义尽了,没想到好心好意换来的是对方一脸不耐。 宫九:“那好, 咱们不继续这个话题。” “明智的决定!” 季闲珺刚松口气,然而对方深不可测的脑洞冷不丁的发挥作用。 宫九:“你入世也有一段时间了,对大庆国的态度应该已经有所考量。” 季闲珺:“喂!” 问出这种问题, 你这不是仍然不相信吗? 不等他开口, 宫九表情微妙的说道:“无论魔门还是静斋, 其目的全在左右天下大势,辅佐一方雄主, 代天择君。”说道这里, 他满口感叹, “隋亡后, 英豪逐鹿天下,各展其能, 但唯有被静斋支持的李阀一统江山, 建立数百年政权, 然而唐朝覆灭后,和氏璧跟着消失,分封天下的重器九鼎随之陷落, 致使后续几代人王座不稳,再无长治久安, 你想,这难道不是一种遗憾吗?” 季闲珺心中一动,似乎有些明白宫九的意思的,但事实证明,他错估了对方对自己的信心。 只见宫九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那个东西……你知道了吧!” 季闲珺不知道他说什么,正确说是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和自己想象的那个是一码事,所以含糊道:“啊。” 宫九闻言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 “厉害厉害,不愧是白道领袖,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连失踪已久的和氏璧都能找到。” 季闲珺眉角一抽,他也很想说一句果不其然。 宫九能查出自己的目的之一不难,可问题在他居然以为自己打算再立新君……这想法就有点儿意思了。 季闲珺心中一动,目前为止旁落到宫九手里的主导权里面收回,漫不经心的神色稍微收敛,旁人心头便是一阵凛然。 这正是他带给周围的压力,俗称威慑力。 屋内沉静的只有水流冲杯的声音,宫九亲自为某人倒茶,罕见的紧儿,不过这也正说明他心绪上的不安稳。 “季闲珺,话都挑明到这份儿上了,那我索性直说了。我想请你支持我,正确说是,我想成为慈航静斋支持的那位明君!” 季闲珺微不可查的眯起眼睛,神态愈发捉摸不定,但比起之前的温和沉稳这样反而是宫九所求的姿态。 “口气不小啊。” 宫九弯起嘴角,笃定道:“这正是说明我有底气!” 季闲珺:“但是……大庆国泰民安,海清河晏,你怎知冒然篡位会不会换来千古骂名?” 宫九:“功名利禄,不赌上一把又怎能知道结果?” “野心不小。”季闲珺发自本心的赞叹道,但随即口风突变,“然而还不够!” 宫九眯眼:“需要什么?” 季闲珺但笑不语。 宫九沉吟一阵,道:“这样吧,我会帮你追查九鼎的下落。” 季闲珺端起茶杯,吹去上空浮动的热气。 “还不够。” 宫九:“你不要太过分了!” 季闲珺斜他一眼,“不听我说完,怎知我过不过分?” “哦?”宫九语气低沉,板起的脸迅速笑了起来,玩弄着手里的扇坠,表情变化极快,正是说明此人喜怒不定的本质,“我可以卖你一个消息。” 说完便看见季闲珺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顿时没好气道:“你啊,是知道我一定会说的吧?” 季闲珺讲:“我只是想,你既然打算和我摊牌,手里就一定会留有底牌,我不过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办事,直到你给自己增加的筹码让我动心为止。” 宫九:“求人办事,我也早有觉悟。” 刷——的展开扇子,露出扇面题字,扇骨轻折,将名家书法隐入其中,不见丝毫违和。 宫九不奇怪季闲珺会这样说,目前为止的所有对话都更像是表面功夫。 发怒是故意的,推脱是故意的,妥协是故意的。 他好像早就知道季闲珺的反应,然后自己再“迫不得已”的表现出一场戏。 想到这里,季闲珺借喝茶的动作压下呢喃。 “也不知是给谁看的。” 说完之后就默不作声的在思索什么的宫九过了一阵后回过神,紧盯着季闲珺,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 季闲珺坦坦荡荡的回视他。 宫九忽而笑了,以茶代酒的敬道:“合作愉快。” 季闲珺气定神闲道:“可别死了。” “当然不会!” 谋朝篡位,换任何人来都不会如此自信,但是宫九却不知为何,傲气大到天边儿,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人确实是个天才。 叶孤城,西门吹雪这等名扬天下的人物先不说,但江湖中名声不显的宫九却有不下于这两位剑仙剑神的实力,由此可见,武林地下隐藏的那些势力,才是真正让天子坐立难安的源头。 离开宫九的势力范围,季闲珺若有所思的想道。 这就是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的真实表现。 然而这又与我何干? 季闲珺嘴角笑意格外凉薄,与周遭生活的贫民百姓擦身而过,像是完全不知道宫九以后的所作所为会给这些人的平稳生活带来多少动荡。 至于这时,宫九一个人留在那间谈话的屋里,保持沉思的姿势,直到一抹倩影闯进来。 “九哥!” 牛肉汤皱巴巴的脸在看到屋里只有一个人时皱的更加可爱了,她本是花季的娇俏女子,言行举止犹带三分天真,搭配上如侬软语,仿佛一纸少女情怀的短句,愈品滋味愈美。 与这样古灵精怪的女孩子相处,就算是宫九也对她倍加疼爱,像是换成别人擅自闯进来,还打断他的思绪,不用说,那个人早就死了! 所以宫九接住扑上来的牛肉汤,而不是给她一掌,如此便可见这名少女在他心里的地位。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窝在宫九怀里的牛肉汤吐吐舌头,开心的蹭蹭他的肩膀,黑发雪腮看着宫九的侧脸越久,脸蛋红的越漂亮,为了不被九哥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她转移话题道:“那个人他走了?那他有没有答应九哥的要求?!” 拍拍性子急的小丫头的头,宫九把她从怀里拉出来,无视她撅起来的嘴,让她在旁边坐好,再听她提起季闲珺,宫九难免表现出一丝异样来。 “该说是老谋深算,还是不同凡响呢?” 牛肉汤:“哎哎???” 宫九:“他什么都不说,可我却能从他的行动中读出不一般的含义,你说这是不是不同凡响?” 牛肉汤:“哈——???” 宫九低低笑道:“最有趣的是,这人稳坐高台,无论我怎么表现他都能冷眼旁观,直到得到他想要的筹码……这样一个人,何等老谋深算!” 牛肉汤虽然听不懂,但不难理解对方让自己的九哥很是苦恼顿时急道:“那、那怎么办啊,九哥,就这样放他走??” 宫九摇头:“不是咱们放他走,而是他放过了咱们。” 牛肉汤倒吸口凉气,她永远不会怀疑宫九的判断。 “那么强吗?连九哥你都这样说?” 可就算不怀疑,在小姑娘心里,宫九是世上顶顶强的人,如今他说自己被放过了,这难免让牛肉汤生出不好的想法。 宫九:“是个绝世之人,但他一直以来的行动缺乏目的性,所以并不算是威胁,可是今天一谈,却又发现不是这么回事,”顿了一顿,目光惊异,“本来我只是根据他最近的行动整理一下情报,却没想到会因此发现他身上一个大秘密,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哈哈哈——” 牛肉汤纠结的看着大笑个不停的九哥,小指卷着耳边散下来的头发,虽然贵为岛主的干女儿,但是吴明和宫九在筹划什么,她是不懂的,不过看宫九这么开心,她稍稍安心了一点儿。 “既然这样的话,九哥是知道怎样制服他了吗?” “不。” 没想到会从宫九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牛肉汤张大小嘴,愕然的看向忽然严肃起来的宫九。 “九哥……” 宫九泠然道:“我要他心甘情愿的辅佐我!” 牛肉汤:“啊???可能吗???九哥!” 宫九神色冷森:“他虽然不是静斋传人,但定然和白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白道中人最是迂腐,即使有君临天下的机会也只会让给别人,自己躲在背后操作,如今也恰恰是个好机会!” 牛肉汤茫然:“好机会?” 宫九:“对!距离朱姓皇室打下天下已有两百余年,按照最近传出来的风声,乱象实际已至,再过不久,太平失道,乱臣贼子祸乱朝堂,到时……那就是咱们的机会!” 牛肉汤激动的小脸泛红,“那时候九哥就有机会成为真正的皇帝了!” 宫九笑着摸摸她的头,蛊惑似的说道:“到时宫主也会是真正的公主了。” 牛肉汤:“我好开心啊!” 一时之间,屋内欢声笑语不停,但高兴中的牛肉汤没看见宫九深沉的眼底时不时闪过的冷光。 太平失道,乱臣贼子祸乱朝堂,自古以来盯着最顶上那个位置的人不少,只不过今年可能真是个不祥的年份。 南海,白云城。 属于天外飞仙的冷光仿佛一道迅疾白练直坠沧海,狂风怒浪在一瞬间平息,更有平直光痕横跨海面,留下一道散发着寒意的涟漪波纹。 几近神妙的剑术入鞘后仍有出招时的森然剑气,握剑的手苍白修长,手指根根棱角分明,天生就是一只握剑使剑用剑的手,而当时具有这样一双手的屈指可数,而能在南海使出这样一式剑术的,非叶孤城无疑! “城主,南王来访。” 等到海面平息,等候多时的仆人才低眉顺眼的接近练功中的白云城主。 传闻中仿佛天仙一般的绝世剑客目光平静,视线在远处海天一线上停留一瞬,就像是入鞘的利刃一般,飞速沉淀成冷冽的寒潭。 “走。” 清冷的调子毫无多余的情感,可正是如此,反倒威严稳重,如同一座崎岖陡峭的万仞山,突显不凡的气势。 仆人显然在习惯之前先打下敬畏的模子,故而他连抬起头直视一眼叶城主的面容都不敢,应声之后,低着头在前方领路。 身处在世外孤岛的白云城繁华的很,白衣人刚走进来就被这人声鼎沸感染了一般,露出兴味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FGO活动好肝啊,我觉得我可能要玩,而且还有刀剑乱舞……我想要毛利QAQ 第58章 “这里就是白云城吗?” 白衣人询问自己过来这边儿时偶然碰上的旅伴。 黑发黑眼,一脸平凡, 就连衣服也和白衣人身上隐含低调奢华的装扮俨然两个世界, 事实上他们两个间的关系也确实有点儿古怪。 比方说, 白衣人问话完,这个一脸平凡的男人先是露出纠结的神色, 接着仿佛被谁狠狠打了一拳,疼的龇牙咧嘴,最后才不甘不愿的说道:“你自己不会看吗?” 白衣人似笑非笑的低下头, 拥有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的男子“嘁”了声撇开头, 闷声闷气道:“答应你的事情我完成了, 该放开我了吧?” 白衣人:“我也没拘着你啊?” “喂!” 平凡男人终于生气了,“谁知道你是怎么做的?” 明明没有被下毒, 也没有被戴上束拘, 可就是违反不了他的话。 司空摘星也是服了。 这究竟是哪里来的怪物?手段凭得厉害! 白衣男人闻言笑道:“不知道吗?不知道就好。一无所知的你想必不会做些……”声音突然停下, 他看向四周, 可能是他们两个站在道路中间一动不动的表现太过吸引人,如今已经有不少人把目光投过来, 眼里透出好奇。 拍拍司空摘星的肩膀, 白衣男人道:“咱们先换个地方吧。”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 但司空摘星压根不觉得这人儿有让自己拒绝。 磨磨牙,不甘不愿的跟在他身后,男人长相普通, 穿着更是平凡,跟在锦衣妙扇的白衣男人身后。 说句不好听的, 越来越像是公子哥带小厮出门游玩。 配合上司空摘星落后半步的举动,两人逐渐淹没在人流之中,再不像之前那般引人瞩目。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白云城建立在海外孤岛上,却繁华的如同南海上一颗璀璨的明珠,而白鹭一行天则是最好的赏景之地,登高远眺,一旁还有本地的茶商提供上等的茶叶,再经由妙手烹煮,最后端上桌前。 这个时候,人们可以一边儿喝茶,一边儿赏景,深深体会古人的风雅快活。 只是品茶讲究的是心静,望远也对心境有一定要求,对于心不静,连带心情也不怎么美妙的人而言,站在楼顶的每一刻都是一种煎熬。 没错,这说的就是司空摘星。 错误的把某人当成待宰的肥羊,所以行差踏错,嗯,他便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耻辱!” 司空摘星气恼的敲打墙壁,尤其是身旁人还故意把他的行动描述的十分细致。 白衣男子:“你先是易容成小二接近我,打我腰间玉扣的主意,后又企图在我洗澡是偷我扇坠,”正好这时,阳光闪过他腰上,一块玉籽没有经过打磨却反射柔润的光芒,然而正是这份天然,在细看时会发现玉石中有龙影栖身,当是无价之宝。 “你眼光不错。”他戏谑道。 要知道当时差点儿得手的司空摘星就是被他用这种口气擒住手腕的。 可恨!! 一失足成千古恨,司空摘星想,再有下一次,我一定有多远跑多远,再不被表象迷惑了。 白衣男子:“耶,不要这么难过吗,仔细想想这也是件好事不是吗?” 司空摘星气息蔫蔫的睨他一眼。 好事?有什么好事? 白衣男子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比方说,我会放了你。” 司空摘星没好气道:“这是你第三次这样说!” 第一次是说带我去南海我就放过你,第二次是找到去白云城的船我就放过你。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我才不信呢! “事不过三,天下第一神偷阁下。” 白衣男子仿佛料到司空摘星的想法,施施然说道。 司空摘星目光一凝,之前一直瑟缩的身体舒展开来,竟是和白衣男子的身长不分上下。 要知道司空摘星给人的印象一向是矮小灵活,不曾他缩骨功的技巧居然也是数一数二。 白衣男子一点儿不讶异司空摘星的变化,好脾气的端起茶,朝他敬过一杯。 “怎么样?答应我的要求,此事过后,一了百了,不过分吧?” 司空摘星不是个傻子,事到如今还看不出这是对方有意设套,他也不是经常和陆小凤互坑的天下第一神偷。 “想找我办事?早说啊,何必使这种手段,能拿龙影玉当饰品的人,总不会舍不得那几两黄金。” “唰——”展开扇面,白衣男子摇头叹道:“这也不怪我啊,只能说天意如此,恰好遇上阁下,我也只能顺天而为了。” 司空摘星嘲讽道:“谎言!” 白衣男子:“耶,往好了想,此事过后你就自由了,不然你还要给我端茶倒水,被我当成家仆使用……怎么样?神偷阁下,你不会乐意一直这样吧?” 司空摘星默默在脑中设想一下真变成那种情况后自己会怎样。 答案是自己真会被这人往死里整。 靠!这混蛋是吃定自己了吧? 同行这么久,司空摘星也算是认识到这个人的恶趣味,所以压根不再考虑。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一定要信守诺言,别再食言而肥了!” 为了早点儿摆脱白衣男子,司空摘星一咬牙,愣是连具体要求都没问,赶紧答应下来,由此可见,这个人到底给天下第一神偷带来多少心理阴影。 白衣男子摇着扇子,不惧迎面袭来的冷风,和气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司空摘星不耐道:“别废话了,你想要我偷什么?” 白衣男子摇头晃脑的向前走出几步,本来他们选择的地方就十分僻静,这样一走,更是杜绝有人偷听的可能。 “这件事说来简单,但也不难,对神偷阁下您更是绰绰有余。” 司空摘星:“有话直说!” 白衣男子一下子转过身,眸子亮晶晶,更衬出他眼角泪痣妩媚多情。 “我要白云城主的剑。” 司空摘星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被憋死。 卧槽,你他妈怎么不杀了我! 就在司空摘星悲惨遭遇还在一直延续的时候,同一时间段,霍休住处里面的两个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可实际上,上风去悄无声息的落在另一个人手上。 大把青丝悬瀑静淌,犹如笔锋不及留情就已落在纸上,顷刻间便勾勒出一位画中娇娥。 然而玉罗刹虽美,却不是纸中颜色那般单薄,他锋利亦无情,他强大又富有冲击力,整体来看动感十足,充满了爆发性的危险。 但总之,他是个美人。 世上大多数人对美人都会多出几分怜爱,即使这是玉罗刹最不需要的东西,可偏偏面前这个人对他这样做了。 不得不说,在西方魔教一手遮天多年的玉罗刹对此感到新鲜和不快,尤其是这人在听完自己的话便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然后把他丢到一边儿,自顾自描笔作画,可谓自我到极致,半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 一丝隐怒,令他一手拍上桌案,玉罗刹面色诡谲,恶意的抓住季闲珺的手,在他手腕上勾了勾。 “怎的?不想给本座暖床吗?” 说完试探的将手指悬在他腕上一寸,这个距离十分微妙,既可以一把按住季闲珺的命脉,又可以探究这人对自己的态度。 要知道,一个人的态度可能看出这个人的各方面能为。 当他举止亲昵的做出这个动作,神情更是暧昧中隐含锋芒,却不想这人连反应都没有的丢下笔,厌倦的垂下眼帘。 季闲珺:“有趣吗?” 玉罗刹眨眨眼,笑道:“你在说什么?” “西门吹雪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的弟子,我这个人别的还好,但弟子却是少的,所以我怎么都不可能坑害他。” 季闲珺向后一靠,铺满席子的矮床上有一枕美人榻,正和他的身形,此时向后一靠,青丝如瀑,俊美如玉,神·韵极尊贵,可姿态却是慵懒随性的,尤其是他故意一抱,报复似的把玉罗刹纳到怀里。 奇异的是玉罗刹居然也没反抗,顺势倒在人怀里,异域人的五官在这方面得天独厚。 两人青丝纠缠,吐息都似乎在增加空气中的热度。 同样荤素不忌,也同样擅长逢场作秀。 一时间简直棋逢对手。 在季闲珺明确的表达出自己毫无敌意之后,也不知道玉罗刹是不是还在怀疑,总之,你挑起我的头发,眼神暧昧,我就能抚摸你的脖颈,呵气成诗。 可这副怎么看怎么令人脸红心跳的景象,若真有个第三者在此,心情绝对不会那么轻松。 表象之所以是表象,那就是只能欺骗视觉的东西。 故而,当空气中的杀意凝结的有如实质,某个绷紧的弦一下子就断了。 人耳捕捉不见的一阵“嗡”声,突然的掀翻桌案,撕裂木窗,整间房子摇摇欲坠,然后轰然倒塌。 炸毁的木板崩到各处,从坍塌的木屋里快速飞出的两人仿佛楚河汉界,分别屹立在废墟两边儿。 一者战意盎然,一者沉若渊海。 玉罗刹扬起眉头,用和调情时类似的暧昧语调说道:“打一场吧!” 季闲珺不禁叹气:“在职责划分上,我其实是属于文职范围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他没撒谎,所有化身里,他确实是文职← 第59章 对许多不了解详情的人而言,凝神聚体这种功法非常逆天, 一个人可以变成好几个, 那岂不是和仙法差不了多少了吗?运用在各种地方想必都会有不错的成果。 但实际上, 凝神聚体既然是功法,那就摆脱不了功法的限制。 既然是给人使用的, 那就不会是“仙”法。 所以缺陷也是显而易见。 首先,凝神聚体主要是修炼阳神修为,除本我的元神外, 阴神与阳神正对天地, 阴神者, 鬼也,这和本文无关, 暂且不提, 重点还在阳神身上。 修阳神, 以一化万。 凝神聚体开篇第一章第一句话, 说透阳神的本质,然而真正开始修习的人却绝不会被迷惑双眼, 全因阳神修习急需要天赋, 真正修炼的炉火纯青的人屈指可数, 可就算如此,修阳神者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一个不注意, 千年修行毁于一旦,成全另一个自我。 没错, 看到这里大家也差不多明白了,凝神聚体压根就是变相精分,虽然都是同一个人,但也有不同面的说法,连带着性情比重方面的差异,外在表现,喜好,都会存在巨大的差异。 所以凡是修习阳神者,其师尊都会谨慎的告诫他们一句话。 谨守本心,视万丈红尘于无物,目下无尘,方化整为零得生逍遥。 总而言之,越是熟练工,越容易玩脱,所以情绪淡泊的人才比较吃香,因为不容易精分出另一个性情差异极大的自己。 不过说到这里,必须要重点儿提一句。 不用怀疑,季闲珺是熟练工。 然而他还没玩脱。 当然他不玩脱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比谁特殊,毕竟古往今来多如繁星的天才人物数不胜数,他们都不见得能摆脱这等弊端,贸然说季闲珺能,该不信的人还是不会信。 与其说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话,还不如直说他稍稍改进了功法。 重新修改过的功法虽然减少了精分的风险,但另一方面也有不容忽视的缺陷,但这点儿先压下不提,就说说改进后的功法到底在哪方面得到调整。 说来简单,好比如将一个人设定为五,再根据需求把需要的部分划拉到一处,最后组成一个几分之几的“化体”。 跟传统的凝神聚体取一面不同,新的概念是取多面,所以连带着功体……咳,不可避免的被压制下来。 然而不如说这样正好,毕竟整体的他太强了,他若出手,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不妙,而且很容易破坏时机,可是要一直在意这方面而不能痛痛快快的行动,这也不是季闲珺想要的,故而化体便成了便利的选择。 也因此,突然冒出来许多“季闲珺”,让人错误的以为他手下能人众多,致使宫九等人判断失误,也只能说,这真是个奇妙的巧合。 不然还能咋地? 神色一正,文职版本的季闲珺并无动手的爱好,奈何玉罗刹已然步步追击,一招一式,掌力雄浑内敛杀机,凭借他现在“脆弱”的小身板,嗯,要是继续走神下去,说不定真会阴沟翻船,毁掉一世英明。 恰好这时有一只命大的蝉在气机牵引中鸣叫出声,他仿佛被拨开遮眼迷障般恍然大悟。 这一笑,当然躲不过一直锁定他的玉罗刹的眼,当时心头便冒出两个字。 “不好!” 说是迟,那是快,玉罗刹猛然爆退,连带着掀飞一路上碰到的所有东西,尘沙飞扬,林间树影重重,光影错落间,玉罗刹眯起的一双翠眸捕捉到他手里捏住了一片绿色的东西。 “叶笛?” 根据轮廓,他不难判断出那个东西的具体名讳,然后他若有所思道:“音攻?” 他想的没错,季闲珺确实打算音攻,看他打扮就知道,华服冠羽,全身上下全是累赘,可没有玉罗刹那身来的请便。 尤其是眼下这个不得不打的情况,怎么想都是音攻更符合他的气质吧? 比起本尊更在乎形象,也可以说是书生通病的季闲珺扶手叶笛于唇下,薄薄的两片唇轻合,在阳光下有种透明的质感,但也因此衬得他肤白如玉,面庞几欲生光。 玉罗刹仿佛能看到如有实质的真气在他周身游走,最终统统集合到他手指缝隙中露出的哪一点儿翠色上,咂了下舌,堂堂西方魔教之主也没有好办法对付这种刁钻的攻击,只能用老办法。 靠内力硬抗! 刹那间,两股内力空中对撞又在消散无形后积累出下一波攻势。 当人迹罕见的山林之中,突然传出第一声清脆的笛音,以此为号,夹杂在两人之间任何异物同一时间爆炸,但飞溅出来的碎石木块却在打到他们之前,被他们周身笼罩的那层罡气摊开。 对峙之时,双方神色具是平静异常,但细看还是有所不同。 玉罗刹眉头紧蹙,眸中深沉有燎原烈火熊熊燃烧,周身红衣受气劲鼓荡,束发玉环怦然碎裂,长发无风自起,两袖浑厚如圆,气势更是霸气冲霄,搅乱四方风云,而且随着时间的延长,威压愈发外露,整个人容姿煌煌,逼得人愈发不可直视。 另一边,季闲珺面容沉静,风仪过人,一双静眼,深沉如渊,犹如上古时期的沧海,不动则以,一动必然风浪滔天。 如今两种不同却同样隐含孤傲的内力不断对冲,分别带有令对方臣服的强势,谁也不让谁。 尤其是玉罗刹他在看到这一幕后,居然被逗笑了,意有所指的道:“看起来好欺负,其实也不然啊。” 季闲珺没有理他,玉罗刹也不以为意,眼眸一沉,溃散的气场陡然间化成一双双刀,凛冽的刀锋虽然没有形状,但肉眼不可识的锋利,却在它穿过一片落叶并把它碎成十八块后尽显无疑。 “尝尝这个如何?” 玉罗刹说完,大袖一扬,刀剑迭起,寸步不让,凝气成招的本事如此熟练,由此可见,此人已然步入宗师顶峰! 呜咽的笛声触及到双刀时似力有不逮,尤其是后方攻势紧随而至,情况乍看起来紧急,然而季闲珺神色不变,清脆的仿佛百灵鸟一般的笛音忽而一个上扬,同样的节奏,音符却比刀枪更加灵活欢快,轻易的便化解了来自另一头的明枪暗箭。 空气中的交手,若有形,那定然精彩万分。 能看一只只灵鸟衔起刀锋,无视锋利的刀刃,仰头一甩,骄傲的震动翅膀,乘风向前。 来了! 感受到一丝携带异样氛围的风吹过耳侧,玉罗刹沉下心神,翻手就是一掌,风声撕裂,虽然是冲空气发招,却有裂帛之音,而最为诡异的是,被他极大的空气竟也能发出尖细的鸟鸣,好似真有一只只灵鸟被他拍打粉碎。 面对招式被破,季闲珺波澜不惊,细看他嘴边居然还要笑意漾开,同样的另一边儿,玉罗刹在笑,但那是一种见猎心喜的神色。 在当今这个高深武学凋零,宗师所剩无几的年代,想找到一名对手不禁困难,而且还很麻烦。 不经意的,玉罗刹想到南海的那个家伙,顿时心情恶劣。 同样是世上的高手,但他觉得自己可没有吴明那么厚脸皮,虽然同样骄傲的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但他可没有厚脸皮的冲别人说自己是天下第一。 因为想到膈应的人,玉罗刹脸色有一刹那不好,季闲珺没有错过这一点儿,也能注意到随着对方心情的变动,从对面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他眼睛一眯,寸步不让的迎上去。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成了生灵泯灭的绝域。 大树震荡着零落更多叶子,而这些叶子则还在半空中就被搅碎成齑粉,地面上覆盖上一层浅浅的白色粉末。 跟随气势的激荡,两人目光初次相对,视线紧紧的胶着到一起,他们突然生出一个共同的念头。 要来了! 下一刻,整座山附近十几里的村庄一阵动荡,突如其来的地震摇晃房屋,惊动驮马,挨家挨户的人家慌慌张张跑到村外,彼此惊愕的看着蓝天白云,花草绿树,景象和谐的仿佛刚刚的震荡是他们的错觉。 “刚才……” 有人刚想说什么,立马被旁边人夺走下文。 “回去了!回去了!我还要刷马呢!” “唉!你这人怎么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 “好奇能当饭吃吗?” “…………” “你特码长那么多好奇心干嘛!嫌死的不够快吗?” “……”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不用说,曾经怕也是混过江湖,如今老了落叶归根,安安分分的当一介走商,路途涵盖附近几个村子。 他不见得能知道地震的原因,但危机意识却比这些一生没走出过村子的年轻人敏感。 或者说,他敏锐的不让自己去多想。 而这时,两名罪魁祸首衣袂蹁跹,看起来不像是动过大招的友好样子,但要忽视玉罗刹藏在衣袖里已经扭曲的左手,以及季闲珺碎成一片一片的叶笛。 季闲珺看着地面上的夸夸翠玉,伤感道:“用了两百年了。” 强装样子的玉罗刹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了,或许是被对方云淡风轻的表情刺激到,嗤了一声,怒道:“你这家伙是鬼吗?!” 两百年?你怎么不说自己是千年妖精!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为什么就是不会写修罗场呢QAQ。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晚了点儿! 第60章 当然,这话是做不得数的, 玉罗刹刚骂完就被自己逗乐了, 摇着头笑道:“好久没有打的这么痛快了!”语气有种久违的爽快。 但季闲珺可和他不是一个想法, 叹着气道:“我可不这么觉得。”然后接着盯那块碎掉的叶笛。 这东西要是他女儿送的,这货非要拼命不可。 他的语气实在黯然, 玉罗刹看不下去道:“至于吗?改明儿本座送你一个更好的!” 季闲珺整整心情,很快调整过来,摆手道:“不必了。”虽然可惜, 但他还不至于损失不起。 玉罗刹一下子笑了出来, 大步走过去, 目光灼灼。 事实证明,男人大方不止在女人面前吃的开, 在男人堆里也是一样。 比如此时……玉罗刹便道:“阿雪有你这样的师父也不错!” 言辞间分外赞赏。 季闲珺这时终于有种天降横祸从何而起的预感, 但为防万一, 他还是问出一句。 “西门吹雪是怎么说我的?” 提起这个玉罗刹就有点闹别扭, 皱着脸道:“哈,他可是对你十分推崇!” 具体情景就需要回顾一番。 塞北万梅山庄, 庄内万梅开艳, 一丛一丛, 一束一束,孤傲自持,尽显花中君子的清寒妍态。 西门吹雪自小就在这般景色中习剑, 练剑,最终名动江湖, 连带着庄内万梅也成了时人谈起西门吹雪时避之不去的话题。 然而实际上,这万梅并非西门吹雪所栽,也非是由他意识而来,应该说自从他刚出生起,这梅花就已经根植山庄之内,伴他长大。 说到这里,可能有人会觉得这是上一代庄主所作所为,其实这样想也没错,但要是把它当成“玉罗刹”所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西门吹雪上一辈亲人只有玉罗刹,但显然,不是眼前这个红衣妖娆,亲昵唤自己阿雪的西方魔教之主。 他认下的玉罗刹,乃是其母,早年间有白发魔女之名,威煞天下的玉罗刹! 所以深受母亲影响,导致西门吹雪长大后碰上这个自说自话的“亲爹”时,第一反应是拔剑抽上去,之后每次见面都少不了打一架,然后才能坐下说上几句话。 这一回也是,玉罗刹被近日进步许多的西门吹雪狠抽了一顿,连发尾的头发丝都被削下去半截,要知道这在之前根本没法想象。 毕竟按照玉罗刹对西门吹雪的了解,他虽然继承了自己的资质,天赋异禀,但年轻就是他身上最大的硬伤,对方的武学进度本不该进步的如此飞速。 动手之时,自己没看错的话,对方剑尖有一缕异芒,夹杂风雪之势,破开空间,只一瞬便到达眼前,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一招,也是他第一次败在西门吹雪手下的第一招。 难得! 打完之后冷静下来,玉罗刹情不自禁感叹道,再然后就变成见猎心喜,缠着自家乖宝再给自己展示几遍。 奈何西门吹雪依旧无视他,任由塞北冷风吹过自己亲爹的心肝,哇凉哇凉的! 玉罗刹幽怨了。 “阿雪,你不能不理你亲爹!” 西门吹雪默不作声的擦拭手中之剑,眼神专注的仿佛抚摸爱侣的身体。 世上当爹的总拗不过儿子,玉罗刹迅速投降,干脆说起来意。 “我听说你拜了个名声不响的人为师,你是怎么想的?我之前给你找了那么多剑术师傅,结果你居然抱着一本破烂册子不放!现在有你亲爹,这个已经快要步入大宗师境界的高手在身旁,你不仅懒得理我,居然还拜别人为师,阿雪,爹爹的心要被你伤透了!!” 西门吹雪闻言掀起眼帘,平静无波的眼底,连一丝感慨也无,顶多是因为他这次说的字有点儿多,他嫌吵耳。 “……” 被盯视的父亲威严全无,玉罗刹乖乖闭嘴,然后愤恨的给自己倒杯凉茶,一杯散发寒意的冷水下腹,顿时凉的他胃部抽搐。 恰好这时,天公不作美,又或者太过作美,从天而降的雪花小且精致,在这塞外荒芜之地,飞雪有如江南烟雨般氤氲人眉目的能力。 西门吹雪口气平淡道:“对方剑意,生平仅见,对方剑势,举世无双……最难得的则是那一颗剑心,中正平和,傲骨自成。世上有这般人物,吾喜也,幸也。” 玉罗刹不信道:“有你说的这么厉害?那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西门吹雪这下连看也懒得看他了,重新低头将一朵朵掉落在见面上的雪花擦拭。 “世界之大,你怎么能保证每一个人都见过?” 玉罗刹若有所思:“这说的也是,不过阿雪,你这样夸别人,爹爹不高兴啊!”他立马再次原形毕露,其目的西门吹雪也知道,想把他拖回去继承西方魔教。 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玉罗刹也不觉得自己能永远千秋万代下去,但自己既然无法不朽,那么生个儿子,让对方来继承也是不错的选择。 然而……西门吹雪不仅不屑一顾,甚至还不把自己这个当爹的当爹。 想想都心酸,玉罗刹假惺惺的擦掉眼角泪水。 西门吹雪收剑入鞘:“我早说过,你不必再来。”清冷的一如漫天飞雪的口吻,冰冷的似乎能冒出寒气来。 玉罗刹拧眉怒道:“你真要继承万梅山庄而视西方魔教于不顾?这里就这么好!?” 西门吹雪长身玉立,英俊无匹,墨发如瀑般披散背后,白衣染上梅香,乌鞘封锁剑意。 “当年你生性风流,却仍愿意为母亲远走天山,但母亲早已和你情绝,得知后便在这塞北起一座万梅山庄,以示她有花千万,不缺这一株优昙。” “这些年来,你不甘心她如此绝情,费尽心机,可纵使她死也不曾原谅过你。” “其实你早该死心,我承认的玉罗刹只有一个,而那人已葬身在这万梅之间。” 玉罗刹暴怒:“够了!” 西门吹雪声线极冷,但看面目,他和玉罗刹不愧是父子,五官上总有相似的细节,然而两人一者红衣如火,一者白衣若雪,不仅格格不入,甚至还颇为抵触。 “我走了。” 每次谈到这个话题,玉罗刹总会发怒,西门吹雪也习惯了,说完就打算离开。 可是玉罗刹虽然愤怒,但他终究不是感情大于理智的人,这么多年来,伤疤被他儿子戳了无数次,不管怎么说也有点儿习惯了,所以他叫住西门吹雪,磨着牙道:“那家伙就真这么好?值得你拿出已故的练霓裳说事!” 西门吹雪一言不发,连脚步频率都没有变化。 望着那道逐渐消失的背影,雪花越飘越大,玉罗刹气极反笑,“好!很好!我倒要看看,那个人究竟值不值得你对他如此推崇!” 之后,就有满怀杀意而来的玉罗刹,季闲珺躺枪躺的其实非常冤枉。 听完之后,季闲珺忍下扶额的冲动。 “所以是我误会了?” 一开始以为玉罗刹是为罗刹牌而来,实际不然,这货根本是来打架的! 玉罗刹打完一架,心情好了许多,所以也不在意陈年烂谷子的事情再被翻出来,甚至自己还津津乐道的说起,罗刹牌其实也有挽回的意思,奈何佳人实在绝情的紧儿。 季闲珺一针见血道:“那是你活该!” 随着情报网日益扩大,有关于白发魔女练霓裳早年的威武事迹他也是听说过的,那么一个高傲绝色的女子,怎可能随你予取予求。 玉罗刹当然也知道自己曾经的错误在那里,可他已经不在意了。 “无所谓啦,反正至今也就阿雪以为我在意。” 其实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冷酷无情的西方魔教之主怎么可能一直抓着不放。 顶多……觉得可惜。 不是没想过她还活着会怎样,但这世上最缺的就是如果。 季闲珺的目光在玉罗刹脸上一闪而过,仿佛看到前车之鉴,神色一下子犹豫起来。 “玉罗刹,我有事想向你讨教一下。” 心情挺好的玉罗刹背负双手,内伤早被他不动声色的治好了打扮,外伤没办法,所以大袖子一挡,天下太平,这时听见季闲珺突然喊自己,头也不抬的回道:“什么事?” 季闲珺斟酌着用词,缓缓开口道:“你说,对一个人感兴趣,然后把这人弄到自己身边儿,是不是太霸道了?” 玉罗刹眼睛一亮,他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啊,所以他蛮开心的传达经验。 “完全不会啊,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好了!” 说完,他还心怀不轨的建议道:“感情只有绑到身旁才能发展,隔得远了,谁还知道你是谁?听我的,把人带回来,然后这样,这样,这样……” 不怀好意的给出一大堆听起来就损,必须含糊处理的建议。 单身万年已然快要打破历史记录的季闲珺,在这方面其实一点儿都不熟,半信半疑的记下来,隔日在梦中和人说了。 听完玉罗刹建议的太子长琴沉默的扶起凤来,笑容和煦。 “来日闲珺一定要好好(重音)为我介绍一下这位朋友!” 不知为何,今日的沧海龙吟仅在指尖躁动,似乎很想为某人而“奏”! 作者有话要说: 季闲珺:喏,你们要的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掩唇微笑:啊呀,啊呀,大家晚上好。 第61章 吹过湖海的风拂开肩上散发,些微湿气滋润了古朴的琴身, 弹奏的指尖力度通过勾弦, 拨弦表现出来, 一曲沧海龙吟在这个默不作声的琴师手下如此驯服,以至于令人忽略了其中的危险。 “好琴, 好曲……”好人。 歪坐支额的男人嘴角挂着不明显的笑意,目光时不时落到琴师身上,又时不时离去, 飘忽的视线总会停顿在世人真心以为美的地方, 而他的眼眸则能涵盖无际的天空, 碧绿的湖泊,半空中被上升的水蒸气浸染的格外鲜艳的花草。 这是一个善于发现“美”的人。 而今, 他发现了太子长琴。 好似冥冥之中的缘分, 因为某一次的误入, 再之后便是某人擅自拿走人家家里的“钥匙”, 直到如今登堂入室。 就在这时,琴声愈发凛冽, 音声震震, 涤荡过湖面, 扩散远处天地一线的浓雾中。 榣山水湄颜色极其淡雅,仿佛一副画师刻意妆点出来的经典画卷,如今有人入画, 也自然有人做那个赏景的人。 等到音声越来越浅,勾弦的指尖显然已有余裕, 季闲珺发自内心的鼓掌赞叹道:“君之技艺,举世无双!”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琴声中杀气泠泠,好似为人送终把怒气勃发。 太子长琴默不作声的最后一拂,方抬起头直视季闲珺,清清淡淡的眉目,是仙人的疏情绝傲,浓色的发垂到胸前,和璎珞流苏勾成至死方休的一线,只是这般缠绵被他一抬手便散开了,仿佛昭示着情深情浅,一瞬之间。 季闲珺看的眉梢抽动,低低一叹。 “你还不同意?” 太子长琴抚琴走到崖边,脚下万丈悬崖有绿苔挂边,但下方深潭古色方无边界,连带着他开口的声线也淡的几无人味。 “我不同意又如何,你已经行动起来,还害怕我出言拒绝吗?” 季闲珺坦坦荡荡道:“我当然不怕,实话讲,我想做的从来没有不成功的,但是对你……我总愿意担待点儿的。” 因这玩味的语气,太子长琴转过身,发尾甩开一个不大的弧度,却青丝如墨,古韵悠然。 “哦?怎讲。” 季闲珺站起身,冠冕九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俊逸的容颜亦是出众的不似人世中人。 “心甘情愿的琴师,和不甘不愿的琴师,我这样一个贪心的人自然想要的是前者。” 说话间人已经走过去,太子长琴沉默的看着自己刻意拉开的距离被缩短,直到他站到身前,勾起一缕自己垂在胸前的发丝,举止轻佻的放在鼻下,才给出丁点儿反应。 退后一步,如绢般的长发流水般的从季闲珺手中露出来,太子长琴无悲无喜道:“若我拒绝,你又如何?” 季闲珺盯着空空的手心,不在意的挑挑眉梢。 “那我只能接收一个不甘不愿的琴师了。” 听口气何等斩钉截铁,太子长琴不禁感到荒谬,等到反应过来他已经下意识说出口。 “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我?” “因为你值得。” 季闲珺几乎是在他脱口而出的下一秒就接上,不假思索的让人很难去怀疑此话的真假,因为无论怎么看都真心实意的让质疑的人自惭形秽。 也正是感受到这份真诚,太子长琴哑口无言的望着他,连他再一次靠近都忘记远离。 “跟随我不好吗?”季闲珺扶住他的肩膀,歪过头,低语在耳畔的声音仿佛蛊惑,听得太子长琴一阵颤抖,不得不强自按住手腕,忍下追随他的冲动。 季闲珺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看不出目标已经动摇!接着趁热打铁的说服下去,相信很快太子长琴就会乖乖跳到碗里来。 然而这位帝王的选择却是退后一步,对多数时候执行霸道的他而言,此行此举堪称宽宏大量,不下于盛世明君突然赦免一位谋朝篡位的大罪人。 “我给你机会,我也给你余地,太子长琴。” 如此说的季闲珺背负双手,踱步到距离他几步远的位置,侧头望向远处的景色,或深或浅的远景是许多种绿色组成的舒心拼图,因此他也能冷静的道出放过琴师的原因。 这是一件蠢事,在离开太子长琴身边时季闲珺就知道,但是不坏。 治理国家有如烹调小鲜,光是对的还不行,尤其是诸多前人经验都在强调一点儿,那就是对的,不如合适的。 季闲珺此番行动正是因为他觉得这是合适的。 一改强势的结果,那就是太子长琴明显表现的更动摇了,而季闲珺偏偏聪明的没有去看,他狡猾的很,怎么也不可能会让自己的猎物简单离开,非要留下点儿什么才行。 所以当太子长琴自嘲道:“你何必如此呢?我太子长琴并非非凡人物,如你所说,一介琴师罢了,甚至……”剩下的话消失在唇间,只余眉间悲苦。 “怎么会?我说过你是特别的。”季闲珺不悦道,“你以为我是会随随便便看重一个人就会把对方抢回家吗?” 太子长琴:“……” 虽然他没说话,但看他的表情似乎是……认可的? 季闲珺忍不住拍住脑门,发出近似呻吟的声音。 “居然在这个地方误会了!” “……”太子长琴无措的眨眨眼,对方的话似乎戳中他心中一直以来的顾忌,他无意识攥紧拳头,低声慢语:“你想解释?” 季闲珺果断摇头:“不,我不需要解释,我要做的是强调,打从一开始我看重的就是你,太子长琴,你的残缺,你的不甘,你的失败,但我坚信你会浴火重生。” 太子长琴心头一震,不等开口,季闲珺已经继续说下去。 “听着,太子长琴,接下来我将会为你开辟通道,我将会为你创造一个容许你生存下去的世界,我必须要告诉你,在你之前从未有人让我费过这许多心思,原因……”说到这里,他语音柔和,人已经再次来到太子长琴身旁,手背虚虚的抚过他的面孔,神情诚挚道:“你的乐声(人)值得我珍视。” 太子长琴怔愣当场,直到脸颊发热他才仿佛会唤回心神,羞恼的转过身,衣角和刚放下的手正好一上一下,季闲珺眨眨眼,觉得手背那块痒痒的,像是被人调皮的碰了一下。 “长琴……” 太子长琴:“你不必再说了。” 季闲珺皱眉,这么难搞吗? “我答应你。” 咦? 季闲珺眼睛微微睁大,看他惊讶,太子长琴含蓄的笑道:“你的心意我当然是感受到了,不过……”他的眼神忽然暗沉下来,神色也清冷了不少。 “此身即将化为劫火,于天地间消散,于雨露中归墟,荒魂,荒魂,便是这样一个可笑的未来。” “太子长琴获罪于天,无所禘也,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永生永世皆为孤独之命。” “季闲珺,你若有心,便以天地做局,一改天命!” “如此……我就和你回去。” 遗世独立的仙人不过轻轻一笑,就已经有万般风景沦为陪衬,他本是最好的,奈何命中坎坷,灾劫不断,然而他却如凤凰一般,从火中来,自火中去,季闲珺期待的可能就是太子长琴的浴火重生。 看着他,心头也仿佛被他骨子里的凄傲感染,不禁软下心肠,悄悄勾起嘴角,应声。 季闲珺:“一言为定。” 无论何等困境,我都誓言带你离开。 虽轻的语气,却是诺比泰山。 太子长琴不由的笑起来,安静的注视他,然后敛下眸子,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梦境如水波般涟漪涤荡,最终苏醒过来的季闲珺看清周遭环境,扬起嘴角。 他在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长安! 守墓人告诉他开启宝藏的机关有叶孤城的剑,西方魔教的罗刹牌等等珍贵物什,其用意有二。 一是让他知难而退,毕竟这些奇宝的持有人具是位高权重,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怕会惹火烧身,其二则表明持有这些东西的人身负传承。 其实季闲珺稍一思考就想到了,原因非常简单。 无论是南海叶氏,还是武当,峨眉,华山这些百年门派,光是有明确记载的年限,便足以让人惊讶的目瞪口呆,所以不难想象,这些门派里肯定藏有什么好东西。 他这次来长安为履行和宫九的约定,再次就是叶孤城的剑! 时至月圆之夜,两位江湖顶尖剑客决战紫禁之巅,街道上客栈里多出不少武林人,有些地方多到人满为患。 不过季闲珺有霍休的势力做准备,单独的一个院子住的舒舒服服。 至于他为什么能使用霍休的势力? 呵,这么长时间足够他架空一名贪心却能力不足的“老人”,将对方筹划多年的势力收归己用。 他说的轻巧至极,然而不到半月,准确说是十二天就能达到这个效果,这般能力不得不让人心甘情愿写个服字! 只不过有个人作为季闲珺的直接受害者,四条眉毛少了两条,白嫩嫩和婴儿屁股似的光滑脸蛋上写满愁字。 要说他为什么这般发愁,愁的连好酒都喝不下去,眼前一左一右两个美人,但他正襟危坐,不敢放肆,简直不像是陆小凤的陆小凤的作为,还要从一个美人计开始。 那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在开始之前,他有预感自己要掉坑,所以他立马逃了,可是好基友突然掉链子,他又不得不掉坑捞人,接着捞完人,撞完鬼,湿了鞋,终于找到珠光宝气阁。 然后……然后……然后一切就乱套了!!! 关中珠宝的大当家的突然换了一个人,一个瞎如蝙蝠的男人,抄着手站在他面前,自称珠光宝气阁新任当家,而自己要找的目标阎铁珊早就包袱款款远遁海外。 想想绝色逼人的丹凤公主,想想被自己请出山的西门吹雪,陆小凤摸着牺牲掉的胡子后露出来的位置,脸色苦的都要滴黄连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憋了半天,还是把长琴戏份憋出来了,他本来不该这个时候出来,但你们既然如此期待,我也没办法了!看我对你们多好QvQ! 有人说剧情拖,这我没办法,可能是我最近看起点的缘故?大长文看多了,节奏不知不觉被感染了一下? 再之后我这个月是真的忙和事多,每次刚写出灵感立马来事打断,接着外出好几天,回来= =灵感已经没了,又要辛辛苦苦找感觉,不然为啥月底胳膊直接抬不起来了呢? 第62章 陆小凤心里苦的不行。 为啥费尽心机找到的线索,最后会连到一个压根没关系的人身上? 不不……说没关系还有些武断, 毕竟………………这可是蝙蝠公子啊!!! 回想自己的“老前辈”被此人折腾过的那些艰难险阻, 陆小凤忽然心理平衡了。 自己跟楚留香也算神交已久, 在整个江湖都在看自己笑话的情况下,还有另一个人共同分担这份笑点, 说是难得,也可以说是缘分。 陆小凤一直有见见楚留香的心思,但是江湖这么大, 有不刻意碰面的前提, 阴差阳错的, 前后两代浪子居然没有亲自见过。 然而任由陆小凤怎么想,也没想到, 初见楚留香, 对方居然是和蝙蝠公子在一块。 你俩不是宿敌吗?!! 一脸蠢样的陆小凤死死盯着面前谈笑的两人, 头一次觉得自己交朋友的技能输了。 尤其是聊得绘声绘色的楚留香分出一分注意力给他, 嘴角带笑,俊雅英气的面庞犹带三分玩味。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目光在对方缺了“两条眉毛”的嘴唇上一扫而过, 笑意顿时加深。 陆小凤苦笑出来, 手指下意识摸摸原先胡子生长的部位, 深深叹气,然后直起身,热情的笑了起来。 “介意我讨口酒喝吗?” 珠光宝气阁家大业大, 连遮门的帘子都是颗颗一般大小的珍珠传承,价格堪称无价, 然而这还是整座珠宝阁价值最低的一扇,由此可见以关中珠宝的底气,特意置办出的一桌酒菜,那滋味必定是绝妙的。 一桌宴席摆在眼前,桌上美酒的香气从酒壶细细的瓶口里钻出来,再钻到陆小凤的鼻子里不过几秒的功夫,瞬间就让他露出垂涎三尺的姿态。 楚留香看的哑然失笑,但也欣赏这种坦荡不桀的态度,正如陆小凤对他的熟悉,他对陆小凤也是闻名许久。 放下筷子,征询般的看向沉默不语的原随云一眼,对方嘴角噙着笑,眼神也没有变化,想来应该是不反对的。 楚留香大方道:“请坐。” “那就谢谢了。”陆小凤不客气的说完,整个人仿佛游鱼一般钻入席间,一桌面的盘碗多达三十多道菜,光看桌旁的零星几个人,不算用料的精致也可谓奢侈。 夹起一只鸭脚下到碗里,没吃一口菜先往肚子里喂了一口气,然后便是丰足的大叹出声。 陆小凤:“妙啊!” 楚留香一下子笑起来,起身抱拳,对屹立在一旁神情温和可亲的花满楼抱拳相邀。 “花公子也请入座吧!” 花满楼清浅的一笑,并未拒绝的入了席间。 他一坐下,围绕三人生出的古怪氛围顿时散去,坐在主位的原随云也首次有了动静。 “花满楼?” 刚试探的出声,顿时刷刷两双眼睛定格到他身上。 “……” 原随云无声的用视线逼得两个秉性如出一辙的浪子面露讪讪,相比之下,倒是被试探的本人神态自然,平和的答道:“我正是花满楼,阁下可是原随云,原少主?” 原随云淡淡道:“久仰。” 没有承认,但短短两个字听来却比任何话语来的毋庸置疑,因此格外霸气! 两人早年经历相似,所以原随云也不能免俗的观察起花满楼,虽然曾特意去观察过此人,但毕竟没有真正接触过,对这人的印象总有几分刻板,像是此刻真正通过对话把握彼此性情,他们两个“瞎子”间的区别大到一南一北。 就算原随云眼睛还是看不到,把他和花满楼放一起,同样是君子风度,本性却泾渭分明。 原随云身上的霸气与贵气和花满楼的可亲柔软是截然不同的,同样是如琢如磨,但虎威胜龙的座雕与油润端方的碧玺,谁也不能说它们是一回事吧? 同样是慕名已久,与意气相投,刚见面就展现不一般默契的浪子双人组不同,原随云跟花满楼一左一右的“打量”对方许久,一时沉默下来,同样的笑意,同样的翩翩风度。 可陆小凤就是觉得,花满楼的笑比原随云来的好看,贴心,也不是说他偏见,但原随云的笑总感觉缥缈不定的虚幻。 人的笑一旦不实,姿态再可亲仍然摆脱不了虚伪的影子。 不过…………可能不是自己的错觉? 凭借一双好眼力,他似乎看见楚留香在桌子下面戳戳原随云,看动作有几分提醒的意思,然后……然后这俩人干脆在桌下比划起手上功夫,劲风一阵一阵的,但桌子愣是不动不摇,要不是他“亲眼”所见,恐怕根本没法相信这两个人关系能这么好! 低咳一声,忍下到嘴边的笑意,这个时候陆小凤就特别羡慕花满楼。 跟自己不一样,花满楼不管何时笑起来都十分应景,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在葬礼上,若是花满楼笑起来都不会有人冲他发火,而是陪着他一起笑。 当然,这是想象,现实中花满楼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失礼的事,但言而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现在这个场景,他要是笑了,铁定被记恨,但是花满楼就不用跑,完全可以笑到心情畅快,想想他是不是应该羡慕? 默默凝视半天,陆小凤觉得依照自己的肺活量,恐怕要忍不住了,都已经做好被记恨的觉悟然后痛快的大笑出声。 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就这样结束了,嗯,毫无征兆的。 陆小凤:“………………呃,请问两位为何会在珠光宝气阁,阎铁珊呢?” 就这一句话,确定他被季闲珺坑的先河。 眼见原随云眼也不眨的讲完阎大老板的一切交接工作,然后表情严肃的出示证据,证明现在关中珠宝已经不姓阎而是原了,大金鹏王朝三分之一的财产已经合法转让,再也找不回来了……………… 陆小凤的目光从原随云身上,转到上代当家留下的管家霍天青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之,他好像从这位年轻有为的男人身上看出一种生无可恋的味道。 世界变化真快,再这样下去怕不是主角地位不保?? 咕噜—— 喝口酒压压惊,陆小凤趁机琢磨一下用词。 “这样啊……其实吧……” 原随云打断道:“你是为大金鹏王朝的事情来的?” 谈起“正事”,楚留香适时退居二线,把主要问题交给原随云。 陆小凤被问的噎了一下,停顿一下后,他也不隐瞒,稍微保留个一两分,就把掌握的情报和盘托出。 左右两方都是不怀好意,谁坑谁他也不怕,反正他就是个被强拉入局的“侦探”,唯一的目标就是“破案”,所以他表现的分外爽快,让荷花池子里躲着的上官飞燕憋足了一肚子气。 阎铁珊不在,她所谓的复仇也就站不住脚,总不能为了财宝当着众人的面刺死新任当家的,然后来一句杀错人? 她没那么蠢,而且就算蠢,原随云在黑道方面的大名也足以令她放弃计划,对有蝙蝠公子在的珠光宝气阁望而却步。 可是…………真是不甘心!! 眼瞅着财宝从指缝间溜走,她心痛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荷花池水面漂浮出好几个泡泡,那是上官飞燕的懊恼,原随云神色八风不动,但细看起来,他嘴角弧度微微翘起一点儿,比之前的笑容看起来真心许多。 “如此这般,你们打算怎么办?”陆小凤说完,赶忙给自己又倒下一杯酒,酒液成碧色,轻轻一晃,满杯清凉,一口下肚,清爽的仿佛七月竹荫成了实体,再被人精心酿制,最后形成的佳品就在这杯中。 满桌唯一喝酒的人咂咂嘴,好好品味后,立马又倒了一杯。 等到陆小凤自斟自饮的不亦乐乎,原随云毫无征兆的开口道:“找到阎铁珊之后,你怎样觉得?” 喝酒的手突然停下,陆小凤眼里神色瞬间变幻,半晌后吞吐出一声低笑,顾左右而言他道:“这不是没见着吗?” 原随云不理他说的话,平静道:“我这里有阎铁珊的口供。” 陆小凤这下是真的不能装傻了,表情凝重起来,无意识的向前倾身,“他说了什么?” 原随云眯起眼睛:“说了许多秘事,有关于大金鹏王朝的,有关于当年王族的,还有……其他被托付了国库三分之一财宝的同僚的事情。” “嘶——!”陆小凤惊得的抽口凉气,呢喃自语道:“这说的还真多。” 原随云嘴角一勾,满意他没问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让一介枭雄毫无保留的吐出当年秘事,想也知道这不会是什么正常手段。 幸好陆小凤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人,闻言也不过是略作沉吟,就继续确认道:“可以告诉我吗?” 原随云本就有一个意思,当然不会拒绝,说了声可以,他就道:“当初阎铁珊和其余两位同僚一同来到中原,为复国行动,然而等找到大金鹏王后代时,对方却是个纵情山水的文人,不仅不思复国反而将他们这些人统统赶了回去。国破家亡之时能被大金鹏王托付财产的定然都是忠心之辈。然而再怎么忠心,效忠的主君不不作为,也难免令臣下心寒……” 等他把金鹏王朝那一笔烂账说清楚,陆小凤已经从若有所思,变成双手捂脸。 花满楼好心问道:“你怎么了?” 陆小凤的声音闷在手掌里,听起来格外心碎。 “虽说我早有预感这件事会非常麻烦,但现实总比我以为的更恶劣一些。” 楚留香感同身受的拍拍他的肩膀,“要不怎么说现实比话本更精彩呢?因为现实压根不讲究什么逻辑!” 原随云:“…………你们还听不听了?” 陆小凤咬牙:“听!当然要听!不弄个明白我晚上都没法睡觉!” 楚留香感叹:“好奇心真是个魔鬼。” 陆小凤:“对!还是个小妖精!” 花满楼无声笑起来,似乎觉得非常有趣。 至于原随云早早把两个人无视,现场就他一人最正经。 “不过时光流逝,人心异变。不仅是三位金鹏王朝的旧臣在江湖上地位不凡,就连往日对偌大财富不屑一顾的上官子孙也变了。” 陆小凤皱眉道:“你说,他们不是想复国,而是贪图大金鹏国留下来的财富?” 原随云:“你觉得一个已经被遗忘三四十年,已经确定灭亡的国家,还有其他需要复起的理由吗?” 陆小凤虽然已经有八分肯定原随云的话,但还是有两分疑虑。 “我不能光听你的一面之词!” 原随云:“也对,那么你不妨把委托你办事的人找来,我们当面对质,而我也会去聚集当年剩下的两位托付财宝的人。骤时几方齐聚,子丑寅卯辩个明白。” 陆小凤眨眨眼:“想法不错。”他赞同道:“不过你确定那两个人会来?” “……”原随云虽然在笑但眼底冷光闪过,“来不来不是他们说的算的。” 陆小凤无声打了个冷颤,再一次确定这人和花满楼确实不一样,起码花满楼从没一边儿冷笑,一边儿说出如此不容反驳的话。 光看珠光宝气阁如今在江湖中的地位,可见另外两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但原随云却有办法让阎铁珊放弃多年的产业远走他乡,那么另外两个人处置说不定真如他讲的那般轻松。 不过这也是乐观估计,希望真能手到擒来,不再波折连连。 然而陆小凤刚这样想,原随云却突然蹦出一句。 “你觉得幕后黑手是谁?” 陆小凤心里其实模模糊糊已经有了个人选,但在原随云问出这句话之前,他始终保持沉默。 因为这个人不禁是嫌疑人,还是他一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晚安! 第63章 关于幕后黑手是谁这个话题,基本从第三章起开始琢磨, 但到现在还没有个具体头绪。 唯一暴露出的线索, 是那几个知情人一个比一个神秘, 一个比一个欲言又止,能猜的不需要说, 能说的……还说的比谁都含糊。 哪怕是涉及一整个王国的财富,做到这种程度也未免太过头了吧? 可实际上,真相有些时候远比人们所以为的还需要隐瞒在迷雾里, 冒然的说出真相, 不仅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甚至大多人还会产生误解,连累了揭露真实的自己。 趋利避害, 如同本能一般, 是人性之中不可摆脱的罪业。 只不过若以另一个角度考虑, 此时的沉默不妨理解成成事的耐心。 像是陆小凤, 楚留香他们能作为“主角”,不怕迷雾之中的危机, 抽丝剥茧的探索事情真相, 那么就有另外一群人, 打着不同的目的,同样在用慢工出细活的态度,等待浮出水面那一刻时机的到来。 不用说, 宫九是这样一个人,而他现在非常好奇自己对面坐着的这个人, 是不是和自己是一类人。 推杯换盏的酒楼中,入帘的食客不少,玉石的帷幕挡住每一个客室里面用餐人的脸孔,若这样还不放心,门口一扇金线夏松屏风轻松打消最后的顾虑,而每间房间之间的距离也保证只要不是大叫大嚷就不会有人刻意探过头来,听你在酒桌上偶尔的失态。 这等设计在长安一条街上别具一格,因为保密性深受不少达官贵人的好评。 但是它优秀之处不在于此,出自宫廷退休御厨手下的菜肴,每一道都能留下一位长期客人,楼内娴雅端庄的摆设,比起烟火气的食肆,更像满庭墨香气的书院。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虽然隔得老远,但相同的是,同一片景色,总有不同的人一样在观看。 小小的楼里蕴藏的大智慧,每每令许多读书人留恋不已,再一次个店掌柜增加了稳定的客源。 直到今天,宫九选择招待人,也会有意无意的选择这里。 刚落座,就对酒楼里的各项事物如数家珍,谈起楼内好菜也是言之有物,似乎他都吃过,事实是……他也真都吃过。 “我自小吃的就是这位老先生的菜,十几年未变。” 他说完,仿佛证明一般夹起一盘松鼠鳜鱼里面的鲜肉,入嘴鲜香甜美,和正宗的松鼠鳜鱼用料截然不同,但滋味却是好滋味,值得人们流连忘返。 “在第一次吃这道菜的时候,我就想过让这个厨子为我所用,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当年一个小小的目标我也达成了。” 宫九谈笑间表现出来的意思可不像是话语中那么不痛不痒,变相表露出这座闻名长安的酒楼是属于他的,至于更深层的意味就十分危险了。 远上长安赴约的季闲珺当然不可能装作没听出来,但也没有附喝的意思,不常喝酒的他体会不到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江湖豪情,但品味着精致的饭菜,美味佳肴跳跃在舌尖这也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一点儿,更有耐心一些。 对男人而言,有野心不是错,行差踏错方有了对错的差别,可是对宫九而言,他压根没觉得自己会做错事,即使他考虑的是怎样将整个江山收入囊中,自身的所作所为已经在口诛笔伐间左右徘徊,可他还是想要,从一开始想要个厨子,再到现在想拿下整个江山。 野心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就和贪心一样根植在内心深处,不知什么时候就破土生根,再长成参天大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之后是成佛还是成魔,是悬崖勒马,还是功成名就,这就要看自身的机缘。 所谓人定胜天不是没有,但是少,可还是有人不在意面前艰难险阻,决心干一番伟业。 或许在宫九看来,谋朝篡位对他而言就是一场值得赌上一切的伟业,但他把这般心思摆在季闲珺面前就不怎么合适了。 如上文之中百般提到的,季闲珺是一位帝王,毫无疑问的正统,一个“反贼”和他谈论起这种话题,无论怎么美化,画面都会变得尴尬。即使两个男人具备不俗的容貌气势,言谈举止也是赏心悦目,可是……九五之尊四字,已然道明一切。 “来位不正,终究会受人诟病。” 季闲珺低语完一整句话,完全不怕被宫九听见,因为这声音本就近似耳语,甚至他连嘴唇都没有动,在宫九看来,他不过是在沉默而已。 稍微了解季闲珺这个人,有心想要将他收归摩下,可现实绝对不允许他如此轻率,宫九略一沉吟,话题扭转的毫无违和,毕竟他们一开始就没有谈“正事”,所以他玩笑似的说起楚留香那边儿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这也是季闲珺首次直视他。 “你前来长安,看来是把那一堆事丢给楚留香他们了,但你可知道,论起剑术,叶孤城,西门吹雪天赋虽高,但二十年前就已有一位剑者问道顶峰,乃是不世出的奇才!与这等人为敌,恐怕就算是蝙蝠公子和楚香帅也会感到麻烦。” 季闲珺:“你认为棘手?” 宫九骄傲的道:“麻烦和棘手是两个词儿吧?”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按在腰上。 那一条白玉腰带精致的如同女子送给情郎的定情信物,但是把它缠在腰上的宫九却知道,这是一把世上仅有三把的绝世之剑,软而韧,剑意如涓涓流水,一旦奔涌便滔滔不绝,尽展无常之势。 他的动作没有避讳季闲珺,所以当然他也看到了,透过华丽的外表看穿本质,眼露欣赏。 “不错的剑。” 宫九把这话当成称赞自己,脸皮极厚的收下季闲珺的称赞。 相比起马车里面二人独处时的压迫力,这一回季闲珺身上的魄力收敛许多,乍看起来没有丝毫异常,可宫九就是知道这是错觉。 拜他修炼的功法所赐,他对季闲珺的气息比世间任何人都要来的敏感,所以他有一个独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偶然一次机会,他在模糊间似乎看到游荡在天地之间的灵气从对方丹田一口溢出。然而形,气,神,含而不露,始终环绕他周身,犹如自成的一个小天地,让他不由的想到宗师境界。但光是如此他只会稍有猜测,不至于慌乱心神,可他仍是乱了,他乱在那一口气尊如贵紫,正合紫气东来之相。 异象加身,本身人也是能为不凡,这很难让人冷静下来,但是不冷静不行啊…… 宫九在思及这一点儿忍不住叹气,少有的苦恼化作兴奋燃烧在眼底,这也是季闲珺总感到这个人“目光灼灼”,烧得人不自在的主要原因。 毕竟这时他还没想到有人能看穿自己身上的异样,所以后来,他居然会被这个“平凡”武侠位面的人吓了一大跳,再一次让他对“人”这个种族的可能性叹笑三声。 隔壁两间包间里若隐若现传出的谈笑声是这间房间里仅剩下的声音,本该有的呼吸声若不可闻,已经是不能成为“声响”的细微。 但是这种表现本来就十分正常,谁让他们本来就不算是熟人,闲话提的再多,也不过点到即止,还不如谈谈正事。 比如干脆就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聊下去。 宫九足够聪明,他基本上是无所不精的天才,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捧着他,而不是他捧着别人,但怎么把气氛活跃起来,对他而言一点儿也不难。 只见他拍拍桌面,一丁点儿动静在这落针可闻的屋内都会被放大,等到季闲珺的视线转移过来,他笑一笑,笃定的说道:“你知道整件事里面最为难缠的角色是谁吗?” 季闲珺不动声色的说道:“简单梳理一下事情经过就差不多搞清楚了。” 宫九玩味道:“不是霍休?” 季闲珺横过一眼:“他现在已经废了。” 练武练废了。 即使自喻为天下第一高手又如何? 心境和实力不符,武功再高也不过是变成一个难对付的野兽,人之所以是人,正是因为知性方面的优越,武功只不过是辅助,但总有人本末倒置,这也是武途上不可避免的岔路。 季闲珺道:“这是一个局,看起来小,但实际上却牵系广泛。从一开始想到的算计原随云,拿下蝙蝠岛,之后双方势力的狙杀,将人们的视线集中在两者身上,不觉得可视范围一下子就狭窄了吗?” 宫九感叹:“是啊,但身在局中,很少有人能跳出去去看。就像是除了这个局以外,属于大金鹏王朝财产的那几方,似乎也没有意识到他们的争斗其实也是一个人手上的棋子。” 季闲珺:“包括你。” 宫九率然道:“对,也包括我!” 季闲珺收回目光,酷似总结道:“财帛动人心。” 宫九:“无视背后杀机,可正是如此,才有余地存在。”举起的酒杯被放在季闲珺面前,“陆小凤受那个女人所托追查财宝一案,相信很快他们就会和楚留香他们遇上,因为无论是薛家庄,还是青衣楼,他们不过是某个人的掩饰。” 季闲珺:“他藏的很好。” 宫九眼含笑意,意有所指。 “可还不够好,起码没有逃过你的眼睛。说起来,你究竟是怎么想到霍休哪里会是个突破口的?同样是眼障,薛家庄也是不错的选择。因为有薛衣人这个天下第一剑在,一般人都会觉得安全,进而托庇在他旗下隐忍藏身。” 季闲珺回应的话仍是简短。 “终究是虎皮一张。” 一句话点明两者差异。 狐假虎威,那也要狐狸和老虎之间有足够的利益关系,显然,跟薛衣人有利益关系的是别人,而那个别人和某人间的关系并不稳固。 宫九不傻,一听差不多就能明白了,顺理成章的生出另一个疑问。 “那霍休呢?” 季闲珺默默抬起眼。 “你知道金鹏王朝曾经盛行一时的是什么吗?” 宫九立刻回忆有关于金鹏王朝的资料,已经灭国二三十年的小国,留下的记载不会多,但翻来覆去总有些能用的。 季闲珺等了一会儿,宫九的声音十分迟疑的传来。 “你是说巫蛊之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要神展开啦!嘎嘎! 第64章 巫蛊在汉朝时期曾大行其道,最著名的一次事件曾一度波及到皇家内务, 此事引发的动荡极其广泛, 甚至金屋藏娇的陈皇后都被汉武帝以“惑乱巫祝”的罪名罢黜, 结束陈家对刘汉一直以来的影响。 在历史政治中,这是一次著名的除外戚行动, 但在其他领域,这却是“以人为本”的历史事件中首次纰漏神鬼志怪对当时朝代的影响。 时至当今,孔夫子所言遍布天下, 可在一些“精明睿智”“富有远见”的人们看来, 那只是敷衍愚民的手段, 真正的神怪其实一直存在。 受到这个世界文化的影响,季闲珺一开始也没想到这里, 但是兰若寺一行无疑是给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积极主动的解救一干女鬼的原因。 不了解的东西总要弄明白怎么对付, 虽然结论表明这个世界的妖怪和人没有多大区别, 弱小的一样弱小,缺乏深入研究的价值, 但还是让他在其中嗅出些不同的意味。 不过说到这里就差不多要话归正题了, 大金鹏王朝作为一介效果, 也正说明它的不“开化”。在大庆早已绝迹的巫蛊之术,曾在他们国家反常的流行,甚至治病救人, 杀人练蛊这都是一个国家的常态,他们视之如常。不过在归顺庆国成为藩属, 他们表面开始学习礼仪之邦的姿态,好歹给自己抱上一层读书人喜欢的外衣,不至于总被拿出来当妖魔鬼怪批判。 霍休出身这样一个国度,很难不说明某些问题。 宫九若有所思道:“你是怀疑整个青衣楼是受他的‘蛊术’控制?” 季闲珺摇头:“恰恰相反,是巫术!” 宫九眼睛一下子睁大,他可不是某些迂腐之辈,他深知在人类上古时期,巫术同医术一样在人类社会地位极高,甚至会巫术的人能在一定程度上取代族长的地位发号施令,在那个时期,巫术可不是被叱为怪力乱神的伪物,精通巫术的人无疑是那个时代知识最为渊博的学士,他们一定程度上可以沟通天地。 “这有可能吗?” 相比起巫术,他宁愿相信霍休会蛊术,起码蛊术有流传下来,苗疆一直以此为生,但是巫术不仅早就绝迹,甚至现在很多残留有巫术痕迹的地域,知晓巫术的人少到凤毛麟角,能正确认知巫术的,更是不足五指之数。 所以季闲珺提起巫术,宫九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季闲珺:“不要先忙着反对,你回想一下,大金鹏王朝的皇族都有什么特征。” 宫九依言回想,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呼吸一滞:“…………天生六指!” 这也是最怪异的地方,金鹏王朝的皇族后人,基本各个都有六根脚趾,平时藏在鞋袜里,知道的人不多,但正如宫九是少数几个知道巫蛊之术真相的人,他也知道金鹏王朝皇室的这样一个秘密。 “没错,”季闲珺颔首道:“这就是证据。” 若不总做违逆天道之事,金鹏王朝皇族也不会生出六指。 这在现代人看来荒谬无稽的言论,实际上在那个社会是非常有可能的,不信现代社会有谁找得出鬼? 一旦把武侠和聊斋鬼故事联系起来,许多细节简直能惊得人生出一身白毛汗,根本没法细想。 宫九以为自己知晓的算多了,甚至他连幕后黑手的“真身”都知道,但却愣是没想到季闲珺会爆出这样一个大料。 眼看他额角有汗水流下,他苦笑的擦去,宫九对季闲珺道:“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但缺乏直接证据……可话虽如此,你肯定调查过了吧,在金鹏王朝遗址,透过那些还生存下来转投庆国各地的遗民?” 季闲珺点点头,证明宫九说的没错,他动动嘴角,宫九的表情看起来一下子复杂化了。 “总觉得里面隐藏一个惊天大秘密。”宫九呢喃自语。 季闲珺眼神微动,但没人察觉到这可算作灵性的波动,他淡然的把楼正过来。 “如果我没想错,幕后之人所求极大,所贪之物,也恐怕非世俗之物可比。” 宫九神色变幻莫测,最终慎重的看了季闲珺一眼。 “你说之前,我没想到,你说之后,我忽然发现对方真是个非常好的合作对象。” 季闲珺笑着指点道:“因为对方是动摇庆国根基?” 宫九断然重复道:“因为对方是动摇中州九鼎!” 季闲珺收起笑容:“你所贪的也不小。” 宫九移开目光:“过奖了,不过是我没法成就正统。” 只要不是正统,这江山就不好坐稳,他既然打皇帝宝座的主意,那就要谨慎行事。 季闲珺:“那就坦白说吧,你给我一个答案,然后我会助你一次。” 宫九表情一下亮了,刚刚还正经的模样扭曲的几乎不可直视。 季闲珺:“辣眼睛,再这幅表情我们就不需要再谈下去了。” 宫九迅速恢复正常。 不说还忘了,这货内心深处是个变态。 季闲珺稍稍反省一下自己居然放松警惕,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他没打算反悔,顶多……嗯,顶多事后杀人灭口。 以一个无动于衷和略带威胁的眼神让宫九紧了紧身上皮子,对话总算能继续下去。 宫九首先给出肯定。 “你想的不错,那‘人’其实不是人,而是鬼!” 季闲珺端起酒杯啜饮一口,不奇怪的想到,嗯,我想的不错。 宫九:“原本在你说明之前我还没想到,现在想来,他的目标可能是中原平稳的根基,神州九鼎,九鼎一动,魑魅魍魉,海啸山崩,不难想象之后的群魔乱舞,生灵涂炭。” 季闲珺淡淡指出:“可就算如此,你还是会去贪这个便宜。” 宫九一笑,并不隐瞒自己的心思。 比起平民百姓的死伤,他更在意自己对憎恨之人的复仇。 当时年轻,以为母亲是被太平王逼死的,可现在想来,太平王是庆国的王爷,逼死自己母亲的人,这大庆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既然如此,不铲除庆国的痕迹,他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坐上皇位的。 对此,季闲珺评价不多,一介偏执之人足矣。 但要说他会不会成为明君? 季闲珺以敬天始境之主的身份评价,可为枭雄,难为王者,徒具野心,却无安邦定世之心。 如今这个被复仇决定一切行动的宫九,他还真心看不太上眼。 不过既然有鬼贪图建国龙气,对方打的恐怕是增加自己修为的目的。 毕竟这个时代修炼有成的鬼修非常少,大多还像是聂小倩红娆她们那一群,走的不是正道。 食龙气育养自身,虽然也是歪路子,但效果快,要是能不惧怕灭国的罪业,上天降下的天罚,那这无疑是最有效提升修为的办法。 自己过去的也曾遇到好几个打龙气注意的谋士,不过他们下场都不怎么好就是了。 活毁于天灾,活折于人祸,充分说明灭国的业力不是好相与的。 嗯,然而说起来…………季闲珺道:“那人是无花吧。”他语气笃定。 宫九正在失神,闻言顿了一顿才反应过来,缓慢的点了两下头。 “没错。” 死于大漠,死于楚留香手下的妙僧无花还“活”着,但是以他的状态确实为鬼才能继续存在下去的。 季闲珺不得不在回忆起无花作乱江湖后的事迹后,思索对方背后是不是也有一个类似树妖姥姥的角色。 而在这时,宫九说道:“无花以杀局算计楚留香等人还能理解,可他又为什么故意透露出大金鹏王朝财宝的消息,诱使一干人等争夺起来,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季闲珺:“浑水才能摸鱼,况且,你觉得以巫蛊之术建国的大金鹏王朝凭什么那么简单就被亡国了?” 宫九皱起眉头,他心头突然浮现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 季闲珺:“九鼎之一在大金鹏国。” 咔嚓一声巨响,震在宫九心里,他总算搞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不得不说,此人心思确实不愧妙僧无花曾在江湖中闯出的名声,巧妙至极,也是复杂至极。 先是以原随云牵制楚留香手脚,纵使这两人联合起来,也有薛家庄和青衣楼顶在前头,再加上他已死之人,谁又能联想到他身上? 其次,他打的主意可谓远大,盯住庆国龙气,再施以金鹏王朝的财产为引,诱使霍休对其他两位同僚手里的财富生出贪婪之心,借机确认九鼎究竟在谁手里,可光是如此还不能体现他的心机城府。 要知道关键时刻推霍休出去当弃子,正好在适当的时机摆脱世人对大金鹏王朝的眼线,这才是最重要的。 事后,他大可随意将已经斗的同归于尽的三位江湖名宿手下的势力收归己用,除了需要找个傀儡,他大可以随便取用一整个王国又经过三位能人费尽心机积累一生的财富,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不需要再花费多余的心力算计九鼎,反正有财宝的地方,九鼎也一定就在那里头! 可是就算他设想的十分周密,却仍是漏算了一点儿,但这一点儿对人而言是个局限,非通天彻地之姿不可领悟。 说白了,凭那点儿模糊的线索能看穿后续布置的人,不是天生的预言家就是有超然于圣的能为。 季闲珺身上的技能虽多,但还不至于到预言家的程度,所以他显然是后者。 原因不过是他发现西门吹雪在对方计划中出现的时机,以及对方打定主意吞噬龙气,必然动摇神州根基,但往近了说,首先动摇的就是庆国朱家一脉的统治地位,也正是宫九说自己愿意和对方联手的根本原因。 九鼎一动,庆国龙脉之力自然外泄,到时根基动摇,妖孽祸世,一个“乱”字不足以道明。 然而对野心家而言,逐鹿中原,分化于野也是最好的机会。 但是一介鬼灵,一个敢打龙脉主意的厉鬼所求却比这简单一些。 鬼属阴,龙脉属阳,哪怕他有镇压龙脉的九鼎,冒失吞噬龙气也只会引火烧身,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 没有比统治者混乱,国家不稳还要更容易削弱龙脉的办法了。 到时阴盛阳衰,吞龙食脉,太平盛世一息崩塌,海清河晏成海市蜃楼之景。 普天之下皆为乱世,惊世大妖自会应世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有谁想到吗?=V=谁还记得无花出现的是第几章?你们这下知道我是从多久开始铺垫的了吧,哈哈哈…… 第65章 宫九想清楚之后,心中的震惊难以描述。 季闲珺的目光自惊骇的人脸上一扫而过。 “九鼎与龙脉相辅相成, 国安则民安, 所以没有比撼动国家的更方便迅捷的手段……不过话虽如此, 你即使知情也不会选择阻止他的吧。” 宫九这时早已情绪凌乱如麻,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像是季闲珺说的那样做, 但他可以肯定自己在没有亲眼看见那副景象之前是绝对不会放弃这条捷径。 季闲珺如同知道他心中所想,嘴角笑意多出几分讥讽。 “也对,人之欲乃私, 正如我知道你是个视万民于不顾之辈, 我也仍是许下承诺助你一程。” 宫九忍不住道:“你又是为的什么?” 季闲珺:“我?” 宫九:“如你所说, 在明明知晓天下大乱在即却还自私自利打着自己的盘算,这不算名仕所为, 然而我从来不是君子,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要这天下, 也要先等着天下成为我的东西。可是你和我不同,你愿意做一名小人, 为的是什么?” “注意你的态度, 本尊可不是尔等随意评价的!” 季闲珺脸一沉, 屋内空气骤然沉重,施压只在这一瞬间,便已经让宫九生出恐惧感。 如同整个人被投掷在深海之中, 无形的力量禁锢四肢,他的双眼分明可以睁大, 但眼前景色却一点儿也看不见,五感陷入深深的黑暗中。 季闲珺:“哼。” 似乎是觉得给够他教训,一声冷哼仿佛解除惩罚的信号,失去的感官重新回来,宫九全身大汗淋漓,呼哈呼哈的大口喘着气,手掌颤抖的抓住桌面边缘稳住由于观感造成的差异引起的身体失衡。 “你……你……”连续大口喘息了好几下,宫九才费力的勾起嘴角,“被我说中了吗?” 一抬头,正对上季闲珺冷漠的不含一丝情绪的眼神,他在这漠然到将自身存在一点一点削去的视线中感到难以表达的快感。 宫九想要扭曲表情,想要露出令人作呕的情态,可是他一旦想到这个人对自己的厌恶,随时可下杀手的蔑视,他就立马激发出浓浓的求生欲。 啊啊,还不能死! 好似恍然大悟一般的在心里想到,这道轻薄如蝉翼的枷锁需要一次次被引发出来,这才能留下这个心灵早已腐坏,徒留灵魂千疮百孔的人的生命。 不用怀疑,宫九是个单纯到偏执,某种意义上又极其复杂的人物。 纵使有季闲珺这样的观察力在不特意去了解他之过去的前提下,也很难把握这个人内心深处的形状。 这对一对儿合作者是大忌。 可季闲珺久违的不想去深入探索一个人,无他,厌恶罢了。 他能不厌恶在世人眼中丧心病狂的原随云,他能理解诸多因早年的经历变得愤世嫉俗的天才,可他不愿意理解一个“死人”。 从一开始,印入季闲珺眼中的宫九就是一个死人。 一个想死又不得不吊起一条性命,在与自己的真实想法不断抗争的愚蠢之物。 而现在这个愚蠢之物似乎在他身上找到某样目标,所以贪婪的伸出爪子,既是试探也是亲近,既是接触也是伺机找到破绽的凶兽。 久违的处在被觊觎的位置,说实话,有点儿新鲜。 季闲珺宽宏大量的略作惩戒后就选择原谅他。 至于被“惩戒”的人。 宫九苦哈哈的被一竹筒的筷子定住四肢,整个人成大字形被约束在正对面的墙上。 那里本来有一帘兰花的丹青,是欧纯子的墨宝。 欧纯子大师在书画界地位崇高,几百年来奠定的宗师地位,致使宫九刚进入这间雅间的时候还曾大谈他作品的风格灵气。 如今他正在和自己喜欢的大师的墨宝重叠到一起,想来他心中亦是欢愉的。 季闲珺心情很好的夹起一口冒着热气的菜,谈论这么久,桌面菜色再好也已经失温,但是他在教训完宫九后顺势在桌面上按了一下。 这一下,桌上盆碗碟筷都被蒙上一层适当的热度。 筷子拿在手里温度适当,菜肴送入口中正是滋味最美的阶段。 宫九眼睛瞪得极大的看着这一幕,对此季闲珺笑而不语。 在这状似悠闲的时刻,另一边儿的状况却远比宫九和季闲珺之间的气氛来的险恶。 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蝙蝠公子原随云,盗帅楚留香,四条眉毛陆小凤,他的好友西门吹雪,花满楼…… 这群人无论是拿出任何一个,整个江湖都要抖三抖,更别提这群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聚在一起,还一副绝对有所内情的神情姿态。 之前原随云答应把人找来和上官家后裔对峙,他当着陆小凤的面说的格外简单,但任谁也不会简单,可是真看到独孤一鹤出现在这里时,心怀疑虑的人总算安下心,开始有心情观察另一拨人。 和这群江湖名宿比起来,今日前来与之对峙的人名气不大,可以说在此之前籍籍无名,但她们有一个正统的身份。 大金鹏王朝的公主,郡主,也是常理中的苦主。 没有人比她们更适合出现在这里。 只是老话说的好,真相掌握在侦探的手里。 可问题是,在场两个侦探全都一脑门子官司。 楚留香和陆小凤在上官丹凤和独孤一鹤带来的几个女弟子吵起来时,就已经自觉进入围观模式,这个时候偶尔的目光接触都是心有戚戚,同命相连。 女人撕逼,男人真是不敢看,即使那几个女人长的再美。 陆小凤怼怼身旁的花满楼,一身锦衣玉带的翩翩佳公子无声转过头做出倾听的姿态。 “你说他们还要吵多久。” 花满楼矜持一笑,没有答话。 陆小凤见怪不怪的扭头,隔着几步远冲楚留香招招手。 楚留香闻讯赶过来,陆小凤劈头盖脸的扔过一句。 “吵到哪里了?” 楚留香摸摸鼻子:“已经‘讨论’到长相问题了。” 他这说的实在含蓄。 其实那边已经成了“你丑憋说话!”“我胸大我先说!”“你特码闭嘴,除了一张脸你还有啥!”“我比你长的好看,不服吗?丑女!”←当然真实对话不可能这么粗鄙,都是文化人,争执起来也是细声细语的,偶尔婊一把才是刀光剑影,瞧得人倒抽凉气。 要不怎么说女人的战争呢? 撕逼起来歪头妥妥的,楚留香还记得最初的内容是讨论金鹏王朝财产的问题,其实这一点儿上独孤一鹤不占理,但架不住他弟子里面有女的,还是四个女的,胡搅蛮缠起来不遑多让。 对比起来,丹凤公主这边儿的势力就单薄了。 除了她自己需要端着架子,不能轻易露怯,上官雪儿和她心不和,外加年纪小。 小女孩或许在男人那里占便宜,但在女人眼里年纪从来不是个事。 真吵起来,说揪头发就揪头发,说挠人就挠人,那长长的指甲啊……啧啧,染的是鲜红的血哟! 就为了避免发展到这个程度,怜香惜玉的几个大男人半点儿插话不得还必须寸步不移的盯着几个人女人,生怕她们就这样打起来。 至于话题逐渐偏移方向,那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结果,毕竟一上头谁还记得自己最开始谈什么? 所以就可以见到,上官雪儿打头阵以一抗三,上官丹凤时不时卖可怜,嘴怼的马秀真哑口无言,还时不时抽冷子助自家表妹一臂之力,叼的马秀真其他三个师妹直抽抽。 可以说看完这场大戏寿命最低减少十年,顺便患上女性恐惧症。 终于,在场人中年龄最大的那个扛不住了,独孤一鹤沉稳威严的环顾她们一圈,来自师傅的视线逼得她们不得不闭嘴。 一方熄火,另一方总不能独自战斗下去。 上官丹凤整整衣冠,经历过刚刚的争吵她还能容姿勃发,美艳动人,半点儿不印象她的气色,相反激烈的讨论后两颊生起红晕,看起来愈发娇美。 “见过独孤掌门。” 柔软的身子骨像是天上的一朵青云飘落世间,行礼行的都比别人唯美,发出的声音更是好听的仿佛百灵鸟的歌喉,但又因为血脉尊贵,身上属于公主之尊的威仪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她的言行举止。 独孤一鹤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但他实际上已经五十多了,鬓角的斑白证明他没有看起来那么年轻,不过是习武之人血气旺盛,延缓了老态,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也给这位武林名宿带来不小的压力,眉宇间的疲惫深深浸染了他的气势,让他在稳重有余又有一种暮年的衰老。 “公主殿下不必多礼,您能找来,想来应该是有所求吧。” 上官丹凤直起身,坦坦荡荡的直视独孤一鹤,以凛然的姿态回应他暗藏机锋的话,她知道有人在观察自己,她不能露怯! “不是求,而是来索要大金鹏王朝的财产!” 独孤一鹤冷淡的目光停在她比许多女子都来得绝色的面容上面。 “以独孤一鹤的立场,我本该将宝藏奉还原主,但是公主殿下有复国之心吗?” 上官丹凤高高扬起头,纤细白嫩的颈项勾勒出凤凰脖颈一般的线条,看起来尤为高傲。 “当然!” 独孤一鹤冷冷一笑。 “那可就奇怪,我等三人被先皇托付遗命前往中原,费尽心机找到先前流落在外的小王子,可是小王子他不思复国!不仅是拒绝我等,甚至对我等臣子避而不见,言纵情山水,无心国事。枉顾金鹏国四下遗散的国民,枉顾上官家祖训,置皇室责任于不顾。多年以来,我早已死心,不曾想,今天却突然蹦出个女人说自己是先王后裔,来索回金鹏王朝国库财产,叱我等为贪图财富之辈,可笑,可叹,可疑也!!” 谁也不曾想到,两句话间图穷匕见,独孤掌门比看起来还要悲愤,一声声,一句句,震得旁人目瞪口呆,也压的上官丹凤做不出回避的姿态。 上官丹凤咬紧下唇,美目流转,自身旁一个个男子身上扫过,为做出姿态,她连柳余恨都没有带,可恨独孤一鹤居然不在意姿态对自己施压,更可恨的是这群人居然冷眼旁观…… 再怎么看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她索性豁出去,演技上线,倔强之中隐带委屈的道:“你凭什么怀疑我?不过区区臣子!是你们拿走金鹏王朝国库全部财产,害得我们不得不隐姓埋名,在饥寒交迫中失去荣光,也是你们贪图享乐,无思皇室,致使父王缠绵病榻,我们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区区公主之尊,还有冒充的必要吗?!” 和独孤一鹤义正言辞的质问比起来,上官丹凤强撑起公主的尊容,声声凄厉的控诉格外惊心动魄。 微红的眼眶让她看起来再美三分,能使铁人动了柔肠,就连旁边看不惯她的上官雪儿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生怕她就这样哭出来。 陆小凤终究是个怜香惜玉的,即使知道这件事里猫腻不小,还是出言附和道:“上官姑娘,上一次你招待我们的葡萄酒,似乎就是糖水调制的吧?” 上官丹凤目光微动,好似不好意思的别开头,面颊浮上两团红云。 对于变相附喝上官丹凤的陆小凤,独孤一鹤投去不冷不热的一眼。 陆小凤摊开手:“你们说的在我看来都是一面之词,谁也不好相信。” 上官雪儿气恼的叫道:“你是在怀疑我们吗?” 陆小凤摇头,正经道:“我只是弄明白这件事的真相。”说完转头询问起将大家组织到一起的原随云,“阎铁珊远走他乡,独孤掌门也来了,那么另外一个人呢?” 说好的将当年人物全部找来对峙出真相呢? 原随云表情复杂:“我也想找他过来。” 陆小凤试探的问道:“……出了意外?” 原随云:“我没找到人。” 陆小凤:“呃……” 原随云摇摇头:“我也不隐瞒各位,相信独孤掌门也能证明,除了阎铁珊以外剩下的最后一人正是霍休。” 陆小凤暗道:“果然。” 独孤一鹤颔首,证明原随云说的没错。 他们这些过去的同僚对其他人的消息有意无意都有特别留意过,别人不知道霍休天下第一首富的来源,他和阎铁珊却绝对不算在内。 原随云:“既然如此,我也要告诉各位一个怪异的消息。” 陆小凤急急道:“是什么?” 原随云:“据他失踪后最后一个看到他的人说,霍休疯了。” 疯了?! 在场中人鸦雀无声,一时谁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一个突发事件。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文中途经过好几次停更,比如猫咪发病了,比如朋友结婚,比如母上突然做生意,比如我自己又生病了,所以很多伏笔有点儿没跟上,如果大家愿意原谅我QVQ我会努力在后文里把故事写的越来越精彩,然后一个个揭开伏笔,让你们大吃一惊! 第66章 “这绝对不可能!” 出乎意料,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竟然是丹凤公主, 她仿佛不经大脑一般脱口而出的反应过于剧烈, 一些敏感的人下意识关注其她。 如果上官丹凤还够冷静, 那么她一定会忍不住懊恼自己的失态,招惹来那些自己避之不及的人物注意, 但是现在她冷静不下来,焦躁实实在在的化作冲动的行动,一个停顿的功夫, 她已经冲到原随云面前, 满脸的质疑。 上官丹凤:“他怎么可能会疯!” 原随云眯起眼睛, 一如既往心思深沉的答道:“为什么不可能?” 上官丹凤哑然:“因、因为……”对了,她眼珠一转, “霍休乃天下第一首富, 在此之前他也是绝顶的高手, 你说他疯了, 又怎知不是你找不到人的托辞?” 她反应很快,但之前异常的表现仍是被几个人收归眼底。 楚留香和陆小凤不经意的对视一眼, 无声点了下头。 盲眼的花满楼似乎不知道身旁好友的表现, 只是嘴角的笑意稍微淡了下来。 距离在场人最远, 表情也最为冷淡的西门吹雪专注的盯视手中的剑,他半点儿没发现不远处有名少女频频将目光放到他身上。 场面氛围,不论哪一个小团体都散发着诡异的味道。 直到上官丹凤怒叫出声:“你是在怀疑我吗?” 从她把矛头指向原随云借此来摆脱自己身上的嫌疑时, 她这个举动就有些不知好歹。 原随云是什么人? 嫉恶如仇,心思狡诈, 曾以一己之力祸乱江湖,搅得半个武林不得安闲,由此可见,这人虽然黑,但能力却是一等一的。 上官丹凤找谁的茬不好,去找原随云,这不是不作不死吗? 况且,整件事中,原随云其实算是置身事外的那一个,本来只是按照季闲珺的吩咐他才插手,并不对罪魁祸首以外的人有多余情绪的蝙蝠公子,偏偏躺着中枪。 即使上官丹凤花容月貌,娇嗔含怒自有韵味,原随云仍是觉得这女人有些蠢。 蠢再加上不识好歹,可不就把自己作死了吗? 只见原大公子冷冷拂袖,笑意不改,但语气犀利的像是一杆杆长矛,精准的戳中上官丹凤五脏六腑。 “不知姑娘是以何种身份质问于在下?在下虽然不才,可亦是知晓正经女子不该抛头露面,公主千金之躯不豢养在闺阁却出来在江湖走跳,是否不成体统?还是说是在下才疏学浅,不知这正是金鹏王朝的皇室风范?如果真是如此,还请殿下恕罪,一介江湖草莽想必也是不值得公主殿下在意的。” 这话别说是上官丹凤,换个人来听都是满满的挑衅。但是忽视字里行间的讽刺,某个真相突兀的呈现出来。 可以说原随云的言辞简直一针见血。 哪怕是落魄皇族,一个公主也不该这么熟悉江湖中人的把戏,从她能逼得陆小凤上蹿下跳不得不帮她办事就能看出来,这位“公主”显然够得上武林警句——“女人,老人,孩子,江湖中最不能小看的角色。” 陆小凤眼中变幻莫测,最终沉淀出一种干净的清明,他好像终于把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解决开了,又像是在叹息自己又被一个女人骗了。 花满楼心有灵犀一般歪过头。 “陆小凤。” 陆小凤一惊,这才想到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他摸摸鼻子下方,光滑的手感令他不禁叹气。 “花满楼,你说一个从见面开始就在骗人的女人,她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花满楼:“她很美吗?” 陆小凤:“很美!” 花满楼笑道:“那你一定是被骗了。” 陆小凤恍然大悟,之后又有点爽快。 被美色所迷然后被利用什么的,他早就习惯了,说是吃一堑长一智,可最后他也总会因为对美女的那一丁点儿怜惜重蹈覆辙。 这一回说白了也是这样回事,他之所以心怀犹豫,不过是上官丹凤长的太美,美得让人舍不得把那些乌糟糟的诡计算到她身上。 “说起来,她还算计过你来着,”陆小凤好奇道:“你就不生气吗?” 花满楼但笑不语,他会开口说服烦恼的好友,但不会对一位女子评头论足,十足十的君子风度,在他身上演变成仿佛春风花语一般的气质。 陆小凤见状自惭形秽的捂脸:“有些时候我真怀疑到底遇上怎样过分的事情你才会生气。” 花满楼:“这个……我也不知道。” 陆小凤抬头瞪眼,目不转睛的试图再一次捕捉刚刚在花满楼嘴角闪过的狡黠笑意。 他才不信自己这个小伙伴真如外表那般温良端方! 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打断他和友人的“嬉闹”,并把两人的注意力统统集中到上官丹凤身上。 原本该是独孤一鹤与上官丹凤互相对峙的局面,不知何时变成原随云顶替独孤掌门站在台前,他前面的丹凤公主娇躯颤抖似乎备受侮辱,又似乎是在忍耐心头的澎湃怒火。 在原随云鄙夷一般的吐出那样一段话后,上官丹凤就跟被激怒了似的。 怒指完原随云对自己的怀疑是何等不可理喻,之后又意有所指的提起诸如蝙蝠岛等黑历史,当然,用词可谓旁敲侧击,滴水不漏。 然而就算如此,她还是惹怒了原随云,最重要的还是,她没有意识到这看似有失风度的指责其实隐含着另一个含义。 她在咄咄逼人的指控完到冷静下来的这段时间,足够在场最愚笨的人回过味来。 一时之间,在她像是以往一样寻求他人“帮助”然后借势借力,将自己伪装成一位弱女子的时候,四周夹杂有多重含义的目光一下子把她弄懵了。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上官丹凤沉下心细细回顾刚刚发生的一切,乍看起来嘲讽的话语经过筛选改变重新组合…… 此人公主之尊有虚,疑似冒名顶替。 最终成形的一句话吓得她脸色苍白如纸。 鲜活娇艳的容貌仿佛褪了色一般布满惶恐,可上官丹凤还是咬紧牙关,明知道是不智的举动还是徒劳的挣扎起来。 “你凭什么这么说!” 失去平常心连音量都比之前抬高了不少,尖细的女音猛地扎入耳朵里,在场男士下意识皱起眉头。 原随云对她的垂死挣扎反应很淡,闻言也不过是云淡风轻的道:“我自有我的手段,倒是公主殿下你,你是何出身相信没有比你身旁人更清楚的了。” 原本上官丹凤还有三分侥幸,但当他提起一旁的上官雪儿时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猛地转过头,凶狠的目光吓得上官雪儿怯懦的退后,可她当时露出的表情做不得假。 那是一种恍然大悟以及庆幸和恐惧组合起来的神色。 依照她时不时对上官丹凤流露出的憎恶,她是决然不会冲她露出这种表情的。 而目前唯一会让上官雪儿神色出现这等变化,那就只有她一直担心的姐姐——上官飞燕! 至此,真相终于大白。 以这名少女失踪诱发的一系列案件,在本人根本不曾“失踪”的大前提下,全都变成了赤裸裸的阴谋。 本来她不会这么容易被识破,可是揭露真相的人选择的这个时机点非常精准,和当年知道真相的人见面本就加重她身上的怀疑。 更别说陆小凤不是傻子,她能骗过花满楼依仗的是她确信对方迷恋上自己,但是陆小凤……平心而论,对方混过的胭脂帐绝不是花满楼可比的,乍看起来多情,但谁都知道浪子的情多。 在来这里之前她就感觉到陆小凤其实已经怀疑起自己,所以当原随云暗示过后,上官雪儿的表情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上官丹凤面如死灰,真正意义上的面如死灰,从死去的公主脸上剥下来的皮做成的人皮面具,若不经过仔细保养很快就会坏死,然后暴露出真容的上官飞燕是比丹凤公主更加美丽的女性,可是谁也不会觉得她美。 即使再怎么角色,可心如蛇蝎那就只是空有一副皮囊的红粉骷髅。 原随云在决定看不顺眼她之后,就把一直以来写有“飞燕”二字的情报交给在场唯二会袒护她的人。 之后纸面上罄竹难书的罪行,写满上官飞燕曾借助这副皮囊做过多少恶毒的算计,杀死上官丹凤取而代之不过是这些罪行中不起眼的一小部分,真正为取乐而做下的恶事才是不忍直视的根源。 这份证据一出,现场鸦雀无声,上官飞燕仿佛呆傻了一样委顿在地上,明明在前一刻她还是公主之尊,她还是上官丹凤…… “全没了。” 她死灰的眼睛一丝光也无,低小的呢喃不曾出口就已经消失在唇齿之间。 在场人中只有“做错事”的上官雪儿惶恐莫名,从之前的表现看来她和自己的姐姐关系非常好,但刚刚由“上官丹凤”看过来的那一眼却切实吓到了上官雪儿,以至于她现在都不敢靠近上官飞燕。 属于金鹏王朝的贵圈真乱由此仿佛告一段落,但是即使没有关心霍休的上官飞燕,霍休其人在剩下的人里面影响力却绝对不低。 不管怎么说,金鹏王朝的财产有三分之一握在他手里,又是此事至关重要的当事人之一。 独孤一鹤略作沉吟便道:“老夫想知道有关霍休的近况,你说他疯了?这在老夫看来匪夷所思,可你似乎有比传言更直接的证据。” 板着脸的原随云突然笑开。 “不愧是老前辈,您说的没错,我确实有证据,不过把‘证据’交给我的人……却是另有其人!” 独孤一鹤微微惊讶的睁大眼睛,他看不出原随云的话里有一丝虚假,可在他看来原随云已经是世上少有的英年俊才,但他话里却明显的流露出他不如某人的意思,这就分外奇怪了。 成名多年,原随云都要叫他一声老前辈,独孤一鹤见多了年少天才,他们或许脾气不一,但傲气却是谁都不缺的,能让这些人心服口服的道一声服。 那个人究竟是谁啊! 然后原随云沉声接下话来,说明霍休的“近况”。 “我之所以敢说霍休疯了,是因为他就是在我手里疯的,能证实丹凤公主已然非人的证,亦是从他嘴里拷问出来。” 看到独孤一鹤皱起眉头,原随云立刻补充道:“但霍休的疯病并非我所致,而是在我接手他时,此人就已经有了神志不清的征兆。” 独孤一鹤刚想开口,上官雪儿突然出声打断。 “把霍休害成这样的是将他交给你的人吧!” 小姑娘全身上下充满了刺人的敌意,她怨怼的盯紧原随云,表现的像是为自己姐姐报仇一样尖锐。 上官雪儿身上流的血本来就该是整个事件的中心人物,但也不知是不是上官飞燕把她保护的很好,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懵懵懂懂,抓住机会便任性的发泄满腔怨气。 在场这些心机老道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上官雪儿的状态,也不知是不是年老了,独孤一鹤出言附和,阻止上官雪儿也落入和她姐姐一样的下场。 “正好我也想知道那位是谁?霍休他……是否也在这场阴谋中扮演某种角色?” 原随云理也不理上官雪儿小孩子的挑衅,她也确实才十几岁,远远称不上成年,不论平时有怎样的表现,论起心机她都和在场人拉开很大一段距离。 所以在原随云笑的时候,她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原随云赞赏道:“霍休确实如前辈所说是整个计划中的关键人物,如果我没调查错的话,正是他命令上官飞燕前往花满楼所在小楼,也正是这一系列大金鹏王事件的主使。” 他说完之后,众人表情不一。 陆小凤一脸失落,他在来此之前就已经推断出幕后之人是自己朋友,只是他仍怀抱一丝期望,然而现在这丝希望落入黑暗,连带他的神情也黯淡了。 花满楼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换来他故作轻松的耸肩。 他们两人间倒是举止亲昵,似乎完全不受原随云的话影响,但是其他人就奇怪了。 独孤一鹤嘴唇颤抖,脸色隐隐发紫,但比他动静更大的是之前沉默的一直像个影子没有存在感的上官飞燕。 “啊啊啊啊啊啊啊!!!!!!!” 极其凄厉的惨叫仿佛被不断扩大一般回响在众人耳际,上官飞燕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手指上的血色也如同被身体里某个不可名状的东西汲取掉一般蜕变成青白色,之后是血肉,最后一层薄薄的皮裹住她的骨骼,这让她看起来仿佛一具风干多年的尸体。 然而真正使人为之惊恐的还在之后,这个变成“干尸”的绝世美女即使变成骨头架子也是美人的白骨,放在有爱骨癖好的人眼里也是一具“好身体”。但骨头划开覆盖在表面的皮肤,自己走出来就彻底演变成一场惊悚片的开头。 尤其是当它笑起来,传出优美动听的声音时,楚留香的脸也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种我自己在写鬼故事的错觉。 第67章 名副其实的脱胎见骨! 在今日之前,众人从未想过可以看见这么真实的情景。 一时之间, 反应过来的当然拔剑, 没反应过来的兀自呆愣, 至于那些事不关己的人,受到前者拔剑的影响, 立时骇得退后数步,紧张警惕的盯住那具美人骨,完全就是说不出话来的状态。 “见、见鬼啦!” 与独孤一鹤一起前来的几名女弟子里面, 叶秀珠发着抖躲到大师兄背后, 她哆嗦着叫嚷出来的字句何尝不是其他人心中的想法。 孙秀青牙一咬, 拔剑站在几人前头,仅次于独孤一鹤的站位将她飒爽的侧面展现出来, 一汪秋水剑寒意乍现, 似乎随时可以给对面白骨来上一剑。 今天来到此处的人英豪大侠不在少数, 但和他们比起来, 孙秀青以一介女子之身的表现在这其中也属上乘。 换做往日,独孤一鹤定然出言赞赏, 但是此时此刻美人骨先声夺人, 哪怕是这位纵横江湖几十年的老前辈也分不出心神去留意其他人的表现, 能在这等变故面前稳住已经十分说明他的定力。 当这股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美人骨颌骨微动,空气中又是一阵甜美女音传来。 “事发突然妾身不曾梳洗打扮, 如今匆匆待客,还请诸位原谅则个。” 若是不看她白骨森然的“长相”, 光凭这一把好嗓子就能让人联想到绝色美女的身姿,然而当一具骷髅嗔怪娇怨就成了现实中的志怪故事。 没人愿意效仿以身饲魔的先人,故而在她开口之后,冷场成了必然。 可是即使所有人沉默不语,有一人却绝对不能不开口。 他也是现场唯一一个亲眼见过这具“骨头”,也是亲眼看着她化成灰的人。 将记忆中的某个片段挖出来,楚留香以往遇上的美女之中,只有一个人的死法至今令他难忘。 那就是石观音! 无论是死法,还是死因,她都莫名其妙的不像是人,所以当她以非人的姿态从回忆中走出来,楚留香在初初惊恐之后,转变成了深深的警觉。 “石观音,你居然能以这种姿态活下来!” 其他人顿时不敢置信的惊呼。 “石观音?” 只要是在武林中混的,有谁没听说过大漠女魔头的威名? 二十几年前,此女子毁人不倦,有多少绝色佳人的脸庞被毁留下一生遗憾,就有多少恋慕这些女子的江湖人愤恨难当。但是就算如此也无人可制裁此女,全因此女不仅极其貌美,也因她之武功当世只有区区几人可以制得。 因此当石观音大漠伏诛,楚留香传说再续之时,这个恐怖的女人早该是过去。 世上再不该有石观音,也再不该出现一名白骨夫人! 石观音相当满意自己的名字引起的效果,娇笑着用空荡荡的喉咙说道:“妾身已是白骨夫人,旧名还是莫要再提。”说完还娇羞的撇头,不看外貌单论姿态,在场中几位女子难以企及。 陆小凤吞口唾沫,在这等惊异时刻居然稍微走了下神。 如果这“女子”是石观音,他突然非常佩服楚留香。 能和死后还可以化身白骨夫人出来搅风搅雨的女人谈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楚留香不愧是楚留香! 在女色方面,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头一次认败,佩服之至。 花满楼不动声色的用衣袖撩了一下他的手背,提醒他认真一点儿,大敌当前下魂飞天外,容易变成被集火的那个。 当然花公子的动作优雅的紧儿,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某些需要屏蔽的内容。 凭借多年默契,陆小凤不自然的冲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有谱。 然而正当他点下第一个头的时候,石观音娇笑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自称白骨夫人的石观音拂拂额角,仿佛那里还有一条丝滑茂密的黑发,但是在她肆意散发的妖气威胁之下,谁也不敢出声提醒她。 “飞燕是个好女孩,就像是当年的无眉一样,有野心,有手段,就是缺乏一点儿运气。” 她像是叹息一样说起自己的弟子,流露出母亲一般的慈爱,不过她的表现压根瞒不过在场这群人。 他们深知这个女人是怎样对待自己的弟子的。 曲无容有更胜她的美貌,所以结局是轻纱遮面藏起毁去的容颜。 柳无眉为了防止自己被师尊加害,自行剃去眉毛,却终其一生都在受石观音影响,最后结局凄惨。 这样一个狠毒的女人即使把话说的再怎么柔情,都改不了她从未把任何人置在心上的事实。 她曾为人的时候就已经这么恶毒,那么如今已经沦为妖物的石观音,在场人没人会觉得她会说些没用的东西。 现在的噤声,是预防她突然发难的戒备。 但是接下来的发展似乎正是证明他们搞错了,石观音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抒发的随意说了些事情,可是众人刚一这么想,话锋猛然一转,石观音故作无意的说道。 “我和飞燕做了交易,就像是我收养的那些弟子一样,我说我会给她能将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容貌,性情,她就不等我提出代价就同意了。真是个孩子啊,天真,愚蠢,却非常大方。所以我开开心心的受下她的皮,她的肉,至于骨头那么丑的东西,我当然是看不上的。” “……” 随着人们为她的话语发散联想,他们的脸色一阵不好,上官雪儿眼睛瞪的极大,脸色阵阵发青,反应极大的当场呕吐出来,吐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悲哭声含在喉咙里化作哽咽。 楚留香不忍的别过头,直视这名失去人样的女子。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控制上官丹凤的?” “控制?说的真讨厌啊,”石观音像是驱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她这么丑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但就像是衣服一样,虽然款式不够时髦,但偶尔穿穿也能体会到一时的新鲜。不管怎么说,如今这个状态比较麻烦的就说失去了我自己的血肉,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外表’。” 楚留香笑道:“以夫人的眼力,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一件合心的‘衣裳’。” 石观音斜过去一眼,“这话说的中听,不愧是最会讨我喜欢的男人,可我还是不高兴,你啊,身旁总有这么多女人,还各个年轻……” 说话之间,她猛然挂起一阵妖风直奔持剑挡在众师姐妹身前的孙秀青,然后下一刻,两个人同时反应过来。 一是静默许久,以至于毫无存在的西门吹雪,出剑惊鸿胜雪,刹那间的神采迷乱众人的眼眸,而后者楚留香,不管信还是不信,他早有准备的抽出腰上折扇,扇面一张,削金断玉,气势正气凌然。 遇上这等人物还是两个,即使是石观音也不得不铩羽而归。 妖风散尽,西门吹雪挡在孙秀青前头,高大挺拔的背影带来浓浓的安全感,孙秀青不由征愣,之后听见楚留香的声音立刻反应过来,紧了紧握剑的手,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掌心已然汗湿。 石观音大笑:“又在怜香惜玉了,这可如何是好?” 楚留香朗然笑道:“夫人见多识广,想来也知道我这种人总是看不得女子难过。” 事发突然,在场人谁都没想到石观音会突然动手,等到西门吹雪和楚留香联手将妖物挡了回去,他们才惊觉背后一身冷汗,慌忙让自己进入人群中心,每个人都把武器抽出来握在手里,谨小慎微的就怕自己成了妖孽下一个动手的人选。 随着在场众人的位置改变,不知不觉间一个简单容易辨识的梯形展现出来。 前面是带头迎击石观音的楚留香和西门吹雪,紧随其后的陆小凤,独孤一鹤,花满楼则相隔略远,争取护住后排站着的所有人。 诸如孙秀青,马秀云,叶秀珠等峨嵋弟子,不用怀疑,她们只能是被护着的那个。 面对石观音这个老妖婆,即使是她们师傅也不见得有全胜的把握,另外的三英也根据武功高低排好阵容,关键时刻打算豁出去保护几个师姐妹。 上官雪儿吐到胃里只剩下清水,这时也已经被叶秀珠她们拉到最后头,防止成了牺牲品。 这些人之中,只有原随云是最怪异的,他既没有出手相助,也没有和众人联手。 一开始和楚留香结伴出行,再到现在独自屹立一旁,两方人之间的距离泾渭分明到石观音都觉得有趣的程度。 只是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不然变成妖怪之后要比为人时更加恣意的白骨夫人说不定真会逗逗这个小青年。 石观音的视线在原随云身上一闪而过,略有点儿可惜的目光他能感受到,可是和其他人或惊惧或恐慌或镇定不同,他在此之前并未见过妖怪,然而他的表现却可圈可点的很。 虽然一直不发一语,但任谁都能看出他不是惊吓的呆愣,反而是冷静的不可思议,神色的每一分变化,都像是在把眼前这具白骨当做寻常“敌人”,试图找出破绽再予以击溃! 对上这等不合常理的妖物,原随云的表现和许多“大惊失色”的人比起来,简直优秀到诡异的程度。 作为和他结伴许久的楚留香忍不住给了他一道复杂的眼神,他稳是被季闲珺带去见识过更诡异的,原随云稳,他就不怎么理解了。 然而不需要他了解,只需要看向对面的“女人”就可以了。 “复活”重生的石观音可不会放过这个害死自己的老情人。 “楚留香,你何必顾左右而言它,我出现在这里,目的可一直非常明确,为的就是你啊。” 美人白骨,石观音空洞洞的两个眼眶里猛地的亮起两团灰扑扑的雾气。 “我要扒了你的皮,吃掉你的血肉,再用你的骨头装饰我的宫室。灵魂点燃成灯火,皮脂熬成灯油,让你生生世世离不开我!” 楚留香摸摸鼻子,在众人惊悚的视线中强笑道:“夫人厚爱,在下受宠若惊之余,忍不住想要拒绝……” 石观音:“我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和生前比起来格外情绪化的白骨夫人双手指骨猛地增长,之后妖风旋转着刮向府邸四周,妖力澎湃而阴冷,一瞬间就像个罩子一样将整个珠光宝气阁收入罩内,在妖气的罩子里,头顶太阳一下子黯淡无光,更糟糕的是眼前失去了白骨夫人的影子。 不好! 楚留香刚这么想,惨叫声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样接踵而至。 所有人飞快想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团黑雾中一只森然苍白的骨爪穿透叶秀珠的小腹,生生挖出一团犹带热气的内脏,但是最凄惨的还不止如此,紧接着自黑雾中探出来的白色骷髅头一口凶狠的咬住她的脖颈,撕下一块美味的血肉吞吃下肚,牙齿上残留的肉末引起众人肠胃一阵不适。 而叶秀珠已经在看见穿过腰腹的骨爪时已经白眼一翻,晕了过去,连疼痛都唤不醒她。 “可恶!” 和叶秀珠一起长大的几人无力的发出低吼,马秀云她们期许的看向自己师傅,希望他能把人救下,可是一直以来无所不能的师傅居然也毫无动作,和她们一样眼睁睁看着叶秀珠落到妖怪手里无能为力。 一时之间,她们无助极了。 可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是她们,其他人也是一样,他们不动作,正是因为不能动! 在妖风席卷全场之后,再到叶秀珠无知无觉的落入对方手里,两者间的联系一下子让他们想到一个不好的可能。 如果这个猜想成真,那么他们可就彻底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但是随着叶秀珠落入妖怪手中,他们知道侥幸已经要不得了。 因为她放出了足够覆盖整个府邸的妖风,石观音的感知无处不在,他们根本想不出她会有怎样的手段处理掉他们这群人,所以只能搏命! 眼一沉,众人分别有了豁命的觉悟。 即使是第一次联手,但可以出手的几人无不是当世高手,虽然一开始稍有生涩,但是随着局面变得越发艰难,几人也是用尽手段的想要将妖物斩落剑下。 就在这时,战斗在前线的楚留香忍无可忍,头也不回的大喊:“原随云,你还看着做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都清清冷冷站在一旁的原随云轻轻抬头。 楚留香见他这种镇静的姿态越发肯定了什么,磨着牙道:“你有办法就快拿出来,真让这群人死在这里,别怪我照某个人告状!” 要是在平时,听见楚留香说这种小孩子一样的话,大家说不定还会给面子囧上一囧,但是现在每个人心头都燃着一团躁火,一不注意就可能炸开。 张英风扭曲着一张脸怒吼:“你们能不能看着点儿场合……”话音不等说完,他愕然的发现原随云脸色变了,好像楚留香说的话真给他带来了某种暴击效果,脸色发青并且恶狠狠的瞪着楚留香。 就好像马上会和石观音联手把他们这群人灭口似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张英风:………………卧槽! 西门吹雪趁战斗中石观音偶然暴露出的破绽挥出一剑,剑光凛然漫雪,光辉绚烂,自有镇压一众阴邪的正气,被打的一个措手不及的石观音愤恨的阴入妖雾之中,丢掉那团被剑气打散的妖力。 在这个空闲里,西门吹雪眸光微动,撇过头,沉声说道:“他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楚留香现在最大的手牌就是我可以打小报告,而你不能←_← 原随云可能有满心mmp要讲。 第68章 来不来? 几个人死死盯在原随云身上,不怪他们反应大, 实在是眼下不得不有这么一个希望。 石观音化身白骨夫人, 一身骨骼精奇, 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和西门吹雪他们对打几回,看起来像是势均力敌,实际上却碰不得对方一根毫毛。 妖怪全身妖气, 力大无穷, 但人终有气空力尽的时候, 继续这么僵持下去,心里有几分计较的人都清楚, 他们拖不得! 一来一回, 犹如猫戏老鼠一般, 石观音的娇笑声能从各处传来, 他们这些六识敏感的武林人只感到一双眼睛无处不在。 有人稍稍露出破绽,一只骨爪掏心挖肺, 狠辣异常, 当场就能被夺了性命! 正因为这种无处下手的焦灼, 楚留香才不得不求助一个根本不在现场的人。 一向潇洒自如面对诸多场景的楚香帅无奈苦笑。 “原随云,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像是石观音这种‘东西’, 我见过,不仅见过, 还看人除过!” 原随云听到这话眉头无意识动了动,其他人也跟着一阵惊奇。 苏少英一刻不敢分神的警惕着四周,这时听到世上真有“除妖人”,立马转身向他叫道:“那人又不能随叫随到,你说这话又有何用!”不甘心的咬牙切齿,这么久也不曾伏妖除魔,可见青涩如他也知道他们这群人奈何不得白骨夫人。 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大好的年华,不过是想到自己要死在这里就感到自己通体发冷,寒意涌上心头,再加上楚留香说的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压抑的恐惧一下子控制不住,竟是冲自己尊敬万分的楚香帅大叫大嚷。 独孤一鹤冷脸呵斥:“少英!” 苏少英青着脸忍下去,可由于他的失态,勉强联合起来的防御圈顿时在石观音偷袭的一爪子下出现漏洞,这回的牺牲者是大师兄张英风。 性格虽然敦厚木讷,但向来把师兄弟们当家人一样照顾的峨眉派大师兄挡在自己的几个师妹前方,瘦长的身影从未如此高大。 “滴答……”“滴答……” 孙秀青愣愣的看着从师兄土黄色衣服下渗出来的血,顺着狭长的腰线一路滚落衣摆,滴到青石板的地面,溅开一朵猩红血花。 石秀雪失声叫道:“大师兄!” “噗嗤——!” 将手骨从青年人的胸口收回来,石观音首次在战斗中显现出完整的身形,可怕的白骨骷髅裂开大嘴笑的阴森狰狞,指骨尖上的血色被她描眉一样画头骨上方,在空洞洞的眼眶上面留下一道细细红线。 “我美吗?” 再次听见石观音的声音,众人再无赏心悦目之感。 石观音可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她兀自感觉良好的摆出一个娇柔的姿势。 “年轻人就是精神,连血都这么新鲜,用作眉黛也是艳……” 话音不等落地,西门吹雪凌厉一斩再次迫得她隐入四周妖风之中。 陆小凤看的明明白白,石观音是在玩弄他们,但等她兴趣没了,他们这些人根本挡不住妖物诡奇的手段。 “原少主!” 陆小凤和楚留香出身不同,没开玩笑,这俩人虽是浪子,但有出身,陆小凤出身的东武林跟楚留香的南武林井水不犯河水,偶尔听到对方的消息也是神交而非亲自找上门去,这么多年两人不曾见上一面,有人力,有天时,更多的是地利上的短缺。 像石观音这等南武林的女魔头,陆小凤即使在她活着时候就有渊源,也不会故意插手进去,因为那是南武林的内务,合该南武林的人处置,像是同为二十年前武林中出现的白发魔女练霓裳,不也没有南武林的人身影在里面吗? 这本是江湖中约定俗成的道理,楚留香在陆小凤他们质问大金鹏王一案时沉默不语,又在石观音出现后,陆小凤坦然让位于楚留香,正是说明他们都是信守规矩的人。 可是现在不行了,再这样下去谁都活不成! 所以一直不怎么开口的陆小凤一出声,就是叫住了明显是手里有办法的原随云。 “不管原少主心中有多少不满,但我还不想死在这儿!” 他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但他神情严肃说明他不是为了所谓的面子给原随云没脸,只是事到急处不得不从权处置。 陆小凤:“我相信在座各位都是这样想的!原少主你要是有法子就拿出来,到时候成还是不成,反正没人怪你!” 马秀云含泪拥住重伤的张英风,他胸口破的一个大洞都能看到地面颜色,即使这次侥幸活下来,他可能也是活不成了。 世上活死人肉白骨的奇珍又有几个能闯入阎王殿里救人? 马秀云跪坐在地上轻声痛哭,这个伤正是张英风为救她留下的,可往日会拍着她的头叫她别哭了的人却连眼睛都张不开,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独孤一鹤憋得眼睛都红了,一刀一式,每一次出手都是绝学,可能斩断白骨夫人的手脚,她也能使用妖力重新长出来,整体仿佛一团雾气构筑成,根本没有寻常人的血肉。 独孤一鹤恨声从齿缝里逼出两个字。 “妖孽!” 这种情况下,越弱的人越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动手的目标,只为这个,花满楼已经专门守在四秀跟前。 然而这等危急时刻还有人不省心,孙少英在张英风重伤时候就傻眼了,这时候将将反应过来做出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吼。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两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血丝,整个变得狂乱异常,由此可见大师兄的濒死给他此时十分脆弱的心理再添一刀,就此疯了也不稀奇。 孙秀青发现孙少英的不对劲儿立马扑上去,但她根本压不住疯狂之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孙少英,不得不向另一边儿呆立的石秀云寻求支援。 “秀云,来帮忙!” 叶秀珠愣愣的:“啊?啊!好!” 两个练剑习武的姑娘家将将把人压制下去,现场在这短短时间里简直混乱的不成样子,石观音要是趁机偷袭,保不定会再有几个人牺牲在她手下。 楚留香见状心想必须要下狠心了。 “原随云!我知道季闲珺能处理妖怪,你不用怕他会和你我一样束手无策!” 他刚说完,就见原随云仿佛整个脸皮都被剥开一样,眼珠发红,□□裸的心事被戳穿的模样。 原来他不是不动作,而是在见过石观音的力量之后不想把季闲珺牵扯进来。 如今楚留香这么一说,可不正是把他平时在季闲珺面前摆出的争锋作态揭穿的一干二净吗? 被揭穿心思的原随云脸色难看,楚留香见他还不动手,顿时大怒:“你不来我来,告诉我怎么和季闲珺联系!” 虽然他不清楚却非常信任季闲珺有这个能力能在关键时刻出现摆平一切,纵使此时期待他本人到场有些可笑,但古时尚有诸葛亮锦囊妙计,季闲珺总不会比古人差。 他带着自和季闲珺认识以来积累出的信任感,理直气壮的朝原随云开火,换做旁人来恐怕会摸不着头脑,但原随云心明镜的知道啊。 原随云咬牙切齿,愤恨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 “我真是怕了你了!” 楚留香一看东西被他拿出来立马顺气,半点儿不在意之后会被穿小鞋什么的。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 事急从权! 独孤一鹤旁观半天,这时是终于忍不住了。 “两位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这话他问最为合适,不说别的,两个徒弟昏迷不醒,看样子不需要多久就要少一徒弟,他不急才奇怪! 原随云没理他,楚留香倒是好脾气解释道:“原随云之前不是提起过霍休的疯病吗?把霍休疯掉的事实交给原随云的,就是我们交谈中的那一个人。” 独孤一鹤神色变幻:“那个人?你说那个人真能对当下处境起到作用吗?!”他分外怀疑,别的不说,眼下可是危急关头,那人就算有办法也不可能及时赶到吧! 楚留香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下于天方夜谭,但他还是颇有自信的道:“别人我是不信,但那个人一贯……神奇?”想了半天,还是憋出个神奇的评价。 可不是神奇吗?自从认识季闲珺开始,就说这剧情哪里正常过? 但是这些可不是他们知晓的,这是天机,不可外泄。 就在此时,原随云掏出的锦囊被打开,里面的东西简直不足为外人道也,哪怕是楚留香一看也倒抽口冷气。 “这是什么!” 没等他说话,陆小凤已经皱着脸凑到前边,这群人也是不厚道的,居然把西门吹雪留出去,和花满楼打打配合,为这些人研究援军一事腾出空档。 原随云脸色臭臭的捏起一小缕头发。 楚留香帮助解释:“他心情不好,请别见怪。不过……”话锋一转,他也是无语的,“这是季闲珺的头发?” 原随云冷哼。 楚留香:“你偷的?” 原随云当即一个冷眼瞪过去。 “我会干那么没品的事吗?” 楚留香松口气。 “太好了……” 原随云:“我趁他不注意捡的。” 楚留香刚松的那口气立马吸了回去压压惊。 原随云嘴角抽搐道:“别这么看我!我偶然听他说过,据说有媒介就可以召唤他来!” 楚留香闻言突然想到当时他留给兰若寺一众女鬼的头发,他叫她们供奉那根发丝,说是已经渗入山气,祭拜它犹如祭拜此间山灵。 这样看来,这头发说不定真是宝贝! “怎么办?” 想清楚他立刻问起办法。 原随云老大不甘心的道:“烧!” 楚留香迅速掏出火折子点燃,头发每少一寸,他都心疼的眼角直抽抽。 随着头发点燃的蓝色火花一闪而逝,焚烧向上飘起的青烟居然一丝不乱直冲云霄,连妖气屏障都挡不住它。 本以为这就是灵异了,可时机简直绝妙。 西门吹雪那边儿独自抵挡半天,终于掉了链子,石观音最想挖的果然还是楚留香的心,所以一有空隙直奔他而去。 正当情况紧急,她突入阵列内腹的刹那,飘荡的青烟由那么细细一缕凭空炸开极裂风暴,以那点火光为中心,一尊巨大的人影凭空显现! 头戴冠冕,背有赤龙虚影,如玉面容有珠帘垂目,以示帝君威严不容冒犯,玄色衮服逶迤在如同玉座一样的高阶上,墨色长发则顺流之下,正正好搭在一把剑上。 那口剑先是无光,后是赤芒,之后一缕湛青凭空凝形如同实物一般被青烟描绘出的人影拿在手里。 一刹间,帝威无穷,华光无限。 看得人简直睁不开眼睛! “这、这是……!!!” 楚留香满心省略号加感叹号,当下发生的情景就连拿出头发的原随云都没有想到。 就在众人鸦雀无声只余惊愕之际,虚形睁开双眼,这一刻才是异芒连天,凤舞龙轩,除去楚留香和原随云,一众人感到可怕到恐怖的威压扫过,即使他们的身份再怎么不一般都不得不在这股压力下跪拜下去,即使是免于受此苦楚的原随云他们也乖乖的做出臣服的姿态。 与此同时,和仅仅是感受到压力的众人不同,身为妖物的石观音当场惨叫出声,被这股光芒扫到的任意一个地方都是一片堂皇,头顶封锁天光的妖气好像遇到天敌一般被驱散的干干净净,而妖气的主人才是真的惨! 石观音全身上下那几根骨头像是被虫蛀了一样缺损了好几大块,最可怕的是她居然还在消失! 以为成妖之后不需要再像活着时候那样不得不惧怕一个人,却没想过天大地大,总有几个克星存在。 可是她现在即使有了觉悟,也没人给她悔改的机会。 虚形睁眼,他就是真正的敬天宗主,不是这个世界作风稍显老实的季闲珺,而是真真正正君临一界万年拯救的大帝尊者。 帝尊座前岂容妖物放肆! 敬天宗主一个冷哼,不需要拔剑,一丛丛剑光已如梵莲争放,顷刻间将石观音扫入剑下。 正在这时,变故突发! 原随云手里烧着的那缕头发经过这几次异变已经烧的就剩最后一点儿余灰,风一吹,灰没了,敬天宗主的巨大显像顿时变得不稳,下首已经无声无息的开始慢慢消散。 可能是石观音好命,这一出梵莲花绽本就因为材料缺失有点儿后劲不足,再加上敬天宗主消失的早了那么一刻,所以她在危急时刻居然狼狈逃了! 但就算是她能逃跑,这一招的威力仍是举世难寻! 起码烟尘散去,半个珠光宝气阁被毁还是小事,真正可怕的是遗留在废墟之中的一口巨剑,足有三十多米高,光是宽就有十几米。 通体散发宝光有若琉璃,内外清净明秽,但怎么看怎么不是实物! 有这等变故,几人迟迟回过神才想起石观音,可是等他们想起去找已经找不到人了。 “她没死!” 直觉非同一般的西门吹雪肯定的说道,散发着异彩的眸子死死盯着那口一直不曾消失的巨剑,看起来非常想要亲身验证一番。 楚留香和陆小凤都没有接话,他们和独孤一鹤围在垂死的张英风身前,昏迷到现在的叶秀珠则被花满楼和石秀云帮助着止血上药,虽然她也是重伤,但是真正危险的却是随时可以下阎王殿的张英风! 马秀云哭的眼眶通红,有那么一瞬间她宁愿躺在这里的是她自己,这位烈性女子展现前所未有的女子柔情,可如果可以,在场众人应该谁都不想她变成这样。 独孤一鹤一刻不停的给张英风输送真气吊命,再怎么老当益壮也经受不起无时无刻的输入堪比精血的真气。 场面看得人不忍,悲伤的气氛笼罩在每个人头顶,已经没有欣喜劫后余生的余地。 楚留香叹息的撇开头,原随云更是没有反应,哪怕是陆小凤也不过是道一声节哀,眼瞅着张英风呼吸越来越弱,除了围着他的师弟师妹们,也就花满楼流露出真切的悲痛。 他们都是见惯生死之人,江湖中有哪一天是不死人的?只不过张英风人不错,如今见他死的眼前,难免生出几丝可惜来。 陆小凤不习惯的对楚留香说道:“我真不爱看这种情景。” 楚留香摇头:“这时候找大夫已经来不及了。” 原随云沉着脸一言不发。 楚留香怼怼他:“还心疼呢?” 原随云睨他一眼。 楚留香摸摸鼻子,想说什么却突然停下,一脸石观音又回来了的惊恐神情。 原随云不解其意,顺着他目光停落的方向看过去,一张脸顿时变成了哑然失语。 作者有话要说: 我嚼着吧,最后这两张懵逼脸一定比什么结尾都抓你们心,挠你们肝,但锅一定不是我的,毕竟表情不长在我脸上=V= 评论里求加更好久了,今天来一章大的! 第69章 石观音逃窜的狼狈,无论生前死后她都没这么憋屈过, 可出了珠光宝气阁, 或许真是时运不济, 正好撞上的一人却恰好白衫黑发,背上一架琴用丝绸做的琴袋系紧, 单看那料子都是不同寻常,阳光下隐隐现着流光。 白衫人听见动静后抬起头,眉头顿时扬了起来。 青天白日, 眼前突然出现一具骷髅, 胆子再大的人怕也会叫喊出声, 可这人表情不变,一派云淡风轻的把这“妖怪”无视了。 此处是珠光宝气后的小巷子, 因拐角隐蔽, 平时有人走过都能感到一阵凉意, 像是她这样刚刚重创过的妖精, 越是这等地方,越能缓口气。 石观音原本打算是将这处当个跳板, 缓过劲便施展妖怪的诡秘手段, 旁的不说, 像是她这等成妖三四年的决然没有这般手段,然而她生前一副好相貌,死后亦是有人怜惜, 死在手里的男人多了,自然比旁的妖精来的修为深厚。 因有一副蛇蝎心肠, 这个时候见着人居然也不害怕,反而笑意诡谲,在堕落成妖怪的她看来,这血食来的正是时候,天不绝她! 世间修行者自有素荤区别,像是树精姥姥以及手下一众小鬼干的事,那就是“荤”,害了人命沾着因果,修炼的再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大难临头。 白衫人活了这许多时候,还是头一次见着有妖怪对自己虎视眈眈露出这副垂涎的模样。 他看的可笑,一张英俊不凡的面孔犹带三分风流,桃花眼多情似无情,手长脚长却是玉树临风,当得一句美娇郎的赞誉。 “夫人似乎有点儿不好了。” 石观音笑的颌骨长大,声线柔情似水,没有人皮时候,光凭她练就的魅惑本身就足够玩弄那些阳气足的男人,而眼前这个虽然看不出什么来,但看模样却是好的。 她心里想着可惜了,换成别的时候自己说不住就抓回去养着,可是运气不好。 这运气不好说的自然是这个白衫人,毕竟在石观音眼里什么都没有自己重要,这毛病自打想不开是过一次后更严重了。 冲着来人招招手,石观音萎坐在墙边,居然还有胆子打打牙祭。 石观音心知自己这状况不吃个人是决然逃不了多远,可她就算忌惮珠光宝气阁里莫名出现的虚影,但也心知肚明正主不太可能来,正主既然不来,她就没有大碍。之所以不动楚留香他们那群人,说句不好听的,鬼知道他们手里还藏着什么,再来一个娘娘她可吃不消! 从不知道当鬼后还有这么多不自由,石观音本以为接受自己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然后立志做最美的骨头已经是自个要过的最大的考验了,却等发现自己压根靠近不了那些香火盛的寺院,道观方知道还有这么回事。 咬着牙,给自己寻个解闷的法子,如同上官飞燕一般的小丫头就被选了出来,共同点无一不是长的有些姿色,且野心大,和石观音比起来,这群人全是个蠢的,可蠢有蠢的玩法,好似这一回。 她虽然取了小丫头的骨头,但是还留着她的魂儿,叫她压根不知道自个换了个里子,还以为自己就是这么美,且越长越美呢! 其实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懂美容的人都知道,美人美骨,有一副好骨架才能长出一副好姿容,上官飞燕原本的骨架虽然不错,但绝没有艳冠武林的石观音长的好。等人换了一副骨头,再过个几年,上官飞燕的容貌变化越来越大,但因为是日日变化所成,大家还以为她生来就这么美,就连她自个儿也是这般觉得。 还有那些玩弄人心的手段……石观音不过露出一鳞半爪的借梦授人,她好歹是养出曲无容和柳无眉的人,□□个小丫头还是件难事? 平时用上官飞燕的眼睛看热闹,时不时给出个指点让她以为是自己这般觉得的,神不知鬼不觉,一个有自我想法又听话的傀儡就出来了。 石观音已是非人之物,就不该把她当活着时候那样揣摩,凡是死者其他情念都淡了,剩下的无不是一个两个的执念。 所以她既是石观音,又不是石观音。 没有生前的百般模样,只是更加喜怒不定。 这般变化,旁人是绝对摸不着头绪的,但不巧,眼前这个不说一清二楚,也是个行家。 本没存多少心思,不过看人身上邪氛缭绕,血孽逼身,身下的佛光隐隐有点儿压持不住,可他没存替天行道的心思出来,也就不怎么想管这个闲事,主要是自己要是在这里动了手,藏在某处寺院里的大和尚绝对饶不了他! 说来也奇怪,都是成佛的人了,为什么管他比取经路上还严? 白衫人闹不清楚,可就像是所有人都猜测的那样,他这个人可不是好惹的。 虽然不是无理搅三分,但爱憎分明有时候却比前者更为棘手。 石观音首次犯下眼瞎的毛病冲白衫人出手,当场一个佛手印打过来,差点魂飞魄散。 白衫人全身笼罩在佛光下,妖孽无处遁形,在石观音眼里有如烈日一般的佛影庞大富有压力,冲她一按就能消去半个魂儿更别提刚刚被打过一遍。 石观音差点儿骂一声该死的老天爷! 以为是好生生的血食,结果又是个惹不起的大爷,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两个来的都是虚影,还各个硬实!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这一下子小的说被消去一半修为,日后不知吃多少男人才能补回来。 白衫人根本不打算让她逃,可一到绝境,人绝处逢生的本事就冒出来。 石观音娇喝一声,铺天盖地的血污遮云蔽日,乍看起来比在笼住府邸迫得楚留香等人束手无策还声势浩大。 白衫人皱起眉头,刚想出手收了她,不曾想,此地另一尊浩然正气恰好冲撞到他的佛力,这摩擦不大,可也分避了他的心神,石观音抓准这个机会逃之夭夭,她想白衫人是绝对不会为了抓她追上来的,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交了好运,还是经验丰富,白衫人还真没追上去,他会特意走这条路的缘由就在刚刚这股神秘的力量上。 一抬头,通体金灿犹如琉璃瓦块块烧成却远比百炼钢更为威风凛凛的巨大剑身直冲云霄,虽只十几米,可在他们这些人看的却不是“实物”,而是实物背后的“虚像”。 在楚留香他们看来已经是虚物的金剑,实质却是冲霄宝光,雄威蔑视天下,正是神道帝威! 白衫人捏起下巴自言自语:“是东极清华大帝呆太闲了下界救苦救难,还是西边太极天皇有病出门晒晒剑柄……”然后就这么一时失手飞出道剑影来? 不怪他这么想,毕竟“帝威”不是寻常神仙能有的,这玩意儿放在东方天庭就是个标识,有的人里外里不出那五个,其中会耍剑的更是只有两个。 西边太极天皇大帝,手下掌管万千兵马,八大元帅,五极战神,拿出去各个赫赫有名,可想而知,统御这只兵马的太极天皇怎能不会用剑,剑,乃器之首,对上位者而言意义非凡。 至于东极清华大地,有点儿耳目的都知道这人出身元始天尊座下,当年天地大乱,洪荒破碎跟前,灵宝天尊的诛仙剑就落到他手里头,再早之前,也是一枚凶人。 前头隔着一扇墙壁,里头金剑煌煌生威。 白衫人越是受到凛然帝威压迫,越是眼也不眨的思索起来,但想来想去想不出头绪,索性抬脚转进去就近观摩。 结果他想的好,却被园子里对他莫名热情的一群凡人弄得消受不起。 睁大桃花眼,他猴机灵猴机灵的怎么不知道这些人是认错人了?扬眉一笑,却是大大方方看向他们最挂心的那个。 胸口破了洞,整个人呼吸浅的以凡人手段是怎么都救不回来的男子,再过些时候黑白无常都要来拿人了。 白衫人道:“这人快死了,可要救他,老……咳,我倒是有办法。” 听见他的话,峨眉派的人眼睛都亮了,在这人出现楚留香跟原随云脸色就有点儿变化之后,独孤一鹤留了心神,特意问问楚留香。 楚留香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不是那人,毕竟上一次联系,季闲珺可是在千里之外。可在见识过斩山龙除树精之后,却越发相信这人的“古怪”,连带着如今一根头发丝都能退敌于无形,叫他难免想到他初初给自己做出的自我介绍。 不是此间人。 楚留香脸上神情变来变去,连原随云先自己一步迎上去都顾不得,一时脑袋空空就差落地成佛了。 无论怎么说,这么荒谬的事情叫他相信也实在难了点儿,可是…… 初初一看,这回的“季闲珺”形貌都变了,因着儿他们不曾见过季闲珺别个化体,只和本尊相处过,还不知道化体之间的微妙,可是这人一出现,他就忍不住觉得这人是季闲珺。 楚留香的敏感曾被季闲珺赞过,也正是这敏感,让他敏锐的从白衫人身上察觉到一丝他也在季闲珺身上感觉到的气息。 那是不属于凡尘俗世,更高一层的超凡脱俗。 至今为止叫他有这种想法的只有季闲珺一个人。 将信将疑的,楚留香在原随云之后和白衫人搭上话,其他人见他们像是相识的样子,也跟着来说道几句,不过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就连搭话也没甚气力,独孤一鹤毕竟是一派掌门,留个心思问他,他也就好好说了,心里其实也是全然的善念。 想着,季闲珺能力这般高了,若是有能力救个人,不管怎么说都是皆大欢喜,但是心里的疑虑还是没说的。 独孤一鹤一听有办法把人救回来,什么都不顾的居然舍下掌门的面子苦苦恳求,原随云从来是季闲珺这边儿的,这个时候谨言慎行,楚留香是猜不出他是“认”出来了,还是“没认”出来,反正季闲珺很神奇就对了。 眼观鼻,鼻观心,可也正是他们,把季闲珺这个原本一文不值的名儿传了出去,他们本来就是被黑白两道绝不放过的人物,如今自然而然的,不少人的视线转移到季闲珺身上,一时间,原本平静如水的江湖都动了起来,不少人开始搅乱浑水,搞的在外走动的季闲珺化体都平白受了不少骚扰。 毕竟他从来不换一张脸,区别也唯有气质以及衣物上的变动,像是之前那个自己个自己取名的,那是一个失败的“试验”。 化体有动静,自然会传送给本体那里,然而本体此时处境并不好。 昆仑山顶,天地之威始然。 在修行之人空中,一整昆仑顶,半截不周山。 此处,正是比任何一座山巅更接近天上天之处。 踏上此地,不为凡人,凡人登顶,羽化登仙。 可季闲珺来此却不是为了成仙,他是来挨雷劈的。 一道道雷劫拍烂大地,拍碎岗岩,打在顶着护身法宝的修行人身上都能五脏俱焚,可季闲珺端正的坐在此处,眼睛一闭,已然有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落到他身上。 周围就是遍地废墟,他还觉得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距离九千九百九十九道才是天罚圆满,他正等着坐地生根,恳请天道来个网开一面。 要撕以后撕,你先给我把人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想尝试一下玩剑三,然后基友们慷慨借出了自己的号,然后我下载游戏下载了一天………… 第70章 头顶天雷轰鸣,他最近都被打习惯了, 所以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只有周遭那些顶级的昆仑山玉, 硬生生被击打成碎末,白瞎了好东西。 不过随着雷声愈发稠密, 悬挂在季闲珺腰间的一块小玉里头却有龙影若隐若现。 当日宫九交给他的那枚带有龙气的玉籽,今日一见已经大不相同。 虽是玉的材质却通体透亮,柔润的正如一块云朵摸捏成形, 里头更有淡淡云影变幻不定, 衬得那坨卧龙愈发威严不凡。龙气浩然昭昭, 在天雷的拍击下生出一丝玄紫雷电来。 大拇指磨砂着玉石表面,边缘虽圆润可并非刻意打磨去的齐整, 但不齐整也有不齐整的好, 一次次用手盘起来, 乐趣油然而生。 震耳的天雷放在修行人身上是过不去的劫, 落到季闲珺身上却简单许多。 不过借天道之力压制系统却不是他第一个想出来的招式,原因还要牵扯到他座下某个人的来历。 开天辟地之时, 盘古大神挥斧斩尽三千混沌妖魔, 妖魔亡故, 道行成元始玉牒,后归圣人所持,身量则由混沌孕养, 直到洪荒破碎,吞噬崩解出的无数碎片, 重组成了三千大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小世界。 正所谓,一花一叶一世界,一砂一海一禅音。 佛道高人透过冥冥中的禅念点醒这许多人,逐渐的,此世之外仍有他界就成了心照不宣的常识。 在他那个世界,更有七重界的分别,在上古那些高人看来,是化作这个“界”的混沌妖魔尸体运气好,裹挟的混沌碎片大了些,方孕养出此方世界奇异的天道法则。 所以他们那一世界的先人在得知界外界之时,压根不觉得稀奇,反而颇有探索精神的寻找起通往其他世界的法门。 日积月累的,法子还真被弄出来了,各种各样,但无疑都需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那些时候,季闲珺在玉座上呆久了,也有生出去别个世界走走的心思,可他既然身为一界之主,轻易任性不得,他转念想着法子,却没想到“契机”自己送上门来。 那可是他这几千年来第一次被打上门来找茬,还是个“凡人”。 作为执掌这个境界规则的主人,季闲珺一眼看出这个凡人身上有不对劲儿的地方,至于对方的叫嚣,他是半点儿不在意。 想把自己拉下去的人早些时候是不少,可现在无论是龙是虎,具在他面前盘着趴着,如今好不容易来这一个,他还真有点儿稀罕。 他那时候想的,估计也是别人想的,所以才把这么个人“送”上门来。 反正季闲珺是绝对不信自己手下那些个人,会真打不过这个初出茅庐不过两百多年的小子。 不过是想送上门来给自己找个乐子,这样一想,他就有点舍不得下手了。 要是打怕了咋整?这几年来,连其他几个“同辈”的都约定好了一样,连光明正大的商谈都开始排挤起自己了,等他懒洋洋回过神来,该给敬天始境分配的利益以及分配好了,一丝不差不说,这几个家伙回头还会专门给自己送点儿什么,具是难得的好物。 这样一来,他轻松也确实轻松了,可无聊也是真个无聊。 下属们定然是知道他的心思了,敬天始境不比别个“皇朝”,本质随时朝堂,但到底是修行门派,哪怕统御整个境界也有许多俗世不可参考的惯例。 因此,当一个把“我命由我不由天”挂在嘴边的小子出现时,他成了这帮“老前辈”眼里的乐子就是妥妥的了。 估计那个人在被打之后还懵呢。 不是说好的天下无敌了吗? 季闲珺对此的反应是,傻孩子,那是全天下都为了本尊开心哄你呢! 然后按照惯例,这人被收下了,紧接着就在之前的“手下败将”跟前感受到了来自前辈“如沐春风”般的宠爱。 被好好修理一顿的那小子再送上来之后,看起来没之前那么桀骜不驯了,但骨子里的傲没变,仰着脖子说他早晚会打败他,接替他这个位子。 季闲珺宽宏大量的表示,好啊,你行你来,十分没良心的不去提醒他,这么干之后回头又会被一顿好走。 但经过这件事,他倒是意外弄明白这小子的金手指是怎么个回事。 也是个系统。 还拥有随意穿界之能。 老早想见识一下外界景象的季闲珺,在看敬天始境离了自个也能安安稳稳运持个几百年后,和找上门来的系统310一拍即合,瞬间玉座上就没人了。 反正都是修行人,一闭关几百年就过去了,日子过的慢,尤其是一万年的治世,稳定已经安在骨子里,不到季闲珺想它乱了的时候,它就绝对乱不起来。 不到换血的时候,下面人也会干的很安稳,不会平白给自己找事做。 说了这许多,提到的重点就是,系统的能力有一部分是季闲珺参不透的,但走过这许多世界,能摸清的也都摸清了。 像是这天雷,就能在一定程度上让系统死机。 如此长的时间没听见系统蹦出来要他攻略谁谁谁,正是因为他本体自打离开兰若寺就一直在这边儿挨雷劈,底下行事的全是一群化体。 这种情况下还能不能找到“本人”,那就要各凭本事了。 为了干一件事,不得不这样做,季闲珺也并非没有准备,这阳神修为上,他自问比不上隔壁家主角,但做些小事还是成的。 他落下的布置不算多,却不知有人主动撞上去。 宫九四肢成大字被钉在兰花图旁边,几只寻常可见的筷子,他自问是决计不会看得上这等玩意儿的,但偏偏落到季闲珺手里就成了神兵利器,他躲不开,还被打中成了这副狼狈模样。 他有心试探季闲珺对自己的态度,不管是不是卫道士,但见着天下太平的,对他这种有意谋朝篡位的人总是不满,哪怕季闲珺说了会在关键时刻助他一把,他自己还是担心的。 这一担心,难免做些出格的事儿。 小老头吴明作为他师傅就曾为这毛病训斥过他,可宫九改不了,多疑,肆意,纵使天资绝世也改不了他不适合为皇,要他登临大宝,那天底下百姓最少死一半有余。 他心里其实是知道的,自己想要这皇位也不是多么正大光明的理由,他也知道季闲珺是知道的,但即使如此他还说自己会助他,他心里顿时慌了。 看起来冷静,其实一点儿也不冷静。 没办法相信,这感觉有点“久旱逢甘露”,但想想,还是不太合适,总归就像是幸福来的太突然,他自己先承受不住了。 自从娘死后,可没有人再不分好赖的支持过他,何况季闲珺又是那么仙儿的一个人。 难道自己其实是看错了,这人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正”? 宫九这一思考,整个思绪就开始控制不住的泛起波浪,尤其是季闲珺不言不语的吃菜,看起来气定神闲的,像是普天下什么事都乱不到他。 心里虽然嫉妒,但还是要承认,自己有那么一刻非常憧憬。 曾经也想过自己未来要长成这样,可偏偏不成,长不成了,不认命,但到底归不了位,如今再看到一个和理想中自个儿一模一样的人,心更是淡定不下来,每每遇上都要生波生涩。 理由摆在面前,现成的,他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样正在作病,可就是止不住。 宫九想,即使季闲珺再无所不知,怕也是不知道自己这么个心思的。 一瞬间的憧憬演变成嫉妒,嫉妒变成嫉恨之前转为征服欲,可再想把他纳到摩下,终归还是羡慕的。 “你怎么回事?” 宫九听见季闲珺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叹起气来。 季闲珺放下竹箸,小东西轻便好用,使用时夹杂淡淡竹子香气,比别个酒楼预备的东西都要好,虽不镶金萃玉,但好在别致可心,由此可见,宫九选了这处地方,到底用了多少心,这么喜怒不定的一个人…… “九鼎所在我已经知晓,可我的目的不仅于此,既然所作所为稍有重合,略一帮你也不算麻烦事。” 宫九闻言,沙哑着嗓子道:“你不在意黎民社稷吗?” 季闲珺:“与我何干?况且……”目光平淡的转到他身上,看的宫九浑身不自在才收起来,“你背后的人在乎过吗?” 宫九脱口而出:“你都知道了?” 季闲珺对上他睁大的眼睛,给面子的扯扯嘴角,他最不耐这个。 “我不仅知道,知道的还比你想象的多,我情报来源一向复杂,只不过是懒得理会。” 左右不是朕的江山。 宫九还在追问:“你就这个反应?” 季闲珺诧异道:“你都要谋朝篡位了,还管我一介闲人怎么想?” 宫九这个时候倒是老实了,摇摇头:“别人我不会管,但你,我觉得纵使有千军万马站在你对面,败北也是自这一刻开始的。与你为敌并不明智。” 季闲珺:“我说你是聪明人确实没说错,但人还是傻了点儿。” 宫九一怔。 季闲珺意有所指道:“你要这个天下有何用?” 宫九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季闲珺已经开口道:“你若能杀尽天下我或许还能高看你一眼,可你会做的那些,在我看来小家小气的紧儿。” 宫九沉默下来,他不傻,对方话里头的意思深不可测,杀尽天下四字一出,他本能感应到一股剥夺自己全部精神的杀意,这意志太过强烈,以至于他回过神来都已经紧张的虚脱了。 季闲珺这次不再看他,把话题转移回去。 “动摇九鼎,不禁国家会动摇,最重要的是,九鼎镇守九州,九州素有中州,中原的别名,如今这一动,镇压多年的邪魔妖崇就要都跑出来了。到时再赶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说不定这一整个皇朝就要崩了。” 说到这里他竟然还笑了一下。 “天灾人祸,如此齐全,这次坐在上头那位皇上,可见是平时少做了不少操心事。” 宫九哑巴一样静了半天,这个时候忍不住道:“别把自己摘出去,这里面有一半是你的锅!” 季闲珺悠哉的为自己倒一杯茶。 “我有能力作,就有能力担,可你有吗?” 宫九一时无话可说。 他真不知道自己亲眼瞧见那副场景后会不会后悔。 季闲珺见状还幸灾乐祸呢。 “没事多想想,那个脑子竟往歪路上用,果然长残了吧。” 脑残·宫九无言以对。 结果等他回头想明白,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被忽悠过去了。 季闲珺压根没告诉自己,他到底为什么要和自己一样干这么招人恨的事儿,难道是真有能力担,所以口气也大? 一时之间,宫九真开始操心起自己是不是真的智商余额不足。 而他不知道季闲珺这时候正打算把他培养成正道栋梁呢! 到时,原随云统领魑魅魍魉,走出自己的画风,宫九也从原本的老路歪到别个页面上了。 他不信就这样,还不能把天道逼出来见人! 作者有话要说: 摊子铺的有点大,问题是时间发生的还都差不多,一件紧跟着一件,有点赶,我真怕自己圆的时候忘了哪一件。 明儿大圣就出来,我等着大家赏,么么哒! 第71章 石观音逃出生天,过程可谓千钧一发! 如此经历自她死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是妖身便已经是久违了的。 此次运气不好, 居然撞上上界人士被打个正着, 全身伤痕累累不说, 小命都差点儿丢掉!可好可好,运气终究不算太差。 等她后背碰上美人榻, 脸压上上好的白狐皮子,森然白骨上突然长出了血肉。 屋内古香古气,到处都是世间难寻的奇珍异宝, 若不是小了点儿, 单看精致程度可比的上皇宫大院。 在这些宝气十足的布置之中, 一位全身赤裸的绝色佳人虚虚睁开眼睛,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 她随手扯件薄纱盖在身上。 这般举动倒不是想遮掩什么, 单纯的是不乐意让来者瞧见自己的身体。 门口和她所在内室之间有一段距离, 中间的雕花隔断上垂落一层七彩珊瑚磨成的珠子, 颗颗一般大小,堪称无价之宝。 然而进门的人随意的撩起它们, 耳旁传来珠子碰撞的声音, 更是提醒了石观音。 她刚被人揍过, 两次!所以也不怎么想搭理来人。 听到脚步声来到自己跟前,看也不看。 石观音理理自己的鬓角,语气里透着倦怠道:“你今儿个怎么来了?不是忽悠南王忽悠的正好呢吗。” “比起一个尽在掌握中的废物, 倒是母亲您这是去哪里了,居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来人低下头, 眉目如画,细看可看出他与石观音长相上的几分相似,也正是这几分相似,彻彻底底改变了一个人的相貌,变得极为绝妙。 石观音不满的仰起头。 “你看起来十分有把握,那么想来也是不需要我了。” 能冲石观音叫母亲的,至今为止也只有两人,但相比起被利用,后有英年早逝的南宫灵,妙僧无花的大名显然更为响彻。 尤其是这人也该死在楚留香手下! 曼妙的眉目母子二人如出一辙,单膝跪地的无花为石观音捧起如云秀发,眼角眉梢都挂起笑意。 房间里十分安静,只余梳发的窸窣声。 根根木齿裹着包浆,被无花拿在手里将石观音的长发从上到下的打理整齐。对面云镜中,女子模样虽然模糊,却已比世间大多数女子来的好看。 风情从她身上泄露出一丝半点,都能引得男人跪在她脚下奉她为王。 关于自己老娘的魅力无花是知道的,然而正是知道才不能叫她坏事。 南王是个蠢货没错,可叶孤城不是,有石观音在,她胜极的容貌太容易被人联想到他们二人的真正身份上。 目前无花还仅仅是作为一介幕僚为南王办事,身边不太方便多出一名绝色美人。 他必须要考虑南王和南王世子的态度,据他所知,这两个可都是蠢货。 将发丝悬在脑后插好最后一个簪子,无花无视面前女子摄人的容颜,低眉顺目的说道:“母亲这次可是有什么收获?” 但是以无花的个性不可能白放着石观音这么大一个人不管,尤其是成鬼之后,无论是他还是她,性情上都发生一点儿变化,简单说生前执念的事死后愈发极端。 在这方面他比石观音还不好,虽然母子两个的执念是同一个人,可就是不好! 不想还好,一想就烦躁,最后索性放石观音出去,他相信石观音不是没有头脑的人,自己现在做的事对他们二人百利无一害,所以石观音哪怕有自己的考量也定然会助他。 五花想的其实不错,石观音哪怕出去找乐子,但具体到行动,就变成了给无花计划上打补丁。 好比这次大金鹏王宝藏,将现今江湖上活跃的那一摊人都吸引了过去,无花的那些计划因此得了不少便宜。 而且也跟母子连心似的,石观音打着把江湖人的注意力分散的注意,无花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执念更深,但还很理智。 操起生前留下的局,借蝙蝠岛之势暗中出手,将薛笑人的视线引到原随云身上,拿杀手组织当枪使,事后作为替罪羊一扔了之。 本来计划的好好,可后续接二连三发生意外。 情况这般诡异,纵使他自信周全,但为求谨慎,还是不免按兵不动。 左右他已经将首尾处理干净,楚留香他们即使追查也只会追到薛笑人身上,然后死无对证。 至于他一个“已死”之人,又有谁能怀疑的起来? 无花坚信楚留香才智再高,也一定识不破这个专门为他制定的局! 因此他半点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已经不是个秘密了,相较之下,倒是常在外面“走动”的石观音比他清醒,有意识的发现武林中人修习一些特殊的法门就能对她们这类妖物造成伤害。 像是脱胎自道家的全真教,武当派,历史悠久的少林寺,峨眉派。 一些需要阳气重的童子功,还有比较特殊的修炼手法。 这些石观音都一一记在心头,但是这一次被打的如此惨,石观音也是咽不下气的,可咽不下怎么办? 那两个“人”,她确信自己惹不起! 心里压着火,再有人不识趣的戳她痛点,也不管人家刚伺候好自己,石观音眼也不抬的一巴掌甩过去,半点儿没收力气,扇的无花脸一歪,一言不发。 “收获?”石观音拉长尾音,娇声娇气,“当然是有的……” 无花低下头,语气平稳好似一点儿没受到影响,只是不去直视石观音避免再次撩拨起她的火气。 “我看母亲精力不济,特意寻来好几个童男为您补补身体,现在就在外面,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食’用。” 石观音闻言舒展开冷下的脸孔,动作温柔的捧起无花的脸蛋。 “可怜见儿的,被打成这样……疼吗?——” 被压住的伤口一下子疼的厉害,无花面不改色道:“当然不疼,母亲慈悲。” 石观音满意的收回手,一腔怒火到现在是发泄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外面有血食,她开始好好和无花说话。 “无花,你原出身佛门,知道佛门有哪位高僧法相是……猴的吗?” 无花:“…………” 石观音:“尖嘴猴腮雷公脸,手上拄着个棍子,身上穿着金甲,头顶有长须,还有一席红色披风。” 无花:“……呃,这您是怎么联想到佛门的?” 石观音翻个白眼,摸上自己的小腹,恨恨道:“我这里可是被佛光烧的疼了呢!” 无花若有所思,回想出好几个人物,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对了。” 石观音这时突然说道:“还坐着个莲座。” 以前就没关心过佛教,这时更是想不出来还可能有谁,全指着无花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却没想到指望的儿子沉默半天没给出个答案。 石观音顿时恼了。 “要你有什么用?” 无花沉吟道:“不是我不知道,是现存的几位高僧不是在白马寺修持,就是隐居深山,少林寺空想大师早已避世,有能力修出法相的高僧……也没有那个是……猴儿的?” 难以启齿的挤出话来,他以前好歹是个和尚,还是个做的很成功的和尚,叫他说佛家的坏话实在有点难儿,猴、猴也真是……等等! 无花忽然睁大眼睛,急忙问道:“您说的猴可是毛脸雷公嘴,手上杵着一根玄金铁棒?” 石观音皱眉:“怎么?你想起是谁了?” 无花脸色煞白,他本就脸白,这下是更白了。 看他这样,石观音也急了。 “你要是知道就快说,我还等着报仇呢!” 无花皱起眉来,呐呐开口:“这位可不是佛家高僧,据唐时遗留下来的记载所讲,那是一位得道大圣,佛名,斗战胜佛,乃是西天有名之士,曾护持三藏和尚往西天取经!” 对方太过有名,石观音一时都被惊到了。 根本没往神佛方面联想的她咬紧下唇,听到无花说还感到不可思议。 “不、不可能吧!” 以她的脾气,定然是要做鬼上之鬼的,可成鬼不到俩月就让不少“前辈”好一顿教训,如今她学乖了,搞事也只在活人里面搞,这也是无花跟她瞄准上庆国龙脉的原因。 不过之前从被他们联手弄死过的妖怪嘴里听说过,以前不屑一顾的西天佛祖,天庭玉帝都是存在的,之前记载的一些传说也是真实事迹改编后流传出来的。 好比如灌江口杨二郎,人家二郎神现在还担任天庭司法天神一职,不是说香火少了,人就不存在。 初初听到这些凡人不得而知的隐秘内容时,刚成鬼的两人心惊胆战,生怕被阎罗地府的无常小鬼给收了,后来发现没人找他们两个,这才放松,开始计划着提升修为。 吃血食这种修炼方法还是他们后来从别的鬼修口里得来的,对方是个吃荤的,告诉他们的也自然是这种邪门的招数。 虽然有因果,但架不住修为蹭蹭向上窜,随着勾引后杀死的男人增多,石观音也不再是被欺压的新鬼,连带着无花也开始有一席之地。 但哪怕做鬼做的风生水起的两人也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像是天庭上有名有姓的那些大神,西方各界爱管闲事的菩萨也不少,不过他们很少出来,时间观念不一样,说不定一个眨眼人间百年转瞬。 可是石观音自己是真的运气不好,居然正撞上出门找师傅的孙悟空。 听到无花说出斗战胜佛的佛号,石观音心急道:“可那人打扮的像是个翩翩公子,还有头发!” 她说的有理有据,既然是佛,那么化身下界也该是个和尚吧,打扮成个书生公子哥是个什么鬼? 无花听到此处也有些不确定了。 “是吗?” 石观音非常肯定道:“眼泛桃花,如水流波,一看就是招人儿的!” 无花这下也不知道说什么,眨眨眼。 “可能我想错了。” 他也有着俗世观念,更被提他受到过佛家教育。 怎么想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也不会故意变成公子哥的模样下界吧? 这不乱来吗! 但是世上总有些事是乱的。 他们琢磨中的那只猴子此时正蹲在地上给某个快死的人吹一口仙气,这事他以前就干过。 乌鸡国国主当年就是被这一口清气吹活的! 孙悟空自觉太过有名,所以压根没有爆出名号,在问过这帮人想不想救地上躺着的那个后得到肯定的答复。 见他们干脆,正对他老孙的胃口,也就难得热心一回,直接用一双火眼金睛查探起这人的命数。 过来收人的白无常早被他打怕了,如今被这么一盯,顿时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得知这是个阳寿未尽,横死的,孙大圣一想,免了他去枉死城的苦。 张英风自从躺倒后只顾着有出气没进气,等被吹口气后,胸口大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好,他还征愣的倒在地上仰望天空呢,直到被他师傅气急的踹了一脚才一滚儿个的爬起来,傻傻的摸着光溜溜的胸口,呆呆的说:“我好了?” 马秀云喜极而泣,顾不得什么,扑到他身上一个劲儿点头。 独孤一鹤看起来不动声色,其实也是老眼含泪,不过他到底比此时已经欢天喜地的弟子们沉得住气,只是拍自己大徒弟的肩膀,表现的很欣慰。 叶秀珠一直没醒,可有其他师姐在,这个时候也被挪到一旁,包扎好伤口,她的伤没有张英风重,但有孙悟空顺手,这人也好了,只留下颈子上的皮肉伤。 眼瞅着悲剧变喜剧,陆小凤他们不免松口气,脸上也多出些笑模样,其中花满楼是最开心的,看峨眉派的人光顾着欣喜,冷落了救人的人,他还热心肠的帮忙招呼,感谢也十分真挚。 孙悟空自己倒是奇怪,怎么看自己的手法都不像是凡人,但是楚留香他们心里清楚,接二连三的遭遇这种以前斥之为无稽的事物,神鬼志怪变成真实,再见一个吹口气就能让人活命的人又能怎么了? 况且,他们还怀疑这人是季闲珺呢! 说季闲珺能吹口气就能让死人复生,不用说,他们是信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佩服我自己,居然能整出这么个脑洞。 第72章 虽然把人救下了,但以孙悟空爽利的性子是不会把这儿当一回事的, 相反, 成佛之后, 他曾打上天庭,逼得玉帝老儿狼狈逃窜的烈性深深压在心底, 所以他处事起来也不喜欢别人斤斤计较。 在见其他人并未对他表现出多少特殊后,孙悟空居然还很高兴,桃花眼一眯, 唇角无笑也自带三分翘的问起一旁杵着的金剑是怎么回事。 “这东西可不常见, 再过一会儿引来的人只会更多。” 孙悟空说完, 楚留香当然也深有感触。 珠光宝气阁在这附近本就名声不小,也就是周遭百姓知道这里都是武林人所以至今才无人赶来看看情况。但这也就是暂时, 他们觉得再过一阵子, 肯定会有人来, 而且还会带来麻烦。 “您说的是。” 楚留香颔首, 回头跟原随云嘀咕了几句什么,孙悟空没有特意去听, 但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现在对这两个人口中的季闲珺非常感兴趣。 等到他们两个说完, 原随云冲他点点头,转身离去处理后续,留下的陆小凤, 楚留香则开始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孙悟空。 刚刚的谈话中,原随云有叮嘱楚留香好好打探这个人的身份。 如果是季闲珺, 那最好,如果不是……皮子记得紧点儿! 楚留香有些时候都错觉这人何时多出如此娘气的习惯,像是生怕自己犯蠢带累他在季闲珺面前的形象。 可是这口气吧……香帅默默吐槽,怎么这么管家婆? 陆小凤心知楚留香和原随云之间有点秘密,难免会生出些许好奇心,但是比起这件事,反倒是眼前这个人更让他好奇。 有人说最高明的医者不过漫天神佛,活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超脱轮回。 在今日之前,他一直以为是无稽之谈,但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他有理由丢弃过去的想当然,好好和此人套套近乎。 陆小凤同楚留香一样,都是朋友满江湖的人,甚至有些时候两个人的交际面还有一部分重合,不过这是题外话,重点儿是,别看陆小凤这人年纪不小了,可论起讨人喜欢,在场人中,也就楚留香可和他一较高下。 无论是谁,都能在陆小凤身上找到一分对脾气的地方。 这点儿连孙大圣也不例外,不过孙悟空本身就是豪爽人,性情直率坦荡,用江湖话说就是侠气,重情重义。 如此一来,两个脾气差不多的人相处起来,没多久就热闹的好像多年好友。 陆小凤已经得知孙悟空的名字,虽然初初听时有点儿意外,但很快就当成重名,孙兄,孙兄的叫起来。 孙悟空也大方受了,他自认年龄上在场所有人都不大。 其他人看他眉眼弯弯,颜色好,风流相,让不知深浅的小姑娘看了,立马能将心交出去,也是不禁冒出好笑的念头来。 凑近乎差不多的陆小凤眼珠一转,趁热打铁。 “孙兄似乎知道这金剑的来头?” 孙悟空一愣,追问道:“你们不知道吗?” 难道真是太极天皇大帝出门晒剑不小心丢下个剑影? 陆小凤擦擦鼻尖上冒出的汗,之前被吓的一声不吭,现在想想还深觉丢脸,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亏,这整个天下恐怕都没人看过那般景象,金光之中威严赫赫,深刻诠释了何为九五之尊。 “我确实看见是怎么出来的,但具体这是什么……嘿嘿,我还真不知道!” 孙悟空眨眨眼,纳闷道:“我见你们看我施展手段格外镇定,我以为你们应该知晓剑影主人的来历?” “你说剑影?” 楚留香一下子捕捉到话语中的某个词儿,孙悟空听完复述不奇怪道:“这东西明显不是实体,乃是虚像,既然是虚像自然有实物,实物的影子落地还能有这般威力,那么原物定然不同凡响……话说你们真不知道吗?” 陆小凤和楚留香一齐摇头,非常老实的睁大眼睛。 “不知道!” 孙悟空语塞。 陆小凤厚脸皮蹭过去,拍拍他肩膀。 “孙兄我看你也不是凡人吧?” 孙悟空斜过去一眼。 这凡人好生自来熟。 楚留香也道:“孙兄来此既然为的是金剑,那么看来应该与我以为的人无关了。” “这话我之前就想说,”孙悟空沉吟道:“你们刚才说的季闲珺……是谁?” 陆小凤眼中神色一变,但没有开口,适时把场合交给楚留香。 楚留香感谢他的体贴,毕竟这种时候陆小凤要是抢先开口会显得没有风度,有种嘴上没有把门的的莽撞,不过这种会看眼色的能力,不愧是陆小凤。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都说灵犀一指是陆小凤独门绝技,但这灵犀心肠,在他看来才是真正独一无二。 陆小凤不知楚留香正在心里赞他,他目光灼灼此时正盯着这两个人。 今天见着的“热闹”比他这几十年来看过的都多,好奇心正蠢蠢欲动呢! 楚留香略作停顿,就坦白的说出一些季闲珺的事迹,不多不少,在恰到好处的范围,既保留下余地,也给了孙悟空面子。 孙悟空听完,表情诧异的紧儿。 “你说一缕头发丝?” 楚留香:“对。” 孙悟空:“没骗我?” 楚留香苦笑:“当然不可能。” 孙悟空:“那可就有趣了……” 细数天上神仙,有这种能力的人不少,可问题在召唤出的不仅是虚形,还有一道神念。 冠冕,帝袍,神剑。 孙悟空突然头疼道:“不行,我想不出来!” 楚留香惊讶道:“啊?” “没什么。” 孙悟空扭扭脖子:“这样吧,有机会你帮我引荐一下,说不得是哪位老朋友。” 嗯,打过的老朋友。 楚留香摸不透他的心思,没有贸然答应下来,这时陆小凤开口说道:“现在可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了吧?” 孙悟空和楚留香一转头,正对上陆小凤特意睁大的大眼睛,别说,这样看来,他眼睛好大,里面全是好奇。 被陆小凤好奇的季闲珺,在别处要遭到一样的待遇。 他自己没注意,以为化身千万,到处走动也便利,却没留意起这江湖中早已流传开他的名气。 先是有峨眉派少侠回转后为他说项,又有楚留香,这样的江湖名宿现身说法,后听说还收服了蝙蝠公子。 季闲珺在江湖中早不是刚到南海时,清清寡寡一席风的状态,走出门去,那张从来不换的脸,虽然照旧风华绝代,可不知不觉也已经形成标识一样的作用。 还有他之前一时手滑,导致全计划崩盘重组的赤龙九身。 对着大庆龙脉又吼又叫,挑衅的天下皆知,有能力的人差不多都盯上他了,消息稍微闭塞的也到处搜寻他的消息。 像是对他已经有几分怀疑的玉罗刹,在宫九走后不久就找上门来。 须知上一次刚打过一架,结果扭头发现这货躺在自己最喜欢的竹榻上,正风情万种的往自己嘴里倒酒。 美酒从银壶细口里冲出斜斜的一条,恰如银盆乍泄,波光淋漓。 季闲珺必须要承认这景象很美,换人在此旁观已可入画。 不过还是不爽! 眯起眼睛走过去,季闲珺随意的撩起散开的长发,发丝滑过指背后重新跌落肩头。 “你怎么有闲工夫来找我?” 特意寻来躲清静的地方,来了个妖孽可就不好了。 为求放松将头发散开,却不知这副模样的自己落到玉罗刹眼中也是一幅秀色可餐的美景。 他细细品味一下对自身魅力毫无自己的季闲珺,咂咂嘴,有些可以这人不是个女子,若是女子…… 倾尽天下不外如是。 如此想的他没想到自己那张脸其实更适合性转一下。 玉罗刹收起心绪,撑起身,胸口衣襟不在意的分开,露出雪白的一块胸膛。 “想你了。” “门在哪儿,自己出去。” 玉罗刹瞪眼:“这么不留情面?” 季闲珺莫名其妙:“我和你关系什么时候变好了?” 这也是他最为不解的地方。 这个世界的人都这么自来熟吗? 季闲珺出身的地方武途向来长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崇尚君子之交,平淡如水,有些时候朋友之间相隔半个甲子才会见上一面,就这已经是至交好友的待遇。个别人一别千年,回头再见仍是十分热络。 由此可见,季闲珺最初穿越时,还因为那些寿命短暂所以要频繁见面的世界少许诧异了一把。 不过有经验打底,初来驾到对于此地司空见惯的世情,他眉头都不动一下的就接受了,可别人的态度放在自己身上,还是难免……嗯,不怎么适应。 尤其是在江湖中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 上一会打架乍看起来不分胜负,实际上玉罗刹也知道自己其实是落入下风的那个。 武林中从来都是拳头硬的是老大,因此认为他有和自己平等对话的资格,所以突然亲近起来也不奇怪。 季闲珺脑子好的很,稍一思索就能想明白,不过是看他不顺眼,故意刺刺他。 玉罗刹在最初不快的挑眉之后,发现他盯着自己身下,动动身体感受下竹榻上传来的凉意,微微一笑,什么火气都没了。 “季闲珺你好东西不少啊。” 玩味的拍拍竹榻两旁扶手,开心的说道:“这个给本座如何?” 季闲珺:“不好,滚。” 玉罗刹这下是真的确定了。 他果然是在为自己占他位置感到不满。 顿时,玉罗刹开心的一点儿也不想起来,也不介意季闲珺的不客气,对有实力的对手,玉罗刹相当包容,这也是魔教中人的气度表现。 “我来这里是和你有事要说。” 季闲珺稍稍分给他一点儿注意力,目光还是集中在竹榻上。 玉罗刹道:“你和吴明老儿搅和到一起,不怕被他牵连进去?” 季闲珺:“那人儿是谁?” 玉罗刹:“……太平王世子师父。” 季闲珺:“谁。” 这次干脆连个问号都没有了。 玉罗刹也是服了,他可是调查过的,一个时辰之前,宫九才刚走! “你居然连自己身旁人是什么身份都不去查查吗?”他说起来还不敢置信呢,在玉罗刹看来,季闲珺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啊? 季闲珺终于放弃继续盯着竹榻,施施然走到一扇屏风后头更换衣物。 纱织的古松上,松针针针清晰,指肚大的松果里居然还有颜色略浅的松子歪斜生长,天空中横飞过一行大雁似乎随时可以隐没云端,松树下一石,一崖,诗句则顶替起老叟的位置,一下子就将这屏风改变的格外出尘。 玉罗刹不知是欣赏屏风上别出心裁的布置,还是观赏屏风上那道模模糊糊的人影。 半响没人说话,玉罗刹意犹未尽的道:“喂,别让本座一个人唱独角戏。” 季闲珺语气淡淡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 “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玉罗刹立马来了精神,“当然有关系!宫九是吴明老儿的徒弟,他自己又还是太平王世子。吴明口气大的很,日月为名,口大吞天,哼哼,他怎么不直接噎死?本座看他不爽很久了,何况他最近小动作频频,还跟南王那蠢货搭上线,简直是在挑战本座耐性!” 季闲珺低着头似乎在系什么东西,导致屏风后传出来的声音有些低。 “就这样?那你肚量太小了。” 玉罗刹不开心了,别人这么说他无所谓,反正眼高于顶的玉教主也看不上小人物的叽叽喳喳,但是季闲珺不一样,这人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 气着的玉罗刹一拍桌子,拍的地裂三尺。 “南王那货正为难白云城,叶孤城可是我为阿雪特意挑选的对手,以后会助他剑心更为纯粹,可是这下倒好。那老东西蛊惑南王搞什么紫禁之巅,当谁不知道他们打的哪门子主意呢?不就是逼宫篡位吗?哪里有本座的宝贝儿子重要!” “哦,还有吗?”季闲珺似乎弄好了,声音再次恢复清晰。 玉罗刹越说越来气,也不管季闲珺口气的敷衍,怒气冲冲道:“居然想利用阿雪和叶孤城决战,以此制造出宫内守卫空隙,然后打算李代桃僵,一张和当今皇上相似的脸行事还真是便宜啊!信不信本座立马划花他的脸!” 季闲珺走出来,正看到玉罗刹气的脸都红了的模样,有些意外堂堂魔教教主会有这副情态。 “说重点。”不过他还是严格要求答案要扣题。 玉罗刹不甘不愿道:“阿雪在我计划里要几年后才能和叶孤城一战,他现在……打不过。”说完还愤愤撇头。 仔细想想叶孤城确实比西门吹雪大出几岁,经验上带来的差距确实情有可原,但是…… 季闲珺无语:“你这么干,西门吹雪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大长章,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收不住笔了,咋整,太子长琴出来的话我是不是要完? 第73章 想也知道,有这么个爹, 他一定是不知道的。 对此, 季闲珺的反应只有一个。 “自作聪明。” 玉罗刹当即暴跳:“喂!” 季闲珺斜了他一眼, 颇有不咸不淡的意味。 “以为我说错了吗?剑者相较,重在气节。虽然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因你有意谋划, 并未见过面,但我敢说,同为当世有名剑客, 彼此之间必是神交已久。你如此作为, 反倒显得你多管闲事, 侮辱西门吹雪的剑心。” 玉罗刹气结,可想想自家那个执拗的儿子, 不得不承认季闲珺说的没错。 “那怎么办?” 气的翻身坐起, 玉罗刹还是不得不向季闲珺求教, 他可没忘这人在西门吹雪那里备受推崇。 季闲珺:“一个字, 放。” 玉罗刹:“说人话!” 季闲珺抽抽嘴角。 玉罗刹早就查到南王设下的计划时就已经心急如焚,至今没有杀过去还是看在本朝皇姓的份上。 罗刹牌一物点名西方魔教背后势力, 乃是魔门分支之一。玉罗刹本人也是魔门内部一派主使, 但具体是哪一门哪一派, 却没人清楚。 魔门一向和静斋打对垒,热爱掺和天下大势。 虽然后来有李氏一门坚持数百年的清缴,大唐江湖可谓历经浩劫, 但魔门根系深厚,在外人眼里已经连虎死余威在的威势都不存的魔道领袖, 即使在那场劫难中伤筋动骨,可元气仍在,只是想要再恢复昔年声势,却是万万不能了。 这种状态下他们自然和其他人结盟,做最坏的打算,留下整个门派的传承在某处风水宝地,而剩下的那些人也深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真理,不多时便纷纷隐迹。 像是如今的朱姓皇脉,他们家在几百年前传承自岭南,在岭南昔年有一世家姓宋,其中天刀宋缺名震大隋,宋氏门阀亦是令人闻风丧胆。 不过如今几百年过去,天有阴晴圆缺,再鼎盛的世家也有没落的时候,最后的后人易名改姓,却不知还有今朝造化。 魔门之中玉罗刹这一系早年和宋家有点儿渊源,这些年朝代更替间也曾互帮一把手,就算是当今圣上,其父早年化名入江湖闯荡,阴差阳错的跟玉罗刹结下盟友。 可以说先皇和玉罗刹算是朋友关系,整个大庆背后有魔门的痕迹。 也正是如此,宫九终究是太平王世子,是姓朱的,因此怀疑季闲珺是静斋中人其实是非常合理的揣测。 不过闲话暂时到这里,玉罗刹毕竟已经心急如焚,继续扯下去,他可能会暴走。 眼瞅着玉罗刹俊美的脸上情绪越来越驳杂,整体开始往暴怒上靠拢,季闲珺终于不再继续拿捏作态。 “西门吹雪又不是七岁小童,旁人这个年纪早就当父亲,你也已经做爷爷了。就你还对这么大的人管东管西,操心操的都叫人忍不住翻白眼。” 说完又苦口婆心的道:“该放手就放手,孩子不小了,你就别跟人家对着干了,继续搞小动作,小心父子反目。” 玉罗刹认真想想,抚摸自己的脸。 “我有老到被人叫爷爷的程度吗?” 季闲珺:“……喂,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听了,”玉罗刹点点头,神色恍然:“我说阿雪为什么和我不亲近呢,原来是因为我没给他找媳妇吗?说来也是,阿雪继续下去,我恐怕没有孙子了。” 季闲珺俊眉一扬,似乎想到什么,顿时语气变得不怀好意。 “像是剑客,可从来是和自己的剑相亲相爱的,你见过有多少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剑士成家立业?”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刚冒出抱孙子念头的玉罗刹顿时脸都绿了。 呼啦一下站起身,玉罗刹怒道:“他敢!” 季闲珺施施然坐下,歪身在竹榻上。 玉罗刹脸色难看道:“你是阿雪师傅吧?你就这么看着他走向不归路?” 季闲珺正满意竹榻清凉的温度,闻言头也不抬道:“你知道我教他什么吗?” 玉罗刹想了想,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想也知道,会让西门吹雪心悦诚服给束脩的师父,除了教他更会使剑以外还能有什么? 原本为阿雪过于冷清而来的玉罗刹一转眼发现罪魁祸首就在这里。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 “轰隆——” 大地震荡,长安里头的人家纷纷走出家门,惊魂未定的看向东方。 都说紫气东来,今儿那边儿却是震声连连,有点儿江湖经验的都知道那里正有两个绝世高手正在酣战。 玉罗刹满脸怒容,神色鲜明。 左眼写着,可算找着你了! 右眼一行,叫你让我断子绝孙! 不愧是西方魔教教主,连表情都比旁人来的深沉。 季闲珺喜爱的竹榻早在玉罗刹出手后被殃及成一地碎片,之后他有意引导,两人跑到院子里交手。 此时已快深秋,再过不久就是八月十五,宫九约他到这里,正是为的紫禁之巅,但是季闲珺初到此地,第一印象却是院子里的紫荆花。 也不知花匠到底使下怎样的手段把花期延续的如此长,或者是用法子催花,让它提早开放。 反正紫花簇簇,放眼望去遍是花开,一片海洋说不上,但满堂满池却是足以。 鹅卵石的小径穿插入院内各处,走进去就有扑鼻花香,出来时,不知觉连衣襟也满是香韵。 此时两人战斗,紫荆花一丛丛的卷入劲气之中,两人具是广袖长舒,对斗之时,比专门的舞蹈还要好看。 翻转腾挪,紫花纷飞,推掌旋身,有一朵落下,就有一朵被送上天去。 时间一长,两人倒不像是在打斗,反而更似在对舞。 玉罗刹这下有气也被弄的发不出火来。 察觉到他怒气稍敛,季闲珺急退一步,不以为然的扫下肩头飘落的花瓣。 玉罗刹看过去就见这风流不解花语的做派,不禁嗤笑道:“你这人还真是无趣的很。” 季闲珺叹气:“你又有话说了?” 玉罗刹:“当然有。”他身上自然也有打斗中卷进来的花瓣,不过他习以为常的从头上摘下,放在鼻翼下一嗅,看起来可是比季闲珺惜花多了。 季闲珺:“你讲讲看。” 玉罗刹微微一笑,格外不怀好意。 “你,要不要入局?” 季闲珺抬眼道:“我不已身在局中?” 玉罗刹摇头:“不不不,傻子才以为你已经入局,我看的分明,那些会搅进浑水的事儿,你可是都交给原家小子和那个楚留香去干,你自己不光是不沾手,还顺势而为,指点儿出珠光宝气阁。” 季闲珺“哦?”了下,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玉罗刹清清嗓子,周身真气平复下来,也正是说明他火气已经消了,咱们可以继续谈正题了。 “原本按照他们的思路,铁定找到薛家庄就到顶了,怎么猜测也寻不到更上边儿的事情。当然不提他们之后有什么机缘,会不会再被卷入,就说台面上那些事儿吧。都是聪明人,可关键时刻又会掉链子。” 说到这里他哧了声,目光紧紧盯在季闲珺身上。 “我最佩服你的是你先把霍休收服了,有他在手,不管谁来都没法把这局棋盘活了。” 季闲珺咳了下,“说重点吧。” 玉罗刹轻笑:“你叫他们守住珠光宝气阁,这已经是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办事不局限在薛家庄上面。平心而论,薛家庄那边的谋划比之金鹏王朝这边儿还差些,可也正是如此,进入珠光宝气阁就能得知两边的行事是多么相似!这世上可没有这般巧合的事儿,以那两个人的资质,定然能发现其中破绽……” 季闲珺做出四下看风景的模样,不承认也没附喝,任由玉罗刹说笑的开心。 玉罗刹摇摇头:“你啊!你啊!江湖何时出了你这样的人物,世人居然不知。哈,有些人老糊涂了,可就这么成了睁眼瞎也是运道不好。季闲珺,你何不就此直接入局,反正霍休如今已经成了一口刀子,无论割谁,都是利的!” 谈论到敏感话题,季闲珺放弃看花,抬眼看他。 嗯,玉罗刹比花好看。 “我若入局,那么定当是天下大变之时。” 玉罗刹抽了口凉气,眨眨眼,仔细回想江湖上朝堂上那点儿事,全都爆炸出来也不至于天下大乱,可他又不认为季闲珺是说笑的,所以他道:“有内情?” 季闲珺望天:“总之很麻烦。” 玉罗刹凑过去,悄默默道:“不能说说吗?” 季闲珺想了想,道:“先说说你都知道什么了吧?” 玉罗刹退后一步,调笑道:“诈我?” 季闲珺睨他。 有必要吗? 一看他这表情,玉罗刹面露讪讪。 好吧,不可能。 玉罗刹为防尴尬,清清嗓子道:“咳咳,这么说吧。江湖虽大,但目前为止比较值得关注的,一是金鹏王朝一事,二是原随云死而复生,南王之事隐在幕后,并未到众所周知的程度,所以先说前两者。” 季闲珺点头表示同意。 玉罗刹再道:“随着原随云现身江湖,黑白两道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平静,我作为黑道一员感触尤甚,也曾想过要不要出手招揽,但是有原家那位在,很多人其实都和我一样,想动手,但没有动手,全在冷眼旁观,静待时机。之所以你们还受到追杀,一是追杀你们的人还不够层次,二是那位没动。” 季闲珺:“哪位?” 玉罗刹:“原随云他爹,原东园。他是当世仅剩下的最后一位大宗师,任谁都要给他点儿面子。” 季闲珺:“那为何……” 不等他说完,玉罗刹早有所料的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为什么一介大宗师还能看自己的独子落到这副田地,我只想说,大宗师的脾气都很古怪,可能是在考验他,也可能是真的不上心。” 季闲珺点头表示理解,一直都是自己推衍江湖变动,如今换个角度听听玉罗刹的评价……嗯,收获不小。 玉罗刹不知所以然,以己度人的觉得季闲珺想知道的一定是自己说的这些,所以他继续道:“青衣楼听起来厉害,杀手组织也是看起来神秘,但实际上这两家全是江湖中新起之秀,创立不过二三十年。霍休自身倒是有些名气,可他得到大金鹏王财富的时候,也不过四十岁。像是真正有底蕴的势力主,不说别的,就说蝙蝠岛建立时触动多少暗中交易,凭原随云一个,再怎么天资绝世,黑道之中的水深也足以将他淹死!” 季闲珺暗自点头,一个看起来就足够点名武林中名气颇大的青衣楼是怎样的形势,而玉罗刹后面对原随云的点评,他也是赞同的。 黑道不比单个门派,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黑白之争正如正邪之分,底蕴之深不知有葬身多少天纵奇才。 在这股势力面前,原随云还不够看。 玉罗刹:“没人动他是向原东园示好,也是在向当世唯一一位大宗师致敬!笼络一位大宗师之子,想想背后的庞大利益,又有谁不会心动?” 季闲珺:“可你们就看着?” 玉罗刹笑了笑,眼里却不带丁点儿笑意。 “两个跳梁小丑,秋后蚂蚱,不看还有别的用途吗?” 这说的……霍休好歹是当世最强六人之一,但在这些有望大宗师境界的人眼里却仍是上不得台面。 季闲珺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他在意的东西极少,所以看起来云清风楚,别有一番淡泊之气。 玉罗刹本来是想吓吓他,可见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顿时撇撇嘴,感到无趣。 “我说的其实你也都知道,金鹏王朝一案和薛家庄之间有关联,但最初肯定是没有的,是有什么人故意在两头穿插,把这池水搅浑。浑水正好摸鱼,嗅觉敏锐的不难察觉到如今武林上空风雨欲来的气息。” 季闲珺垂下眼帘,“那你怎么看?” 玉罗刹冷笑:“关我何事?要不是有人算计本座儿子,本座可懒得理会这些个闲差。可是归根究底,为的还是顶上那个位子。不过有心思的人活动频繁起来,看起来就乱了。” 季闲珺:“不是说和朱家人关系不错?” 玉罗刹仿佛听到多么好笑的内容,表情夸张起来。 “朱家人自己内斗,我一个外人插手进去算怎么回事?” 季闲珺复抬眼,纤长细密的眼捷下一双黑眸沉静无光,隐藏深深的睿智。 “原因不只如此吧。” 玉罗刹笑了,表情意味深长。 “那可是宋家后代,哪怕改名,有几个宋姓供奉还是不奇怪的。” 这也就是自家内斗,换成外敌搅风搅雨,早就有人坐不住了。 所以他才嘲讽吴明,自喻天下第一,也不想想自己挡不挡得住天刀的威力! “我说的差不多了,轮到你了。” 话音落下,玉罗刹的视线和季闲珺对上,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探究。 “可要说出点儿好听的出来!” 季闲珺在弄清玉罗刹并未发现有人谋划九州气运后,就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抬起手,指指天,不负所望的道:“我之敌友,皆在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长评,求各种雷。 收益好低,收藏也不涨,我求个鱼雷,长评不过分吧?!你们看最近的大长章! 第74章 “我之敌友,皆在于此。” 此言一出, 却见玉罗刹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玉罗刹:“你居然也瞄准最上面的位子?” 季闲珺:“………………………………”沉默的时间和玉罗刹说出的字数一样长。 玉罗刹想了想, 那个位子自己都不稀罕, 想来季闲珺也是不会在意的。 “那你说的我就有点儿不明白了。” 其实明白。 “能说的再清楚点儿吗?” 可就是不想信! 说话间,玉罗刹目光灼灼。 非常想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把天道比作敌友, 心中是否有丘壑天堑,可与天地一番论道。 季闲珺既然不准备继续隐瞒,言谈间自然变得大方, 不过还是似笑非笑看眼玉罗刹, 摇摇头。 玉罗刹皱眉:“你摇什么头啊!”自己有哪里不对吗?一向自觉完美的玉大教主悄悄打量起自己来, 刚刚动手是动手,衣裳有点儿小凌乱, 但这完全无碍于自己完美无缺的形象。 季闲珺不知玉罗刹心中想法, 他想摇头也不过是想做出这个动作, 嗯, 略微有点儿无奈可能是。 毕竟这是他在此世遇上的第一个可以算是“友”的人,有些话自然而然就能变得说出口。 “再过不久, 各地便有大灾临头。南方临水, 自有大洪淋泄。北方无云, 定会大旱临头。东西两地本就苦寒,一面接轨边疆,一面土地贫瘠, 前者有外族兵祸,后者有地动山险……” “……” 换个任何人来听, 怕都会当场大骂他妖言惑众,然而玉罗刹沉默好一阵子,静静开口。 “可是属实?” 季闲珺垂下眼眸:“我无心说些谎话。” 玉罗刹沉默的没有吭声。 过去好一阵子,他方直视季闲珺:“知道原因吗?” 季闲珺:“我若说是因为我呢?” 他说完之后被已经准备迎接玉罗刹奇异的眼神,然而他却并不奇怪道:“你行事一向超然,轻易不会涉足红尘。可这件事兹事体大,尤其是你少见的表现主动,我就想此世八成和你有联系,但是不曾想到……” 季闲珺笑笑没说话,所以也没拦住玉罗刹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玉罗刹:“你是惑世妖孽吗?” 季闲珺:“……” 玉罗刹见他哑巴一样怔忪的看着自己,顿时大笑出声,全身上下透出一种痛快的清爽。 叫你一直老神在在,看起来万事不留心,年纪轻轻就弄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派头,现下你可不行了吧?终于露怯了吧?! 他好想大叫一声活该! 以上,为季闲珺友情翻译,虽然不知道玉罗刹是不是真的这样想的,但并不妨碍玉罗刹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 季闲珺见状无奈的摇摇头。 “这样就开心了?那你可真好哄!” 玉罗刹不以为意,“这是你的荣幸!” 之后两人互相看看,突然觉得对方无比顺眼。 有些人能一见如故,有些人能日久生情,有些人也能相处之后,逐渐变成挚友,但也有些人,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就差那么一个契机就能演变成莫逆之交。 现在这两个似乎就碰上这么一个契机! 心情大好的玉罗刹本身也不是多关心民生的人,前头之所以严肃不过是知晓这般乱世一出,汉家土地十不存一,可他本不是纯种汉人,碧眼双眸透露出他的异域血统,因此他认识到里面的严重性,可却不会像是别人一样指责季闲珺。 论起超脱,玉罗刹也不在话下! 玉罗刹大笑之后,轻描淡写的带过这一话题。 “有人重情重义,就有人薄情寡义。大多数人祈求天下泰平,当然也有人看着安宁不爽。所谓人势,说一千,道一万,不过人多势众,说的人多了,假话也变真理,不值一提。” 季闲珺笑笑,点道:“谬论。” 玉罗刹坦荡道:“歪理又如何,有能耐来打本座啊?” 打? 那自然是不能的。 不过两人间的气氛变好的却是事实。 玉罗刹虽然是高挑男儿,但因长相缘故,姿态若不强势,就会给人一种妖娆的印象。 正好此时院内紫花成树,三两棵的分别屹立在院内,风一吹,花脱枝头,飞的到处都是,情景十分梦幻。 在这花雨之中,季闲珺玉树临风,一身白衣却清冽如甘泉,缥缈似云雾,无浓墨淡彩之嫌,却格外素净干练,恰好的像是墨笔放下之前的那一卷白纸,瞧着就使之心喜,心悦。 玉罗刹见此,眼神微动,心道此人好模样啊! 每次见面都给他带来不同的触动,仿佛每个身份都会变幻出另外模样。 真想看看啊……玉罗刹眼里神色愈加陈凝,看清此人的真面目又会是何等风姿独秀! “轰隆——” 恰在此时,一道横雷劈落晴空。 挨家挨户的人早就习惯秋日天气的变化无常,纷纷拿起手头的东西,赶到附近人家避起将来的时雨,或者直接收工回家,左右天子脚下的人民大多是不差这一天工钱的。 季闲珺仰起头,正好对面也做出同一个动作。 玉罗刹:“没想到刚刚还晴空万里,这下子就突然要变起天来了。” 季闲珺一马当先……“走吧。” 一看他不是去西园,而是望大堂去,玉罗刹诧异道:“你去哪儿啊?” 季闲珺:“找人推迟这场决斗。” 玉罗刹:“咦?” 季闲珺含笑回头:“你不是为此来的吗?” 刚才谈论这么多,玉罗刹不愿承认自己其实……咳,其实忘了自家儿子那么一小会儿,只有一小会儿!左右不是多大的问题,要说玉罗刹有多头疼那是假话,当今能让堂堂西方魔教之主为难的只有那么几个人,所以能拿出来胡搅蛮缠已是意外之喜。 不过他还是要承认,当季闲珺这般说着,笑着,转过头时,玉罗刹下意识移开了眼睛。 他忽然想到本派弟子注定有的一劫。 ……………… ……情劫! 天空大雨倾盆,雨滴拍打着路面,蒙蒙一层细雾很快消失在密集的雨水中。空气里到处都是水汽,一些老房子更是湿潮阴冷,正是不见天日的妖物最好的出行时机以及托庇之处。 孙秀青和师兄弟们一起护送张英风回山,途中却又听说,两大剑客决战京城的传闻。 她听的挂心,却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孙秀青一向是坚韧的,但是其他知道这个师姐心思的人却不会让她这样干忍着。 尤其是不久之前她们差点儿失去自己如兄如父的大师兄,这个时候更是见不得自己的亲人伤心。 石秀云稍稍提了一下这件事,她自己也不清楚合不合适,但还是为了不让师姐难受,稍微说了几句,没想到居然会得了独孤一鹤同意。 独孤一鹤没想到这次出来差点儿失去自己大弟子,还是因为自己当年留下的旧怨。 离开珠光宝气阁时,原随云他们已经给他仔细分析过此次事件,他也从他们口中得知另一处谋算,两个案子如此相似,他活到这个岁数早已经历凭多,但乍闻此世还是不免被这鬼蜮伎俩惊出一身冷汗。 他不敢想象这事要是成功了,他该何去何从,自己弟子又该何去何从,他身为峨眉掌教,峨眉派又该何去何从! 自从西门吹雪出山以来,世人只知道万梅山庄,可这万梅山庄是怎样屹立塞北多年不倒,又是有怎样的势力在支撑着这位剑士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情的,却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早年独孤一鹤对这后起之秀好奇过,但不过稍微查探一下就被一股庞大的势力压了回来,从那以后,他就收下心思,深知西门吹雪背后之人的强大,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 因此当他想到自己要是被这重重算计加身,真的在谋划中和西门吹雪对上,自己是不是就这样被误解着含恨离开人世了? 原随云说的明白,知道在霍休的口供中,自己其实是被陷害成罪魁祸首扔到台前,然后等自己一死,霍休与伪装成上官丹凤的上官飞燕两人自然能吞并剩下的两份财产,成为普天下最富有的人。 如此一想,他不由庆幸,庆幸此事没有成功,庆幸他还好好活着,自己的徒弟也没有为了他的死和西门吹雪这样的无情剑客对上。 一片慈爱心肠在张英风奇迹似的活下来后彻底爆发,别说孙秀青只是想去看看,就说是去求亲……呃,这还是要好好想想的。 旁边的张英风被一口仙气救活,因祸得福的发现自己力气超人,以前不过因为常年练武稍微大一点儿的力道,现在居然能达到楚霸王力能扛鼎那种程度。 师兄弟几人一看他这样,原本的担心瞬间变成羡慕,只是孙少英还是萎靡不振的厉害,他在这次事件里表现太差,而且他自己也非常过意不去,哪怕大家都宽慰他,说这是人之常情,可他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见他这样,独孤一鹤干脆让孙秀青,叶秀珠,还有严人英和孙少英一起去长安,一是让后者保护前者,二是让孙少英散散心,调整好心态。 至于也想去看热闹的张英风被勒令回峨眉派,不管怎么说,先确定身体无碍再说。 一想到自己无缘得见旷世决战,张英风恹恹说道:“救我那位孙公子不知家在何处,可惜我当时正在昏迷,不然一定要谢这救命之恩。” 石秀云向来是众人中最细心的那个,听他这样嘀咕还真想起孙公子在打听完自己想听的后,跟原随云他们预定好的下一处行程。 “他说也要去京城,或许正是长安人士?” 她有这猜测原是因为孙悟空官话说的不错,可对其他人而言,此言绝对不精准! 独孤一鹤不免回想起昨日经历的那一切。 无论人白骨脱壳,自成一人,还是燃发成影,斩妖除魔。 等到最后他徒弟被一口气救起来,他已经波澜不惊,见怪不怪了。 然而人年纪大了,对一些鬼神之事还是避讳的很,也不想自己徒弟和这些什物再有牵扯。 因此楚留香和孙悟空之间说的私话被他无意中听来,心中虽然大震,但却绝没有在徒弟之间提起的念头。 快走吧,快走吧!回峨眉就闭关,到时候什么事都找不上自己! 思及此,独孤一鹤干脆将弟子们分成两队,一队和自己回峨眉,一队上长安。 然而满心期待着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书写传奇之旷古决战的峨眉派几位弟子,刚到京城却听说决斗延期。 叶秀珠当场惊叫出声。 “什么?” 被他打听的人不耐烦的挥挥手,本朝民风开放,更何况她找的人还是违法乱纪的江湖人。 “皇帝不愿意开放屋顶,咱们难道还能跑到皇上脑袋顶上动土不成?” 来到此地的两秀两英面面相觑,一时都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昨晚的我好厚的脸皮,但就算我这么厚脸皮也没几个人评论,心碎! 第75章 南王府。 正是月上中天的时段,天上圆月几近全圆,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 这本是一个好日子, 但是南王却糟心的厉害。 噼里啪啦,碎掉一地的瓷器全是贡物, 如今拿来撒气也只有皇家有这份奢侈。 无花冷眼旁观到南王气喘吁吁,扶住一旁椅子扶手开始喘息,他才上前一步, 以一位合格幕僚的身份进言。 “王爷何必如此烦恼, 小皇帝虽然不同意, 可是计划照旧进行并非难事!” 肝火正旺,刚才光顾着撒气的南王连忙问道:“何解?” 无花低眉顺目, 脸上薄薄的一层易容收敛起秒僧美色, 可一双眼眸也是当世难寻的明珠, 所以有人和这幕僚聊着聊着, 就会忍不住走神。 这双眼睛和那张平凡的脸太不配了! 南王心里头也曾扼腕过,世子更是当起他的面可惜过, 也不知他可信什么, 总之自那以后, 这幕僚再没抬起过头。 由于这属于个人小事,南王也满意幕僚这般恭敬,故而, 居然没人追究过为何南王身旁的红人为何行事那般低调。 半点儿没发现无花身上不对,还拿他当起心腹的南王心中急躁, 无花搭话不过慢一点儿,他已经把心头不满一连串的吐露出来。 “本王日盼夜盼就期待三日之后,没想到小皇帝倒是乖觉起来,你说,难道是有人背后捣鬼吗?” 不然一向对江湖事好奇的朱珵珺怎会在眼看着要同意的情况下,突然改变态度? 南王不得不多疑,此事本就风险极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今计划之中突然出现纰漏,可不就火烧眉毛,当即坐不住了! 无花看着这样的南王,眼中有轻视一闪而过,他在石观音手下做事良久,甚至一同成鬼,可和石观音比起来,南王空有尊荣,实则满腹草包。 要是全天下人都被这种酒囊饭袋统治,那还不如将朱家的龙气交出来,成全他们母子二人。 只是……想到成功之时,无花心底一沉。 自己修为进境上比不上石观音,这种时候去期待母子亲情他就是傻子。 嗯,看来要早做准备。 心中做下决定,无花就收起私心,忠实的以幕僚的身份开始帮南王分析。 如他所想,南王确实是个草包,但奈何野心不小,如今被他们母子拿捏起来正合适。 天下门派林立,可有能力“斩妖除魔”的,不巧,宋氏天刀恰恰有这个能力! 因为宋缺领悟天刀,刀式中自带天道威压,哪怕没遇上,一些小妖都恨不得躲的远远的,更别提正面对敌。 然而倒霉的是,在探清朱皇血脉之前,他们先打起大庆龙脉的主意,此时再想收手,他和他母亲是绝对不愿的。 现在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无花目光深沉的看着眼前这位南王,缓缓的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朱珵珺上朝之后,本打算前往后宫看看皇后,最近皇后给自己新添一女,虽然不是皇子,但因为是后宫里第一个公主,他还是挺期待这个孩子亲口冲他喊父皇的。 可是谁知道他刚走出去不久,他家久居宫外的叔叔南王求见,想不出来这个叔叔会为何事找自己,略作沉吟便对身旁陪侍的大太监道:“今儿天不错,秋高气爽,就去魏菊园见皇叔吧。” 大太监立马得令,命人去通知南王,自己这边儿则引着皇帝,带领一大群人入魏菊园,还事先派人驱走闲杂人等。 南王一入魏菊园,春夏交接之时盛开的魏紫姚黄零落一地,秋菊倒是美不胜收,亭亭玉立,在这各色菊花之中,一身锦衣黄袍的清俊男子坐在凉亭里,桌面摆放清茶糕点,见他过来还笑上一笑。 南王一看朱珵珺笑了,就知道自己在小皇帝这里没暴露,不然他绝不可能冲自己笑! 对自己孤家寡人的身份很有认知,但朱珵珺对自家血脉相连的亲戚还是不错的。 南王是自己父皇的兄弟,亦是自己叔父,他虽然没有像是普通人家那样站起身迎接,但还是让自己身旁得宠的大太监过去引路,以示恩宠。 不过这宠,有些人是不想要的,在他身前叩拜的南王眼里一闪即逝的不甘和愤怒,朱珵珺没有瞧见,见他行礼完就叫他过来坐。 南王擦着汗坐下,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这时两人才好好说上话。 朱珵珺端起被茶水浸的温热的茶杯,脸上惊讶不加掩饰。 “你说堂弟他想见西门吹雪?” 南王苦笑着仿佛真为儿子这副武痴的模样担心。 “是,那孽子自从拜了叶城主为师,就一点儿也不听臣的话了,现在想来,真不该如他的愿。” 朱珵珺不以为意道:“堂弟身子骨不好,习武强身本是好事,”说道这里他自己还大叹了一下,“别说是堂弟,就算是朕,对那花花江湖可也是向往的很。” 南王故作惊慌道:“陛下不可啊!” 朱珵珺摇摇头:“朕当然知道,不过叶孤城吗?听说素有剑仙之名,朕亦是闻名已久。与他齐名的西门吹雪又是何等人物,嗯,看来堂弟正是见过剑仙的风姿,才更想亲眼所见一下另外一人。” 南王目光闪烁,讪讪接话道:“或许!或许!” “呵呵,皇叔未免太小心了,”朱珵珺笑道:“须知绝世高手,好比卿本佳人,同样难得。堂弟既然得叶孤城青睐收入门下,那也是他的机缘,不必在朕这里扭捏。” 南王:“是、正是!所以、那个……”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朱珵珺,“不知可否请陛下,呃……想办法成全一下犬子心愿,犬子为此还特意将叶城主请来了。?” 朱珵珺一愣,一想到当世两大剑客共同上京之后的景象,他不免有些意动。 但是一想到最近做梦梦到的警示…… 南王见朱珵珺突然一言不发,有些犹豫的想起昨夜幕僚所说的话。 当晚,无花对南王是这样解释的。 “陛下不同意,一是紫禁城毕竟是皇城,任由江湖人出入有损皇家颜面,二是宫内多有妃子,两大剑客之战必定吸引许多江湖人士前来,到时惹出乱子,谁都负不起责任!” 南王思及此,立马说道:“陛下,可是在担心忧心叶城主与西门吹雪上京可能引起武林异动一事?” 朱珵珺意外的看了自己这个皇叔一眼,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叔不算聪明,但没想到他居然会猜中自己的想法。 既然他自己想到了,朱珵珺也不隐瞒,颔首道:“江湖人以武犯禁由来已久,若仅仅是皇宫,朕宫内供奉的大内侍卫也不是吃素的,鱼家兄弟亦是一流高手,朕怕的是京城府内,到时人员混杂,恐有不怀好意之人混入进来。” 指尖边说边敲起桌面,可见他是在思考。 而南王听到不怀好意之人时瞳孔收缩,心头一紧,努力露出笑脸。 “何至于此,京中守卫严密,又是天子脚下,谁人敢大胆犯事?” 朱珵珺一听,也对,他对自己治下的安康太平还是很有自信的,只是…… “实话说吧,皇叔,你来此不只是为了堂弟的一件小事吧?” 南王闻言苦哈哈的说道:“其实还是为犬子打听一下,为什么陛下不愿意成全叶城主和西门吹雪的决斗。”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朱珵珺浅浅吟道,然后笑了,“果然我那个堂弟是在对朕不满吧?” 南王当即跪地,连呼不敢。 朱珵珺叫他起身,让大太监再给南王换一杯热茶,等他镇定下来才道:“皇叔别在意,朕不是责怪的意思。” 恰恰相反,如果堂弟看不出自己的意图,他才应该高兴。 南王不知其意,更没懂这帝王心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无花昨晚给他灌输的法子,全力诱导朱珵珺让西门吹雪上京,但其实他心里还是更想让决斗正常进行下去。 毕竟计划自打开始就很顺利,却在关键时刻突然掉链子,他有点儿迷信的想着,既然顺利,何方一直顺利下去? 朱珵珺不懂读心术,单凭一双眼睛也看不出南王脑子里的子丑寅卯,他嫡亲兄弟不多,先皇子嗣担保,独他一个成活然后顺利继承皇位,剩下几个兄弟也多是堂兄堂弟,因此对没有威胁力的南王一家,他其实关照不少。 像是现在,他没有隐瞒的对南王解释道:“其实我也想看,两位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剑客决斗起来又会是怎样的精彩,可是就像是皇叔说的,天子脚下,朕的门面,在紫禁之巅上决斗可是在朕的头上动土,对大庆颜面不利。” “所以朕无论多么想看,也没有这么大方的道理。皇叔你回头对我那堂弟说一声,江湖人多必生事端,堂弟身为皇亲国戚,必不可学起江湖人目无王法的论调。” 南王慌忙跪地,朱珵珺使个眼色,大太监会意根本没给他膝盖接触地面的机会就给扶起来了。 “王爷可别这三跪四跪的,地寒的很,陛下说这话可正是对您老的体恤,这般多礼可就外道了!” 南王擦着汗连忙说是,压根看不出他已经胆大包天的想着偷天换日。 不过这样一来,他也弄清了为什么小皇帝突然改主意的原因,暗道果然还是要按照昨夜商量的法子来! 这样一想,南王立马改口:“陛下说的是,臣一定不让犬子胡来,但是犬子身体不好,拜下叶城主为师后更是十分仰慕,臣回头把这事一说,他定然会死心,可是也应该是不甘心的,所以臣想着,是不是可以折中一下……” 朱珵珺扬起眉梢,自家这个叔叔看从来没有急智,但现在看来可真是为那个堂弟事先演练过,他突然好奇起南王打算说什么。 “讲。” 南王顿时爽快的将无花教他的话说出来。 他说既然是陛下招人入宫,肯定没有不从的道理,但因为是私下下旨,知道的人也不多,到时在陛下面前,两位剑客不仅打不起来,还能成全犬子的心愿,陛下也能亲眼目睹两位当世剑客的风姿。 这想法可说两全其美,只要朱珵珺答应,不管西门吹雪会不会接受,他都有办法叫他来! 南王:“如此一来,没人知道他们两位已经上京,正好打消陛下您的顾虑。” 朱珵珺想想,这样一来确实办的不错,不过他还是调侃一句。 “怎么?我那个自从十岁过后就再未进宫的堂弟终于打算来见朕一面了?” 南王当然知道自己儿子为什么不来京城,那张和皇帝一模一样的脸还是这次谋反的关键呢!就连儿子体弱多病拜叶孤城为师的多病也是为此世有意伪装出来的,一传十几年,想想都为自己儿子委屈。 不过再过不久就不需要这样了,南王眼底喜悦愈发浓厚,即使低下头,大叫“臣惶恐”,但还是能从他的身形中看出他此时心中必定是极激动的。 在南王走后,朱珵珺还跟身旁得宠的大太监说呢。 “我这个皇叔啊,太宠自己儿子了。” 大太阳柔顺道:“王爷如今这般岁数也只得一个儿子,多疼些也是正常。” 朱珵珺想起皇后宫里的小女儿,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样。 他现在就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稀罕的紧儿! 南王出宫之后回到府邸,长驱直入的直接找到无花,满脸惊喜的说着事成了! 无花并不意外,但还是确认道:“说好的是那一天?” 南王展眉道:“中秋!” 无花颔首:“王爷定的日子好,因为不少人都想等着那一天确认传言真假,所以到时候,只需要做个推手,一定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南王不禁自傲道:“小皇帝信任我,可他信错了人,所以他这个皇位注定是我儿子的!” 无花恭敬道:“提前恭喜王爷心愿达成,计划圆满。” 南王大喜道:“哈哈哈,好说,好说!” 无花笑道:“也该通知世子一下了。” 南王收起笑容,但还是满脸喜色。 “对!你说的是,确实该通知他快些回来了!” 本来在皇帝拒绝提供出紫禁城时,决斗就该不了了之,然后更换地方,但是白云城身处南海,要前往长安必定早早出发赶路,所以接到消息时,叶孤城他们已经在路上。 南王把消息加急传给他们,就是想人不要半路回去,不过也正好,早前就为以防万一特意没让白云城一行人回去,现在叫人过来也不麻烦。 明天一到,人自然来了。 然而不仅来了,还带来一个让南王面色铁青的消息。 叶孤城的剑丢了! 绝世剑客,他们出名的不仅是自己,还有他们手里的剑。 一般情况下,想从任何一个剑士手里拿走剑都是极为艰难的。 因为从习剑开始,历经寒暑与剑为伴,同吃,同睡,寸步不离,到达叶孤城这等地位,剑无疑已经是第二条生命! 要让剑丢了,还是杀了叶孤城更简单。 但这件事就是这般不可思议的发生了! 长安城一处僻静的府邸里面,安静的仿佛没有侍女小厮在走动,精细华美的装修,却处处可见有钱人的低调富贵。 被南王满京城搜索的属于叶孤城的剑,却被屋主随意的挂在书房的墙壁上当起玩赏物。 这能让全江湖气疯的待遇,直到一人敲响府邸大门,才从不得而知,变成…… 两个人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啊,今年可能真犯太岁了,之前刚左肩背疼完,这将近五月月末了,右肩膀又开始疼,幸好之前的膏药还有剩! 第76章 王府今日少有的热闹起来,伺候王家几代人的老仆精神的红光满面, 不仅是出海多年的少爷归来多日, 还因为这整个江湖还有记得他家少爷的人! 季闲珺就看着这名老仆喜气洋洋的在前面领路, 一直把他领到一间书房前头,蝙蝠栏的隔窗在地上投出有福有寿的倒影, 老仆喊了一声,里面就传出王怜花的声音。 “进来。” 季闲珺面不改色的走进去,王怜花见着人后眼底笑意加深, “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这是对那老仆说的。 老仆恭恭敬敬的应声, 退下, 临走时还把门关好。 王怜花在家一向说一不二,所以这吩咐不管多么不合适, 王家的仆人也不会有半字的不是。 季闲珺走过去, 在他身旁坐下, 王怜花不紧不慢的为他倒上茶。 “我这老仆从小伺候着我长大, 我的事比谁都要关心。之前我有意退隐江湖,二十载不曾回来, 他虽然担心但不曾勉强我。如今我回来, 他高兴的很, 但这一高兴,就难免想起我的处境来。” 季闲珺没有推拒的王怜花推过来的茶杯,一盏茶碧波荡漾, 泛起热气,冲杯之后的暖水被浇到黑曜石的花口上, 白水冲过内腔,自地盘下的喷壶中吐出来,立马在茶盘下形成朦朦细雨,再经烧炉子的热碳一烘。 水汽上升,小小一壶茶盘托叶,立马变成一个芥子仙境,美不胜收。 王怜花发现季闲珺在看自己的茶盘,他得意的介绍道:“老板妙手将一块随处可见的黑曜石造出这等匠心独具的艺术品,平时用来饮茶都颇得趣味。” “朱停的手艺不赖。” 季闲珺既不说这东西好,也不说这东西差,反而赞起制作东西的人。 王怜花微微一笑,仿佛刚刚作出试探的人不是自己。 “哎,原来两位的关系竟然十分熟络,倒叫我献丑了。” 季闲珺眼露无奈:“老板妙手,妙手老板,这本就是你自己告诉我的,这个时候你又装什么傻?” 王怜花不以为意的端起茶杯呷下一口。 “知道朱停老板这个雅号的人不多,尤其是他并不喜欢这个外号,所以流传出来之后,很快就销声匿迹,所以现在知道的人也就更少了。” 季闲珺眼瞧着对面人不露声色的谈吐,知道继续这么下去就没完了,和这样有心眼的人打交道是不能拖的,越拖便越发不可收拾。 “你看起来早就在这里等我?” 王怜花不置可否道:“当然,不然我早就回去了,沈浪可还在外海岛屿上等我呢。” 季闲珺抽抽嘴角,不想承认自己想歪了,但……好吧。 “那我就直说了,你要叶孤城的剑干嘛?” 王怜花用眼神瞥他,“我也想问你,你要叶孤城的剑干嘛?” 季闲珺面带轻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我不想看到紫禁之巅!” 王怜花一下来了兴趣。 “为什么?” 季闲珺摸过手中茶盏的胎壁,团团锦绣的彩瓷是一种烧制出来的富贵,正如这人间权势,乍看起来富丽堂皇,实际上全是架在火上烤,忍不过的,家破人亡,正如那些烧毁的瓷器,忍的过的,众人争抢,可再怎么好也是被人用的,一被人用……呵,再怎么精致富贵,也架不住用的人是怎样想的。 “因为我不想让南王成事。” 王怜花眼睛睁大,季闲珺笃定的说完,就听见他大笑出声。 王怜花:“哈哈哈哈——” 季闲珺悠闲喝茶,像是把自己说的话完全不当回事。 王怜花笑得累了,声音也轻起来,季闲珺才不以为意道:“笑什么?” 王怜花边摇头边道:“我笑你坦荡,也笑你居然真能当着我的面说的这般露骨。” 季闲珺闻言,嘴角一抹弧度微弯。 “果然你也是知道的。” 趁这个功夫,王怜花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刚刚笑的喉咙干渴,现在用来润润喉。 “不说是我,这个江湖里多得是有能力左右王朝兴替的,他们对这些事敏感的就像吃饭喝水。南王想瞒过,呵,也要看看有些人同不同意。” 季闲珺闻言面显诧异。 “这么说,这江湖中卧虎藏龙的人不少啊。” “哪个江湖都不会少了隐世高人,”王怜花轻描淡写的带过这个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叶孤城的剑?” 季闲珺颔首。 王怜花:“那是因为我姓王。” 季闲珺扬起眉梢,并不掩饰自己的不解。 却见王怜花没有继续说下去,反之笑眯眯的又丢出一个问题来。 “倒是你,为什么要罗刹牌?” 季闲珺不奇怪王怜花会知道罗刹牌在自己手里,甚至他认为王怜花应该知道自己和玉罗刹已经见过面。 在此之前,自己打交道的人多数是局中人,他以局外人的身份领悟先机,但这并非长久之利,起码他知道也有其他的局外人对着这摊子烂事冷眼旁观。 眼前这个,无疑正是一位局外人。 玉罗刹勉强也算一位。 季闲珺道:“你说我为什么要罗刹牌?” 王怜花摇头:“我知道你不仅有罗刹牌,还需要峨眉倚天剑,少林易筋经,皇家帝玺,白云城叶氏祖传之物……” 他把这些说出来,其实已经是把话说开了。 季闲珺低低一叹,没引起王怜花注意的就把茶杯放下了。 “没错,我需要这些,开启宝藏的钥匙。” 王怜花轻轻一叹,刹那间图穷匕见。 “我就知道你是奔着宝藏来的。” 一时之间,书房内肃静的厉害,两股不明的威压在空气中碰撞,谁也不让谁的年岁了圆桌附近的摆设。 悬挂的笔架突然四分五裂,一支支毛笔居然像是利箭一样急射而去,擦着王怜花的脸颊穿过耳旁发丝钉入后面墙壁。 上好的墨块嗡嗡直响,然后灵异的一幕出现了,它开始由上至下的消失,消失的部分像是粉末一样融化在空气中。 先开始遭殃的是这些小东西,之后是半人高的瓷瓶,摆放着用来观赏的多宝架,悬挂的帷幕,隔断用的景致…… 一样样事物接连粉身碎骨,或“砰”的一声炸成粉碎,或静谧无声的消散无形,等到最后,就只有季闲珺和王怜花这一桌没有受到任何骚扰。 茶盘下的炭火静静烘着炉子,巴掌大的茶壶里仿佛有倒不完的茶水,一只只仿佛手臂一样伸出来的莲叶托起剩余的茶杯,雾气朦胧着依附在茶杯上面,滋润的犹如玉般光泽。 “唉——” 在这一片凌乱之中,王怜花率先叹气,收敛气势。 “我输了。” 季闲珺笑而不语。 比起自己弄的到处都是的手段,季闲珺无声无息就使事物消失来的更加诡秘惊悚。 王怜花忍不住道:“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这回轮到季闲珺打起机锋了。 “不用公孙大娘做借口了?” 提起当初和季闲珺初见时的借口,王怜花表现的落落大方。 “没办法,江湖中突然出现一个你,自然有人会给我传消息。尤其是你入江湖以来的所作所为,目标明确,目的也不难猜到。” 季闲珺:“居然是从大金鹏王哪里就注意到我了吗?” 王怜花否定道:“比那还早,应该是有人把注意打到金鹏王朝财宝上开始,监视就已经开始了。” 季闲珺:“我属于后续被卷进去的?” 王怜花:“你在说笑吗?除了你,又有谁值得我放在眼里?” 这一下,季闲珺可是从这位王公子眼里看到无匹傲气,傲骨铮铮的活似这天下有一人能与之并肩都是这天下百姓之幸。不然这一位无所不能,奇计精通的千面公子该因为无聊,给这世间留下多少难解之谜。 不过季闲珺还是道:“楚留香,陆小凤,原随云,花满楼,西门吹雪……这么多的人中龙凤你居然都看不上眼?” 王怜花自傲道:“我眼光高,只看上你了。” 季闲珺:“……我的荣幸。” 王怜花轻“哼”一声,心情不错道:“这么多年来,只有你找对路子,所以我也有意帮你一把。只是我们这些人不算一心,有人支持就有人反对,所以还要看你接下来的做法。目前为止,你做的还不错。” 季闲珺弯眸:“在此之前,你不觉得该解释什么吗?” “解释什么?”王怜花冷笑道:“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你都已经变成我们的评定对象,还是这些年来唯一的,别指望我们会放过你。” 季闲珺但笑不语,看他像是在看花儿。 王怜花不知他心中想法,话锋一转,就准备来个循循善诱。 “不过你能追查到现在这步,想来也是了解若是继承这庞大遗产,未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作为从你出世开始就在监察你的人,我给你一个忠告。此世之大,不成功便成仁。你要是有能力,不妨一网打尽!” 季闲珺讶异的看过去,只见王怜花笑得霸气侧漏。 “有能力为何不去贪?” 季闲珺心中暗叹。 搞半天在这里等我呢。 王怜花话里话外直指当年各派留下的秘籍,也正是守墓人守的那个“墓”。对方话里话外都在说,各派别见已经销声匿迹,但总有遗枝活下来,他们不见得有多么大的名气,可是谁能保证以前那些武林豪强不会给自己的后裔留一手? 这事看起来是为各派寻找最合适的继承人,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这些武林遗脉之间的博弈。 自己入了王怜花的眼,自然就有看不顺眼王怜花的人对自己大家挑剔,我若真是一个无意得知宝藏消息,为传承探寻至今的人,说不定会被王怜花暗中透露出的阴谋阳谋吓得,最不济也会寻求帮助。 然而我不是。 季闲珺不介意自己两眼一抹黑,对此事根本摸不着头脑的现状,换言之,他有自信此事之中无论有何等变故他都担得下。 自信……在有些人眼里就成了自傲。 这傲气有些时候是不讨喜的。 王怜花自己就是个自傲的人,所以不讨喜到他这里就成了无言的欣赏。 此子不错! 以王怜花出海之后又回来的年纪,他已有四十多岁,武林中虽然再没有他的传说,以至于引得老仆唉声叹气,但记得他的人无不闻风丧胆。 他这个年纪和江湖找那个的地位叫外表不过二十多岁的季闲珺一声小子不禁不失礼,隐隐还有爱护的意思。 季闲珺自己也不明白了,他长的就那么不显老吗?他看起来就那么年轻吗? 回想过去,确实有些人打听他怎么做到驻颜有术的,可他一直认为修为到一定境界就可脱胎换骨,哪里需要什么特殊手段。 但不知是为什么,同样的状况下,他就愣是比别人看起来面嫩,活似他那万年岁月都白活了。 季闲珺下意识摇摇头,感叹自己这张脸是不是应该加些皱纹,可一直盯着他的王怜花却误解了他的意思。 王怜花蹙眉道:“怎么,你不敢?” 季闲珺一愣后眨眨眼。 “倒不是。” 王怜花口气不好道:“那为什么?” 季闲珺若有所思道:“在解释之前我要先说明一点儿,金鹏王朝的财宝里有九鼎之一这个没错吧?” 王怜花点头,季闲珺不比旁人,这些需要隐藏的消息对他并不是秘密。 闻言季闲珺点点头:“我想你们是看我为九鼎行动,所以把我当成是为试炼而来的人,可实际上,我无意觊觎大唐各派留下的武学秘籍,我有……”自己的传承,结果还没说完,就闻王怜花一声冷笑。 王怜花冷然道:“你把我当傻子了吗?” 季闲珺:“……” 好吧,又一个不听人说实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求大家多多支持,好让我有给猫买药钱,一个止疼片就要十五,一盒一百五十,过几天还要带它去做肾脏检查,看有没有吃药吃的肾衰,手里头的银子是真的不够了QAQ,我不求别的,没雷的多给几个评论,有耐心的求写个长评,这样都嫌麻烦的,求点一下收藏,或者给个推荐,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第77章 事到如今,再说自己对王怜花口中所言的传承没兴趣那在任何人看来都是矫情。 季闲珺可以理解, 而且也没有解释的想法。 就像是他在某个世界里听说的, 世界观的鸿沟大过天堑, 当你已经可以开着飞船冲向宇宙,你又该怎么样让这些还乘着驮马车驾的古人们明白星空的伟大? 他出身的地方早就已经越过这个江湖口口流传下来的传说, 本土的武学更是大半凋零。 被让人视若珍宝的,自己看不上,可如何说明自己看不上也要人家愿不愿意接受啊? 王怜花或许是乐意去接受的人, 也或许是不乐意, 季闲珺无心去追究, 故而啜饮一口茶水,这话题就放下不提了。 至于他的沉默又会被人怎样误解, 听说过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句话吗? 这话最初被创造出来的原因就是臣子对君王的脑补, 后来者又给附加上别个含义。 但归根究底, 不外乎是不了解罢了。 王怜花不了解季闲珺, 很多人都不了解,但他们以己度人, 以为自己了解季闲珺是何人。 这原本不算是错, 毕竟世上所有人都不是另一个人肚子里的蛔虫, 怎能知晓他人的想法,人与人的交往从古至今都具备“揣摩”和“自以为是”的影子。 别的不可以理解,但统御国家, 听政百臣的季闲珺却比谁都要理解。 只是这样的理解带给他一个坏习惯,该说是职业病, 还是变相表明他的专业……总之他不太爱开口,开口之后说出的话也有几分捉摸不清的味道,换旁人听来,唯有模棱两可一词可道出感受。 当然,大多时候还是会产生误解。 然后这样的误解就会给他带来一些棘手的小问题,而这样的小问题也总会提醒他自己所在并非朝堂,而是本该自由自在的江湖。 像是王怜花的反应,季闲珺不被触怒,反倒有一两分的尴尬。 这也确实是个“坏毛病”。 既然不是置身朝堂,不需要接受百官叩拜,那么他坦荡起来说几句实话,也因为自己以前的表现弄的没人愿意去听了。 唉,自作自受啊。 心中摇头,面上却还是一副不露声色的淡然模样。 青壶水盏,清雾流水。 小小一盘茶景尽显新美气象。 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一会儿僵持,一会儿舒缓,一会儿激烈富有攻击性,一会儿又变成流水之色,碧波荡漾,滋味无穷。 就好像在互相勾搭,但是还是要试探试探,试探之后再拿捏一下,拿捏过后觉得这人不错,嗯,就变成可以考虑了。 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要比老实人麻烦,可偏偏聪明人向来乐此不疲。 身为当世聪明人之一的王怜花确实有几分考验的意思,可一见季闲珺波澜不惊,甚至还有“你们自己闹,我就在局外看笑话”的意思,他立时知道众人给他的评价还是低了。 类似他这般年纪的人,少有这么沉得住气的。 哎,等等,我记得好像有报告说……季闲珺年龄不似外表? 王怜花心头大惊,要真是如此,那自己选择的试探方式可就全错了。 一步错,步步皆输。 季闲珺不知道这人面色怎么突然阴沉下来,好心敲敲桌面提醒他。 “王公子,我来意昭然若揭,如今更是洽谈有一段功夫,无论你信是不信,我对秘籍没有兴趣。” 王怜花抓紧机会,仿佛为弥补自己之前的错误一针见血道:“那你要什么?”之后微微失神。 季闲珺沉下的眉目总有种融化在水韵中的淡雅,但雅致之中却又是极贵,仿佛此人生来位居人上,在这般气势中,?就连那出色至极的容貌都能被忽略不提。 可他的面目本就被人追捧好的出奇,年轻时候弄出的类似看杀卫玠等事件数不胜数。 因此两样在他人身上都分外鲜明的优点,落到他自己身上倒是成了一种需要细品的韵味。 看人先看面容,在被惊艳之后又因这气质愈发觉得悠远,之后回味一般的欣赏起五官样貌,像是品味大师手下的画作,越看越是欲罢不能,到最后已经不知是为风度气势着迷,还是为容颜面目痴心不改,只觉得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沦陷。 这等好相貌最难得之处便是并不令人感到媚俗,一般意识中的美,多数会往阴柔方面考虑,或是雌雄莫辨,或是精致无双,但如同季闲珺一般尊贵大气,却又迷惑人心的组合,则有种得天独厚只为天成的风华绝世。 言语难以形容,笔墨无法勾勒。 哪怕在见他之前,王怜花就知道季闲珺有一副好相貌,但在初见之时仍是不免失神。 即使他现在自觉已经有了不小的抵抗力,可看清季闲珺眉目中的认真,就难免想到这人流露出其他情绪时的样子。 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可惜来。 可惜此人明明可以靠脸,却又偏偏有惊世的才华。 这让其他人可怎么活儿呦! 王怜花也曾自喻天下无双,尤其是姿容上的上心,他不比一些大家小姐要少,可是和季闲珺一旦对比,即使骄傲如他,也难免生出自惭形秽的心情。 啧啧,把这样一个大杀器勾搭回去,那些人别是会追悔莫及。 季闲珺不知眼前这人一面正经,一面在心底幸灾乐祸,略作考虑就道:“我只要九鼎!”说完看向王怜花,加重的语气证明他不是说笑的。 “……” 然后王怜花就不能理解了,沉吟一下,仿佛解释一般的说道:“九鼎镇守中原一说由来许久,多年以来九鼎屡次沉寂都是在动乱之时,后民安时则出,这样看来确实非常灵性,可九鼎之重,重在江山社稷,于江湖人而言……不过虚言。” 季闲珺怎么可能想不到自己说出真实想法,那么必然是会遭受质疑的。 “我要的就是九鼎。” 可是那又怎么样? 王怜花仔细观察季闲珺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一丝假意。 他其实是在向自己表明自己不恋权,或者这是释放诚意的委婉方式。 王怜花甚至思索季闲珺是不是通过某种方式知道他们之中某些人的身份了,所以只要九鼎是说明他想的是中原太平,以此和那几个天天想着天下大乱的家伙划开距离,也是在向他们这些中立派投诚。 可是他无论怎么看,季闲珺都诚心诚意的没有虚假。 王怜花这下倒是宁愿对方是在敷衍了,不然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季闲珺还偏偏在这个时候故意挑逗王怜花敏感的神经,似笑非笑的说道:“需要考虑这么久吗?” 王怜花斟酌着道:“主要是……” 季闲珺打断道:“你自己不也说,对江湖而言,九鼎的存在并非不要。” 王怜花皱眉:“可是它象征的意义却是非凡。” 季闲珺扬眉:“不给?” 王怜花摇头:“你不说清楚原因,我也不好开这个口。” 季闲珺眯起眼睛:“真的不给?” 王怜花叹气:“不给。” 季闲珺眼睛睁大:“那好吧,你把叶孤城的剑给我。” 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原本的那个话题上。 王怜花一阵哑然,之后放声大笑。 “你、哈哈……你,噗……砰砰——”他拍了好几下桌子,方开怀道:“你也真是个妙人!”这话说的非常痛快,几乎任何人都能从他脸上看出对季闲珺的欣赏之情。 既然你不给,我就自己拿好了。 季闲珺只差没把这句话甩到王怜花脸上,这在一般人眼里无礼至极的举动,因为王怜花并非凡人倒是使他越发欣赏起季闲珺来。 王怜花边说边笑:“好好好——!你有这个志气,我也不必多事。”抬手一招,墙壁上悬挂的宝剑居然就这么乖乖飞到他手里,这一手隔空取物的本事,说明王怜花退隐江湖这些年武学不仅没有荒废,反而更加精进。 “见了你这许多次,都没有给你见面礼,仔细想来,倒是我的不是,所以我就拿这个弥补一下,你也别推辞。” 季闲珺看向被递到自己眼前的叶孤城的宝剑,也不计较这把剑背后的麻烦,一把接过,抽出来,盯着雪亮剑身啧啧赞美。 “不错的剑,以礼而言,倒是我赚到了。” 王怜花喜欢他不做作的大方,见此更是点头,稍稍指点起来。 “你不觉得眼下是个非常好的时机吗?” 峨眉倚天剑,少林易筋经,皇家帝玺,塞北优昙,唐门机关图,南海叶氏传家之物,薛家血脉,大旗令,还有不知遗落何处的星戒。 因紫禁之巅卷入的各大门派掌握着开启各派传承的密钥,虽不知因何原因聚集在这里,可这些巧遇在有心人眼里就是机会! 王怜花耐心道:“罗刹牌已经落入你手,叶氏一门传家之宝现在就在你掌中,眼下除了少林,你所需要的可不正在此处,若是用心谋划,一举数得犹未可知!” 季闲珺:“少林也在。” 说的兴起的王怜花被季闲珺突然的发言弄的一怔,刚想追问,忽然想到什么,眼神变得凝重。 “等等,这难道并非偶然?” 季闲珺眼神不带任何意味的扫过他,可怜王怜花愣是在这股视线下无意识挺直腰板,心中竟是感到畏惧。 在他为了自己的反应感到匪夷所思之时,季闲珺居然从嘴里蹦出一个又一个几大门派卷入长安之人的名字。 “孙秀青,宫九,南王,西门吹雪,叶孤城,陆小凤,楚留香,花满楼,唐天仪……” 不知不觉冷汗湿透脊背的王怜花接道:“这些平日天南海北,八竿子打不到关系的人统统齐聚在长安境内,说是巧合……”苦笑一下,“才是笑话。” 把反省留待之后,王怜花深深看着季闲珺,带着十足的不可思议道:“你干的?” 季闲珺微微一笑。 不是我还有别人吗? 这一笑已经代替所有答案,王怜花突然感到一阵惊恐,这长安城仿佛化作一头张开大口的巨兽,而他们这些以为自己手眼通天的旁观者正无所觉的跳进巨兽肚子里,而更可怕的是,江湖上那么多的天之骄子,青年俊杰也居然没人发现自己正被卷入一滩泥沼之中,犹自欢喜雀跃…… 如此的城府心智,说是以有心算无心也太轻慢了点儿。 王怜花猛地盯紧季闲珺,像是要看透他的外表,看穿他到底拥有怎样一副心肠,怎样一副骨架。 这般多智近妖,以后的江湖想不乱也难!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昨天扔雷的各位,心暖暖的,又有力气继续写下去了,你们等着,我要憋个大招,憋出来了,保证吓懵你们! 第78章 “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若梦外的季闲珺可得此评价, 那么梦中帝服的季闲珺气度恢弘, 神情内敛, 一派九五至尊的风姿气度,一扫平日的清淡疏懒。 太子长琴没见过和原随云他们相处的季闲珺, 他也只认识眼前这个人。 珠帘龙目,紫帝龙腾,一举一动堪为得天独厚, 有些时候光是注视他, 都令自己为之迷茫。 迷茫这天道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天道, 不然怎能使凡人之中生出这般人物,那嫉贤妒能, 阴狠狡诈的天帝又怎允许人间出现这么一个英豪。 思着, 想着, 猛然回神便发现即使季闲珺不在, 他居然也养成了日日思念他的习惯。 何其可怕! 面对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状,太子长琴第一反应绝对是畏惧, 甚至有种避之不及的冲动, 但随着季闲珺计划展开, 越来越多的事情需要耗费他的心神,渐渐的他来这处梦境的次数少了。 少到,被他陪伴已经不自觉将他当做身旁人的太子长琴感到想念。 经过这般多的心理纠葛, 所以等季闲珺姗姗来迟,在太子长琴眼里就是来迟了, 他看见这个人之后萌生出的想法居然不是不自在,而是不自觉的欣喜。 有生之年他竟然会因为见到一个人而欢喜,令他不由的想起和悭臾最初相识的时候。 那时他也是莫名的开心,甚至一个人偷偷激动过。 天上神人多为寡情,横数千年,竖数千年,唯天条独享,时日漫长,故而太子长琴初初诞生,大神祝融就心怀喜悦的向三界告知凤来琴灵为其子,得享尊位。 以此可见,像是祝融这等大神都受不了神界寂缪,更别说是他这个刚诞生不过几千年的神灵。 何况太子长琴因琴而生,琴通情,对人对事无不情深义重,和孤冷的神界更加格格不入。 因此遇上悭臾时,他的喜悦通过琴曲在指尖释放出来,认识季闲珺对他生出的不知名情愫,自然也是勾弦在琴间。 致使季闲珺刚一来,就听见琴曲的尾声,泠泠琴声好似谁家歌女的清吟,满腹情意绵绵。 季闲珺一笑,走过去故意一般的捏起他的下颚,直直看入他眼底。 “想我了?” 太子长琴眼一沉,嫌弃的向后仰去。 “我若说不呢?” 人是逃了,可悬丝在胸前的头发却是逃不掉的。 季闲珺登徒子似的捏起来放在鼻下,轻飘飘道:“没事,反正再过不久就可以日日可见了。” 呼吸一滞,太子长琴顾不得拍开季闲珺的手,转过头来就问:“你究竟做了什么?” 季闲珺答的分外干脆。 “欠债!” 太子长琴做深呼吸状。 季闲珺嬉笑道:“这就生气了?”松开手,习惯似的掸去衣摆拂尘,即使他早有纤尘不染的能耐,但他还是这样做了,举止间别有一派潇洒。 太子长琴眸深且静,宛若一池寒潭,潭水深处竟是格外有神,他不答话,但被这双眼眸注视的人却无法沉默,若是沉默,那么沉默就是一种罪过。 季闲珺情不自禁的摇摇头。 “你若是女子,我定然迎娶你为妃。” 太子长琴不知为什么,听见他这么说就想刺回去。 “还真是不好意思,某正是一位堂堂男子。” “但细想想男子其实也不错,”季闲珺仿佛故意一样接上上句,噎的太子长琴哽在喉头一股气,白皙的脸颊都红了起来。 移开目光,季闲珺收束情绪的能耐是顶级的,所以哪怕太子长琴狠狠盯着他居然也没看出他刚刚的气息稍微不稳了一下。 季闲珺拍着大腿,嘴角含笑,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一定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亲昵。 两人在梦中相交,可谓真正的神交,言行面貌都是最真实的模样,想要骗人也因为两人所处之地的特殊,是说不得谎的,所以这交往就变得难能可贵。 像是这时,季闲珺四下扫了几眼,目光就是一凝。 “又恶化了。” 太子长琴不明所以,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轻松,可记忆却凌乱的紧儿。 有些时候知道的事,有些时候就变的不知道了,上一刻还是文雅卓越的古仙,下一刻就有一肚子愤世嫉俗。 这等面貌也是季闲珺日日和他相处以来察觉到的,当然原因自然也是晓得,甚至许多次太子长琴自己也忘记了原因,还要季闲珺亲口告诉他。 太子长琴满脸的迷惘,季闲珺当然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指着面前山水道:“此处是榣山,可我上一次来,不记得这里有一处水潭啊。” 日新月异,季闲珺初次来的时候,深潭已成湖泊,围拢榣山而成,恰如一颗日光下褶褶生辉的琥珀石,将山清水秀统统凝固在时间之中。 而今无湖有潭,潭深千丈,静水寒凉,一尺陡崖突起升空,若立于山巅,其下有古松数枝刚刚冒芽,其余陡峭之处滑如壁镜,无处落脚,成天险之形状。 可季闲珺上一次来,古松早成茂松,粗身粗桠,遮蔽的一整个悬崖都成郁郁葱葱之态,崖下湖泊中还有许多游鱼在树荫中深深浅浅,一时露出鱼尾,一时展露鱼身,活得快活有趣。 但是这等变化还不算关键,真正的关键是崖下有一金眸水虺,千年后有缘修成应龙,飞天遁地,脱胎凡骨。 只是这条水虺在季闲珺刚到时是不存在的,只能说这处梦境的时间又倒退了,连带着太子长琴本人的时间亦是如此。 被季闲珺询问水潭的太子长琴面露茫然,他似乎有意识的发现自己周边的违和,可他就是无法把这违和跟自己联系上。 季闲珺听他磕磕巴巴的说:“一直在那里。” 榣山的水潭一向是寒的,他经常坐在此处抚琴,偶尔会拨弦掀起千丈水瀑,或者顺应静水流深的意境,让曲调如流水般荡漾开来。 可是季闲珺说这里没有一处水潭…… 太子长琴突然头痛状的按住头部,指下的音调都乱了,被季闲珺扶住肩膀稳好。 眼中神色几次变动,或是恨意斐然,或是懵懂清净,或是沉静如渊,多种模样在他身上一一展现,竟是令这位仙人生出触目惊心之感。 这般模样连季闲珺都看不下去,温声出言安抚。 “无需担心,我会救你。” 此话不等落地就看到一手抓紧季闲珺手腕,太子长琴眉头紧蹙,张张嘴似乎想说话,可他自己连说什么都十分迷茫。 季闲珺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太子长琴想问,但是脑子一片空白。 一无所知的感觉太坏,坏到他咬破口腔借助疼痛硬逼着自己回想,皇天不负苦心人,一片空白的脑海深处居然真因为他的执着蹦出一个个情景来。 太子长琴触犯天条被逐下界,永去仙籍,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寡亲缘情缘。投胎途中又被龙渊部族工匠角离,以血涂之阵夺去命魂四魄,剩下的二魂三魄注定离散。 长此以往,哪怕是仙魂也总会化作荒魂回归天地。 梦中景致为何会变化,那正是代表时间已经不多了,等到梦中之境彻底回归远古,支离破碎的太子长琴亦会回归最原始的模样。 然而破镜尚且无法重圆,一个已经走过千年的人如何再回到千年之前? 所以因为这个小儿都知道的道理,才造成太子长琴如今模样。 千年途中所遭遇的各种人生接踵而至,左右于他,将他变得狼狈不堪,不得不向季闲珺求助。 他已经忘记自己亲口向季闲珺求助的事,一次一次求助,一次一次忘记,但是这个突然恢复的记忆中,他看到这个人屡次颔首答应他,每一次嘴角都牵起淡淡笑意,不曾一次失信于他。 一时心神大动,太子长琴从未有过的情感充斥心田。 季闲珺发现自己胸口的一副被一支骨节修长的手掌握紧,胸口略有濡湿,居然是太子长琴哭了,他顿时也惊了。 太子长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种模样,只顾着盯着眼前记忆不放。 像是想将他的每一次点头刻入骨子里,可是仿佛命中注定一般,记忆如同一片片雪花被卷落吹走,任凭他怎样努力也仍是消失在一片空白之间。 仿佛刚才不过是一时疏忽引起的小小奇迹,只留下相信季闲珺这么一个小小印记在起着作用。 太子长琴无神的眸子逐渐恢复生气,他眨眨眼,迟疑的抹去眼角泪水,奇怪的看向眼前小心望着自己的人。 “你说了什么?” 季闲珺仔细打量太子长琴,确认他无碍后摇摇头。 “我什么都没说。” 要救你这件事,我不想只落实在口上啊。 一边想,一边情不自禁的看向太子长琴,看出他的懵懂不知,但又不知怎么,自己居然因为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叹起气来。 太子长琴闻声看过去,好声好气道:“到底怎么了?” 季闲珺摇头:“没,你弹你的,来个欢快的曲子!” 不欢快怎么能掩饰起自己脸上的轻愁。 随着太子长琴手指开始拨动琴弦,季闲珺阖起眼睛,脑子却是一点儿没闲着。 太子长琴状况恶化的越来越快了,这是说明另外的半魂处境越发艰难了吗? 一旦梳理起来,不能亲自到太子长琴所在世界查探情况就成了计划中不可避免的风险。 季闲珺不会傻到以为一个世界只有一处榣山,梦中榣山水湄怅然,也正是说明他记忆深处有这么一处地方,是太子长琴永远难以忘怀之处。 而且正常活动的人不会成天做梦,这代表太子长琴现实中也一定是处在沉睡状态。 最近状态恶化的如此快速,连人格都出现不稳。 季闲珺不得不做起最坏打算。 不能再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这个太子长琴是怎么回事=V= 第79章 事实证明,当天时, 地利, 人和被人有心收集起来之后, 而这人还是当世极少,具有逸群之才的能人时, 整个计划在他需要的时候会加快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长安城的居民只觉得突然之间,大街小巷都开始流传出叶孤城剑丢了,决战将会失利的传言, 再加上这些日子出门吃个外食, 耳朵听的, 眼睛看的,全是这些神色各异的江湖人, 这消息来的就更加触目惊心。 有些人可是赌了盘口的, 而且盘口还不小! 京城本就是群雄会聚之地, 男人一多, 事情也跟着多起来。 酒色财气,只要是男人就少不了涉足其中一样。 其中赌, 往往能在一夕间决定人生命运。 或大富大贵, 或倾家荡产, 世人都能看间赌桌下的债台高筑,但偏偏对此乐此不疲。 仿佛被下了药,上了瘾, 欲罢不能! 今时今日,众所周知的决战之夜来临前, 赌桌正是最好的交流方式,怎么可能少得了? 尤其赌的是当世两大剑客,此役过后,说不得就会只留下一人,这更给人一种稀有限定的冲动,仿佛能在这场盛事之中掺一脚,那自己也和青史留名差不多了。 而有以上想法的人不少,想把事情闹大的人更不少。 说白了,意气之争。 陆小凤的朋友李燕北就为此和杜桐轩干上了。 两人分别压上全副身家,赌得是脸红脖子粗,眼睛瞪的溜圆的数着日子,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叶孤城丢剑的消息仿佛晴天霹雳砸到杜桐轩头上,当场劈的他差点儿没一口气过去,起不过来! 可恨李燕北知道后不知道怎么嘲笑他呢! 杜桐轩在家里气的咬牙,目呲欲裂,另一边儿李燕北却是好吃好喝,显然他也听说叶孤城剑丢了的消息。 陆小凤找来之后,看见的就是身旁环绕娇妻美妾的李燕北啜着小酒,听着小曲,别提多快活的模样。 陆小凤在李燕北的招呼下入席,但是没吃东西,开口就是感叹。 “你看起来像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了。” 李燕北闻言畅快道:“当然不需要担心,像我们这种层次的武者丢掉趁手的兵器都会不适,到达叶孤城那等档次的影响只会更大。高手之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场胜负已然分明!” 陆小凤无法反驳,闷闷的给自己倒杯酒。 听到消息后喜不自禁的李燕北终于发现陆小凤的萎靡,面露奇怪道:“我之前听说你大破金鹏王朝一案,名气比之前还大哩,我还以为你这时正是意气奋发……怎的现在看起来比霜打的茄子还不如?” 陆小凤摸摸嘴巴上新长出来的胡子,一面摇头,一面苦笑。 “照理说,我应该高兴。西门吹雪是我的朋友,他要与人决斗我总会免不了担心,即使知道那是剑士必然的命运。” 李燕北也是机灵人,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 “你认为西门吹雪会胜之不武?” 陆小凤喝起闷酒,脸上的表情也是多的很,像是这时候,一张迷倒万千女子的脸蛋皱的像是个苦瓜。 “我是怕别人这么觉得!你也说了,这么短的时间绝对不够磨合,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本就伯仲之间,听西门说,反倒是叶孤城更胜他一点儿。这一战自开始就波折多多,如今是继续还是再定亦是不明,可偏偏这个时候还传出叶孤城的剑丢了。这话我听起来都不可思议,像是叶孤城那种人怎么可能把视若生命的宝剑丢了?我只怕这里头有阴谋,又怕是我多想。” 李燕北看着他把一杯酒喝下肚,忙挥挥手,让身旁环绕的女子都下去,等到房间里独剩下两个人,连空气都安静了,陆小凤继续说道:“要只是多想我也不必这么纠结,问题在要真是打起来,西门胜之不武还好些,可我怕就怕我连我都这么觉得,西门自己又会怎么想?” 一杯一杯酒下肚,像是喝水似的饮光佳酿,这样喝起来再大的酒量都经不住,不知不觉陆小凤已经变成醉醺醺的陆小鸡,说话都含糊,可奇异的是字字清晰,叫人听的一清二楚。 “这决战,胜是胜之不武,败亦是憾事错事,西门云清风楚,不介意这个,可我作为他的朋友怎么能不担心呢?” 陆小凤皱着脸拍桌子。 “到底是谁偷得剑,真该好好打一顿!” 李燕北听的脸色忽青忽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席宴还是他专门为庆祝叶孤城丢剑的事,结果陆小凤这么一闹,他吃啥都觉得哽的慌。 索性丢筷子不吃,李燕北没好气道:“这话你和我说有什么用?实话说,我可盼着西门吹雪赢了,叶孤城失去相伴多年的武器,已然失却其利,可归根究底,决战在即,他不思修身养性,反倒沦落到剑都丢了,在我看来,反倒是他的不是才是!” 陆小凤醉得快要不省人事了,闻言居然还能含糊接话。 “他的剑是怎么丢的?” 李燕北快疯了,气急败坏道:“我怎么知道他的剑是怎么丢的?你该去问丢剑人和偷剑人才对!” 嚯—— 从未想到一个人起身竟然能制造出鲤鱼打挺的动静,那真是嚯的一下翻身跃起,陆小凤刚才还像条死鱼一样趴着,尤其他酗酒酗的那般凶,李燕北也不疑有他。 此时见他一下子坐起来,两眼亮的像是两朵寒星,心里头率先就是一弱,李燕北磕磕巴巴道:“你、你要干什么?” 陆小凤目光灼灼的逼近,“你刚才说什么?” 李燕北迷糊道:“我说什么了我说?” 陆小凤沉声道:“你说该去问丢剑的人和偷剑的人!” 李燕北:“啊——?” 陆小凤一下子从桌旁窜出来,脚下轻轻借力整个人已经飞天而去,轻功身法用的岂止一流范围。 “谢啦,回头请你喝酒!” 他走后,远远的有道谢声传回来,李燕北满脸摸不着边际的盯着他消失的方向,最终晦气的一撇嘴。 “吃不下去了!” 陆小凤这厮,说话说不清楚,这不是恼人胃口吗? 而被李燕北在肚子里翻来覆去怒骂的陆小凤第一时间找上的……绝对不是叶孤城! 首先叶孤城根本没在长安露面,只知道白云城的车驾已经距离京城不远,估摸在这几天就会入城。 但是当世有能力偷叶孤城的剑还不怕被报复的,以陆小凤的见识稍微算算就能划分出大概范围,之后再挑挑拣拣,剩下的人不过那几个,其中最有可能的………… “司空摘星,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不是你把叶孤城的剑偷走的!” 陆小凤脸色阴沉的逼近司空摘星,天下第一神偷。 跟盗帅楚留香不同,楚留香的盗属于盗亦有道,说是盗,但更似侠。 司空摘星虽然也不是下九流里面那些偷儿,但有些时候还真比较肆意,甚至陆小凤就知道,有人出钱给这货,这货是绝对能干得出偷东西这事的。 司空摘星这些日子也过的不好,一张猴似的小脸瘦的都要皮包骨了,但他一向爱戴□□,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真体格,所以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没发现他的虚弱。 轻功一扭,绝顶身法决定一个人的轻功程度,司空摘星武功不行,但轻功卓绝,陆小凤不拼死追他,还真追不上,眼下他不想和陆小凤纠缠,当然是先走为妙。 一看他又有想跑的意思,陆小凤脸沉似水,抓住他的手腕就不放了。 缩骨功能缩任何一处关节,但手腕却是万万不能动的。 这关乎偷儿的生命,陆小凤不会不知。 如今他拿这手对付司空摘星,显然是让他死了逃跑的心。 司空摘星耳朵灵,已经听到有人追上来的声音,顿时暴跳如雷。 “陆小鸡你快放开我!” 陆小凤比他迟一步听见追过来的脚步声,天色本就暗,这个时候更有种杀意踏西虹而来的险峻。 “别吵,先跟我走!” 司空摘星知道他不会害自己,外加自己这些天真是累惨了,有陆小凤掩护,两人躲入一处京中宅子,等了好一阵子,那些脚步声终于全都消失,他们才竞相松下口气。 “先喝杯茶歇歇吧。” 说话的人抬起头,姿容□□当真是莫君江南佳公子,才华秀拔春兰馥。 花满楼君子怀幽,察觉危机已过,谈吐间便有妙趣横生之感。 冲茶洗杯,点茶烹茶如行云流水,陆小凤等人坐下,喝上这口茶,才真真有了活着的实感。 陆小凤道:“追着的你的这帮人是白云城的?” 司空摘星没说是,没说不是,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杯子里的茶汤,像是傻了。 “啪——”陆小凤大拍桌子,忍了又忍,憋气至极的道:“还不说明白,惹谁不好,惹叶孤城,你可接的下他的天外飞仙!” 没想到陆小凤刚一说完,两行泪水居然从司空摘星眼眶里流出来。 不管自己是不是吓到人了,司空摘星愤愤的一抹脸蛋,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乐意啊?” 陆小凤先是真被吓到了,但是司空摘星后头的话一出,他立马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忙厉声追问道:“说清楚!” 司空摘星也是不管了,这些日子以来他被追杀的身心俱疲,再被陆小凤这么一刺激,脸色瞬变,神态语气分外恶狠狠的道:“你知道叫我偷剑的人是谁吗?” 陆小凤:“果然是有人雇你,他们给你多少金子,还是说……” 不等他说完,司空摘星急性子的吼道:“就是那个还是说啊!”吼完他仿佛被什么吓到,惊慌失措的四下看看,确定没人听见后才放松下来。 司空摘星这一系列反应陆小凤看的分明,眉头不知不觉皱起。 “说清楚。” 司空摘星瞥他一眼,咬咬牙,“我不能说太多,你只要知道,要我办事的那个人,我宁愿惹上白云城,也不愿意惹上他啊!” 司空摘星说完就什么都不说了,谢过花满楼提供的茶水房间,好好休息一下,这位天下第一神偷就自己离开,陆小凤晚上找他的时候,他休息的房间已经空了,气的他直磨牙。 “司空猴精儿!你真把自己当成猴儿了不成?” 花满楼在他身后听见他的话,面上透露些许好笑,但司空摘星说话没避着他,此时亦不禁显出忧色来。 “陆小凤,接下来该如何才好?” 陆小凤憋着一肚子火,可是根本无处使劲,这个时候他不由泄气道:“我能怎么办?我就是来看个决斗,结果呢?” 西门吹雪托弄清楚叶孤城那边儿的变故,司空摘星莫名其妙的牵扯进去,叶孤城前些日子还听说中了唐门毒砂…… 一事接一事,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难不成自己真要去见叶孤城当面质问不成? 陆小凤像是个陀螺一样在屋子里闷头转向,花满楼见状倒是给他一个散心的机会。 “昨天接到楚香帅和原公子的帖子,听说是一同赏花,花开午夜,我本来答应去的,眼下时间差不多了,你要不要一起?” 陆小凤扭头看他,目光幽怨。 “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去看花?” 花满楼含笑道:“不才,在下只有这一个爱好。” 爱好美人,美酒,找麻烦的陆小凤顿时无话可说。 两人结伴一齐到楚留香他们的下榻之处,进门没多久,原随云跟楚留香联袂齐至。 楚留香见到陆小凤也不惊奇,甚至点点头道:“正好想叫你们看看。” 陆小凤诧异的看眼花满楼,发现他并无异样也便忍着满肚子疑问跟过去。 绕过小桥流水,雕梁画栋,来到一处门前,门上倒影成趣,鸟兽群花,富贵吉祥,带有各种含义,也正是说明工人匠心独具。 换个心思单纯点儿的在这里,光看到这些影趣心情就已大好,陆小凤算不得单纯,故而等迈入门槛,正式进屋,眼底一片深沉才被惊讶一扫而空。 说是来赏花,真是来赏花! 陆小凤目瞪口呆的瞪着处处精致的屋内,准确说是眼也不眨的盯着桌面上摆放的那一盆含羞带怯的花苞。 “牡丹?” 花满楼动动鼻子后肯定的说道,然后兴致斐然道:“什么品种的?” 楚留香和原随云互相看了一眼,不由面带尴尬。 还是原随云低咳两声,似乎隐瞒什么,含糊道:“先进屋吧。” 几人来到屋内,外面已经是大半夜,距离花开时间不差多少。 花满楼在几人之中花心最重,等众人坐稳已然出言问道:“何种牡丹居然只在夜间盛放?” 除却一些异种优昙,但凡花卉具是白日争春,愿意在夜间独放的极少。 楚留香和原随云本就尴尬,再听他追问更是心灰欲死。 怎么都想不通季闲珺特意送个这东西过来是干什么! 花满楼敏锐的察觉到两人对这盆花流露出的态度,十足的尴尬和羞恼,仿佛这不是一盆花,而是一个他们不好处置的人。 花是人? 这怎么可能。 花满楼在心里笑自己,但是很快他笑不出来了,不只是他,陆小凤,原随云,楚留香,全都笑不出来了。 月亮延续轨道中天位置,两扇窗户早有准备的齐齐打开,在牡丹花有动静的时候,窗外也已经月华如雨,好似互相吸引一般,窗外皎洁聚集成一束,比别处来的都要浓的洒在逐渐张开花苞的牡丹花上。 淋了这场月光雨,缓慢绽开盛放的牡丹确实极尽妍态,姿容秀丽不愧洛阳花王一说。 但事情如果只到这里,那不过是新得一盆异种,邀好友赏花,和花满楼原以为的没有任何不同,原随云楚留香他们也不至于神色异常。 所以变故就在花朵完全展开身姿的那一刻。 花型一放,满室生香。 不等众人细细观赏,花叶舒展成形,女子身形更为曼妙。 牡丹花居然就这么活生生变成了一个大活人! 不说是楚留香他们,陆小凤一口凉气吸进去半天没吐出来。 “国色倾城!” 别怀疑,他是被女子的姿容惊到了,而非是被这灵异的一幕吓到。 牡丹花精面容美艳大气,眉目如黛,面目娇嫩,皮肤骨骼都像是花瓣一般晶莹温润,带着健康的色泽,但花精毕竟是花精,所过之处芬芳四溢,一双大眼眼型本是高贵雍容,可新生的精灵心思单纯,个性单纯,真真如孩子一般不可捉摸。 像是这时,她看到原随云眼睛就是一亮,原随云脸黑的刚要阻止,她已经叫出声。 “亲!” 原随云脸黑的都要滴出墨迹。 楚留香见他脸色太难看,忙要安慰,牡丹花精下一句已经接上。 “楚爹爹!” 楚留香脸立马也黑了。 陆小凤想笑,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如果笑出来,别说是原随云,楚留香都能给他瑕疵必报一下。 可是忍得好辛苦怎么破? 牡丹花精这次化形出来没想到还有两个陌生人,她用自己贫瘠的人类知识自发给众人设定好身份,原随云和楚留香的爹娘就是这么来的,所以这个时候大大方方的对两人叫道:“你是爹爹和娘给我找的夫君吗?” 陆小凤很想和花满楼面面相觑一下,可惜花满楼硬件条件不支持。 陆小凤疑惑道:“原公子,楚兄,这究竟是?” 楚留香叹气:“说来话长。” 把关于牡丹花精的来处仔仔细细的说完,月亮早从中天滑落。 楚留香说的口渴,原随云正在生闷气压根不想多言。 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眼看着他们二人已经快要搜齐证据直逼薛家庄了,季闲珺居然把他们两个招回来正事也不做,专门让他们养花! 要知道杀手组织比青衣楼麻烦就麻烦在他们办事太干净,背后主谋亦是有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薛衣人做靠山,如果不想变成空口说白话的处境,那就必须将他们置于笼中,无法反驳。 所以他们这些时日大半时间都在追查证据,楚留香几次都有以身犯险的念头。 可是季闲珺就这么把他们叫回来养花了,还养出一只成精的花! 现在季闲珺又让他们把花满楼,陆小凤叫来,楚留香觉得自己就该学习原随云,在牡丹变成妖怪然后喊他娘之后就愤而撒手不管,不然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么尴尬的境地。 不过花满楼来了,他也不需要继续这么硬抗,教导新生幼崽自有人接手,他们当下就等着甩手走人! 这么一肚子心思,知晓楚留香为人的估计会为他感到心酸。 何时何地楚香帅需要沦落到把美女往外推的地步?但是自打认识季闲珺,他推人的次数比以往三四年都多。 说起来也是心累! 陆小凤不知其中纠葛,但原随云差点儿拂袖而去他还是看得见的。 “楚兄,季闲珺到底是什么人?” 楚留香和原随云互相看一眼,深吸一口气,齐齐说道:“是个大混蛋!” 玩人玩过头,终于把人逼炸毛了,呆在家中的季闲珺若有所感的看眼窗外,他手中之剑适时反射一抹冷光,寒意渗人轻易吸引回他的视线,他隔着布巾摩擦剑身自言自语,神情又似极为恶趣。 “嗯,要不要卖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敢说谁都没想过卖叶孤城的剑,我今天要首开先河! 第80章 这一天,可以说是荒诞不经的一天。 聚集在长安城里的江湖人在这一天之前, 从未想过, 居然会有人敢这样下白云城的脸面。 起因是从赶路过来的白云城一行人, 刚刚踏足京城大街的土地,自南海带来的阴谋还不曾展现出一分一毫, 黑市里头最大的拍卖会居然明目张胆的放出消息。 今夜子时,匿名拍卖“天外飞仙”,众客云集, 欢迎前来共赏。 拍卖会的宣传说的再客气, 但联想到前不久剑仙失利的传闻, 一时间,心照不宣的小眼神互相飘了起来。 有人看着白云城落脚的地方暗自嘀咕。 马上快到决斗的日期了, 叶孤城也真能沉得住气! 但不管是真是假, 今夜黑市必定客似云来, 而且来客想当然的也都是成名已久的大人物。 居住在长安城里的人都在这么想, 也都在找门路想去看一看这个热闹。 “问题是你愿意给他们看这个热闹吗?” 不同于外人对叶孤城处境的浮想联翩,他本人在说话的人眼中却一直非常镇静沉稳, 好似丢失掉自己的剑, 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叶孤城做出沉思的表情, 就是因为他总是如此冷静,所以说话的人总想逼他开口。 “不说清楚的话,你拿什么对战西门吹雪?” 提起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 叶孤城寒星似的眼眸逐渐明亮起来,他对敌人的态度倒更像是知己, 对面人不由哂然。 确定他想说的话只有这么一句,叶孤城垂下眼帘,周身气势内敛晦涩,表情极为寡淡。 “你以为呢?” 某人被叶孤城自言自语似的口吻吻的哽噎,没好气道:“难道就凭司空摘星一人就能从你手里盗走你的第二条命吗?别笑话我了,我想知道的是真相!” 叶孤城抬起头来,拉平的嘴角稍稍上扬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这是一个不能说是笑,但也明显让脸上多出了一些表情。 “如果你知道是谁索要这把剑,你也会像我一样放下的。” “果然!果然我就知道司空摘星绝对偷不了你,但是有谁会让你心甘情愿放下你的剑,放下你的天外飞仙!” 这口气听起来仿若质问,可实际上,说这话的人绝对没有一丝质疑,她仅仅是不解。 叶孤城心情受到她的率直影响,居然好了许多。 “琳琅,你想知道是谁,那就和我一起参加今晚的拍卖会好了。” 被唤作琳琅的少女其实名字上还差了一个字。 王。 她叫王琳琅! 王琳琅还没有成年时候的端庄大气,少女时期的美艳活泼叫她颇似年轻时候的王怜花,这一对父子无论是面貌还是性格,都在一定程度上极为契合。 而且因为同在南海的缘故,王琳琅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前来拜会长辈的叶孤城,等到她长大,叶孤城也已经早早成年,但他们两个青梅竹马的关系毫无疑问。 也正是有这一层关系在,才有人敢冲叶孤城提及这般敏感的问题。 要知道,一个剑士手里的剑,无论是丟,是弃,是折,统统不是外人可以评价的。 王琳琅一直生活在父亲身旁,对人情世故凭借先天的机敏因此格外灵通,但越是对待熟人,这机敏就仿佛越是变得迟钝。 以至于她问过之后,叶孤城答过之后,她迟迟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不好。 我这不是给小伙伴心口撒盐吗?! 满肚子鬼主意的王琳琅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跟在叶孤城身后,正式踏入阴影中的长安城。 属于千年古都背后的一面,那是不属于朝廷,混迹在黑白两道,做着灰色行当的黑市。 但是出乎意料,黑市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森诡秘,虽然前来的路上是被又蒙眼睛,又绕路的,还被黑市那方的人以防万一的使用了种种保密措施,然而当你真正到达黑市,会发现除了脚下这块地是黑的,其他各处的摆设都称得上幽静雅趣。 王琳琅一走进去,眼睛就已经看不过来了。 青石板上有人用狷狂的字体写下先贤留下的诗篇,拇指大的珍珠不值钱般的串成珠帘,隔出一道道门房,所谓的雅间距离真正起拍的地方不远不近,能让珠帘背后的客人看清拍卖物,听见起拍的声音,但是别处房间的人却绝对看不见雅间中究竟端坐的是人是鬼。 黑市的主持人贴心的为每个人留下代表身份的名牌,一块块红珊瑚雕琢成的牌面各有大家手笔的地方。 像是代表白云城的这块,就是一朵似乎随时可腾空飞天的祥云,不仅和火红的颜色一点不冲突,反而红云似火,吉运天成,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而且名牌上面没有任何辨识身份的文字,只有心照不宣的各种暗示。 不得不说这掌控黑市的背后势力特别会做人。 “走吧。”叶孤城低声道。 王琳琅收起好奇的视线,轻轻点头。 白云城出现在拍卖会里的人不多,除了叶孤城和王琳琅只带了四五个下人,但这几个已经足够。 他们走入专门的雅间,珠帘间隔,一块珊瑚云的名牌悬挂在外,证明此处贵客已到。 之后下人们自发取用房间内准备好的茶盏果盘,几人分力合作,不一会儿,桌面上茶香飘渺,当季的水果蜜饯随时等待王琳琅享用。 颗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在墙壁里头,云石的地板表面那些絮状的花纹在幽幽光芒中呈现出或龙,或豹,或仙鹤,或鸾鸟的形状。 整个小楼布置的格外出尘别致,尽显低调奢华。 王琳琅不过是跟着走过这一路,所见所闻的就足以让她期待起拍卖会真正开始的时候。 她没有等多久,都说了黑市的主办人是非常合格的商人,几乎不需要她把一盏茶吃完,外面的烛火已经暗了下去。 这又是一样贴心的举动,灯光一暗,只凭夜明珠的光芒,即使是目力再好的江湖人,大家也只能看清远处的身形,想要认出对面的面目长相什么的,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毕竟是匿名拍卖……王琳琅暗自想着,下方台上灯火大亮,但还没有人上台,她情不自禁的将目光移到一旁安静坐着的人身上。 离得这般近,她似乎能嗅到空气中的缥缈云气,一种不属于人世的气息油然而生。 “怎么了?” 叶孤城询问的声音使王琳琅猛然回神,下一刻就是松开拉住叶孤城袖子的手,耳尖微红的匆匆摇头。 “没有,没事,我有些怕黑。” 叶孤城沉默一下,向她身旁靠了靠。 成年男人绝对的存在感烘的王琳琅耳根直热,心中猜测自己脸上是不是也跟着全红了。 打断她小心思的是下方突然冒出来的一把剑。 被一个破相又失去双手的男人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送上来。 本该属于叶孤城的宝剑。 “失其剑失飞仙,得其剑得飞仙。” “今日拍卖‘天外飞仙’,有幸得诸位捧场,小生倍感荣幸,只是这美人尚需褪罗衣,这天仙儿自然不能随随便便出台。” …… 黑市派出来的主持人模样不大,但看起来机灵,尤其是嘴皮子,相当灵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场内的气氛炒热了,期间王琳琅好奇的来到门边儿透过珠帘看了眼歪头。 雅间下方那一层楼子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原来不只是他们这些人,还有另外一些并未有大势力的人参与进来。 主持人的作用就是安抚好这些人,不至于发生混乱。 王琳琅坐回去后,心中好笑。 “这主持人小哥倒是长的白白净净的,和刚刚送剑的人完全不一样,但是他就不怕被别人记住,无论怎么说,黑市这次都是拿白云城做筏子,咱们动不来黑市,还动不了小小一个主持人吗?” 叶孤城目光微动,撇过头来。 “他是知道我们不会对他一介小人物动手。” 王琳琅好奇道:“怎么说?” “以我们的身份不会去计较,会计较的人……”略微顿了顿,叶孤城道:“刚才捧剑的人是柳余恨,以他如今的实力,如果不是我们亲自出手,这个主持人定当无碍,至于群攻,别忘记对方是为黑市办事,既然有人欲望熏心,那也就有人避之不及。”说道这里,他眯起眼睛,“你知道这层楼里的人分别都是谁吗?” 王琳琅刚才不光是去看热闹,还有心查探过今晚的“敌人”。 同一层楼中,注定都是身家地位差不多的“名人”,王琳琅不笨,有其父珠玉在前,她对江湖事不说一清二楚,但也能把握八分。 叶孤城提出的问题,在王琳琅眼里实在小菜一碟。 当下,她手指正对面那间雅间,对面黑蒙蒙,勉强能看出个大概轮廓,但是名牌却是红珊瑚雕琢出来的,即使有一点儿光,在肉眼中也亮的很。 怎样判断彼此的身份,此时就全看它了。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王琳琅浅浅吟道,手指对面高挂的珊瑚梅自得的道:“此地可用梅花做标识的,除了万梅山庄以外我想不出别人。” 叶孤城目光停在梅花型上有点儿久,收回来时,点点头肯定了王琳琅的话。 王琳琅笑得弯起眸子,接着猜测起剩下几个雅间的身份。 随着她一个个道名,叶孤城不出意外的给出肯定的答复,这让王琳琅更加开心了。 只是这一来一往的对话突然在某处停了下来。 珊瑚虽红,但形态昳丽,颜色极正,却被人雕成一卷方形,展开后花纹遍布。 “这、这是……” 王琳琅茫然了,搔搔脸颊,不高兴道:“我不知道了。” 和她不同,江湖阅历不低的叶孤城扫一眼便道:“那是花家。” 王琳琅:“啊?” 叶孤城:“这次来的应该是花满楼,书中自有黄金屋,故而花香满楼,花满楼。挺浅显的隐喻,看来花家公子对此兴致不高。” 王琳琅抽抽嘴角:“你说浅显,可在我看来还是文人卖弄,大掉书袋。” 叶孤城不置可否。 有了这次受挫,王琳琅后面几个也有猜不出来的。 之前她不知道时,叶孤城都有帮她解答,告诉他对付标识背后之人的权势地位,但是途径某一个的时候,叶孤城表情却沉了下来。 王琳琅眨眨眼,小心翼翼道:“这家人有什么不对吗?” 叶孤城摇摇头:“希望他的目的不是我的剑吧。” 但是能做在二楼的人,又有谁是不冲此而来的? 说到底,这不过是个美好的希望,能不能扛得住现实的残酷还是两说。 王琳琅蹙眉道:“叶孤城,你觉得会有人和你争,为什么?” 她一直以为这些人来都是看热闹的,毕竟宝剑原主都在这儿了,和叶孤城争,不怕被一剑送上西天吗? 想法虽然暴力了点儿,但是绝大多数人和她想的绝对一样! 凑热闹归凑热闹,真打算亲撄其锋的却非常少。 开玩笑,又不是想不开不想活了? 可是非常少不代表没有,光是在场中打自己剑主意的人,叶孤城就知道好几个,不过眼前这个最有威胁力就是了。 叶孤城心中叹气,拍拍她头,引导她看向对方门上珊瑚玉。 “你看那个形状是什么?” 这其实也是王琳琅最为不解的地方。 对面门上标识一团浑圆,半点儿看不出模样,以她的眼力也愣是找不出喝形取象的地方。 看了半天,王琳琅不得不求助的看回去。 叶孤城低低道:“圆既是方圆,也代表何物都可变化,所谓初始,正合蛋形。最出名的蛋形石内藏卧龙,可谓龙卵,一朝破壳,风云变化终化……”龙。 王琳琅眼睛睁大,“皇咳咳咳…………”她在自己说完之前先一口唾沫淹死自己,用咳嗽失态藏起自己意识到的真相,等她平静下来,表情变得极为认真,“他怎么掺和进来了,说到底他要你的剑做什么?!” 叶孤城低眸不语,心中惴惴,王琳琅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南王的计划,甚至整个计划中自己是极为关键的一环。 其实自那个人亲自过来让自己解剑,他就知道,这是对方为自己能脱身留下的对策。 可是之后怎样做……即使是叶孤城也不明所以。 对方并未言明,自己只能将错就错,随波逐流,依照这世间的反应做出应对。 毕竟,谋朝篡位这等谋逆大事,他叶孤城也不愿陷足其中。 如今看见大庆皇帝朱珵珺亲自前来,他在想这是不是一个机会。 在恰当的时机投诚,亦是脱身之策。 暗自思索的叶孤城突然感到衣袖被拉了两下,转眼看去,就见王琳琅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 叶孤城心下稍安。 “无碍。” 对于危险的事情,他一向言简意赅,王琳琅认识他这么久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不过王琳琅不是不识大局的人,知道自己现在就算追根究底也没法改变什么,稍微气闷一下就先担心起叶孤城,为开解他故意笑着道:“你看那边儿那个,是不是非常奇怪。” 叶孤城顺着王琳琅的声音望向一个相比起来略显僻静的角落,那处雅间布置的一样文雅素净,但处处精致,然而值得注意的却是那块红珊瑚。 价值千金的东西在这里都不稀奇了,然而一柄珊瑚色小剑悬挂门头,就会让人不禁对门里人生出许多联想。 尤其是以叶孤城的眼力不难看出那口剑,如果用在使剑的人手里,可比当世命锋。 它看起来像是小儿用来抓周的精致玩具,实际却深蕴重剑无锋的禅理,内藏的剑意也恰恰说明,此剑并非无人可用。 一口剑,一个人,剑不缺剑者,人不缺利剑。 什么都不缺,可不正是人剑合一? 叶孤城心中一凛,萌生出想要拜会的心思。 恰在此时,台下拍卖会进行的如火如荼,以叶孤城的名义引来的诸多豪客压根不介意所谓的压轴,他们或许也认为叶孤城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剑流落在外,既然没有和白云城打擂台的心思,干巴巴坐等也无趣,不如按照拍卖会的主题,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拍下。 不得不说,这一晚上的金银如流水,正合了黑市如此行事的心思,真真是赚个盆钵满。 等到会场内气氛几乎到达极致的时候,众望所归的宝剑名锋再次被捧上来。 主持人小哥拿腔拿调的叫道:“天有宫阙,地落飞仙,如今莲涌,人人成仙!” 明亮的灯火笼罩剑身上下,清澈一汪寒光凝在剑鞘之中,但古朴的剑鞘已然给人百战不折的坚强印象。 主持人声带诱惑的说道:“成‘仙’之刻就在此时,又有何人不想做那纵剑江湖,横蔑武林的‘剑仙’呢?” 此话一出,场内人的呼吸都顿了一顿。 总有些庸人以为自己拿的是把绝世好剑,就能成为人上之人。 然而哪怕聪明人知道这都是无稽之谈,可世上总是聪明人少,庸人多。 有黑市主动添加的这一把火,今夜气氛热烈的难以言喻。 悬挂小剑的雅间里,王怜花,玉罗刹,竞相放下酒杯,齐齐看向坐在中间,一派渊渟岳峙气度,却长有一副霞姿月韵模样的季闲珺。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两人一同开口,音与音相嵌,字字之间不差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我这两天都是大长章的份上,求评论! 谢谢这两天扔雷的朋友,辛苦你们了,有你们才有动力,么么哒! 第81章 小小一层二楼卧虎藏龙,珠帘外面那些人, 就算是玉罗刹看了都难免心惊几分。 可以说, 这个打着黑市名义的拍卖会, 招惹来的却远远不是自己能对付的庞然大物。 这等手笔,玉罗刹绝对相信是眼前这个人搞的! 其实仔细想想, 从季闲珺和他交心后透露出的那些信息。 动乱,国难,九鼎, 天道……大戏一出跟着一出, 没有一个称得上小。 想当然的, 玉罗刹也不信季闲珺的意图仅仅是拍卖一柄剑! 哪怕那是叶孤城的宝剑,但只要他仍在先天境界就不足以引起宗师阶层的重视, 就像是大宗师原东园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一样。 季闲珺的能力在玉罗刹猜测中属于比自己高, 但因为摸不着深浅他也不敢胡乱猜测, 可正是有这个意识, 所以他一改初见的敌意,虽然也有几分合眼缘的缘故, 但是并不妨碍他趁机示好。 在一众人中, 他属于看的特别清的那种。 宫九怀疑季闲珺出身正道静斋, 楚留香猜测他为魔门圣君。 但是这些闻名遐迩,出则惊动江湖的身份,在玉罗刹眼中还不够看, 他认为季闲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不是黑白两道的人,那么他的真实身份就值得斟酌了。 自打季闲珺出道江湖, 他的身世在一些人眼中是空白了,神秘的背影也令许多人投鼠忌器,如同玉罗刹一样大大方方找上来的极少。 王怜花亦是宗师境界,不过因为年龄的关系,在这个阶层中处于比玉罗刹略低的位置,但这不代表他就必须要怕了玉罗刹,正相反,这两人却恰恰有许多话说,有许多交情可谈。 准确说,他们两个互相认识。 也不知道季闲珺是不是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特意准备这一间类似密室的雅间招待他们两个。 反正王怜花和玉罗刹在意外的地方碰上面,反应也十分意外。 季闲珺冷眼看两个智珠在握的角色一同露出吃掉苍蝇的膈应表情,毫不掩饰自己的险恶用心,哈哈笑了起来。 然后被当成笑话看的两人的脸顿时更黑了。 可以说,在这股怒气面前,就连周遭出现许多不该出现的人物都成了发泄的借口。 因而早有准备的季闲珺毫不意外的给质疑的两人丢去一句话。 “你们都有人要保,不如借机好好谈谈。” 有人要保?X2。 王怜花看向玉罗刹,玉罗刹看向王怜花,也不知想到什么,一时具是了然。 敲敲桌面,季闲珺道:“有我在,不需要担心有谁反口。”为了证明自己的公正性,他特意如此说道。 其实这话有点儿多余,在座之人都不是食言而肥的人物,不过有季闲珺如此说,气氛再怎么差也不会变得剑拔弩张。 小瓶里的酒水在一阵寂静后冲杯,成了打破安静的信号。 王怜花端起甜白瓷的酒杯,细细斟酌杯子里面清澈纯亮的酒水,冷不丁开口:“西门吹雪是你什么人?” 玉罗刹眼也不眨道:“本座儿子。”说完他也甩个问题回去,“你要保叶孤城?” 王怜花抽抽眉角,似乎分外难以启齿,但最终他道:“可能是本公子女婿。” 两人间的氛围顿时安静了。 玉罗刹自斟自饮,王怜花面色不动,过了好一阵,玉罗刹“噗嗤”笑出声,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似的,大笑着道:“怎么回事……一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怨念架势!” 僵持的气氛在大笑中消散无形,王怜花没好气的放下酒杯,“砰”的一声。 “等你有女儿就知道了,女大不中留,我有什么办法?” 玉罗刹闻言笑得肚子都要痛了,断断续续说道:“不、不好意思……本座只有儿子,哈哈哈——!” 在嘲笑声中,王怜花脸黑的不忍直视。 “呵……”季闲珺也不着痕迹笑了一下,不过这笑声吐到酒杯里,没让王怜花听见,不然他的脸恐怕会黑的更深沉。 拇指揩去眼角的泪水,玉罗刹表示自己真是好些年没笑的这么爽快了,相比之下,平白当了乐子的王怜花郁闷喝酒。 季闲珺招招手,示意笑得差不多就行了。 玉罗刹回个我明白的手势,之后除了时不时隐忍的喷笑,倒是没再继续撩拨王怜花敏感的神经。 季闲珺看两人安静下来,他整理一下思绪,说出的话第一时间吸引两人的注意。 “你们认为,如果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正式决斗,他们之间谁输谁赢?” 王怜花正色道:“他们二人剑心出众,剑骨难寻,但剑术上……叶孤城虚长几岁,以我看来,他占优势。” 持剑之路,高低有序。 怎么看出一名剑士的实力,除了单纯的胜负角逐,那就是天赋以及勤勉。 可是三人谈论中的两位剑客,无一不是天赋出众,春寒霜降剑不离身的勤勉天才。 所以再想评判他们的高下,就只能用最寻常的办法。 时间。 跟随时间增加的年龄是一项神秘的武器,它能在不知不觉间软化一个人的斗志,也能将一个人捧的更高。 比西门吹雪早早步入武林的叶孤城,曾以弱冠年岁镇压南海门派,令他们以白云城为尊,后入中原武林,一人一剑名震海外! 可以说先有叶孤城,才有西门吹雪。 世人总将两人相提并论,但如杜桐轩一般坚信叶孤城胜于西门吹雪的人从来不少。 全因这些人在见识过西门吹雪之前,先一步见证过天外飞仙。 那已是天下无双的剑法,曾有高人如此感叹,我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破解它。 如此一句话,将当时已经退隐海外孤岛的叶孤城再次推入巅峰。 王怜花分析的有理有据,即使玉罗刹再护短也不能空口说白话的讲西门吹雪强过叶孤城,在是一个父亲之前他先是一位武者,不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当然,他不胡搅蛮缠的主要原因还是王怜花说完,季闲珺接上了下一句。 季闲珺:“玉罗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无疑让西门吹雪涉险。” 玉罗刹:“………………哼!” 王怜花睨眼撇开头的玉罗刹,很想说都老大不小了,装什么可爱,然而他自己也知道,这话一说,此地就会沦为战场。 …… 看在季闲珺的面子上…… 王怜花一口干掉杯中佳酿,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季闲珺摇摇头,玉罗刹为老不尊自己早知道,但王怜花能忍下嘲讽,说明此人对玉罗刹并非全无了解。 嗯,果然他们挺熟的。 眼底华光流转,心机一动,美态惊人,可只有杯中酒水收入眼中,不免大为可惜。 季闲珺笑着将眼中神色收敛干净,再一看,又是一副穆如清风的姿态。 “叮当——”一声,帘外世界嘈杂的很,可这酒杯和瓶口不小心碰撞后发出的声音却格外惊心。 就像是有人在心口上弹了一下,叫稳重的人也无法继续沉着下去。 季闲珺对上看过来的两人双眼。 “两位既然目的如一,何妨就此合作?” 玉罗刹扬起眉梢。 王怜花重复道:“合作?” 季闲珺点点头:“没错,玉罗刹无意让西门吹雪此时下场,王怜花你特意叫叶孤城解剑不也是同一个意图。你们既然都不想让这场决斗成真,那么此时可有一个现成的机会摆在这里。” 玉罗刹扬眉道:“什么?” 季闲珺冲帘外扬扬下颚。 “接下来搅乱风云的人物可都在这里,能使出的手段可比别的时候要多得多。以你们二人的能力,想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王怜花确实有一番想法,但被季闲珺道明,他却不免沉吟起来。 南王封底正在南海,叶氏水源贸易受控,叶孤城不得不为此沦为牛马,但这是不得已为之,若找机会投诚,也不失为一计。 想到这里,他大赞:“善!” 玉罗刹此时也正在思考。 叶孤城之剑遗失,以阿雪心性定然不会强求他准时绝对,最大可能则是推迟,但对阿雪而言,一两个月和一年没有多大差别,问题的根源在境界上,境界不破,阿雪就不可能战胜叶孤城,到时若是出事……哼! 心中冷哼,眼底寒光闪烁,似有无穷杀意妙化成鬼爪魔身,正是魔教之主的狷狂姿态! 玉罗刹在王怜花出言之后,不客气的说道:“你这法子太过被动,在我看来光是拖时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要的是怎么把这件事弄黄了!” 季闲珺摇头点名他心思,“你不就是觉得西门吹雪赢不了叶孤城,所以怕他死了吗?” 玉罗刹冷哼,不去反驳。 季闲珺:“你还要我说几遍,西门吹雪已经不是孩子了。” 玉罗刹不乐意道::“反正我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阿雪去送死的!” 王怜花诧异的在玉罗刹和季闲珺之间看来看去,似乎对玉罗刹的表现很是惊疑。 季闲珺没注意到王怜花的目光,对玉罗刹的反应分外无语。 “你这样老母鸡,西门吹雪知道吗?” 玉罗刹冷笑:“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总之,你必须给我一个章程来!” “……” 王怜花惊呆了,从未想过玉罗刹还有这么无赖的时候,然后他立马转头去看季闲珺的反应,期待他的应对。 季闲珺不负所望道:“再这样我就直接告诉西门吹雪了!” 玉罗刹倒抽口凉气,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仿佛没想到他会如此狠心! 季闲珺皱眉冷道:“别以为只有你有指手画脚的权利,听说过如师如父吗?我要认真起来,西门吹雪还要叫我一声爹呢,你信不信他叫我绝对比叫你甘愿!” 玉罗刹像是被一箭扎种胸口,捂着左胸露出呼吸困难的痛苦模样。 妈蛋,太扎心了。 阿雪从小到大都没叫过我阿爹,最可恨的是,如果季闲珺道明原因,阿雪一定愿意为了气自己喊他爹! 季闲珺冷眼盯着他,嘴角笑意格外凉爽。 王怜花……王怜花已经看不懂这个发展了。 玉罗刹愤愤的,就好像离婚之后,儿子的抚养权被老公拿走的中年妈妈一样。 这形容,请容许我呕三分钟。 但无论如何,玉罗刹蔫了,不太敢反对季闲珺的决定。 他不想事情成真后,自己老泪横流。 费劲儿搞定玉罗刹,季闲珺心情不太爽利,酒也不喝了,摊开了直言。 “按照我的计划,无论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是死是活,统统和我无关,之所以费尽心机是因为看在你们两人的面上。” “人生百年,我一人独行惯了,但红尘滚滚,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 “你们这些风尘染上我的身,我总要仔细打量。” 说到这里,他一叹,嘴角笑意却真实起来。 “我有意邀月为友,但桌前三人不缺。” 如此含蓄的表达三人之间的关系,弄得玉罗刹跟王怜花一起愣住。 回过神来,都有些不好意思。 “咳……”王怜花清清嗓子,眼中流露异彩说道:“我之前不曾想过你是这样看我的。” 季闲珺趁他们呆愣的时间早已收拾好表情,如今看来竟是坦然自若,气定神闲。 玉罗刹笑容玩味,搓着下巴念念有词。 “想当本座的友人,嗯,你勉强可以。” 王怜花闻言淡定道:“既然这么勉强,那正好,季闲珺你大可以不必管某人,让他自己矫情去吧。” 玉罗刹瞪大眼睛,虎了一脸。 “王怜花!” 王怜花不以为意道:“不用这么大声,我听的见。” 玉罗刹气结。 季闲珺笑笑,不置可否。 按照他以往行事,很难说这是不是他故意促成的。 季闲珺:“打闹先到此为止吧,听听我的想法如何?” 玉罗刹和王怜花一齐安静下来。 季闲珺眼底笑意加深。 要知道在他促成这段关系之前,这两个人可统统是桀骜不驯之辈,见面不打起来都算是克制,更别论这般听话。 季闲珺道:“……根据刚刚讨论下来的,拖并非万全之策,但若是时机把握的好,却成点睛之笔。” 长袍大袖,凤表龙姿,观他指点江山的神态,便有使人心悦诚服之感,恍惚可见当年黄帝如何决战逐鹿,汉高祖又是怎样定国安邦。 九五至尊之气,从不肤浅在表面,而是在行动中展现出明君气度。 玉罗刹眼神一阵恍惚,季闲珺这时正好提高音量。 “此时京城正成一滩浑水,各方势力疯狂涌入,人多口杂,流言如鲤,于这池水中各执一词,有人信,就有人不信,怎样操纵舆论,又怎么使舆论起到合适的效果,这就要看时机的把握。” 他刚才已经明确说出怎么样趁乱放出决斗延迟的消息,但是传言中的一个月实际只是两三天后,再把这个“正确日期”传给某些人,足以起到奇兵的作用。 至于那些得到错误消息的势力,短短一个月足以使他们的算计鸡飞蛋打,百般谋划一场空,这就能把许多没必要的精力收回来,专心放在主要的几方势力上。 目前最为明确的,一是白云城,二是万梅山庄,三是南王,四是宫九。 剩下的零碎诸如红鞋子,蛇王,李燕北等京城本土势力,在大方向面前不值一提,只有别人操纵的份儿。 而这个操纵的人,正是季闲珺! 季闲珺他有心操控,自然有着尽善尽美的心思。 再加上谁也不愿意见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两人之间出现伤亡,所以季闲珺临时改了计划,横生出不少枝节,因此才有了这所拍卖会。 拍卖会中人多口杂,无形中降低叶孤城的威望,等到三天后如期进行的决战。 皇帝本人就不会对他多加关注,尤其叶孤城是投诚之人,江湖中名气再大,若皇帝本人不重视,那在此事一了后,大可以轻轻松松脱身,而且弃暗投明在皇帝眼中也是对自己的一样证明。 说白了,这件事的目的是为了让叶孤城变平庸,要知道,大多存在感强烈的人容易麻烦缠身,而叶孤城掺和进来的这件事,实在不适合众人瞩目。 所以季闲珺以这种方式削弱他在皇帝眼中的兴趣,为他增加几分脱身把握,同时也是给玉罗刹和王怜花收尾。 当前京城内流传的言论为何那般凌乱,这全是因为这两个人分别出手,却没有事先通过气的缘故。 所以季闲珺特意邀他们前来,给他们两人设定一个共同的目标,这下他们两个可以一起使力,不至于互相扯后腿。 季闲珺的良苦用心十分高杆,不是玉罗刹这等人难以分析的出来,王怜花智勇绝伦,自当不是一般俗人,两人听出话中暗意,不约而同的感到一阵惭愧。 他们还没有季闲珺看的清呢。 王怜花在汗颜的同时,似乎忘记了,这整个大局本就握在季闲珺手里,事态之所以涵盖的如此之广,源头就出在此人身上。 季闲珺对此含笑不语,深藏功与名。 论起时机把握,在座没人比得上季闲珺,所以他说完之后,另外两人也消化完毕,正好提出疑问。 玉罗刹道:“你打算在这无人反应的三天空档里,一举破局,可你怎么能保证事态会按照你想要的发展下去?” 季闲珺:“我当然没办法保证,但我能保证的是,朱珵珺肯定会接受叶孤城的投诚。” 话音落下,帘外热闹非凡,王怜花侧耳倾听,正是压轴宝剑被悬挂卧龙的那家雅间拍走,而叶孤城正好合情合理的去见朱珵珺。 王怜花神态惊疑不定,要知道整件事最麻烦的就是怎样合情合理的让叶孤城和朱珵珺见面,又不会触动南王那根敏感的神经。 但是现在这件困难至极的事情居然就这么成了! 玉罗刹也正是对事态的发展感到不可思议,神色极为异常的道:“朱珵珺肯定会接受,他不接受就是个傻子!” 可是重点从不在这里! 被两人目光灼灼盯着,季闲珺轻言漫语道:“三日后,叶孤城,西门吹雪一定会被大内招入,然后当着皇帝的面‘打’上一场。有圣上在前,叶孤城纵使拿回自己的武器,他的心思也一定不在决斗上。和单纯的是个剑客的西门吹雪比起来,叶孤城首先是白云城主,这就注定,这是场切磋,不至于变成决斗。” “之后有两大剑客在此,朱珵珺安全无忧,南王人马因为在这三天里动作频频,这在已有警觉的好皇帝眼中就是赤裸裸的证明,有这三天酝酿,到时叶孤城只要夺得一个救驾的功劳,白云城仍能屹立南海,地位超凡。” 季闲珺不紧不慢的总结道:“再有我先前的谋划,叶孤城本人也定当无事。” 既然叶孤城无事,西门吹雪当然也是无事。 屋内一片安静,话语仿佛被滞住了,舌头也雪上加霜般的动弹不得。 僵硬住的两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究竟是一箭多少雕啊?! 但是会有如此想法这还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促成“拖”字决的关键,正是南王自己亲自出马说服的小皇帝,而致使他这般做的原因,恰恰是真正的幕后之人——无花和尚的杰作。 然后看过前文的也知道,无花会这样做,正是因为感受到季闲珺带给他的紧迫感! 计划全程丝丝入扣,似乎从兰若寺后就开始谋划,阴谋诡计信手捏来,阳谋诱导灵活穿插。 不知不觉之间,居然推导起每个人开始为他服务,真正可怕的却是他们都以为是在为自己谋得利益。 这正是季闲珺的为君之能,操群雄如水流行,使英才因势利导。 无形之中,有如天助!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这章的效果,嗯,不枉费我写这么多字! 嗷——!存稿箱设错时间了,我的小红花QAQQQQQQQQ 第82章 季闲珺的能力可谓骇人至极,平时不显山不漏水时, 只让人以为他捉摸不清, 城府极深, 但还不至于忌惮,但此时显露出的一分一毫, 顷刻间扭转众人的印象,哪怕知道他对自己全无恶意也变得胆颤心惊起来。 王怜花擦掉额上不知不觉冒出来的冷汗,眼底神色居然惶惶。 玉罗刹看似如常, 其实心中是不是有表现的这般镇定又是另说。 帘外拍卖声大响, 可以想象今夜的黑市又是一场大赚, 几扇珠帘做背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以花家名义进来的花满楼不言不语, 一旁分别坐着, 陆小凤, 楚留香, 原随云,司空摘星…… 他们并非没有看见白云城在刚才的拍卖中失利后, 一群人进入整场拍卖的赢家房里, 正确说, 正是因为他们这样的举动,几人才感到忧心忡忡。 陆小凤一向是主导气氛的人,可是他之前查到的消息却足够惊悚到让他的心情变得大坏。 “我敢相信在场人中没有……嗨!我就不废话了, 我只想知道,你们关于这件事知道多少?” “这件事?”原随云斜眼他, 目光转移到自打坐在雅间里就显得战战兢兢的司空摘星身上,“我们信息渠道不同,你看来是从司空摘星身上查出什么来了。” 陆小凤点头,也不含糊道:“对!费尽力气总算让这只猴精张嘴了!” 司空摘星瞪圆眼睛,“我告诉你陆小鸡,如果等下我出了什么事,我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陆小凤敷衍道:“那就等你死了再说。” 司空摘星:“陆小鸡!” 花满楼温言出声,“各位先冷静下来,正如原公子所言,大家信息来源不同,但都知道,这是一件大事,处置不好,顷刻间便可山河倾覆,在座诸位全都不想看到那般场景,那么何妨就在此地放下心防,左右都是值得信任的人。花某可以对天发誓,今时今日所听所见所说之事,如无意外,决不透露出去分毫!” 有花满楼安抚,更有他以身作则,屋内的气氛一僵,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下来。 司空摘星唉声叹气道:“我纯属于无辜的那个,平常被麻烦找上门的不该是陆小凤吗?” 陆小凤没好气道:“谁让你神偷名声天下第一,同样是偷,怎么不见楚留香被人当枪使?” 楚留香乍被点名,不好意思的摸摸鼻梁。 司空摘星翻个大大的白眼,“全江湖无人不知你们两个招惹麻烦的厉害,你用这话怼我,自己的脸不疼吗?” 陆小凤喷口水:“不疼不疼不疼!倒是你司空猴精,被人当软柿子捏,还反抗不能的滋味如何?” 司空摘星猛一拍桌面,相当火大。 “我能怎么办?那人是我师父的好友,小时候见过几面,背后势力庞大,真正江湖顶峰那一群人,我一个小小的神偷,怎样做?如何做?才能反抗!我知道道义廉耻,但我更惜命!” 说到这里,他泄气一样闷声道:“坦白讲,要不是他出现,我一直以为那个组织其实是个传说。” 楚留香目光微动,不动声色道:“哪个组织?” 司空摘星无可无不可的点头,事到如今,他没有隐瞒的必要。 “我小时候听师父说过,准确说那并非组织,而是一群‘人’,先不论这些人手下究竟都是何方势力,影响多么广大,你们只要知道,他们的修为境界各个超脱先天,步入宗师,可谓真真正正的人上之人!” 作为在场可能是最清楚那个组织一部分的人,司空摘星抓狂的挠着头皮。 “和这样一群人对上,我还不想死好不好?” 陆小凤突然非常理解的说道:“所以你干脆的就从了?” 司空摘星“呸”了声,没有反驳,但还是哽着脖子道:“我哪里知道他们意图改朝换代啊,我只以为是偷一把剑啊!” 花满楼苦笑着道:“偷叶城主的剑……确实和这件事比起来也成了不值一提。” 司空摘星一脸萎靡不振。 “我知道的暂时就这么多,陆小鸡倒是你,从哪里得来的谋反消息?” 陆小凤抽抽嘴角,摇摇头。 花满楼代替他道:“其实是这样的……” 先前陆小凤曾拜会的好友李燕北突然受到袭击,善于惹麻烦的陆小凤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之后一连串的巧合线索将他引往南王府,然后偶然的机会下见到叶孤城。 “我最难以置信的是,居然是叶孤城泄露出的口风,要知道他的弟子就是南王世子,他本人就居住在南王放置在京城的府邸。” 陆小凤说完话,一口酒喝下去,喷吐出的酒气充满不敢置信。 不只是他,听完全部内容的原随云等人的反应和他相差无几。 咚咚—— 手指敲击桌面的音量不大,但架不住空气实在寂静异常。 原随云出声打破这阵呼吸可闻的静谧,说的话也是一针见血。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有意求助?” 陆小凤不假思索的道:“怎么可能?” 世上有何事能让白云城主求助? 原随云同样不假思索的回道:“怎么不可能?” 当下这件事,难道不已经是值得白云城主求助的大事了吗? 陆小凤一时哑然。 谋朝篡位,改朝换代……如果叶孤城真被卷入这等天家丑事之中,会趁机向自己求助也不难想象。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司空摘星弱弱道:“这会不会是陷阱一类的?” 作为最早被卷进去的人,司空摘星实在被算计怕了,他现在恐怕看任何一个人都觉得对自己不怀好意。 原随云毫不犹豫道:“不会,白云城主那等人品注定他不会轻率行动。” 白云城主…… 听见这个名讳,楚留香脑子里的线索突然被一条线完美的串联到一起。 我知道了! 楚留香语气严厉道:“叶孤城确实不是自愿的,不如说他正在被威胁!” “威胁?” 众人齐声,或惊疑或不解。 楚留香肯定的道:“叶孤城在江湖以外还是一城之主,众所周知,白云城建立于南海孤岛,经由叶家代代经营,如今已是海上明珠,到处繁华。可是这种繁华无根无萍,轻易就可付诸一炬。” 司空摘星还在不解,花满楼已经叹息的说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诗句听起来大气磅礴,但要落实到民生上……” 原随云摇头:“城池耸立万仞山巅,土地无处开垦,临海泽鱼能做营生,但海中风浪何其险峻,海人每次入水采珠面临的海底暗潮,更是刀尖上跳舞的买卖。然而和无水之患比起来,上述几点统统可延后考虑。人环水而生,村随水而建。每逢旱季,中原各地尚有水源之争,争水之斗,何况一处四面无依的海岛。无水,便无生命,无人家。” 海上白云城之所以能这般闪耀,主要还是叶家人代代治下无昏聩之人的缘故。 不然光是无水这一条,就能逼死多少统治者。 “现在看来,叶孤城受到的胁迫,迫在‘他’身上,迫在白云城,迫在众多百姓!” 陆小凤牙齿咬的紧紧的,看起来非常不甘心。 怎能甘心? 他们聚集到这里正是为了百姓不遭厄难,可白云城的百姓就不是人了吗? 原随云淡淡道:“先冷静一点儿,事情还不到最困难的地步。你看拍下叶孤城宝剑的那间雅间代表的势力。” “势力?”陆小凤一想到白云城是以人人富裕,正是为买水的缘故就是一阵暗恨。 南王封地隶属南海边境,白云城恰恰是南王岭民,正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得以封疆南海的王爷想要制裁一座建立在海上的孤城,可不是轻而易举? 水源一事已经成了握在南王手中的把柄,怪不得叶孤城这等人物也不得不虚与委蛇。 陆小凤脑筋急转,紧急状况下肾上腺激素爆炸一样冲击大脑,三下五除二的破解雅间上玄玉之谜,眼睛突然大亮。 “卧龙玄玉,皇家……圣上!” “没错!”原随云嘴角噙着笑意,眼中闪烁智珠在握的光芒,“叶孤城现在要去见的,可不正是破解困境的关键。” 陆小凤猛拍了一下手,霍然起身。 “妙哉!” 没人认为叶孤城会放过这次机会,因而房间里的气氛一时大好。 司空摘星看几人脸上喜气洋洋,忍不住给他们挨个泼盆冷水。 “重点不是在叶城主身上吧?”关键问题还没有解决好吗? 此话一出,欢喜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原随云揉揉眉心:“确定那些前辈高人的目的是改朝换代吗?” 陆小凤埋怨的看向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司空摘星,闻言摇头。 “不能确定,但是对方有意和叶孤城接触却是真的。” “接触并不能证明什么,”原随云意有所指道:“尤其是叶孤城本人并无反心,只不过是被胁迫。” 楚留香点头,提醒差点儿陷入误区的几人。 “而且以我看来,那位前辈会找司空大侠偷剑的目的,正是不想让这一场决斗顺利进行。陆小凤,以你对西门吹雪的了解,他会和无剑的叶孤城决斗吗?” 陆小凤毫不犹豫的道:“不可能!不仅不可能,他还会推迟决斗时间,等叶孤城进入最好的状态!” 楚留香感叹道:“不愧是西门吹雪,何等剑者风骨。” 原随云皱眉打断楚留香的赞美,冷冰冰道:“我们之前一直忽视了一个问题,司空摘星,那位要你偷叶孤城宝剑的前辈究竟是谁?” 原随云不像楚留香那么客气,虽然以他的能力能令任何一个人在交谈中如沐春风,但这终究是过去的自己为掩饰真正面目形成的假面,如今在季闲珺这等毫不伪装自己真实模样的人手下走一遭,他不再约束自己,在合适的情况下恣意而为,正是显得他神采飞扬的主要原因。 一向古灵精怪,还记仇的司空摘星在放开自我的原随云面前居然半点儿反驳的勇气都没有,或许也有可能是因为原随云所说的后半句话已经占据他大半的注意力。 司空摘星苦皱着一张脸,有心想要转移话题,但抬起头一看,众人的视线已经集中到自己身上。 苦命,这下连拖延死期都不行了! …… 陆小凤听着司空摘星唉声叹气的抱怨,思索他刚刚吐出来的消息。 要不是有原随云,自己居然不知道王家传人重出江湖。 王怜花在二十年前名震武林,虽说江湖素有一代新人换旧人之说,但任谁也无法掩盖站在那个时代顶点,属于千面公子的光辉。 就算在座各位具是赫赫有名的大侠浪子,但在王怜花跟前,还是要恭恭敬敬叫声前辈。 毕竟那是一个在侠骨柔肠的时代,仍然以一己之力,征服半个武林的豪杰枭雄! 光是想想对方的难对付程度,陆小凤就不由的头疼。 但是他不会未战先怯,就此认输! 陆小凤猛的抬起头来,一双散发坚定意志的眼眸格外光彩明亮。 前辈虽然厉害,但不代表他们就要心甘情愿的束手就擒啊! 如是想着的陆小凤视线辗转整个屋内,被他目光扫过的人和他之前一样,都有几分苦恼,却没人露出服输的表情,就算是司空摘星,看似奸诈的眼底也有一股强烈不服的傲气。 “好吧,我们既然不清楚王怜花的态度,但不代表没办法知道。” 陆小凤拍板道:“亲自上门去问问,想必王前辈不会把咱们扔出来!” 他这话说的,惊到司空摘星,也引出其他人各种各样的表情。 陆小凤肯定觉得王怜花出名多年,自持身份,总不至于和他们这些小辈计较,但王怜花要是知道他的想法,恐怕会大笑着道一句天真。 和他同一时代的人都知道这是怎样一位魔星,十几岁少年时期就把整个江湖折腾的人仰马翻,后来出现一位救世主,把他的注意力全拉走了,没精力祸害武林,为此全江湖的人都在歌颂那位救世主的大名。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救世主名叫沈浪,最后和王怜花一起私……咳,退隐的那个。 在沈浪无视他以前,王怜花一直以为这世上值得他全力以赴的人唯有沈浪。 然而季闲珺一出世,无论是智慧,实力,情趣等方面,王怜花都不得不写一个服字…… 可是在折腾人这方面也超他一等,就有点儿过分了对不对? 就说在听完季闲珺轻描淡写描绘出的一系列计划之后,王怜花震惊之下没有及时拒绝他的要求,不得不在此人的恶趣味下……沦落成了传声筒一样的存在——! “嗤——” 玉罗刹脸上憋不住的笑意让王怜花向他猛瞪。 所以说千面公子无所不精又有什么好? 像季闲珺问他们两个谁能听见卧龙间里的对话,他就没有张扬,如今看出头后王怜花的处境,他也知道自己的决定多么英明了。 玉罗刹半点儿不亏心的想着,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平时也是个张扬霸道的主儿! 季闲珺听的认真,他们两人间的暗斗明显影响到他听实况转播,所以…… “嗯——?~” 略微上挑的声线顿时让两人老实起来。 只见王怜花神色凝重,妙绝的耳力轻易排除杂音捕捉到另一间房屋里的对话,接下来大家可以从他口中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 无论是叶孤城清冷淡泊的声线,还是一旁意外出现的南王声线,连带着一位陌生男音还有数名随从偶然的发言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光看他冷冽的表情,绝难想象南王阿谀奉承的语气出自他口。 由此可见,王怜花惊才绝艳之名,实至名归! 作者有话要说: 23333,你们昨天都被惊吓到了吗? 第83章 关于起拍,拍卖行有拍卖行的规矩, 但是黑市也有黑市的利益纠葛, 因此当人潮涌动, 空气不由自主变得热烈的时候,黑市背后之人当机立断推出压轴用做的商品, 一点儿不带含糊的叫价声连连响起。 主持人小哥笑得合不拢嘴,频频点头,频频说些挑动气氛的词汇, 但随着一楼的叫价生逐渐减小, 他知道时机来了, 然后一个抬高音量,大声叫出当下最高的出价数…… “六百两!” 楼上按兵不动的几个房间终于有了响应。 门前珠帘微动, 先是一个穿着打扮格外精干的家仆走出来, 大声叫道:“一千两!” 主持人的眼睛比天上星子还要闪亮, 一口价就提升了三百两, 这可是富贵人家一年的花销,但在二楼这群人眼里根本不叫做钱儿。 都是贵人啊! 他心里感叹着, 但反应一点儿不慢。 “团字帘出价一千两!” 为了证明拍卖会的公正, 即使是主持人也不知道二楼究竟有哪些身份的人在, 但是保密到这种程度,参与竞拍时就会变得不便利,所以这个时候, 悬玉的作用就不再是让有心人间彼此心照不宣,而是成了主持人口中的指代物。 好比这玉如团花, 花团似锦的珠帘背后,移花宫本代宫主正坐在帘后悠哉品茗,也不知她究竟为何而来。 之后梅花,王玉,书卷分别出手…… 陆小凤他们跟万梅山庄一同叫价,王玉的主人南王也不含糊,虽然他本人跟在朱珵珺身旁,可以他的地位有一房独立的包间并不奇怪,留一个帮忙出价的仆人更不算难事。 说到底他的本来目的就是为叶孤城拍下宝剑,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之所以改变计划,那是因为偶然碰到微服出游的朱珵珺,作为皇叔他不好放着侄子不管,即使他心里头非常希望这个侄子不存在。 跟朱珵珺进到一间雅间,先是诧异一下每个房间里不同的摆设,但细想想又释然了。 黑市的能量有多大,就算是这把年纪的他也无法窥出一二。 不过是布置方面的精致,南王觉得自己太过小题大做了。 如此想着的他,居然粗心大意的忽略帘上团玉。 这种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准备好的,可见只朱珵珺微服出巡一事,在黑市主人眼中便是透明的。 然后能够掌握一国之君的行程安排,这等事换成任何一个人来也是细思恐极。 但更可怕的却是,在场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整件事的微妙。 南王甚至还进言叫朱珵珺好好褒奖一下这间拍卖会的老板,当然,这是说笑的,但是朱珵珺却是被逗乐了。 一见在座之中最难伺候的那一个不再板着脸,所有人情不自禁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朱珵珺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心中纳闷的想着,自己难道很严肃吗? 就在这时,巧合一般的,楼下拍卖声越来越小,最后全部变成二楼仿佛炫富一般的叫拍。 “两千三百两!” “两千六百两!” ……………… ……“五千两!” 每次拍价的价格增长,似乎互有默契,统统按照第一次叫价的移花宫给出的价格依次递增。 逐渐的,一口剑已经被叫出五千两的高价!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成交数额。 要知道大清国缺银,铜矿倒是众多,已发现的那些银矿全在国家掌控之中,甚至有大庆条例,私自挖掘银矿是要被全家流放,主要人物斩首示众,情节严重者甚至牵连三族的重刑! 由此可见,五千两白银在皇家以外的地方是何等罕见,甚至一时间,全场有那么刹那安静的落针可闻。 朱珵珺眯起眼睛,对身旁随侍的大太监说了什么,之后没打算掺和进去的卧龙帘后有人出来,似乎在看出价人的身份,看一眼是很快的,不一会儿,查看的人回来对大太监说了话,大太监颔首,转身便原话告诉给了朱珵珺,听到出价人的身份,朱珵珺脸上闪过意外和趣味,倒是没有刚才那么危险。 南王全程一言不发,他以为自己的镇定表现,正是所谓的为君之相,但实际上,浸透亵衣的冷汗正是他被刚刚一瞬间泄露出帝王气势的朱珵珺震慑住的证据。 再和善朱珵珺也是大庆国的君王,自登基那日起和文武百官勾心斗角,权衡博弈出来的威严仍不是一介小小南王可以比拟的。 若治国的君主不够英明神武,大庆国早就乱象将至,也不会需要这么多人推波助澜,才初初呈现出不稳的预兆。 朱珵珺没注意自家这个有点儿蠢的皇叔,自顾自吩咐了什么,然后大太监就叫人出外喊价去了。 脸上挂着恶作剧般的笑容,朱珵珺回头对强做镇定的南王道:“皇叔不会生气吧?朕不过是想借机看看白云城主是何等人物。” 生气? “不、不会!” 南王其实根本没听见朱珵珺吩咐了什么,但是常年以来的做戏习惯让他脑子里刚过了一遍朱珵珺的问话,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反应。 在先皇手里培养出来的习惯,曾多次救下南王的性命。 这一次也是同样,他回神后一面冷汗涔涔,一面庆幸不已。 要说朱珵珺对南王观感如何,如上述所说的那样,他其实觉得自家这个皇叔有点蠢,但蠢有蠢的好处,起码在几位藩王之中,他是比较满意这个叔叔的,所以平时也爱和他唠唠家常。 相比起蠢的清新脱俗的南王,倒是太平王拥兵自重,有心查探一下他的儿子吧,据说还是个神秘的,外面没泄露出过一点儿消息。 这等行为,怎不惹得坐在最上面那个位子的人多疑? 思及此,朱珵珺有几分真情实感的叹息道:“要是所有人都和皇叔你一样就好了。” 南王谄媚的连连摇头直道不敢。 心里实则在想——哼,要是全天下人都和我一样,你这个位子也早就坐不稳了! 朱珵珺这也只是一时心有所感,略微提了提就放下不管了。 宫里出身大太监最善揣摩人心,见皇帝兴致不高,立刻给外面的人打个眼神,看他机灵的向自己点头,立马面带笑意的过去报喜。 “陛下,不负所望,您接下来就能亲眼看看这江湖上的剑仙是何等风采!” 老太监年逾古稀,却是看着朱珵珺长大的,他当然清楚朱珵珺那点儿不为人知的小爱好。 别说,他刚说完,朱珵珺一下子精神起来,神色颇为跃跃欲试的道:“拍下来了?” 老太君笑眯眼睛的应声,没说具体花了多少,反正天下最富有的人,一定是眼前这位。 朱珵珺整整衣襟,好整以暇的等叶孤城找上门来。 他没等多久,门口等待的人就禀报白云城主前来拜会。 朱珵珺忙道:“快快!叫人进来!” 话音落地,门帘碰撞的清脆声统统不敌之后显身的一袭白衣。 朱珵珺眼前一亮。 入帘男子白衣如云,人淡至贵,仿佛浊世中一抹不入流俗的色彩,犹自遗世独立,飘然若仙,引得凡人直觉此人终有一天将会回归九重天上。 光是这一个亮相,就足够满足朱珵珺对白云城主的好奇心。 叶孤城进门时并未刻意低调,双眸宛若淬寒的星辰一般明亮深邃,全身的白色并未素雅的压不住人气,冷漠的不近人情,反而凸显出他尊贵雍容的另一面来。 其实仔细看,叶孤城衣领夹衣上运用精湛的绣工缝制出的种种暗纹,在夜明珠的余晖中若隐若现。 穿着打扮虽是洁白,但不似是在服丧,反而高洁凛然,华美秀雅。 他来之前,朱珵珺期许人世剑仙何等风姿卓越,他来之后,朱珵珺感叹盛名无虚,天外飞仙。 正是被这般心情操纵,朱珵珺破天荒的主动站起来做出迎接的姿态。 “阁下正是白云城主叶孤城,在下久仰大名,如今一见,才知死而无憾。” 他说完之后不管知晓他身份的人突变的脸色,充分展现出他爱好美人的那一面。 要知道这位可是能在某个平行世界对来行刺他的叶孤城说,卿本佳人,奈何从贼的角色,他一开口,看着他长大的老太监就已经心有所感的撇过头去,用眼神威胁其他人不许乱说话! 然后老太监心里其实也在想呢。 都这么大年纪了,陛下还如此不着调,这可如何是好…… 想想那些知道朱珵珺本性的帝师大人们,屡屡被朱珵珺天马行空的表现气得直揪胡子,搞得朝堂上下美须都少掉不少。 大太监就知道自己果然不该操这个心。 陛下想改早就改了,不想改也没有自己这个小人物掣肘的余地。 然后大太监选择眼不见为净,但是身为宗室,又有督促之责的南王却不能视而不见。 他犹豫着是该劝谏才好呢……还是干脆就让这件事过去? 从本心考虑,南王其实压根不想管这件闲事,但是在场人这么多,要是谁碎嘴到宗室那些老一辈面前,那么朱珵珺可能没什么,但是自己这个没尽好监督之职的长辈肯定要吃瓜落。 这样一想,南王顿时也想揪胡子了! 至于搞出这一切的朱珵珺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呢,某种程度上,他可以做天底下最任性的人也不为过。 叶孤城面不改色的被这位少年君主各种打量,其巍然不动的表现深深折服了这位还有几分少年心性的君王。 朱珵珺拍拍手,再次感叹:“名不虚传啊!” 若说刚才还有几分客气,这时就是满满的赞叹。 叶孤城道:“不敢当。” 朱珵珺摇头:“我身旁也有不少武功高手服侍,在江湖中听说也是一等一的,可是和你一比,光风度一项就遥不可及,怪不得人们都说白云城主实为地上剑仙,要我看此话可是没有丝毫虚假的地方,不如说……”他看向叶孤城,语气中全是欣赏,“不如说真见了本人,反而觉得犹在此评价之上!” 叶孤城神色微动,但还是摇摇头。 “江湖中风姿气度犹在我之上者,不在少数。” 朱珵珺不在意的挥手:“那个是那个,这个是这个,他们没让我看见,我现在就看见你了。” 叶孤城眼中掠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想到朱珵珺居然是这样一种性格。 “说起来,”朱珵珺若有所思道:“你怎么会丢了剑?” 此话一出,跟着叶孤城一起过来的剑婢顿时目露愤慨。 无论外界怎样评价这一次疏漏,叶孤城的评价被大大降低却是事实。 毕竟剑者之剑,一向寸步不离,真正的剑客,武林中本就极少,叶孤城,西门吹雪能被人一提到剑士就能想起来,可见他们本人的成功。 这次搞出这么大的场面,也因为丢剑的人是叶孤城,也因为他这样一个人丢剑是何等不可思议。 此次事件,当得上叶孤城剑仙名号上的污点,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侮辱! 要不是叶孤城一直没有表明态度,追踪司空摘星的人就不会只是那几个,追踪他的人也应该改成追杀了。 相比起在朱珵珺开口后里面流露出不满的剑婢,叶孤城神情不变,没有丝毫愤慨,这在朱珵珺眼中无意是大气的表现,是加分项,所以后来叶孤城表示让闲杂人等退下,朱珵珺无视大太监和南王的阻止,爽快的应了。 等到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叶孤城单膝跪地。 “白云城主叶孤城见过圣上。” 朱珵珺眼中闪过意外,但不奇怪自己的身份被对方知晓,他坐在太师椅上,随意挥手。 “免礼,叶城主专门来见朕,还特意用丢剑一事做借口,可见用心良苦,你其实不知道吧,朕会在此,我那位皇叔可是下了大功夫。” 如果不是南王特意跑到他这里说起决斗那件事,朱珵珺也不会在听说拍卖会后生出好奇。 他现在说这话,其实是在叶孤城面前给南王卖个好,他是知道南王世子,自己的表弟在叶孤城手下学武的,之前南王在他来之前又是对宝剑怎样势在必得,也因此他特意点出叶孤城在南王眼中的重要性,完全一副好侄儿的表现。 朱珵珺还不知道叶孤城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怎么浪费他此时一片好意,自顾自端起茶杯说道:“对了,你也别怪我拒绝你们决斗的请求,于紫禁之巅一战,无论换成哪个皇帝来都不可能允许……哦,对了,你要见我是为什么?刚才还特意叫大伴背着南王传口信给我。” 皇帝身旁的太监,得宠的一般都会在姓后加做大伴,像是老太君这种看着朱珵珺长大的,大伴更是一种荣誉,见证一代帝王长大的长者证明。 年纪不小还伺候在皇帝跟前的太监闻言冲叶孤城眨眨眼睛,友好的笑了笑。 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是怎么凭侍卫一道眼神就能心领神会,将局面引导向对叶孤城友好这一方面的。 叶孤城承情的点点头,之后不管朱珵珺之后可能的雷霆之怒,并未起身,沉着道:“正是为南王府谋逆一事。” 朱珵珺停下动作,生动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面无表情。 “你说什么?” …… 王怜花嘴里吐出小皇帝又冷又怒的声音,趁另一边儿两人都没有开口,往自己嘴里喝口茶。 玉罗刹剥着瓜子皮,懒洋洋道:“叶孤城也是个谨慎的,我看南王虽然为了避免注意回到自己那间雅间,但就算他站在帘外,有那四个剑婢在,怕是也听不见里面说什么。” 王怜花看眼一桌面的瓜子皮,没好气道:“你当谁都和你一样脸皮厚呢?” 玉罗刹:“咦,小皇帝反应的有点儿慢啊,居然这么长时间没说话。” 王怜花顿时大怒,怎么不知道玉罗刹这是在暗指自己这个传声筒不负责任。 季闲珺闭目养神许久,闻言微微睁开阖起的双眸。 王怜花是看过他傲睨万物的人,但此时见他这副慵懒神态,还是不禁说道:“小皇帝道叶孤城世无其二,却不知闲珺才是郎艳独绝。” 接下来季闲珺如同是在证明王怜花的话语一般,完全睁开的眼中有睥睨九州,纵横天涯的磅礴景象。 但此情此景不过一瞬,便有如芳华顿逝,何等豪气干云,何等荡气回肠尽皆消散在迷蒙沉韵之中。 最终使迷惑在这一双眼中的人清醒的,是这双眼中最后凝成的沉静温吞。 正是不疾不徐,不惊不怒,却稳若泰山,奠定万载繁华。 作者有话要说: 季闲珺严格意义上,不太像一个江湖人,所以和他接触的人基本上都为他的态度摸不着头脑。 但实际上,换算成皇帝就一目了然了。 ………… …… 怎么能我自己办事呢?送上门的苦力,嗯,对,就你了! 然后本文就出来了。 - -可以说,所有人都是季闲珺的苦力。 还有,上一章才五个评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在这样我不写大长章,大家还是三千字过好了,太过分了! 第84章 季闲珺轻笑一声,不以为许。 “别光说我, 像是两位亦是少有的枭雄人物, 姿容, 气度,心胸, 世人难能企及。” 王怜花对这番称赞受之无愧的扬起眉梢,玉罗刹也是如此。 别看他们像是对季闲珺心悦诚服的模样,但实际上, 这两位全不是谦虚的主儿。 不自恋的认为自己当世无双就不错了, 还能指望他们会对几句夸奖感到不好意思吗? 季闲珺过去见过不少类似的雄杰, 他们表现出来的心态倒是都挺一致。 对自己认可的人都有一种奇特的爽朗,奇特的大度, 还有……呃, 奇特的不拘小节。 他就曾见过一个把弱者视为蝼蚁的雄主, 但对能打败他的人, 无论对方怎么鄙视他,他都能不生气, 甚至被陷害过几次, 还能坦言直率的表达出自己对这个人的欣赏。 或许能成为人上人的人, 都需要有不为人知的魅力。 诸如此类的人,季闲珺在过去看的多了,不管承不承认, 活得长就是一项资本,这项本事甚至比绝世的天赋还要难得。 因为天才尚有夭折, 但能长长久久活下去的人,无论天赋如何,本领都像是附属品一样,在这段漫长的时光中掌握了。 和这等人比较起来,力量反倒不那么重要。 可惜,看得透的人,看得透又能理解还能说出来的人少之又少。 有一位高僧说的妙。 众生如浮游,如走兽,如人智,一生都在悟,能领悟的化身为佛,领悟后不甘心的化身为魔,但领悟后仍能不惊不怒,维持本心的,这才是人。 僧人在说了这样一段后,最后道。 施主,世上之事大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如今,你领悟了吗? 即使季闲珺知道这是大和尚又一次打起的机锋,但其中禅念仍是助他破除杂念,突破当日瓶颈。 就为此,以后的敬天宗主记下佛教这份人情。 不过悟归悟,和人交往也要这样做,那就不免太累心了。 哎,突然明白为什么古往今来的能人异士各个朋友很少。 季闲珺静默的有点儿久,玉罗刹冷不丁出声。 “你在想什么?” 季闲珺下意识道:“我在想,如果交个朋友和精进武学修为一样难,那也怪不得有些人的朋友很少了……呃!” “…………” “……” 两个人,玉罗刹由于是提问的那个,所以沉默时间有点儿长。 王怜花一看这次遭殃的不是自己,勉强忍下笑意,清清嗓子道:“这怎么听着是在说我们?”但熟悉的隐隐作痛已经从膝盖处传来。 他这是为了黑一把玉罗刹,不介意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多大仇,多大怨啊! 玉罗刹瞪他一眼,王怜花回以的得体的笑容。 这笑脸假的不行,玉罗刹当即倒胃口的拍拍桌子。 “传声筒不要消极怠工!” 王怜花的得意立马被这句话弄得烟消云散,黑着脸继续转播。 季闲珺早在他们两个又怼起来时便恢复成闭目养神的神态,只有手指虚空中拨拉,似乎是在弹奏一床不在眼前的古琴。 拍卖会直到这时已经圆满结束,楼下一层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但是二楼却没有其他动静。 有好奇心旺盛的人想留下继续看戏,这属于胆子大到不要命了,可就算他们豁出去命看,黑市也不会允许有这样一群人留下。 如无意外,拍卖会这次强势赶人,又会被这群没多少本事,但就一张嘴厉害的江湖人在背后里翻着花的骂。 可是黑市背后的势力不介意这点儿口水,他们更重视之后的发展。 二楼珠帘悬挂,若有人进出则一定会发出响动,但是至今没有动静…………不,其实还是有的。 白云城主的举动不会被人忽视,之后那间房间里走出了南王更是不会让有心人错过的发展。 不知不觉中,像是王怜花他们一样“侧耳倾听”,关注房里情况的人一点儿不少。 问题在,他们能听到多少! “听不见的。” 整个江湖虽说水深,但武功高强到和王怜花一样的能者又有几个? 他们或许能听见几声碎语,但是四名跟随在叶孤城身旁多时的剑婢向前一步。 她们手中无剑,但她们光凭内力便从自身发出剑器出鞘的争鸣。 偷听的人被剑鸣声打断,内息一滞,要是修为稍微弱点儿,怕是会直接呕血当场。 花团锦簇帘后的移花宫主面露玩味,托在指尖的酒碟被一旁侍女倒上花蜜,甜的发苦的蜜水被她含在唇舌之间。 她含糊的说道:“有趣。” 不知是在说这四个剑婢,还是在说叶孤城的乐子。 反正和在场或多或少都和某件事牵扯上关系的人比起来,移花宫根基虽浅,但出世祖师却是真真正正天资绝世之辈,因而传承下来的武功或许不如四大奇书名声响亮,也不如一些门派各有渊源,但移花宫主却无疑是众人中最为“干净”的那个。 因而也只有她,来此是专门为了看笑话,看乐子,放松身心。 这般生活情趣,换成陆小凤他们得知,恐怕也只有羡慕的份。 移花宫内美人美酒梅花,无人不知,奢侈精品随意摆放,不知是多少人心目中的逍遥仙境,可惜目前为止还没有外人亲自到宫中观赏。 但是今天可能出现一个例外。 移花宫主狭长慵懒的眉眼风情无限的一瞥,就有人知情识趣的靠过来,她两指放下酒碟捻起一页洒金纸笺。 “把这个交给小剑帘后的人,只说移花宫欢迎有生活情趣的朋友。” 下达命令后,她看也不看离开的人,拉住旁边一位身姿娇小的侍女搂抱到怀里,一口酒嘴对嘴哺进去。 同是美人,哪怕侍女颜色比之宫主逊色了不止一两筹,但放在其他地方也是姿容极佳的娇儿。 两人这么一番亲近,周围仿佛都要开出花来,羞的屋内许多女子脸红的撇开头,不敢再看这脸红心跳的一幕。 这一次,又是移花宫主动开头,在叶孤城之后做起出头鸟,接下来各扇帘子发出响动声,可能是他们也发现,有剑婢在,根本没办法听见叶孤城在房间里说什么。 好奇心得不到满足,他们决定换个方式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顿时,送纸笺的送纸笺,送东西的送东西,纸笺还好,说的再直白也不会一目了然,但东西就有些欲盖弥彰了。 统统都是之前在拍卖会上买下的东西,但拿到手里会发现,没有一样是没有暗意的。 移花宫主手里摆弄着玉如意,这玩意儿大小小巧玲珑,但放在桌面上从另一个角度看过去,骨朵正好是一颗心性,格外精巧可爱。 但如意如意,如我心意。 别说,这又是一个找她办事的。 类似情况在每个雅间里都有发生。 西门吹雪看也不看送过来的东西,冷冷吩咐道:“丢了。” “西门,你这副冷淡的全天下都知道的脾气,居然还真有人主动贴上来啊?” 门帘碰撞的声音,西门吹雪头也不抬,但看万梅山庄的人没有阻止,就已经道明对方的身份。 普天下能这么跟西门吹雪说话的,除灵犀一指的陆小凤再无第二人。 花满楼在他之后进来,友好的冲西门吹雪笑道:“西门庄主,打扰了。” 这一回,西门吹雪抬起头,看眼陆小凤身旁意外多的人,神色还是没有变化,照样冰冷的似乎没有一丝人气的模样。 然而对于之前就了解过西门吹雪武学境界的人而言,却不难发现他气息中泄露出的一丝丝奇异。 原随云眼中闪过意外的神色,楚留香更是干脆道喜。 “恭喜西门庄主再次精进。” 看见楚留香和原随云,西门吹雪嘴角罕见的翘起一个不明显的角度,他问:“他来了?” 原随云眨眨眼,摇头:“不知道,那人现在神出鬼没的。” 西门吹雪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陆小凤忍不住好奇,摸摸胡子,探究的视线扫过几人,若有所思道:“你们说的人,难道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季闲珺?” 原随云和楚留香一起难掩愕然的看他。 “大名鼎鼎?” 陆小凤无视他们语气中流露出的不赞同,理直气壮的道:“你们就说说在场人中有多少人知道季闲珺的名字?在场中人又都是什么地位的人物!” 原随云不需要看都知道陆小凤这话的含义,所以他苦逼的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可是一想到季闲珺就这样名震江湖,不再是……不再是属于他一人遥不可及的目标,心中就会生出一丝拉尖锐的痛苦。 仿佛就是在提醒他,再这样下去,别说是追逐不及,就连望着他的背景都是一种奢望。 陆小凤不知道原随云怎么莫名其妙就沉寂下去,但他心思细腻却没有细在这方面,所以不过是略一停顿就接着道:“光凭我们几人就足以使季闲珺这个名字天下皆知,那么问题来了,我们以外的人又有谁知道季闲珺。” 说到这里,他语气玩味中包含认真。 “此人怕不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成为传说了。” 空气一静,谁都没有开口讲话。 楚留香回过神来,啼笑皆非的刀:“怎么可能,季闲珺我接触不少,他不是求名的人。” 陆小凤不假思索的回道:“可正是他无心为名,但无论是你,还是原随云,不自觉提起他都仿佛是一种本能,还有……”他看向西门吹雪,神色凝重,“现在看来,他接触之人无一不是各有奇异的人物。” 不觉得很相似吗?像是王怜花王前辈一般…… 一声宝剑入鞘的声音,一直在擦剑的西门吹雪面冷,人冷,看似心也是冷的,可嘴角加深的笑意却莫名使人感觉到他胸腔内澎湃的热度。 “季闲珺他确实是个传说。” 陆小凤没有说出口的话,似乎都在西门吹雪无形中表现出的袒护姿态前烟消云散。 他头疼的揉揉眉心,求助的看向他觉得应该和自己想法一样的楚留香。 “你怎样觉得?” 楚留香不负他望道:“确实非常相似,但我认为还是不一样的。” 陆小凤先是一喜,后是一滞,绝望的发现这些人仿佛都被洗脑了,居然完全看不出“季闲珺”这个名字身上的可疑之处! 楚留香拍拍他肩膀,若有所指道:“就算季闲珺和王怜花前辈来处一样又如何?正如我们没法逼迫王前辈,季闲珺同样让咱们没有办法处置。” 陆小凤呼吸渐渐困难,他觉得无法反驳的感觉真他妈难受。 以后绝对不再自找麻烦了! 但显然谁都不会信一个麻烦自己找上门来的人下定的不惹麻烦的决心。 西门吹雪站起身,高挑颀长的身形在腰际收紧又在下摆放宽,一身的雪白仿佛冬日寒阳下的那一席纯白,漫山遍野的覆盖,却又保存好雪下的生机。 “走吧。” 他的声音很冷,好似没将任何事放在眼里,但是却又和单纯的目空一物不同。 他之纯粹不同于齐名之人的尊贵高傲,和那种随时飞往九重天的泠然不同,他之凛然,他之诚然,是满腹热情尽皆付诸一炬后的产物。 西门吹雪的热情与温度在给了毫无温度的剑后,只剩下那么一点余恢在他的身体中,因而他冷漠,因而使人敬畏。 可要说他是一个除了剑以外空无一物的怪物,又不免偏驳了。 西门吹雪本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正如他会剃掉陆小凤的胡子,正如他会主动出剑捍卫世间公道,正如他会为证剑,日复一日的等待。 孙秀青说的没错,这是一个太过干净的人,所以他执着起来才令人望而生畏。 也正是有此一说,季闲珺才特意点明。 孙秀青是西门吹雪最好的磨刀石,恰恰因为她看的清,看的透,也有那份成全的心胸。 这是一个在各种方面都不逊色于西门吹雪的女子。 她差就只差在…………哎呦! 不好,差点儿暴露了什么。 一只手指轻轻拨动掌下并不存在的琴弦,却有切实的铮鸣响彻在天际之下。 峨眉后山。 愈发冽冽的清澈琴音中杀机毕露,而端坐在杀阵中的女子已然今非昔比。 舍弃峨眉剑法的娟秀复杂,以一种过于直白的方式使出剑招。 呈现在眼中的效果可谓破空一击,玉碎瓦全。 青空仿佛都记下了这一剑的风华,印下少女的背影。 时候已到,该下山了。 孙秀青道别师尊,走出山门,没有再和任何人告别,独自立足山巅,远眺云海。 直到如今她还感到不可思议。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人特意从长安城掳走,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人放到一个奇特的空间里一人一剑,修习的不分日夜,等到自己能走出来,却发现身处峨眉后山。一起去长安的师兄几人早早回来,可是师傅看到自己没有一丝惊讶的样子,仿佛自己失踪一事他早就知道原因。 事情发展至此,孙秀青疑惑不解,可是长时间的隔离修行已经将她的心智磨炼的无比坚强,但当她站在山势秀丽的峨眉山巅,看向远方,一整颗心才真正安定下来。 无论如何,峨眉都是她生长至今的“家”,回到家中没有游子不会安心的。 “就是可惜……刚回来,我又要离开了。” 孙秀青清秀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浅的淡漠,到达同样的境界,她比以往更理解西门吹雪的作态,如今,她也要为自己的剑道走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斩情丝!” 和下山的孙秀青气势一样凛冽的是西门吹雪之后要说的话。 他先说了走吧,之后他道:“去见叶孤城!” 无论语气神态都充满毋庸置疑的意味。 刚过来没多久的几人面面相觑,很想苦笑。 你去见,也不怕打搅叶城主的好事吗? ……不过……这么久了,事情进行到哪一步了? 想到这里,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那扇引来无数人好奇的珠帘。 珠帘是颗颗一般大小的珠子串挂到一起的,无形中的低调炫富,正是有钱人的品味,换做以往,朱珵珺闲心一大,说不定会手欠的摸上几把,不过此时此刻,他是半点儿心情都没有了。 叶孤城毫无隐瞒的说完南王的计划,正是因为太过详实,朱珵珺想为南王开脱都做不到……不,正因为他以皇帝的角度思考,才不会蛮横的把这些话当做大逆不道的胡言乱语。 “这、呵,这可真是……”朱珵珺踉跄几步,小腿磕到椅子上,他摇摇晃晃的坐下,神态看起来更像是倒了下去,满脸茫然,“朕,对他还不够好吗?” 叶孤城一言不发,索性朱珵珺的失态很快恢复过来,心理素质也是强大。 “叶城主请起吧,无论如何,叶城主甘愿自毁名声向朕示警,朕就心领这份情。” 由于朱珵珺刚刚心神大乱,现在只是表面恢复过来,所以没发现他这样说后,叶孤城身体僵了一僵。 朱珵珺的夸赞他其实没想到,他来此不过是想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和皇帝接触。 但是他没想到,季闲珺却是想到的,所以他才能担保的那么大方。 他是帝王,朱珵珺或许不算成熟,但也是一国之君,所以季闲珺抓握他的心思,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简单。 在季闲珺眼中,投诚不算是问题,关键是在投诚之后,叫皇帝愿意浪费口舌,保你一保。 现在看来,他做的很成功,成功到把叶孤城惊到了。 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朱珵珺一手支着额头,叫大太监进来,大太监手里拿着叶孤城的宝剑,他拿起来后拔剑一看,沉重的心情在看见剑身如水般清莹的光芒时居然轻松不少,他收剑回鞘扔给叶孤城,神情怅然。 “我本打算用这剑在你这里,给南王卖个人情,毕竟金子,银子,我总是不缺的。” 可是天家最缺的东西,他却是世间最贫穷的那个。 小心翼翼护着,都护不下来。 “……就好像一个人独饮的酒……” 季闲珺仿佛知道朱珵珺心中所想,呢喃自语道:“孤家寡人,不过如此。” 朱珵珺不知世上还有另一个人如此明白自己的感受,他由此错过认识一位知己的机会,但他却借此收拾好心情,重新冷静下来后,漆黑的眼瞳中一瞬闪过极其危险的光华。 “他想决斗,朕便允了,朕其实也想看看,这江湖究竟能不能乱到朕的玉座之前。” 压抑着冰冷杀机的语句,字里行间全不是为南王所知的讥讽。 叶孤城自始至终注视着这位年轻的君主,尤其在看到他展露出帝王霸气的一面时,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就不为众人所知了。 接下来为了不引起南王的怀疑,朱珵珺很快把赶出去的众人叫回来,其他人一看叶孤城手中拿着之前拍下的宝剑,一时全用了然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而在朱珵珺嘴边发现浅浅笑意时,更是不免猜测定然是叶孤城将这位祖宗哄的很好的缘故。 没办法,谁让他们这位陛下最喜欢各种有风骨,有传说的大侠呢? 南王在看见朱珵珺带笑叫人送叶孤城出去,一副相见恨晚的遗憾样儿就知道叶孤城肯定没有趁机生事,因此他安心不少,同时又不免对眼前这个即将把位子让给自己儿子的皇帝生出浓浓嘲讽。 看啊,你相信的人都是我的人,等到众叛亲离,我看你还怎么笑的出来! 由此可见,南王自认了解朱珵珺的为人,却不知皇帝才是最了解他们的人。 没多做掩饰,仅仅是在嘴角加上一点儿弧度,就足够误导所有心怀鬼胎之辈。 朱珵珺深知自己这个皇叔是个小心的,但即使小心,他也不会读心术,那么不妨按照他以为的套路继续下去。 甚至在叶孤城走后,朱珵珺还特意提起自己用宝剑为南王世子卖个人情。 他略带亲昵的说道:“表弟身体不好,确实该习武强身,之前我叫你们不要学习江湖草莽的做派,实在是担心表弟年幼无知,盲目崇拜那些刀口舔血的贼子,但今日一见叶城主风采,朕相信有这样一位名师在,表弟一定会成长成芝兰玉树的优秀俊杰。” 南王眼睛一亮,朱珵珺这样一说,他更能肯定叶孤城什么都没做了,不然朱珵珺是疯了,还是傻了,对一个打他皇位主意的人这般勉励? 朱珵珺眼神幽深的看南王连连道谢之后离开的背景,不动声色的道:“叶孤城人不错,朕很开心,大伴你也有引荐之功。” 大太监表情忽变,但马上恢复成慈眉善目的模样。 “老奴不知道陛下您和叶城主说了什么,但是老奴母家姓叶,对这位年纪轻轻就声名远扬的城主早有耳闻,今日顺水推舟只为成全一桩美事,若因此惹得陛下心情不好,那老奴真是万死不辞啊!” 朱珵珺神色不明的看他许久,目光并没有落到他身上,而是飘落到虚空中的某处。 大太监能感受到周围逐渐增加的压力,但他不敢抬起弯下的腰,而且为了以示忠心,苍老的身躯深深拜服下去。 “你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桩美事。” 朱珵珺久久不语之后,一开口语气就显得飘忽,但马上回复过来,这点儿失态没有在他身上存留多久,他只是略为感伤的对大太监说:“大伴,你跟在朕身旁多久了?” 大太监不敢妄语,老老实实道:“老奴服侍陛下已经有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吗?不短了,”朱珵珺感叹道:“从朕出生开始,大伴就跟在朕身旁了吧。” 大太监不敢再说好。 朱珵珺摇摇头:“回宫后,你就去服侍太皇太后吧,看在你忠心不二的份上,朕给你一个体面。” “……老奴……谢过陛下恩典……” 深深叩拜姿势的老人看不见表情,朱珵珺起身离开,身后随侍的人下意识站在合适的位子上,只有老太监久久没有起身,后来被一旁的侍卫提起来,眼眶旁有湿润的痕迹。 一时好心,结果就这么失去皇帝宠爱,以后在皇宫里的待遇也跟之前有天壤之别,不知他现在是否懊悔不已。 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朱珵珺这个皇帝做的不错。 季闲珺听完实况转播,丢掉手掌心的瓜子皮拍拍手。 “这出戏演完了,该想想下一幕看什么了。” 随着他话音落地,拍卖会一事才彻底落下序幕。 第85章 这一场吸引全长安眼球的拍卖会落幕的十分迅疾,可以说宣布结束以后, 夜半三更的打更人走过这条街, 那座建立在府邸之中的小楼已经人去楼空, 地处周边更是安静的可比鬼魅栖身的陈旧院落。 有些打着歪门主意的江湖人特意回转,他们大多数属于看热闹不成被赶出去的那一拨, 也因此和那些通过正规方式离开的江湖人不同,有幸发现拍卖会场地真正的位置。 他们或许不甘心,或许起了歹意, 或许是被会场内浮华迷了心窍, 傻乎乎的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 特别在事后回到这里,认为可以捞上一波大的, 却没想到就连自己的行动居然也在黑市幕后势力的意料之内。 这些人来了, 只能证明拍卖会的成员一夜之间全部撤走, 那些雕梁画栋, 那些奢侈佳品,统统变作一场美妙异常的大梦, 如今他们站在空荡荡堪比鬼屋的小楼深远中, 凄寂的夜风吹过他们的身体, 从头冷到脚,不得不失望而归。 但是失望的不过是这些贪心不足的人们,第二日的长安城不乏津津乐道昨夜盛会的武林人士。 他们疯狂谈论会场中拍卖过的稀世珍宝, 乐于讲述昨夜有哪些声名鹊起的大侠公子和自己同处一室。 还有昨晚,两位绝代剑客初次相见的那一幕。 讲述的人浑身发抖, 掩饰不住眼中泄露出的激动,听的人也是兴奋异常,连连催促他全无暴露的转述当时场景。 没亲眼所见的一脸可惜,像是遗憾自己为什么没有跟着去凑这个热闹,亲眼所见的人则仿佛被打了鸡血,恨不得抓住个人就说起当时情景。 因为不论怎么想,那个景象都不是他们这些江湖小人物能够参与的。 那可是两个带来白衣胜雪时代的有名人,是活着的传说,他们能有幸参与进去窥得一鳞半爪,晚年就已经不缺谈资了。 这么一股莫名产生的热潮,伴随着人口,蜂拥着传遍整座城池,等有人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的人已经全都在讨论这件事,仿佛紫禁之巅决斗时的再演。 有敏感的人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可因为不曾深入了解所以只能独自惶惶不安,但有心人却不难发现,有一只手趁机将拍卖会产生出来的话题性翻了一翻,再趁着高热引发出更加戏剧性的效果。 不知不觉间,曾经被驳回的紫禁之巅,决战月明似乎将要再演,这一回就连大内都放出皇帝松口的风声。 一切仿佛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 “我可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陆小凤一口一口的往自己嘴里倒酒,这次他周边的人很少,少到另一个人不会阻止他醺酒,直到他满身酒气。 拍卖会后,匆匆聚集起来的几个人再次分散,正如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他们这些人早习惯了分别,但他们也坚信还有再次见面的时候。 原随云回转某个并未署名的府邸,在哪里等待季闲珺的下一个命令,花满楼则重新回到他们事先盘下的小楼,花家老仆给他送来不少新品种的花,现在应该正开心的浇水修剪,哦,对了,还有那名牡丹生成的美丽妖精,她被原随云交给了花满楼。 原随云当时这样说道:“季闲珺说,比起我们,还是花公子更能教会这个新生的妖精如何做人。” 这话说的在座没人能反驳,无论是男女关系上乱七八糟的楚留香,还是本来就黑过一次的原随云,要将一名刚出生,心灵不比婴儿纯洁多少的花精教导的五讲四美,显然他们都不是最好的人选。 因此,花满楼当仁不让的变成最适合的人选。 不过男女独处总是不便利,当今世道也不允许,但是好在花精可以变成牡丹的模样被花满楼伺候,而且这种形态对她反倒更舒服些。 至于这件事造成的唯一一点波折,那就是花家老仆偶尔会非常担心的看着自家少爷会对一盆开的格外艳丽的牡丹花,笑得……嗯,笑得十分招蜂引蝶! 我的乖乖,老爷和夫人还能等到七少爷成亲吗? 老仆心急的揪下一根胡子,疼得龇牙咧嘴。 之后,司空摘星再次浪迹天涯,因为叶孤城困境解除,陆小凤在这次和他见面后就发现了白云城主身上某些困索已经消失,所以他也得宜能再次逍遥江湖。 最后剩下的陆小凤跟楚留香,是陆小凤先一步提出私下聊聊的意图,没让楚留香跟原随云走了。 其他人看起来都那么和平,但操心的怎么总是自己? 陆小凤喝酒,不仅仅是心焦,他喝得更是悲愤。 楚留香分外理解,所以全不阻止,桌面上摆满陆小凤爱吃的菜,还给他夹了一只鹅掌。 “你可以放心想想,事态不会因为你焦躁就变的更好,也不会故意变坏。” 陆小凤喝的迷瞪的眼里酝酿着水汽,似笑非笑道:“难不成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楚留香看他一眼,轻轻叹息:“只能说,我也度过你这个阶段,因为季闲珺这个人实在令人捉摸不清。” 陆小凤接话道:“就像话本中的大反派一样。” 楚留香顺口接道:“就跟现实中的幕后主使一样。” 两人沉默一下,为这份默契共同举杯。 “干——!” 酒杯碰撞的声音后,陆小凤喝完这酒,神色看起来开怀多了。 不可否认季闲珺这样一个存在,在他们眼里有太多值得怀疑的地方。 然而真正纠结的是,却也在可疑以外,有更多吸引他们目光的魅力。 “不瞒你说,我想认识这个人。”陆小凤叼着鹅掌,不拘小节的将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炯炯有神的眼里精明毕露,神情灿烂道:“我总有种要是不认识这个人,人生就白活了的预感。” 楚留香端杯虚敬,赞同道:“说的不错,认识他之后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己之前是白活了。” 想想那些身薄如纸的女鬼,想想以剑斩龙的震撼,想想水墨一色,顷刻间化作盛世繁华时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绪。 唯有精彩,只有精彩可能描述刹那间热血涌过头顶,手脚压抑不下的跃跃欲试。 作为一名浪子,当然是哪里有精彩自往哪里去。 一口干下热辣的烈酒,毒辣的酒液穿肠入腹,烧得舌根直疼,但是痛快!爽快!男人就是这样一种被危险迷惑的生物。 陆小凤难得遇上如此合拍的朋友,短短的交流过后更是推杯换盏,谈兴正浓时,话锋一转。 “说实话,我怀疑季闲珺并非没有依据,照你这样的说法,不止是大金鹏王朝,甚至就连你那边的神秘杀手组织一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么我可以以为,操纵叶孤城,西门吹雪决斗的人,也是他?” 其实他的话没有说完,他想说,南王一事的背后,是不是也有这个人的影子? 但细想想应该不可能,根据季闲珺现身江湖的时间,金鹏王朝和杀手组织是主动找上他,而非他刻意筹谋,原随云才是两方一开始算计的人物,他不过是巧合般的救下这个本该葬身大海的蝙蝠公子,因而引来一系列阴谋陷害。 相比之下,南王府的谋划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成形,如今不过是时机来临正好启动,若因为同样的巧合盲目的认为此事有同样一个人在幕后导演……这脑洞大到陆小凤都会嘲笑自己想多了。 可是却由不得不去在意。 陆小凤收敛笑意,他有种感觉,这里面绝对有一个人的影子在这三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中穿插,可问题在于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季闲珺。 “叮——”的一声。 陆小凤抬头,看见楚留香收回弹杯子的手指。 楚留香不像是其他人一样,乐观的认为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不如说正巧,他其实也和自己有相似的感受。 “季闲珺实在是一个惹人误解的家伙。” 陆小凤闻言笑道:“虽然没见过他,但是我也有这个同感。” 两个人如同达成某种共识,楚留香眯起眼睛,细细谈起自己的心里路程。 “我曾认为他来自几百年前落寞了的魔门……” 以这句话为开端,陆小凤从他口中听到了一位何等丰神如玉,气度非凡的人物。 陆小凤的神色随楚留香口中吐出的一幕幕情景愈发精彩,最后他甚至激动的一拍桌面,全身上下流露出几乎变作实质的蠢蠢欲动。 “好想看看那条翠龙模样的山灵!女鬼又是什么模样?真如书中描述的那般凄美吗?还有剑境……如今真有人能展开以假乱真的心像世界?” 楚留香含笑听他讲话,直到陆小凤一边儿摇头,一边儿分外遗憾的道:“真想亲自去看看啊。” 楚留香为他倒酒,接口道:“在此之前,我也没想到世上会有这般神奇之人。” 陆小凤道谢后拿起酒杯,边啜饮,边道:“照这样说来,他大可以不用浪费这么多功夫,一力降十会,左右江湖人也不会有比他强的人。” 虽然他是不知道武林中卧虎藏龙了多少前辈高人,可是实力高超到如同季闲珺这样的,天下第一已经不做他想。 对于一个完全可以凭武力为所欲为的人,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对方放弃长处,改为徐徐图之,这就是聪明如陆小凤也想象不出来的原因了。 楚留香原本也是这样认为的,甚至一度视季闲珺为某种规格外的威胁,但是换成别人来讲出这句话,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生出恍然大悟的实感。 “陆小凤。”他惊讶道:“你说人外之物里,会不会有哪些能对季闲珺构成威胁?” 陆小凤还在摸不着头脑,闻言想也不想反问道:“几百岁的树精说杀就杀了,还有谁能那么厉害?” “不一定啊,”楚留香托着下巴琢磨道:“我记得……记得树精姥姥死时喊过什么……” 是什么来着? ……黑…… ……黑……妖…… ……黑山……老妖…… 楚留香猛然怪叫道:“黑山老妖!” 陆小凤被吓的一口酒喷出来,“咳咳……你鬼叫什么!”酒液弄的哪里都是,衣领出湿了好大一片。 “我说黑山老妖啊!” 楚留香不顾陆小凤正可惜的盯着衣服上的污渍,抓着他便道:“你帮我查查,哪些地方有黑山老妖的传说。别耽搁,我有急用!” 没想到陆小凤略一迟疑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其实我听说过一座山,那山名就叫黑山。以前有不少上身的书生,砍柴的樵夫经常在那座山上失踪,后来有一伙和尚认为山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决定在山上建寺,镇压魑魅魍魉。一开始附近的村子真的没有人再失踪,所以香火鼎盛了不少,但是好景不长……” 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上山祭拜的信徒发现庙里和尚一夕惨死,正堂的巨大佛像上染满血迹,那个来得略早的信徒当场大叫着跑下山,被人发现时已经疯疯癫癫,不管谁来问,他都大喊一句话。 黑山老妖吃人啦! 之后,有关于黑山的传说流传下来,代代被附近土地上生活的村子口口相传。 陆小凤平时不仅爱在大城市里吃饭喝酒,偶尔也会去一些偏僻的地方躲清静,这个传说就是某回他躲清静时偶然听村子里的老人说的。 当时那个老人是为了警告一些调皮的孩子不让他们上山才讲得故事,他不知怎么记了下来,为了证明传说的无稽,他特意跑山下看看,之后发现整座山都是由黑色土壤组成的。 他想着可能这才是黑山之名的真正来历,至于妖怪吃人的传说,基本每个偏僻的村落都会有类似的故事流传下来,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是没想到他刚说完,楚留香便急匆匆问道:“地址呢?你还记得怎么去哪里吗?” 陆小凤:“你先别急,先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 楚留香眉头紧蹙,他一直被季闲珺的实力迷了眼儿,却忘了世界之大,有季闲珺这般超乎常理的存在,也自然有其他意料不到的怪物。 像是女鬼,树精,山灵,这些他曾经认为子怪力乱神的事物,如今不是也已经打过他一次脸了吗? “我忽然想到……” 他面色凝重道:“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不是比所以为的还要危险。” “食人的妖物之中,是不是也有如季闲珺一般捉摸不透的生物。” 陆小凤听出他的潜台词,脸色迅速变白了。 没人可以保证妖怪一定是友好的。 有花精那么单纯美丽的,自然也有嗜血残忍的妖物。 毕竟,古往今来的志怪异闻中,妖怪对人类可从来称不上友善。 “楚留香……”陆小凤苦笑的摸着胡子,这招牌一样的动作以前用来是意气奋发,精明睿智,现在反倒有些落寞的滋味,“我本来只是想和你讨论一下季闲珺这个人,我觉得你们太信任他容易忽视一些显而易见的破绽,但是现在你这样一说,倒是轮到我心惊肉跳。” 跟那些生活在黑暗之中以人为食的妖魔比起来,人与人之间的鬼蜮伎俩反倒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楚留香神情沉重,“我也不过是这样一说。” 陆小凤苦笑更深,“问题是没人能把它当做一说。” 楚留香和陆小凤互相对视,一齐下定决心。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调查清楚,不能擅自下达结论。” 陆小凤丢掉啃的干净的骨头,站起身,正色道:“京城这里我会多加关注,黑山那边儿就劳烦你了。” 楚留香点头,确实是有经验的他比较适合处理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 “那好,一切就拜托你了,还有……” 陆小凤思索一圈,各种方面都考虑到了,但还是没想到楚留香要叮嘱的部分。 楚留香道:“遇到和季闲珺有关的事先思考,别急着找到结果。”说完,他英俊的脸上少有的浮现几丝微妙的沉重,“我和他接触时间不短,但我发现此人行事,每每不得章法,却每每能达到意料之外的效果。若形容他的处事,可用环环相扣,若形容他的为人,则笔墨难以描绘,言语无法企及。所以你要想调查他,自己必须要稳住,不然……” 不然变成对方手中的人偶,任人摆布,倒成了污点一般的憾事。 陆小凤细心记下,面带严肃。 “我记下了!” 楚留香传达完自己的经验,点点头,不再多谈,最后的两人也在此四下分离,而再见的时间比想象的还要长久。 一直到南王一事落下序幕,楚留香遇险的消息方迟迟传来。 只不过在现在,人人口中传递的,还是“剑仙剑神,同聚长安,紫禁之城,绝世之巅”! 亲手策划出这一幕的人,和三两好友聚到一起,沏茶赏花,品茗论道,何等快活。 正用手捻起十三太保上一朵显眼至极的大茶花时,季闲珺神色微动,右手仿佛被触电一样痉挛了一下,紧接着他前方那盏正冒着热气的茶杯连同里面刚刚沏好的茶水一同融化成空气。 连齑粉都不是,好似被人凭空拿走一般,毫无存在的痕迹。 旁边两个虽然做着别的事,但眼角余光都有留意他的人分别“咦”了一声。 玉罗刹大胆的把手放在茶杯原本在的位置摸了摸,确定一点儿粉末都没有后,难掩讶异道:“奇了!” 王怜花蹙起眉头,向季闲珺问道:“可是身体不适?” 季闲珺没有开口,盯着刚刚无意识导出电流的左手,思索着本体那边儿的情况。 玉罗刹见季闲珺没有回答,没有耐心的出手打算压在他的脉搏上,但是他还没等按上,就反被一只手擒住。 玉罗刹抬眼,语气喜怒不定。 “松开。” 察觉到有人要接触自己命脉因而下意识动作的季闲珺收回手,低垂下的眼捷又长又密,挡住一双平时总给人莫名震慑意味的眼眸,气质无形中添加几分温顺。 玉罗刹看着这副模样的季闲珺,心情有几分好转。 要不怎么说魅力这种东西,最为不讲道理。 季闲珺这是不示好则已,一旦示好,玉罗刹,王怜花分明都是当世枭雄,但愣是没逃过他的指掌。 “看起来没什么。”玉罗刹认真听脉,再到收回手,全然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 王怜花没好气白他一眼,再对季闲珺关心道:“知道原因吗?” 季闲珺点点头,王怜花便不再细问,他是一个体贴的朋友,和玉罗刹那种什么都管的可不同。 看看王怜花,再看看玉罗刹,他们两个性情迥异,爱好仿佛,可是留在季闲珺身旁的他们,无论一开始是基于怎样的理由,但相处到现在确实有几分惺惺相惜。 哪怕是王怜花跟玉罗刹之间,除了最开始谈话中都冒着烟火气,现在的两人倒有些像是性格不同的损友。 以互相嘲讽为乐,以没事找揍为趣味。 幸好他们独有的交流感情的方式不会用在自己身上,不然…… 不然怎么着? 季闲珺想着,垂下的眼帘收起眼底真实又浅淡的情绪。 总归是不可能的。 孤家寡人。 他道朱珵珺,何尝不是在评价自己。 但这又是他自从走上这条路就已经资源背负上的代价,没有挽回的余地,也不会选择去后悔。 若说这是王者的尊严,那就是了,若说这是王道上必然经受的历练,那也是了。 不过……季闲珺想,在这趟给自己用作散心的旅途中,我可以稍微乱来一点儿。 没谁一定要王必须坐在王座上日以业绩的工作,那样不是“王”,是王权机构了。 思及此,季闲珺打断再有要吵起来的两人,轻描淡写的说道:“计划进行的挺顺利的,在小皇帝里面,叶孤城已经示弱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加重他在朱珵珺眼中的分量。” 自毁名声是投诚状,那么接下来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没有任何一位上位者乐意用一个声名狼藉的下属,即使只是一时的也不行。 所以叶孤城的声名必须从此开始恢复成鼎盛的状态,不,应该要比之前更有名气才行。 如此,皇帝才不会在这之后卸磨杀驴,反而要顾忌江湖的反应好好安抚。 在武侠的世界里,江湖对朝廷而言也是一股不受控制的庞大力量,即使如今的大庆已经不像是前朝一样,连王位上坐的谁都有武林势力插手摆布,更早之前干脆就是江湖人决定朝代论败,但是对此时坐在王位上的小皇帝而言,江湖无论如何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群体,他必须考虑民心所向的问题。 因此在季闲珺提出该加把火的时候,王怜花和玉罗刹全都没有反对,甚至分别发动自己手下的人给这个已经过于吵闹的长安城再添一把油。 接下来的发展就如他们预见的那样,大街小巷里各式各样的话题源源不断,就连黄毛小儿都能叫出叶孤城的名字。 玉罗刹在这之后还小气兮兮的表示,怎么只能让叶孤城一人独享这庞大的人望! 然后大笔一挥,西门吹雪,叶孤城的小道消息这下是飞的满天都是了。 现在季闲珺既然提起这个,玉罗刹当然自豪的说道:“还是我给阿雪准备的环境省心,没有那么多麻烦。” 季闲珺并不反对,甚至颇为赞赏。 “确实是一个清净的环境,适合磨砺剑心。” 万梅山庄的一切都是为西门吹雪服务,可以说他只需要做下决定,而不需要考虑万梅山庄旗下的人们该如何生活。 他一直是个孤傲的剑客,从未改变过。 “但是过于纯粹也是个问题。” 玉罗刹想起那个跟剑跑了的儿子,心痛的顿时快要无法呼吸了。 季闲珺同样不反对,甚至颇为赞赏道:“环境太清净了,同样会变成桎梏,最后演变成境界上的瓶颈。” 玉罗刹:“喂!别再说风凉话了,想想办法好吗?你还是阿雪的师父呢,不能我一个人急!” 季闲珺对于玉罗刹的控诉适应良好,放下王怜花在对话期间新为他沏好的茶。 “说起来,时机也快到了。” 他捏指计算一下日期,神态颇为神棍。 玉罗刹期待道:“有办法了?” 季闲珺:“没,我回味了一下,王怜花泡的茶是比你的酒好喝。” 玉罗刹:“…………天魔手!” “淡定淡定。” 季闲珺用一杯茶憋回了那一式魔爪,并非玉罗刹刻意降低威力,而是环抱在茶杯四周的气劲犹如一滚瀑布,玉罗刹指尖上的劲力一遇瀑布,顷刻间内息就如水流行,随水而去,等季闲珺将茶放到他面前,桌面一震,原来是天魔手的内力一直围绕杯壁转动,直到此时此刻,方通过底座接触到桌面的瞬间被轻易导入地面,只留下余波叫几人看见。 “这么不着烟火气的手段……”王怜花斜眼玉罗刹,“你服了没?” 玉罗刹吭都没吭,沉着脸喝茶。 季闲珺摇头道:“说起来,昨天晚上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见面可是闹出了大骚动。” 王怜花接口:“其实也不大,不过是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各道了声很好,倒是旁观的那些人,有些推波助澜的意思。” “他们想推就推了,正巧我还怕这把火燃的不够旺。” 季闲珺说完,玉罗刹也调整过来,不动声色的瞥他一眼。 “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季闲珺扬起眉梢,想了想,恍然大悟道:“确实,有两个虫子要解决一下了。”推开茶杯,清空前方这一块桌面,好似趁势热了个身。 第86章 生前死后,妙僧无花都极为体面, 像是这时修成鬼身, 他看起来也和活人一般无二, 不像是石观音,出门在外经常使用的是自己那身骷髅。 因为死法导致审美观扭曲的她认为自己就是是副骨架也是美的, 所以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妖。 但是无花不同,他长的好,畅谈说笑也满满都是人气, 不然也不会做了南王的幕僚许久。 只是因为受限于妖身, 必须在夜间活动, 这应该是他不大不小,仅有的一处破绽。 这一天夜里, 南王从拍卖会场和叶孤城一起回来, 以无花处事之谨慎, 自然不会在叶孤城面前露出马脚, 所以他早早和南王提起过自己的顾虑,因而南王既然叫他上来, 大堂里定然不会有一个叶孤城。 被南王叫来的无花眼神一扫, 确认大堂里除南王以外没有别的人, 而且对方还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 无花不是坐在家里就能掌握天下大势的神人,所以他惊讶的看着南王心愿达成的欢喜模样,狡猾的先出声贺喜, 之后才提出自己的疑惑。 “恭喜王爷心想事成,却不知是怎样的喜事, 值得王爷这般喜不自胜?” “无暇你来了!”南王仿佛才注意到走过门槛的无花,强忍兴奋的叫出他在南王府的假名。 无花低眉顺目的道:“拜见王爷。” “快起来!快起来!”南王心怀大悦,因此一向讲究的他居然首次无视礼节亲自扶无花起身,“本王如此高兴,可是多亏了你啊!” 无花面露不解:“王爷这是何意?可是在下做过些什么,无意中促成了王爷的大事?”他试探的问道。 没想到南王爽快点头。 “没错没错!多亏了你,这才引起那个小皇帝的兴趣,他居然松口允许我们继续在紫禁城中大做文章了!” 无花心中咯噔一下,听闻这话首先体会到的不是喜悦,反而是不小的违和。 “皇帝他是怎样说的?” 此时南王正欢天喜地,一个合格的幕僚是绝做不到在这种时候提出异议的,但是什么都不说,无疑也给当前局势增加变数。 作为一个合格的幕僚,无花的做法无疑更加聪明。 他不动声色的看向南王,乍看起来绝对想不到这个人心中究竟淌了多少黑水。 南王无知无觉的与虎谋皮,坐着隔日登基的春秋大梦,却不知道毒蛇暗箭藏在身旁,待到事成那日,第一个祭旗的恐怕就是他这个“主子”! “无暇你不要太多心了。” 从这句话上看来,南王就聪明的有限,他沾沾自喜的说道:“小皇帝之所以改变主意,这还多亏了叶城主风姿过人,居然一见面就迷倒了朱珵珺,通过我的进言。啊呀,早知道这样简单,我早该让他看到叶孤城,白白浪费这许多时间心力!” 说道这里他还分完不满,嘴巴里嘀嘀咕咕的咒骂起朱珵珺。 无花不去看他小人得志的模样,皱眉继续抓住问题核心发出疑问。 “皇帝何时见过的叶城主,是拍卖会上吗?若是如此,身旁有几人,可有机会传达什么信息?” 这个时候喜不自禁的南王已经沉浸在幻想的美好中,等到世子黄袍加身,自己就是皇上的爹,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对于无花咄咄逼人的表现,南王从一开始的虚心求教,再到现在的几分不耐,似乎是一种必然。 “不会有事的,无暇先生,哪怕叶孤城不服本王,但他的白云城可跑不了。有这个弱点攥在本王手里,由不得他不为本王的谋划出力,何况做得好是从龙之功,天大的功勋,本王不信有人能不动心。” 以己度人,南王可以说做的非常彻底,但真正促使他连无花的话也不想听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认为就算无花能背叛他,叶孤城也没办法摆脱他的掌心。 毕竟对于牵扯进天家丑闻里的江湖人,他已经不存在退一步海阔天空这种选择,他只有前进,为南王府的前程拼尽一切,不然,南王府不好过,他的下场也只会更惨! 趋利避害这等再寻常不过的道理,南王认为叶孤城不会不懂。 相比之下,无花有些时候表现的谨慎小心,作为幕僚而言是不错,可作为臣子来说……指手画脚多了……也烦的很呢! 明明还不到成功在即的时候,但是南王身份转变的特别快,他已经在心里把自己当成未来的太上皇,属于皇帝做傀儡,他则在背后指点江山的那种,故而言行中早早有了未来乾纲独断的雏形。 要不怎么说朱珵珺半点儿不担心这个皇叔闹腾出的幺蛾子呢? 虽然居然敢私底下谋反,这胆子是真的大了。 可是南王愚蠢就愚蠢在,先皇哪怕是他的兄弟,也愣是将地位尊卑之别刻到他骨子里,结果他自己却硬是毫无所觉,自顾自做着锦绣山河尽在掌中的美梦。 这个模样的南王无花多看两眼都觉得伤眼。 人蠢好歹要有自知之明,但可悲的南王连自知之明都丢了,虽说这正是自己一手导演出的结果。 不过还不是时候……无花心里想着,眼中掠过一丝冷意,心知从南王这里已经问不出什么,他沉默的当一阵壁花后就被南王赶出去。 第二天一早,昨夜生出的各种流言仿佛一夜之间挤满大街小巷。 无花哪怕没在白天出去过,但光从南王府下人们那里耳闻到的东西就足够他判断出眼下局势。 流言如火,可却有人故意添柴加薪,南王府看似形势大好,其实又何尝不是形势逼人,逼得他们不得不行动! 有些关卡一旦思索到一定程度,对于危险有过感应的那根神经就会擅自冒出来,折磨的无花突然对即将到手的龙脉生出望而却步的忐忑。 不不,这是错觉!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他和母亲惧怕的? 就算是黑山老妖……他们联手也不是没有办法。 可说是这样说,想起哪个犹如黑夜中的魔王一般的大妖,恐怖,畏惧,就会不由自主的冒出来。 即使本性天不怕,地不怕,可面对这样一个如同畏怖的集合体般的妖魔,也很难说出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怕他的言论。 因为那种存在合该被如此对待,天生就该和神佛一样,后者是受人敬拜信仰,前者是带来恐惧,受人惧怕。 “我的乖乖,脸色怎么差成这样,可别告诉我是南王给你苦头吃了?” 一阵香风袭来,含嗔带笑的娇声混在里面就这样突然的吓了无花一跳。 南王府里若问有谁能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接近过来,那么毫无疑问,定然是石观音。 无花抬眼看去,这一回石观音没在用骷髅的外貌,白皙的脸颊上两团红晕,眼角眉梢具是春意,由此可见,此人刚刚打完野食回来。 自从寄居到南王府,无花和石观音从未少了血食的滋养,无花现在还看不出来,但去掉易容以后,石观音除了不能在正午的大太阳底下行走,平日里已经和活人一般无二。 这就是走邪道的好处,只要不在意因果,修为速度能轻易在极短时间里与许多老牌鬼怪持平,再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无花,”石观音围着自己的儿子咯咯直笑,“等到龙脉到手,就算是黑山老妖,吾儿你也是不用怕的。” 无花目光微动,摇摇头。 “我担心的不是这件事。” “那还有什么?”石观音面色不动,眼睛一斜,放到无花那张平凡普通的脸上,“自从背叛黑山老妖,龙脉就成了咱们两人势在必得之物,没有龙脉在修为上的助益,相信黑山老妖只要有心,凭现在咱们娘俩的实力,被抓回去不过一朝一夕的事。” “可是被抓回去后,我还好,可我的乖乖儿子,你可怎么办?” “要知道,灵儿那孩子即使死后变成鬼,可也是为了掩护咱们两个,才被活生生打散修为,如今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女子尖锐的指甲戳到无花脸上,单看石观音所说的话,是何等慈爱母性,还透出一丝丝悲悯,但是亲耳听清她的语气,看见她的表情的,无花可以有八成把握证明这不过是石观音的又一次“游戏”。 拿为他们牺牲的南宫灵玩弄自己大儿子的心灵,想从一滩污泥中翻搅出干净的东西,然后揉烂还是踩碎那就不得而知了,总归没有细心呵护这一项选项。 无花低垂着眼,拨开石观音玩闹的指甲,连带着无视她玩味的口气。 “母亲还请放心,三日之后就是月圆之夜,紫禁之巅,无论南王是否成功,我们只需要朱珵珺的江山社稷不稳就可以了。” 何况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和南王那个蠢货不同,太平王府家的世子才真正是个狠戾的,有他在的一天,大庆的江山绝对不会安稳。 石观音娇媚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但无花都这样说了,她姑且哼了一声。 “我等你的好消息。”说完之后,飘然而去,曼妙的身姿犹如神仙妃子下落凡尘,配合那副男人见不得的身手,活脱脱一个亡国妖姬的派头。 直到石观音走后,无花才抬起头来,瞳眸中心是和石观音一样的毫无情绪。 母子?同伴? 这些和死人毫无关联的身份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互相利用罢了,妖怪没有人类的那么多讲究。 “咚咚——” 没过多久,南王府的下人前来叫门,无花已经是府内人尽皆知的幕僚,会有人到他门前传话并不意外。 无花只是奇怪在这种时间段,南王怎么会来叫自己?尤其是昨晚他看起来那般欣喜若狂。 正因为他想不出来原因,所以他势必会走上一趟。 等到他见过南王,南王张口就道:“此时形势大好,相信再过不久就可直入太和殿,大取小皇帝狗命!” 无花眉梢抽搐,确认四周再无其他人后方道:“请王爷慎言,如今还未到弹冠相庆之时。” “没关系,我相信马上就会成功!”南王自信的一挥手,显然今日以来长安城内的局势带给他庞大的信心。 见事已如此,无花心中叹息,但还是道:“王爷说的是。” 南王心情愉快,不由自主的开始论功行赏。 “说起来,无暇劳苦功高,可要本王赏赐你点儿什么?” 无花第一反应是金鹏王朝宝藏里的九鼎,但是他并未轻易发言,而是柔顺的表示,一切单凭王爷做主,南王最喜欢他这副乖觉,顿时大方的说道:“功成之时,无暇你当居首功!” 这就是许诺了。 上位者的手段,无花没少用,然而即使心知肚明,他还是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回头他就皱起眉头。 不皱眉不行啊,之前已经有过两次失误了。 首先他们谋划的是龙脉,但接触龙脉后,知道中原大地上的龙脉虽多但不是轻易能动的! 龙脉先天属阳,烹如烈火,对他们这些阴崇鬼物犹如天敌。 要想将这等先天至宝化为己用,那么曾经分封天下,建立起九州结界的九鼎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因此他看似接近神秘组织,其实是借这个组织的情报网搜集有关于九鼎的消息,以及利用薛笑人对原随云的觊觎取得信任,正如他对南王做的那样,好使机弄些手脚。 没想到石观音的运气却比他还要好,即使有自己刻意隐瞒,石观音还是敏锐察觉到他的行动,而且一动手,就找到金鹏王朝的后裔身上。 若不是大金鹏王留下的财宝意外三分,说不得九鼎就此落入她手中。 可即使如此,意外终究增加不少波折。 后来无论是无花舍薛笑人而投霍休,还是在霍休那里没呆多久,就被一股莫名的势力排挤出霍休身旁,自己连忙择木而栖,躲藏到南王身边,也与霍休宝库里的九鼎失之交臂。 何况可惜之事不止如此,这还是无花后来发现的。 石观音那次重伤身上不仅仅带有一股佛力,还有一股堂皇紫气。 紫气东来,尊贵至极,历来只存在在帝王身上。 但世上可称之为帝,且有紫气栖身的,除了朱珵珺和下代皇帝再无旁人。 所以这紫气的来历就非常可疑,可重点还不在此处。 真正使无花心头发冷的,还是因为这道紫气身上发现的危机感,与他在霍休身旁却被莫名排斥的力量有种如出一辙的渊源。 他当时正是感受到这股力量的无法御敌方苍惶逃跑,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又一次遇上了。 他恐惧黑山老妖如同恐惧凡人惧怕的天灾,但他发现自己本能的逃离这股力量时,却如同众生敬畏上苍。 必须要说,这才是带给他最大压力的源头。 无论是谁说他是杞人忧天也好,他都不敢在这股力量的眼皮弟子算计。 然而形势迫人,亦是逼人,想到三日后一切筹谋都将有个结果。 无花咬咬牙,眼底流露出下定决心的狠辣。 一切就看三天之后了! 时光飞逝,白云苍狗,在南王等人翘首以盼的前提下,时光真是不经得住人们念叨。 当天夜里,紫禁外人如泉涌,买小食的,看热闹的,江湖人,本地人,普通人……各式各样的人群,各种各样的身份居然形成了仿佛科举发榜时的热闹。 再加上皇帝体恤这次盛世,居然特意取消今夜的宵禁,这一下子特意来围观决斗之战的人可高兴了,但却苦了值班的大内侍卫。 甚至素有宫内第一高手之称,也是掌管皇帝安全的大内第一高手魏子云,不得不绞尽脑汁防止今夜有人乱闯内宫,忙得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三份,结果造成这般混乱的罪魁祸首却是乐呵呵看他笑话。 要不是这人是皇帝,魏子云都有冲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 “下去吧。” 汇报完今夜巡逻的路线,以及除此之外又增加了多少岗位布置,朱珵珺面不改色的点头允了。 魏子云恭敬退出殿外,回过头看见门口牌子上大笔金字写出的太和殿三字,笔势再怎么雄浑,笔锋再怎么磅礴,此时满心小气的大内高手都大气不起来。 “这都是在想什么啊!”他幽幽叹着,幽幽离开,不知道自己走后,殿内的小皇帝一下子沉下脸色。 朱珵珺冷然道:“朕的好皇叔竟然真的敢行使这牵连九族的罪事,是不怕朕迁怒整个宗室吗?” “宗室既是南王的后盾,也是陛下您的亲人,想来以他的智慧也想不到这一点儿。” 所以您什么意思?就是在说朕的皇叔蠢吗? 如此想着的朱珵珺抬头,看向此时发言的女子,俊挺的眉目微微一松。 “姑母,您来了。” 普天下能被皇帝叫做姑母的,只有将亲妹下嫁先皇,后有生下龙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移花宫宫主。 移花宫主冲他挤挤眼睛:“别叫我姑母,叫我姐姐!” 朱珵珺苦哈哈扭头,但头没扭过去就被拎着耳朵拽回来。 “本宫我貌美如花,看起来比你那些后宫都年轻,叫什么姑母,把本宫都叫老了。” 朱珵珺连忙试图从绝顶高人手里拯救自己的耳朵,但是每个卵用,他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别说移花宫主,外头任何一个江湖人他都打不过。 “我错了,我错了,但是叫姐姐实在叫不出口,姑母你就饶了我吧!”听着大侄子细声细气的告饶,移花宫主勉强同意松开纤纤玉指,不过还是冷哼道:“瞧你办的破事,还要长辈出面给你收拾烂摊子,越学越回去了,你六岁那年开始就不管本宫要糖,现在居然还知道找我帮忙,这般无赖……到底和谁学的?” 还不是你! 朱珵珺不敢说出口,脸红红的撇开头,睁大一双眼珠,巴巴盯着移花宫主。 “我也不想啊,可是南王筹谋已久,侄儿实在想不出宫内有谁是他的眼线,所以干脆找个最放心的人陪到身边,这样无论发生什么,起码朕安全无忧。” 移花宫主轻易听出他话里的潜台词,意味深长道:“你不相信叶孤城?” 朱珵珺摇头:“在此事了结之前,朕谁都不会信。” 移花宫主静静看他许久,点头:“合格了,你小子成长不少,没耽误本宫妹妹那份血统。” 朱珵珺默默腹诽,朕的父皇都死去多少年了,朕的母后也殉葬多久了,就您老还成天活得青春逼人,永远十八岁似的,而且记仇记仇记仇!!! 父王取了母后,您居然真能记仇到现在还时不时鄙视他两句,要不是您是朕姑母,朕怎么可能任人这样评价先帝。 “对了,”移花宫主不知道朱珵珺内心的想法,忽然提道:“陆小凤这人你可以信任。” 朱珵珺疑惑道:“何意?” 移花宫主:“本宫当年曾被陆小凤的师父救过一次,通过接触当然知道他们那个门派一脉单传出怎样的逗比,倒是楚留香……”她脸一沉,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我讨厌他!” 朱珵珺习惯了自家姑母跳跃性的思考模式,闻言也不多言,然而没被反问一句的移花宫主倒是不爽了。 “你为什么不问?” 朱珵珺:“啊?” 移花宫主暴躁的在原地转着圈走来走去,然后突然停下……“你不是挺欣赏盗帅楚留香的吗?” 朱珵珺无辜的眨眨眼睛:“但是再怎么欣赏,他也是个贼啊。”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乐意自己治下出现一个享誉盛名的大盗,哪怕他在江湖中侠名远播但在朝廷眼中他仍是一个盗贼,并未洗白多少。 不过看出移花宫主的躁动,朱珵珺还是体贴的说道:“姑母请放心,朕已经收到楚留香三日前离开长安的消息,他想来不会有机会碍您的眼,呃……” 移花宫主猛地窜到他眼前,怒目圆睁。 “谁说我嫌弃他碍眼?” 朱珵珺:“……”不是您说您讨厌的吗?他看着翻脸不认人的姑母,突然深深体会到女人无理取闹的威力。 移花宫主两手捏腰,像是茶壶。 “我讨厌的是他那个门派,呵呵,女人是祸水是只能生孩子的猪,妈蛋,我们生出你们这一群猪才是大错特错!” 朱珵珺慌忙说道:“姑母,姑母!还请镇定!” 移花宫主瞪他,“你们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朱珵珺:中枪中的猝不及防,求解释! 移花宫主咬咬下唇,冷漠道:“铁血大旗门那群男人中的猪,干嘛要把他们生下来,这么歧视女性自己自攻自受生子去,找我们女人干嘛?一群猪……猪猪猪猪猪!!!!!!!” 移花宫主漂亮的眼睛一片晦涩。 朱珵珺冷汗涔涔的想:这真是堪比灭门之仇,毁家之恨了,何等不共戴天! 就在他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姑母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接着他发现轻功卓绝,离开的速度堪比消失的移花宫主在屋顶横梁上冲他比划个手势,神色立即一凛,知道时机已经成熟,南王也按耐不住了。 随着太和殿大门被人打开,朱珵珺面目淡然的转过身,迎上众多心怀叵测之辈的目光,满腹帝王气势。 “朕,久候多时了。” 沉声落地,氛围跟着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人听说过铁血大旗门没,我没看过这本小说,但是查资料时读到他们门派的观念,顿时一股热血上头,满脑子就剩下猪这个字了。 没看过的不急,你看我下面这段。 他们的观念里头,女人是绝对的弱者和祸水,除了谈恋爱生孩子之外就没别的。 特么成亲后生完孩子还要离婚,生的是男的带走,女的呢?就这么丢下了?奶粉钱呢?妈哒,一群人渣! 第87章 明面上有南王雷厉风行,直捣黄龙, 暗地里, 无花, 石观音也已经夜探皇宫密室,一条从太和殿地下修建的长长通道直连乾元宫, 一路上竟是避过大多守卫,全程畅通无阻。 建成已经不知道多少年的地道至今干爽如新,无花抬手触之, 墙壁不仅一块苔藓都没有, 除却地气散发的阴凉以外, 此地居然没有一般密闭已久之后的陈腐之气,不得不说地道建造的稀奇。 “各处一定有不少隐藏起来的通风口。”无花肯定的想道。 石观音美眸流转, 突然伸手拽住无花, 在他看过去时, 巧笑情兮道:“有机关。” 无花并不意外的看向前方没有一丝光亮, 直通通仿佛就此通入阴曹地府一般的黑暗。 换成一般人来,即使手举火把也难免为这静谧无声生出恐慌, 更别说这里算不上狭小幽闭, 但和决然和广阔敞亮没有丝毫联系。地道就是地道, 或蜿蜒,或笔直,不够一个人直起身的高度, 但一直保持弯腰的姿势却难免路途中受阻,一旦遇上触发的机关, 稍不小心就可能永远埋骨在此地。 由此可见,皇宫底下的暗道,绝大多数不是给人保命用的。 “没关系?”无花凭借非人之身,躲过大多数突然飞射出来的暗器,一拍的铁钉扎入对面那扇墙壁上面,三角棱尖部散发幽幽蓝光,显然涂满好料! 另一边的石观音脚下猝不及防的升出一拍尖刺,眼看着就要美人横尸在地,却见她淡淡笑道:“当然没关系。”之后美人血肉飞速蒸发,变成一副莹润如玉的白骨骨架。 别说在如此阴森的环境中,忽然冒出一副白骨来,居然毫无违和,只出了这具白骨架子颌骨震动,发出一声声好听的女儿音。 “接着走吧,哼,朱家人看来也是担心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所以特意将来时的路布置的有死无生,可惜了,他们满腹心机,妾身也不是毫无城府。” 无花垂眸道:“您说的是。” 石观音一边向前走,一边满眼睥睨。 “归根究底,若不是被人截了糊,咱们也不需要机关算尽打皇室秘宝的主意。那个横空插手劫走大金鹏王留下九鼎之一的人是谁,无花,你查到没有?” 无花目光微动,摇摇头。 “那人身份神秘,但凡行事全由楚留香,原随云代劳,自身隐匿幕后,查探至今,也没有调查出他背后的势力以……身世。” “哦?”石观音拉长腔调,懒洋洋的说道:“这样啊,好久没遇上如此麻烦的男人了,呵呵,我倒是生出不少趣味。”说道这里,就看她眼中闪烁的冷光,有点智慧的人决计不会觉得她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一样暧昧。 对于季闲珺这个几次三番打乱他们计划的人,不说百般折磨,但杀之而后快的心情,无花跟石观音都是半点儿不缺的。 就连这次南王作乱,也有大部分原因是出在季闲珺身上,若不是有他横空出世,九鼎早该落到他们手里,然后按照九鼎之一上面留下的关于其他九鼎的位置,他们早就能窃取大庆气运,何至于波折不断,到现在还没有和黑山老妖一战的本钱? 真是提起来就气得慌! 石观音这时早不记得自己和无花之间的关系也不算和睦,与其说是季闲珺给他们两个捣乱,害他们马失前蹄,不如说是,在他们两个维持表面和谐,私底下明争暗斗的时候,季闲珺伺机出手,成了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无论如何经历过死亡的石观音和无花都不再是生前的他们,死亡彻底将他们的性情,脾气定格在临死时的那一瞬。 所以对付两个死人,季闲珺远比对付活人要来得轻松。 可惜,石观音和无花都不知道。 他们破除一路上的机关陷阱来到乾元宫地底,一所建成不知多少岁月的堂皇大殿。 “隐·乾元宫。” 一所被隐藏在暗处的另一处金銮宝殿! 无花眼中异色连闪,视野之中,各色异宝点缀殿内各处,九条盘龙环绕九柱姿态如同飞天,昂首阔姿,威风凛凛。 地板是做工费时的“金砖”铺地,虽不是真正的黄金,但在做工技艺上付出的时间金钱,却比等重的黄金更为值钱,脚掌踩上去,金石之声扩散到整间宫殿内。 一时之间,居然完全分辨不出声音的来处。 触目所及,悬钟大鼎,房梁上一排排垂落的铃铛,不远处口大腹更大看不出使用方式的乐器……仿佛都在轰鸣。 不论无花和石观音是如何想的,这间宫殿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证明它们对妖邪之物的不欢迎。 “吵死了!” 石观音眼冷手狠,确认四周没有什么机关之后,出手就是一阵妖风,蛮横的撕下风铃形成的大阵,破坏掉乐器大大的肚子,只剩下的大钟独木难支,在妖力中发出虚弱的声音,等到风停后,它也不再发声。 “雕虫小技。”石观音收手后冷哼。 无花这时已经确定了秘宝的位置,恭敬说道:“看来朱氏一族对此地的布置有限。” “那当然,他们只想到有人会来觊觎秘宝,但又有谁会想到……呵呵,”石观音冷笑,白骨的模样看起来格外阴森可怖,指着不远处安放在石台上的宝匣叫道:“就是那个吧。” 无花不再多言,轻声道:“正是。” 石观音一下子笑了,明明是骨头的脸孔看起来却像是二八少女的娇羞。 “那无花你去帮我取来吧。” 无花神色不变的抬眸,“可是……” 石观音强势打断道:“怎么了,无花,以往说要孝顺母亲的话都是骗我的吗?”说话之间,白骨之身的石观音“游”到无花身前,尖锐的指骨点在他脸上,好似随时可以剜出一个血洞来。 无花好似感受到这个动作下隐藏的威胁,直视石观音以示自己全无私心。 “怎会,既然是母亲的心愿,身为其子自然是全力达成。” 石观音咯咯笑起来,“不愧是我的好儿子,那么还不快去?” 轻轻一推,毫无留恋的将无花推向那处不知有多少机关陷阱的地方。 秘宝虽好,但怎么拿到手才是真正的问题。 石观音目不转睛的盯紧无花的动作,争取在他拿起秘宝确认无恙后,用一个带有美感的角度挖出他的心脏为自己进补。 论起蛇蝎心肠,生前死后,石观音都不弱于人。 那么相比起不怀好意的石观音,无花又是怎样想的,会无视这赤裸裸的恶意吗? 答案显而易见。 无花一边走一边说道:“朱氏一族原本为岭南宋氏后裔,先祖受限于天资,终其一生没能踏破虚空,唯独成就了天刀之名。之后天刀去世,后裔为留存先祖的威名,用祖训督促后人代代用刀,代代习道,最终却仍然没落在李唐这副大旗之下。” 石观音不动声色道:“你说这个做什么?” 无花含笑回眸:“当然是怕母亲寂寞,况且朱氏秘宝就是宋氏秘宝,所谓的宋氏秘宝,母亲以为是什么呢?” 石观音眼眶之中两点魂火闪烁不定,意味深长道:“总不会是天刀……” “自然不会是天刀,”说话时,无花已经走到石台前方,伸出手就能拿下宝匣,可他在一边做这个动作时,一边继续顺着刚刚的谈话讲了下去,他道:“天刀无形,天意如刀,指的乃是一种由古至今的刀,宋氏先祖领悟其道成全天刀威名,却不代表后人也有这个资质能力,所以宋氏秘宝的含义实际是一种可以传承的权利。” “宋家令,持有者可命令岭南宋氏后裔,继承隋时武林的秘密。” 无花说道这里,轻轻笑道:“母亲,您觉得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值得宋家后人用上代代相传的宋家令,却将它尘封在宫殿之内,无人取用?” 石观音神色不妙的笑道:“我怎么知道呢,我的宝贝儿子!” 无花对石观音话中的讥讽不以为意,轻描淡写的爆出一个能将江湖炸个三遍的大秘密来。 “如果宋家令上不止记载九鼎所在,还记载了大隋武林中所有门牌的传承所在。那么只要后人里有一个聪明人,就不会为了令牌上的权利,忽视真正意义上的财富。说来也是不可思议,先人为防秘籍从此不见天日,不止将地图遗留在最后一尊九鼎之上,还不惜在许许多多的奇宝上记下线索。” “有些讲解怎样破解宝藏中的机关暗箭,有些说明宝藏里放有多少门牌的传承,有些给自家后人留下暗示,有些……呵,总之,像是宋家令,九鼎这样的宝物足有十余件之多。” “母亲,你不觉得这正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吗?” 无花目光火热的说道:“我们虽然死了,可死亡没办法阻止我们享受,只要手中握有这笔财产,作为先来者,我们有权利处置宝藏里的所有东西,包括可能存在的四大奇书!龙脉虽然是重中之重,但秘籍何尝不是如虎添翼?到时,母亲,这个江湖,这个天下,何尝不能变成我们的东西?” 必须要说,无花的语气神态非常具有煽动性,提出的畅想也非常符合石观音贪婪的本质。 不过是想想一下无花所说的那些内容变为现实,即使知道这是无花的缓兵之计,石观音仍是不禁动容。 传承秘籍什么的,一般层次的对石观音而言还不够看,毕竟活着时候就差点儿天下第一了,但是四大奇书……但凡是个武林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何况四大奇书听说能在一定意义上引动天地灵气,破碎虚空,这在石观音眼里变成更深一层的暗示。 说不定四大奇书的内容,即使她成了妖也能练呢? 多少小妖都是因为没有修炼功夫进境缓慢所以才意外横死的? 别看她成妖后如鱼得水,修为增长速度一点儿也不慢,但那是她用人命添出来的,多少壮年男子死不足惜,被吃干血肉还不罢休,连灵魂都没有被这个女鬼放过。 快速增长的实力背后,是越来越深的血债,因果无情,石观音最近已经能若隐若现的感觉到和天人五衰类似的报应。 天道不打算放过孽债累累的妖物,正如凡人总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 天雷在头顶蠢蠢欲动,危机迫在眉睫,因此只要有一丝机会石观音都不打算放过,无花根据自己对她的了解,精准的刺出这一剑,虽然外表上看不出来,但石观音确实因为斟酌停顿了一瞬。 这一瞬,无花当机立断拿起匣子冲石观音扔过去。 目光被下意识吸引过去的石观音遵从本能的伸出手…… “就等你这么做呢!” 无花目光如箭,眼瞳深处的浓浓恨意竟是比他挥出去的一剑更为凌厉。 锋利的剑尖刺穿石观音的骨架,削白骨有如切豆腐,穿透她身体的刹那,空气中似乎传出一声脆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 石观音尖叫着丢弃手里的匣子,用手握紧无花突然用出的这一剑。 无花面沉似水,用力将手中的剑推进去,肉眼可见的部位分明是空气,但石观音却越叫越惨,仿佛真有一具身体被无花剖心扎肺。 “无花!无花你居然敢!”石观音凄厉的叫道。 无花冷漠的盯紧石观音,对方眼眶里的魂火忽明忽暗,他心情大好的说道:“母亲想到的东西,无花怎么可能想不到?但比起众人分享,还是一人饮酒符合儿子的个性,况且不止是儿子,母亲不也是这样想的吗?”声音落地,与此同时,剑光森寒冰冷的一闪而过。 剑锋毫不留情的斩过石观音空荡荡的腰腹,脊骨整齐折断,成妖后石观音的骨头坚不可摧,水火不侵,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种状况,她当场怒吼道:“你哪里找来的佛剑?哪里找来的!”说罢,整只妖变作一阵狂风,妖力之中,利爪无处不在,稍不注意就会被撕个粉碎。 “不愧是母亲,”无花面无表情的说道,他本来就没指望一下子偷袭就能废掉比自己修为高的石观音,但是自己既然能找来佛剑,也自然懂怎么克制她,“还记得儿子生前的经历吗?” 母子相杀,在这两个妖怪眼中已经不算是人间惨剧,哪怕无花一句一个母亲儿子的,可干出的事比老虎更毒,比豺狼更狠,比毒蛇更阴险。 剑身上一个个卍字反射大殿里明亮的灯火,六字大明咒从无花嘴里吐出来。 “唵——嘛——呢——叭——咪——吽——!” 霎时,佛光大亮,仿佛有一道庄重佛音驱散周围阴秽,受到同源佛力牵引,石观音身上旧伤毫无预兆的爆发了。 无花冷笑道:“在您找上儿子之前,儿子熟读佛法,是寺中数一数二的智慧僧,如今哪怕不算是人,佛法无边,渡化为恶世间的母亲也是其子的义务!” 谈话之间,佛力再一次增强,四周阴风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风声停摆,大殿内的地板上有一道身影极其突然的幻化出来。 无花见状再不留情,再一次穿透石观音的胸口。 “噗——” 一口凄红染血地面,石观音狠戾的抓紧佛剑,白嫩的手掌被剑锋边缘刺穿,鲜血顺着剑身上的纹路一路淌到边缘,之后滴滴答答零落满地,仿佛一地扶桑花开。 “无花,你弑杀亲母,一定不得好死!” 无花闻言冷笑更深,眼神怨毒。 “母亲说笑了,儿子可早就已经死了!” 仿佛被无花恨毒的神色震住,石观音一时无言。 无花阴冷的说道:“比起楚留香,我更憎恨你!” 石观音执念杀死自己的楚留香,但她更深的执念却是自己,一如生前最爱的人永远是自己一样。 无花同样成妖,执念和本心定然也是分开的,他的表象执念同石观音,对楚留香念念不忘,但以本心出发,无花最恨的,永远是这个母亲。 石观音,石观音……生死两界都无法摆脱她,无花隐隐有些认命了。 所以——死吧! 无花催动佛力,狠狠的扎穿石观音的身体,将她整个人钉在剑上。 这个时候不得不说起妖怪的生命力,她被折磨到这种程度居然还活着! 石观音双目怨毒,和无花如出一辙的狰狞。 无花看清她的惨状,居然痛快至极的道:“放心吧母亲,无论是龙气,还是这天下,我都会代您好好享受。还请母亲骤时到达阴间,受地藏王菩萨渡化也不忘给儿子念上几句经文,算是成全你我母子间的情谊!” “啊啊啊啊啊啊啊————!!!”佛力与妖力相互对冲,全身上下仿佛剥皮拆骨,从五脏六腑到皮肤血肉都在被一把把小刀子凌迟,石观音痛的神志不清,还不忘恨意深邃的冷冷盯视无花,听完他的话,恶狠狠的勾起嘴角,笑得仿佛一朵噬人骨血的妖花。 “你做梦!” 无花冷笑,手下用力,“噗嗤”一声,终于有什么东西在他戳破后被搅碎的稀烂,而石观音也在这声之后,眼睛睁大,昔日妖娆美姬登时四分五裂成一块块白骨,之后便消散在空气之中。 等到这时,无花仰头呢喃:“母亲,我总算没猜错你的命门。” 白骨精修炼可谓不易,但修成之后,一般都会比其他妖怪更为坚强几分,但无坚不摧的妖怪也有它们的命门所在。白骨成妖没有血肉之身掩护内丹,所以它们的内丹普遍化作身上某一处的骨头,对敌时若不能一举破坏全身骨架,那么只要内丹无损,它就能东山再起,为敌时非常棘手。 然而无花凭借自己对石观音的了解,将她全身上下二百零六块骨头一一排除,最后终于锁定到左胸口的三根骨头上。 但是因为不能引起石观音的注意,所以无花无法判断具体是哪一根,但幸好他赌对了! 第一击重伤石观音破除对方全身防御,第二击延续上一次出手的轨迹,第三击有提前想到石观音会变化成风雾之类没有实体的手段,所以提前为剑身上加注佛力…… 全场下来,无花机关算尽,总算将心腹大患斩草除根。 现下再没有人来妨碍自己,无花眼前一花差点儿没这样倒下去,可身体精力虽然匮乏,但是嘴角弧度却越扯越大,之后……“哈哈哈哈哈哈!!!”愉悦至极的笑声在大殿里回荡,一阵连着一阵,身上的疲惫都在这般的喜悦之中感觉不到了。 “啪啪啪——!心愿得了,确实值得庆祝。” 就在无花刚觉得该去把不知道掉到哪里的宝匣捡起来时,殿内本不该存在第二个人,却突然而然的冒出了第二个人的声音。 无花沉得住气的转过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又一位将白衣穿出胜雪风采的美男子从挂钟背后走出来,之前忽略了这种大家伙后面最适合藏人,现在他想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无花哑声道:“你是谁?” 收回鼓掌的手,男子微微一笑,何等钟灵毓秀,仿佛集聚五湖四海的神/韵由此幻化成人,但清风朗月之中,油然而生的磅礴贵气,却澎湃张扬的分外醒目,就像是一头巨龙张开龙瞳就拥有令万兽臣服,天地变色的威严。 发现和自己同在另一所乾元宫的是这样一个人,无花脸色都变了,尤其是男子从容自若的道:“季闲珺。”短短三个字里,具有十足的自信,好像天底下不该有不认识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佩服我自己,究竟是怎么连上的,逻辑没问题吧? 妈蛋,脑细胞要炸掉了。 第88章 空寂无人的大殿经过之前的争斗已经一片狼藉,但由于宫殿本身空间之大, 更有许多大体积的摆件, 所以受损的只有一些精巧细致的物什, 可即使如此,宫殿本身的富丽堂皇, 摆设的巧夺天工却仍能一眼看出来。 然后在这仿佛天上宫阙般的殿堂里,徐徐走出来一个人。 此人峨冠博带,风仪无双, 衣领, 广袖等处则留有细微的暗纹, 无形中彰显尊贵,既给人飘然若仙之感, 又有王孙公子的清贵之韵。 严格说起来, 一看就是并非池中物, 但……是龙非龙…… 无花不能肯定, 可他能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是,自己在看见这个人时, 以为早早停止跳动的心脏登时一紧, 心惊肉跳之感似曾相识。 来者究竟是何人?! 由于无意识受惊的反应, 无花其实没有听清季闲珺的自我介绍,但他装的非常认真,外加季闲珺并未太较真这一件事。 话锋一转, 乍看起来嬉笑怒骂似的,他还有闲心调侃无花道:“我知道你不认识我, 也不知道季闲珺这个名字。” 换成另一个人处在无花的位置,肯定当场嘲讽回去,不为别的,只因为季闲珺这么说简直就是在找嘲,可是他却等到一个意外的反应。 无花这回听清他的名字,脸皮立时紧致非常,无言的恐慌泛上眉目,哪怕……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对此人如此畏惧。 对面迟迟不语,季闲珺悠闲的欣赏起乾元宫内的种种装饰,外在因为建立在地底,没有地上那所宫室的飞檐斗拱,虎跃龙腾,但单看宫内的摆设,却仍给人焕然一新,匠心独运之感。 能被叫来修建皇家内院的工匠无一不是大师能手,对待建筑物他们会比对待自己的子嗣更加上心,眼前这座乾元宫无疑正是杰作中的杰作,季闲珺甚至从中看到许多未来技术的经典案例。 他渐渐看的忽视了无花那边儿的反应,而就在这时,无花嗓音嘶哑的说道:“我知道你。” “哦?”季闲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他记性不差,稍微一顿就扬起眉梢,轻慢玩味道:“你知道我,那么你也能想到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无花面皮发皱,特别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们做对。 季闲珺对他的目光不以为意道:“刚刚可是看了一场好戏,作为代价,有什么疑惑不妨提出来。” 提起之前的场景,无花脸色变得更差,可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一向知道把握时机,在紧张关头计较旁枝末节……呵,自己还没有这个余裕。 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自己能平安无事的站在他面前说一两句话,这都是季闲珺开恩了。 怎么想也闹不明白这种想法从何而来,跟直觉一样不讲道理,但无花被这种直觉救过许多次,因而不疑有他,堂堂正正发问。 季闲珺奇怪的反问道:“你说……呃,我和你们作对是因为你们有哪里得罪我了?” 无花忍不住以反问回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季闲珺啼笑皆非,“就凭你们?呵……”剩下的话虽然没说出来,但言下之意却非常明白。 你们还不够格。 “……” 无花一时之间也不知是悲是叹才好。 “说起来,目的是这个?” 季闲珺捞起被遗忘多时的宋家令,宝匣没有在抛掷中打开,却在他手中乖巧的展露出内在,一块玉质镶金的玉牌安稳的坐落在宝红色的绸布之上。 “是个好东西啊。”他拿出来之后淡淡点评,“古有有眼不识金镶玉一说,句中的金镶玉指的正是和氏璧,宋家用金镶玉这等工艺制作自家的令牌,其实就是暗指帝玺。” “你之前对石观音说的不算错,但也不算对。并非皇家帝玺是指宋家令,而是宋家令实际就是皇家帝玺,朱氏天家的玉玺和它是同一块玉分别加工成两块不同的模样,一面权掌天下,一面尘封地宫……嗨,我说这么多又有什么意思呢?” 说着说着,倒是季闲珺自己开始摇起头,那块被争来夺取,价值连城的宋家令被他无情的抛掷在匣中,然后随手放置到一旁。 无花的眼睛自从他出现开始就没有离了他,他此时有这般举动,当然也被他收入眼底,瞧见自己费尽心机争夺来的宝玉在对方眼里不值一提的样子,不知怎么,那一丝丝可惜怎么也流露不出来。 仿佛露出来,自己整个人就输了! 季闲珺普遍不去管弱者的心思,在他的理念之中,弱者会发声,会挣扎,会抵抗,会聚集,这种时候他们的心情就会成为一种具现化的力量,大多数时候,他都一般是不去管的,更多时候,他会在聚集起来之前早早处理好这部分问题,别怀疑,为君之人这么点责任心还是有的,可当弱者变成一个,对方心里的声音渺小的几不可闻。 请问,这种人的喊叫有必须去听的理由吗? 所以无花会被无视,是十分合理的情节需要。 然而若要说无花并非弱者……一个软弱到死后堕落成鬼,成鬼后还要靠杀母达成目的的角色,请原谅季闲珺在此刻沦为一个俗人。 轻视的并非他杀母的手段,平心而论,能伺机而动到这等程度,耐心与城府都是必不可少的,怎么看也称得上一句枭雄人物,但轻慢的则是他在杀母之后的得意忘形。 谋划一刻不成,那么就一刻没有放松的余地。 南王在事成前忘乎所以了,所以他陷入了皇帝的算计,最终功败垂成。 无花在弑母后如释重负,结果他被提前一步算到他行动的季闲珺挡在前身,寸步移动不得。 若没有之前的侥幸,若没有之后过早的放松警惕,察觉到情况不对…… 他其实还有逃跑的希望! 可现在一切都是妄谈。 无花可能也终于发现眼下处境对自己极为不利,他因此也放弃最后的挣扎,坦然直视季闲珺的双眼,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他问的理所应当,自觉已经是俘虏合该由胜者处理,却见季闲珺露出一副惊奇的表情,仿佛他在说何等不可思议的事。 “处置?”季闲珺:“我为什么要处置你?”他说到这里忍俊不禁,“我倒是谢谢你们,为我领路,为我破除机关,嗯,我都该向你们道谢才对。” 无花抽抽嘴角,灰心的摇摇头:“我们做什么都不过是为你做嫁衣裳,早知如此悔归来。这声谢,我当不起,也不认为你是真心实意道谢。” 季闲珺弯眸笑道:“多心了,我确实应该谢谢你。” “……谢什么?”无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的问道。 照目前的情况下来,季闲珺明显比自己多知道不少东西,尤其是他那个怎么查也查不出来的身世,更为他增添许多神秘的色彩。 季闲珺在外人面前一向表现的无所不知,但说他装模作样也好,说他故作神秘也罢,他所做的,不过是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虽然他“知道”的有点儿多。 面对无花的好奇心,季闲珺坦然一笑,“你们找宋家令为的是九鼎,我找你们,为的却是别的,但总是殊途同归。” 无花紧紧皱起眉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季闲珺欣然笑道:“不知道拿你,能不能从天湖大师手里换来少林易筋经。” 无花大惊之下脱口而出。 “你要易筋经做什么……”话音出口,脑筋转动,他立时倒抽口冷气,“易筋经上也留有宝藏所在的位置?” 季闲珺不甚在意的点点头。 “罗刹牌,叶孤城的剑,少林易筋经……”他缓缓把一个个必要东西的名称叫出来,说道最后,无花的脸色已经麻木,所以他才收尾了最后一句,“这些东西可都是必要的。” 无花惨淡道:“你准备全拿到手吗。” 事到如今,他分明已经看出这是一个局,通过他,通过石观音,通过许许多多聚集到长安城里的人的手将一个绝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变成现实。 而他们在无知无觉下做起季闲珺的帮手。 可恨他自己居然一无所觉! 无花看向季闲珺安静的面庞,丰神俊逸,是难得的青年隽才,但自己七绝妙僧的名头却止步到他身上。 有这样一个多智近妖的人在,这天下还能落入何人之手? 一时之间,他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多少雄心壮志,多少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幻想,统统付诸流水,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空了一样。 季闲珺摇摇头,不意外他的变化。 过去许多和他为敌为友的人,不知不觉都会变成这么一副样子。 换做当年的他,还会用比较文雅的词周全他们的脸面,但是要现在的他给出一句评价。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再无其他了。 无花若是知道这个评价,恐怕会当场气绝,太欺负人了,可季闲珺还不觉得,他甚至认为自己还很善良,帮助对方认清自己,从此能不再瞎走弯路。 季闲珺甩甩袖,转身走人,左右宋家令所在已经知晓,无花也逃不出他的掌心,自己还有其他热闹要看,不能让对方久等了。 不过他在走之前遗留下一句话,他道:“人活在世,争的是权与利,玩的是酒色财气,你既然已经是死人,不妨为自己想象,你争名夺利为的是什么,一副心脏不再跳动的躯体,夺得名利之后又往何处去使。做人还是做鬼,若是没有一点儿前瞻性,那你活该失败。” 话糙理不糙,无花居然真的盘坐着思考起来,反正作为鬼,他已经失去活人的大多乐趣,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没有多大影响。 至于季闲珺,他离开之后直奔“楼上”,但考虑到自己浪费不少时间,琢磨自己哪怕感到也只能赶个结尾。 唔,有点儿遗憾。 不能看戏,人生少掉多少乐趣,没法演戏,人生简直了无生趣。 不知是哪个戏精说的,但季闲珺深以为然。 距离乾元宫不远的太和殿内,正在上演一出旷古绝伦的大戏。 季闲珺遗憾自己没有看见,但其他几个为老不尊的却蹲在场子里等铜锣敲响的那一刻,一个个严阵以待的,就差磕个瓜子了。 王怜花忍无可忍的扭头低吼:“严肃点儿!” 真摸出一把瓜子的玉罗刹白他一眼。 “本座看本座儿子呢,看阿雪长的多好,多看两眼能吃一大碗饭。” 王怜花也是奇了,这货到底是儿子控还是儿子黑,粉的和黑似的,怨不得西门吹雪提起这个爹跟没有一样。 拿儿子下饭的爹活该有不如无! 王怜花蹙眉扭脸:“你这样西门吹雪一辈子都别打算继承西方魔教。” 玉罗刹拍拍手,拍掉一地瓜子皮,独留掌心一把瓜仁被他捻起来一粒一粒放到嘴里。 “本座还年轻,早晚有办法让本座如愿。” 王怜花看到那个瓜子仁的时候神色微变,但很快恢复过来,莫名有种底气的道:“别说傻话了,怎么看都是和剑过一辈子的命。” 玉罗刹眯起眼睛,抬手一指叶孤城,不甘示弱的道:“别说我,你不还是一样。” 王怜花脸一黑,不看错的话,玉罗刹指的不止是叶孤城,还有不知什么时候也跑来太和殿顶上的王琳琅。 女儿外向啊! 王爹爹心头酸楚难以形容,但是!他眼睛一瞪,绝对不能叫玉罗刹看了笑话。 两人默默瞪眼,半哂后,齐齐哼了一声扭开头去。 分明都是宗师能为,但看做派倒是和小孩子一般无二。 玉罗刹没心没肺道:“季闲珺怎么还不来?” 他提起迟迟未到的某个家伙,自打小皇帝决定借地皮之后,不少江湖人士风闻而来,但朱珵珺是个有手段的,几条宫内独有的变体绸带一解燃眉之急,大内第一高手魏子云的脸色都好出不少。 因为时间紧迫,丝带又只有十条,抢到的人自然能入宫登太和殿房顶,观赏这场旷古绝伦的决斗,剩下的没抢到的不是自认倒霉,就是有实力的凭实力来去。 说实话,对后一种,即使是宫内也没啥好办法,但幸好这些人普遍只是一群武痴,没有别的意图,这才算是不幸中的幸事。 所以到场的人比预料中的多也不奇怪,玉罗刹和王怜花就是没绸带的,可现在不也是照样呆在隐蔽的角落大大方方旁观。 凭借他们的目力,几百米外的飞蚊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更别提不过区区几十米外的两个大活人了。 不过他们也奇怪,说离开办点事的季闲珺到现在还没回来,这让两人下意识生出奇妙的预感。 有种某人又在偷偷摸摸干些“坏”事,还不让他们知道。 两人今天第二次对视,无形中生出意味深长的氛围。 恰在子时,月上树梢。 今日正好八月十五,明月高悬,大如银盘,丝丝缕缕的月华如雨如瀑,白日晴朗无云的碧空到了夜晚也是一丝云彩也无,空寂的夜幕群星灰暗,只有月盘一枝独秀,明亮照空。 而能以这枚圆月为背景的,无疑正是两位冠绝当代的绝世剑者。 西门吹雪,叶孤城。 两种不同的白衣在夜色下凛然翩飞,从远处吹来的风清凉空寂,但拂动二人的发丝时,却无一例外的轻柔。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绝世剑客其至,一铺剑上神话传说。 王琳琅不由自主捏紧胸口,她感受一种无形的压力正从不远处的二人身上。 这压力不似是人发出来的,但诡异的仿佛有某种天命降临在两人身上,让旁观的人不论是何种身份,生出的唯有叹息敬畏。 对行在道途上的至高者,后来者唯有望而生畏一说并非笑话。 起码在场有许多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但面对这两名年轻人却自愧不如,面带艳羡。 自愧不如,是惭愧自己年迈高龄却不及两位小儿早早接触到“道”的境界,艳羡,是羡慕对方能一心向道,前途无阻。 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心境修为,何愁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玉罗刹随随便便一眼就能看见那些人脸上的羡慕嫉妒,为人父的他何等心情愉快,简直“龙心大悦”。 王怜花不像他那么张扬,但也面带好笑。 归根究底,羡慕他人的道不如走出自己的道,这些人哪怕江湖名气再大,落入他们眼中,也不过是走了歪路的错误示范,不值一提。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位剑者身上的气势拔高到几乎一触即发,原本场内还有些许低语的人们全都一言不发,眼也不眨的盯紧他们出剑的每一式。 到了这种程度,决斗开始不过是一息,一瞬的刹那,谁也不愿意错过那个开始的节拍。 王怜花皱起眉头:“看来是真的赶不上了。” 玉罗刹不以为意:“赶不上就赶不上,你觉得以季闲珺那种修为,会稀罕看两个先天剑客的决斗吗?” 扪心自问,就算是他们两个,若不是场内的两人和他们都有点儿关系,这等“剑”法也是不值一提。 王怜花既然有宗师的修养,当然不会介意玉罗刹的潜台词,闻言神色淡然的提起一个他们两个都很是挂心的话题。 “你认为季闲珺的境界在什么层次?” 玉罗刹眼神一变,意味深长的看向王怜花。 “你不乖啊。” 王怜花笑笑没答话。 玉罗刹正色道:“宗师往上。”他抬手向上指了指,但是不是大宗师的意思还有待斟酌。 王怜花摇摇头,再往上了一下。 玉罗刹脸色顿时变了。 “夸张了吧?” 大宗师再往上,那可就是凡人意识中的“仙”人层次了。 王怜花不禁面露犹豫,“其实我也不确定,可是你不觉得他有些手段,实在非常人能及吗?” 玉罗刹不赞同道:“可不能就此以为他是……唉,叫你说的,活似这天底下没个能人。” 王怜花笑笑,意有所指的瞥眼他。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咱们平时接触的哪些个人,有几个是比得上季闲珺的?” 玉罗刹沉默下来,像是哑巴一样,一看就是被王怜花问着了。 无论什么社会结构,最顶层的那一小群存在互相之间差不多都有一些联系,肯定不会出现不闻其人,不得其名的状况。 这些人相见,哪怕再陌生也能来一句神交已久,所以等季闲珺横空出世之后,许多人才一脸懵逼,纷纷没把他往某个层次上考虑。 不是他们自大,误以为天下没有别的能人,而是你强但总要有出处吧? 天底下有背景,有能力的人就那么些个,他们教导出来的人,不说别的,名号总是挂在嘴边,能叫人一提起来就有所反应。 结果你突然出来,搞得声势浩大,自己行事还神秘兮兮,前因后果,别人一个也摸不着,上一个敢这么办事的人,已经被人把娘胎是个石头都扒出来了,可你自己却作弊器一样从别个世界跑出来,人家怎么查都查不到,也怨不得别人对你的实力没个认知。 古话有云,人的名,树的影。 这名指的是前人的名,古人有名师出高徒的思想,所以不管是出名之前多么名不经传,但江湖儿女的大脑都是活络的,稍微转几个圈圈,就能把你祖宗十八代联系上。 什么某位高手的百年传承,什么某位名师的最后遗作……总之,只要你身上武功有点儿相似的地方,他们就能给你编出个出处来,然后拐外抹角的……挂上点儿联系。 别忙着鄙视,这其实是件好事,人不能永远单打独斗,有这些主动贴上来的人,对一个新入江湖的菜鸟而言,是何等雪中送炭的好事,而对方也能在你发达后捡一个慧眼识珠的好名声,严格上,两方都不亏。 所以有诸如此类的纠葛在前,季闲珺刚冒头就有人查他了……可愣是什么都没差出来。 不是有人学宫九和楚留香把他往慈航静斋和魔门上拽,但可惜的是季闲珺出手的次数极少,但每次……都带有一股浩然正气,或烈如昭昭明日,或惊奇如神话再临。 真正的魔门,静斋后裔纷纷摸摸脸,觉得自己脸大敢认,对方说不定能直接打回来。 谁让人家的传承一看就不讲理。 不比四大奇书差的样子。 懂动脑筋的人蔫了,不懂动脑筋的人死活找不到联系。 最后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季闲珺的名气增长都是呈负数的。缺少推波助澜的人手,他整个人跟个隐形人似的,在江湖中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一直到接手青衣一百零八楼。 黑吃黑就是好,一下子人手有了,财富有了,影响力也有了。 季闲珺这个名字才一下子在江湖上流层次发光发热,最后连最顶尖那一层圈子里的人,玉罗刹,王怜花都引来了。 不知不觉间,在玉罗刹和王怜花交谈之时,两位剑者已经动起手来。 剑光如流星飞骓,剑气如洒雪流萤,剑意冲霄,傲骨寒霜。 同样的白衣在今日才彻底的让旁人看出何为不一般的风采。 同样是白,西门吹雪融霜傲骨,以诚待剑,其剑至诚,但细看起来,却比叶孤城成形多年的剑法稍逊一筹。 天外飞仙不愧世人对其的赞叹,施展出这一招的叶孤城真有如飞仙之势,衣袂蹁跹,眼中霜寒如似九霄云雾,飘零冷傲,不似人间。 “叮当”一声,任谁来看,败的都会是西门吹雪。 年龄的优势放在剑者身上,尤其是天赋卓绝的剑者身上何等残酷。 但是在场中人呼吸一滞,错愕的看见叶孤城的剑虽然刺向西门吹雪,但两剑相撞之时,败的却是叶孤城。 什么情况?! 有点儿眼力的人都能看出决斗中出现的诡异状况,更别提在场众人缺什么都不会缺那一份眼力。 西门吹雪冷冷看了这个“叶孤城”一眼,跳下去直奔太和殿内。 就在其他人茫然无措,不知所以然之时,大内第一高手魏子云突然出现,对诸位发出待客令。 魏子云面无表情的抱拳:“还请诸位稍待片刻。” 此话说的郑重,但有心人不难发现四周的兵将多出许多,同样远处多出一条火色长龙,正不断靠近太和殿外围。 这是……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要变天了? 不管外面的人心中做何感想,就说太和殿内南王等人的表现简直一言难尽。 朱珵珺都被气笑了,在形势已定后指着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南王世子冷笑连连。 “这种蠢货还想假扮朕?” 平心而论,南王世子既然和朱珵珺长相一样,那么决计算不上难看。 皇室多出俊男美女,无论是先皇还是南王等几个兄弟的长相绝对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朱珵珺更是因为父母双方的血统,一跃成为清风朗月的名贵公子,唇红齿白,言笑券券,笑则俊气,怒则凌然。 相比之下,同样可算作美男的南王世子缺少朱珵珺眉宇间那一抹为君者的威严,哪怕长相再怎么相似,画皮难画骨说的就是他。 浅薄在皮子下面似乎同样有一个浅薄的心。 野心大在皇室中不算是缺点,但问题在于一家子都是个蠢货,光有野心那就是件催命的大事。 朱珵珺心累的摆摆手,殿内已经连南王事先安排好的大太监都被拖出来,死狗一样丢在地上,想来南王是已经没有其他手段了。 往日里在各方势力眼中都极有分量的大太监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这副天地,几次想抱住皇帝的大腿求饶,但都被朱珵珺不耐烦的踢开,此时已经涕泪横流。 但只看从小陪朱珵珺长大的老太监,不过是为叶孤城行了个方便就被放逐到太后宫内,这个因为在谁哪里都吃得开,所以给南王当起奸细的大太监下场绝不会好。 西门吹雪,陆小凤等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叶孤城站在朱珵珺身旁,南王等人跪爬在地,一副天塌地陷的呆滞表情。 会使得他们变为如此的,是叶孤城毫无预兆的背叛,是被天外飞仙所指之时的胆寒心冷。 原本视为最大底牌的白云城主,此时已经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朱珵珺傲然的扬起头来。 “来者何人?” 陆小凤一顿后抢先开口介绍自己,而西门吹雪的全副注意力彻底落到叶孤城身上。 即使两人中间间隔许多形状狼藉的闲杂人等,可他们的眼睛却能在第一时间对上,碰撞,之后是自眼底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 朱珵珺和陆小凤交流完彼此掌握的消息,还没等说出恕尔等闯殿无罪的话,回过神来,空气已经变得安静,氛围已经凝聚成冰雪的王国。 叶孤城,西门吹雪互相对视,沉静下压抑着勃发的气势。 毫无疑问,在他们眼中除了彼此以外,殿内的其他人已经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对于叶孤城的请求,朱珵珺已有所感,所以在他提出决斗继续时,干脆的准了。 不过这一次,他被陆小凤带到太和殿房顶,和一群解禁后的武林名人一起吹冷风。 此时月正圆,不同于之前夜色的孤冷清傲,此时月亮垂挂在飞檐之下,西门吹雪,叶孤城则站在飞檐之上。 衣袍翩飞,神色各自肃然。 霎时,一阵风吹过发尾,掀起一小点儿的弧度,空气中冷光爆簇,剑光吞吐竟在夜间照亮一许寒芒。 在西门吹雪手中,剑如急雨,如飞梅,如艳雪,顷刻间勾画一地生机。 叶孤城的反应亦是多情又似无情,高高在上,冷然若仙,身姿缥缈不定,可乍一失神,便有一缕寒意泛上眉宇,冷光一闪即逝,剑意凝入其中。 高绝的剑,超绝的人。 所有人舍不得将目光移开瞬间,生怕错过某段精彩而抱憾终生。 目光一眨不眨的跟随在两口剑上,看它们或挑或撩,或偶尔使出一招令人拍案叫绝的妙手,恨不得将心头的火热具现化。 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 好似如果成真了,这剑就不再是人间的剑法,用剑的人也不再是凡世中人。 仿佛听见他们的心声,叶孤城虚晃一招,后退数步,凝神静气,剑光缥缈,天外飞仙! 当这不属于人间的剑法真正展现,众人才恍惚惊觉刚才那个冒牌货的剑法有多么粗糙。 同样的天外飞仙落到白云城城主手中才是真正的飞天遁地,无所不能,才是世人惊叹的仙人剑法。 此等华丽的剑法一旦展开,众人的目光仿佛被吞噬了一般根本错不开神。 而就在这时,在之前的激战中本来势弱的西门吹雪长剑一抖,钢中带柔的乌鞘长锋翻转流行,如水入长江,涌入渤海,刹那间,天地变色,星河倒悬。 满天星斗印入剑身,谱写一曲漫卷长河。 竟是用前所未有的剑招一战天外飞仙! 此战之惊,骇得人目不转睛,此战之奇,盖因这天下无双的剑法居然不是独领风骚。 就在这圆月都不仅紧张的被一缕薄纱拂面之时,第三口剑从众人视野的死角横空出世,斜斜的一展惊柔绵意。 一荡,荡开飞仙落棋,一荡,荡走指路长目。 第三荡,荡气回肠,天下无双。 群星黯然,银月失色,众人眼中无出其右的一剑,出剑之人却有在方寸之间操使风云变幻的能力。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写的蛮精彩的,没办法形容词都被掏空了,敢说不精彩的叉出去拖死!!!! 第89章 战之酣然,旁人也不禁目不转睛, 连惊叹都忘在唇舌尖, 所以当异样出现时, 还有余力评价几句了,非玉罗刹, 王怜花莫属。 “他来了。” 玉罗刹语气笃定。 王怜花浅笑道:“这不正好,你不一直对他的实力心怀疑虑吗?” “说的好像只有我一样,”玉罗刹飞过去一道似笑非笑的眼神。 王怜花叹息:“这话不假, 若说世上还有谁能惹出这许多好奇心的……” 玉罗刹稳稳接道:“季闲珺。” 一个名字, 代表一个传奇。 别看二人交谈间轻缓沉静, 实际上这二人的眼睛,自从那展露风华的一剑出现之后, 眼神都跟着变了。 一改对决斗的漫不经心, 全神贯注的盯紧视野中的每一个变化。 此时的他们和之前那些武林人一般无二, 他们有余裕对西门吹雪, 叶孤城指指点点,高高在上, 但却没精力描述出这一剑的风华。 两个地位之高, 足使在场名宿望尘莫及的宗师, 如今眼中唯有渴求,脸上唯有贪婪。 季闲珺在他们面前展现出新得境界,不下于在酒鬼面前摆上一碗陈年烈酒。 其香之芳, 足以使他们如饥似渴。 别看季闲珺很少动武的模样就以为他不是一个身手快过脑子的武夫,都说过了, 他那个世界的特殊性就要求统治者不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朱珵珺能对叶孤城说,天子之剑,平天下,安万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以身当剑,血溅五步,是为天子所不取。 但这话让敬天始境的大臣们听听?他们首先就会成第一个“弑君”之人! 武者修炼有望超脱,不说成仙,但论寿命,轻易活个□□百年实属常事,所以本地的世情从根本上杜绝了一个“凡人”作为统治者的存在。 那么既然不是凡人,便就是习武者。 习武者有三种层次。 分别是:三等强身健体,二等血溅五步,一等超然于圣。 可江湖是个可比瀚海的大染缸,是人就摆脱不了,正如游鱼与水。 故而即使是一国之君,自己本身也是个江湖人,甚至要犹有过之。 不然那如何统治那些挥挥手山平海移的得道高人?如何顾虑土地上羸弱的民生?如何调和富人,穷人,大臣之间微妙的联系? 所以除敬天始境之外的六境派别林立,可以说,除礼义廉耻以外,世情更重视个人勇武,追求一人统治的长久。 也因此统治者的身份繁多,有城主,有秘境,有门派,有国度,但真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却只有区区七人。 这七人必须是最渊博的智者,最狡猾的政客,最坚固的堡垒,最强大的武人……要求之多,可比“完美”无缺。 由此可见,将季闲珺和一般“帝王”论处是不合理的。 也因此,季闲珺偶尔会表现出非常江湖侠气的一面。 正是所谓的,以力服人者。 很对一些不讲理人的胃口就是。←← 总之,季闲珺错过了朱珵珺和白云城主的精彩对答,错过了真假白云城主引起的骚乱……该错过的差不多都错过了,却独独没错过决斗巅峰时,双剑必折一剑的惨案。 好似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一般,这把剑横空出世后突破两人气机制造的封锁,分明都是出类拔萃的剑法,可对上这口剑的剑锋接连挫败。 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剑华光转,好似拽下银河星幕,拉来海阔无边的恢弘。 出剑之时剑气纵横,却无人察觉,入剑之时,剑光恣意,却无人目睹。 直到真正展露辉煌的那一刻,之前好似变作聋子瞎子的人们才突然而然的反应过来,再被这至极一剑折服。 剑芒如雪似血,满载傲世超凡,用剑之人将这口绝世之剑再一步进化成人们心里面的神兵,但真正感触最深的,却是直面剑招的两位剑者。 风驰电掣的天外飞仙也好,凛冬到来的舞剑如雪也好。 当对上真正的极致之招时,有若摧枯拉朽。 一照面,叶孤城败。 高洁飘然,远在天外天的名剑垂下,翩然的白衣缓缓落下,证明主人竭力之后的颓唐失落。 之后剑势辗转,风雷雨电,出剑之人一撄决斗中另一人的剑锋。 太和殿上,圆月落在足下,踏月而来之人,比月更高,比风更秀,纯色白衣飞舞,仿佛一朵掉落的君子兰,又像一树温润淡彩的玉树琼花。 似乎只要剑在他手里,他身上出现何种矛盾都是理所当然的。 这种程度上对“道”的领悟可不多见,尤其是来者出招,不在御敌搏杀,只在教导。 西门吹雪哪怕心有不甘也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霎时,动剑的手一紧,刹那间,冬雪来临,风傲雪寒。 西门吹雪眉间泠泠,仿佛梅开过一季,落雪生香,在万梅山庄里看过的一次次梅开之景全都印彻入眉眼之间。 傲骨霜寒,欺寒赛艳,整个人犹如有了梅雪塑造的骨血,衬得他的皮肤在剑光下真如白雪一般的苍白。 用剑的招式,也在这个瞬间变得不同凡响。 对此最有感觉的,无疑是正在招架他忽然突破后,攻势猛然大增的季闲珺。 季闲珺在今日之前,知道他名字的人寥寥,但是有今日的所作所为在前,无论他是不是自愿,别人都会记下他这个名字。 因为他可是力战紫禁之巅两大剑客的人物,因为他自出场之后,月圆之夜就已经沦为陪衬。 衣上绦带飞扬,广袖轻柔的挽过夜风,长发随风吹后,露出洁净清隽的面容。 屋顶上诸如老实和尚等人一时惊骇,谁也没想过在这时出场的人会是如此陌生的一个年轻人。 之后是例行的收剑入鞘,西门吹雪的剑停在季闲珺眼前一点儿,似乎随时可以戳穿他的眼睛,但是在场人都知道,他败了。 败在他将剑指向季闲珺眼睛的时候,他的一缕靠近喉咙的发丝已经脱离开来,被风吹散。 因为是深夜,这本是不好辨认的一幕,但由于所有人的眼睛都没有离开他们身上,所以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变化反倒比平时更容易发现。 能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先一步斩断头发,那么一招夺命可能简单的不过是抬高或放低几分的问题。 毕竟那缕头发的位置本来就在喉咙旁边,差的不过是对方想不想。 诸如此类的想法在决定胜负之后自每个人心中淌过,像是水一样,分明与自己无关,却硬是觉得自己也被心中的惊惧淹没至头顶。 他们几次思考变招或抵挡的流程,但都发现西门吹雪避无可避的反应,正是自己遇上这一招后的姿态。 何等无敌的剑招! 何等出神入化的剑者! 用剑之人到底是谁? 一时之间,炙热的视线纷纷集中到季闲珺身上,仿佛要就此烧焦他的衣服。 但是不管他们表现再怎么热烈,被他们注视的人神情改变实在有些不咸不淡。 在这些人眼中,季闲珺甚至自负的指点儿起西门吹雪来。 季闲珺是这样说的,他在西门吹雪收剑之后不怎么满意的道:“虽然突破是好事,但你用剑过急,出剑有死无伤,这样的剑是杀人剑,远够不上用剑无滞,出剑无伤,敌应无意,剑出已败的境界。” 用剑无滞,出剑无伤……这怎么可能! 听见的人心里面腹诽,不杀人还算是剑者吗? 尤其是,这可是西门吹雪啊! 谁不知道西门吹雪最喜爱的就是杀人时,那一抹飞跃在剑上的血花! 让西门吹雪不杀人,不下于让无肉不欢的人茹素。 总之,不可能!不可能! 有人这样想,就有人往另一方面考虑,别说,思考的远比前者成熟。 用剑无滞,出剑无伤……是想说对自己掌控自如吗? 若真是如此,此人对西门吹雪要求之高,闻所未闻! 要知道在场人中,诸如木道人等用剑名宿,也没办法百分百保证自己出剑之后不会误伤他人。 毕竟,剑,是利器,是凶器,无论添加多少夸张的意义,使剑的人本身就是在自卫和攻击间转换。 一不小心,哪怕是用剑的高手,也有可能马失前蹄,谁让意外就是因此而存在的,谁也没办法保证意外不会发生到自己身上。 然而听对方的意思,他似乎很了解用剑无滞,出剑无伤的境界。 难不成……难不成他已经达到这等层次了? 木道人看向季闲珺的眼神一下子不对了,人群之中还有几人脸色瞬变。 王怜花和玉罗刹久久无法收回目光,一脸惊魂不定。 和这些仅仅只看出表面就误以为是全部而震惊的人们,他们显然看到的更多。 因此他们收到的震撼才更加大。 最初季闲珺出手剑招之华如蓬盖遮顶,满眼繁复,叶孤城也是在此招后败退,退居一旁,似乎这就是他的用剑风格,但是他在指点西门吹雪时,俨然用了一套简洁清净的招数。 简洁,所以一招一式看的一清二楚,怎样破,怎么顺,明明白白,可变招之多,多如繁星。 没点儿悟性的,只会以为是基础剑招,各个门派最底层弟子学习用来防身的招数。 可是一旦让悟性高绝的人来看,来分析,大道至简从方方面面泼面而来。 简直就是一场剑招的极致盛宴,对任何一个学剑的人都是打击很大,说不定从此再也拿不起剑来。 玉罗刹面容严肃,自己虽然不用剑,但境界摆在那里,不难看出在一个刚刚突破的人面前,用如此有深度的剑术来指点对方,一不小心可能会毁掉对方的剑心。 剑者之心,不容轻忽。 所以他火气才大。 “他究竟搞什么鬼?”玉罗刹恶狠狠的说道。 王怜花亦是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如果西门吹雪能突破这个阻碍,进境一定一日千里,所以他还是为季闲珺说了好话。 “你从来不做无意义之事,等他过来,你问问他不就好了?” 玉罗刹也知道这个理儿,但是他还是气不顺的一拍手边砖瓦,一块光滑似玉的瓦片顿时无声无息的在内劲冲击下变成齑粉。 “好!我就看看他有何话说!” 此时,由于季闲珺的出现,紫禁之巅是怎么也进行不下去了,不仅进行不下去,明天名震天下的也换成另外一个人。 对于这等结果,有些人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在嘀咕,可是之后发现的事,却愣是叫他们半哂回不过神来。 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们绝对没听见西门吹雪叫这个年轻人师父,绝对没有! 咔嚓咔嚓—— 太和殿上的人们下巴掉了,目愣愣的眼底,细看还有不少人面露呆滞。 就连叶孤城闻言也诧异的看了眼季闲珺,然后被季闲珺淡定的看了回去。 “不好意思啊,你的剑断了。” 叶孤城之前一直没有开口,本身就有服输的意思,但他没想到季闲珺会对自己表达歉意,还为的是一口断剑。 没等他想好说什么,季闲珺淡淡说道:“我知道你们不计较我突然打断决斗,但我要说,这次约战无论最后胜的是谁,剩下的人都是胜之不武。” 他的话一下子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季闲珺叹气道:“叶城主的剑为什么会断,你们就不好奇吗?” 好奇?当然好奇! 当时叶孤城之所以一招败退,就是因为剑锋从中间折断,再无一战之力,后来又有西门吹雪迎难而上,众人的注意力自然没有停留多久,即使有,也多是感慨一下战况激烈,然后再无其他。 现在季闲珺正经八本的讨论这个问题,大家也不好意思不给他个反应。 气氛凝滞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人疑惑的开口打破宁静。 “这难道不是阁下剑术绝妙所至吗?” 季闲珺看向其他人,受到第一个人发言的鼓舞,其他人也开始三三两两的开口。 “是啊,难道还有其他缘故?” “无论如何,你剩了,叶城主败了,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不说这个,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啊,在下……” …… 三三两两的开口,说话的人也从一两个变得多了起来,各种声音混杂到一起,听出重点也需要一定的耳力。 季闲珺微微笑着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但这不是重点,所以他拉回众人偏移的话题,仔仔细细说道:“事实虽然是事实,但欲先善其事必先欲其器,叶城主宝剑有缺,自然无法再战。” 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意思是……不会吧…… 有人弱弱的开口:“不会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季闲珺抬眼,发现说话的人是大半夜闲的没事跑上来吹冷风的朱珵珺。 朱珵珺作为一国之君,被他看见,居然挺挺胸脯,莫名有种被崇拜的偶像点名了的兴奋。 季闲珺收回视线,朱珵珺的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 叶孤城一脸平静,似乎毫不介意四周传来的窃窃私语,一双星眸冷静沉稳,仿佛屹立几百年而不倒的一座城池,又似一方漂泊在海上,远离尘世的孤岛。 季闲珺看向这个引人叹服的一城之主,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和他比西门吹雪更有话聊。 毕竟西门吹雪妥妥一副无情道的苗子,自己怎么看都是有情道的。 “叶城主。”季闲珺低声道:“你难道没有发现手中之剑被人重铸过吗?” 听说叶孤城的剑有问题,想当然的,在场许多人都想到那场拍卖会,和叶孤城丢剑的趣闻,目光不禁就这样聚集起来,落到那位一身尊贵缥缈的剑者身上。 叶孤城身为当事人,自然不可能不答话,但他的回答却令众人大失所望。 “叶某之剑,从未偏差。” 此话既指手中名锋,又指心中剑道。 可以说非常有水平,然而季闲珺的反应也很绝。 他轻描淡写的说出将所有人炸过一遍的内容。 季闲珺道:“你不会不知道,我也不会不知道,你的剑是我叫人偷的,你的剑也是在我手中重铸的,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同样也知道。” 不提多少人倒抽口冷气,怀疑季闲珺是否脑子坏了,这样说是想和白云城结下死仇,就说听见此话的叶孤城将视线对准他,神色不辨喜怒,却看不出其他情绪的痕迹,不如说,叶孤城还是那么淡泊的样子,好似天底下没什么事能惹出他的怒火。 叶孤城道:“你已经拿到了。” 季闲珺颔首:“我拿到了。” 叶孤城垂下眼帘:“何必多此一举。” 季闲珺道:“不问自取视为偷,我大而化之,可还不想当个小偷。” 叶孤城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之后他眼神深邃的道:“叶孤城同样不想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季闲珺目光微动,头一次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感到惊讶。 那是被猜中布置后正常反应,但在他的设想中,会发现自己留下的痕迹的人,绝没有一个名字是叶孤城。 “你很厉害。” 对宫九等人都说你是个聪明人的季闲珺在对叶孤城说厉害,这已然是一种认同。 叶孤城点点头,周身的气势收敛软化,之后他郑重的说道:“以后阁下若有事求助于白云城,叶氏上下无有不从。” 季闲珺笑笑,从善如流的说道:“我觉得应该用不到,但他来了之后,我可能会带人去白云城游玩,到时就要麻烦叶城主了。” 叶孤城虽然不知道那个他,但是季闲珺的意思还是表达明白的,知道对方是个识事理的人顿时安心,冲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和西门吹雪擦肩而过时,西门吹雪道:“下次再战。” 叶孤城一顿,回过头,与西门吹雪目光相对,他看见西门吹雪眼底的炙热战意与对叶孤城这个人的复杂和欣赏。 “好!” 对于高处不胜寒的剑者而言,世上能有另一个懂你的人,而这个人还是你最好的对手,那么知己一词仿佛为此量身订造。 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其他情感,能用到的,唯有一战。 叶孤城走后,季闲珺和西门吹雪对视。 气氛逐渐在他们两个人的僵持中凝滞,其他想说的话摄于他们之间强大的气势不敢开口,一直到,西门吹雪打破僵持出言发问。 西门吹雪:“是你对他的剑东了手脚。”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显然能掌握偌大一个万梅山庄的他并不傻。 季闲珺毫不迟疑的点头。 “还有其他问题吗?有的话就问吧。” 西门吹雪默默凝视他许久,叹气道:“叶孤城谢你,是因为你的做法得到他的认同……” “不是认同,”季闲珺面无表情的打断,“我认同他这个人,但他不认同我。我行事无所顾忌,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为过。相比之下,叶孤城虽是城主,肩负一城百姓的苦难兴衰,但本人却心中有道,行事颇有章法。我和他是对立却绝无和平可能的关系,所以我断他剑,就是因为我想断就断了,我对他的剑做手脚,也是因为我想做就做了,你不需要为我找借口。” 西门吹雪略一沉默,“噌鸣”剑锋在今夜第二次出鞘,对准季闲珺。 而季闲珺丝毫不意外。 事到如今的情势发展可谓出人意表,两人刚刚明显还关系不错,怎么突然开始刀剑相向? 有心思活络的人一下子联想到季闲珺说的那些话,来回梳理几遍,不禁面色沉重。 陆小凤脸沉似水,他再一次推翻对季闲珺生出的印象,全因此人又一次打破了自己对他的认知。 “……这人……就一点顾忌都没有了吗?” 朱珵珺听见陆小凤呢喃出的声音,下意识看过去,发现他脸色非常难看,连带着自己都跟着一惊。 听说过四条眉毛的传说,就知道陆小凤这个人风趣幽默,天塌下来也没有多少苦相,为人风流潇洒,朋友遍布整个江湖。 要说谁能和他一较高下,那么无疑只有某位远在天边的盗帅本人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乍然暴露出自己与传闻中截然不同的另一面,稍微敏感点儿的人都会去想,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朱珵珺此时就是这样想的,不由在他和季闲珺只见看来看去,待到发现自己光看看不出什么来,他选择了最直白的方式得到答案。 “陆小凤,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闻声转头,发现问话的人是朱珵珺时不由面露苦涩。 “陛下……” 朱珵珺不吃这套的摆手,“告诉朕,此人有何等丰功伟绩,居然会让你这么忌惮?” 陆小凤实在没办法拒绝这位九五之尊,想了想,否认道:“我不是忌惮,是忐忑啊。” 朱珵珺“啊”了声。 陆小凤已经回过头,望向季闲珺。 朱珵珺沉吟道:“那你告诉我,西门吹雪为什么拔剑?” 陆小凤:“西门吹雪拔剑,是因为季闲珺玷污了他心中的道。” 朱珵珺:“西门吹雪心中的道是什么?” 陆小凤:“一名剑者心中的道是什么,西门吹雪的道就是什么。” 朱珵珺果断摇头:“不懂。” 陆小凤苦笑:“我也不懂,但我想季闲珺懂,所以他一下子就把西门吹雪激怒了。” 任何一心向道的剑客,都容忍不了有人对自己心中之道的质疑。 何况季闲珺这不是质疑,而是眼也不眨的踩上去,戳上去,还碾了几下。 西门吹雪做出拔剑的反应,实在是正常至极,不过季闲珺还是失望的,为这“普通”中的意料之中。 西门吹雪仿佛看不见季闲珺无意中流露出的失望,语气分外淡漠的道:“拔剑吧。” 季闲珺笑了,神色变化有万卷山河一息铺展的惊艳,注视着他的人呼吸不禁停滞,静静的做起背景板。 他笑完之后轻叹着抬起眼帘,眉目之间自有写意随性。 “我出剑,死的只会是你。” 西门吹雪:“拔剑!” 季闲珺:“想好了吗?死的绝对不会是我,你的剑指望的究竟是何方?” 西门吹雪执着的盯着他,季闲珺眼底情绪愈发的少,表情也越来越往冷漠方向转变。 “你?我?还是天地?还是大道?” 西门吹雪身形一飘,毫无迟疑的剑术仿佛一瀑清泉,从山石草木间倾泄而下,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壮丽。 “好吧,我知道了,你现在对准的只是你自己。” 季闲珺一个侧身就将西门吹雪甩至身后,落脚在太和殿屋顶斗拱飞檐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于他。 硕大圆月倒映在每一个人眼底,季闲珺语气飘忽,又像是带有不可遏制的嘲笑。 “西门吹雪,感谢我吧,你枉顾自己的性命与我为敌,我却还没想要了你的命。” 待见西门吹雪一错不错的看着自己,季闲珺古怪的笑了一下,好似看到今日之后的场景,语带笑意的说道:“你的剑已经拿不起来了,放下吧。” 话音落,哐啷一声。 众人错愕的看着西门吹雪“听话”的松开手中视若生命的宝剑。 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二个笑话了。 继叶孤城丢剑之后,西门吹雪丢掉了自己的剑,还是在刚突破之后。 他们不可思议的觉得这是要变天了吗?却发现西门吹雪的表情也十分错愕。 季闲珺成了唯一知道真相的人,面对底下一片茫然,他在此时有了一种统御众生的快感,可他很快不再把这种感情放在心上。 “西门吹雪,在我的剑面前,你的人与剑已经选择臣服于我,既然如此,我不需要你拿起剑,你又怎么拿的起来?” 西门吹雪满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因为自己丢下剑的关系,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空气渐渐沉默,一种不知所措的气氛开始操纵起每个人的神情变化。 与之相比,另一边玉罗刹王怜花二人正在进行激烈“肉搏”。 王怜花费了大力气才把要蹦出去的玉罗刹拉回来,回来后他怒目圆睁,王怜花有所预感的想,待会季闲珺和他之间一定有场“大战”。 不过在今日之后,江湖中决不缺这一场大战。 人们对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剑法推崇备至,人们对陆小凤勇闯皇宫擒拿叛贼南王的事迹津津乐道。 可这些都比不上一个仿佛明星一样突然出世,又在极短的时间里享誉整个武林的名字。 ——季闲珺。 一战叶孤城,二战西门吹雪。 有胜无败,当世传奇! 众人疯狂传颂他的名字,想要知道他更多的消息。 但和这些不明真相的人们比起来,反倒是真正经历过紫禁之巅的武林名宿们对此人忌讳莫深。 他们记得那个人对西门吹雪仿若谈笑的说出:“没有我的允许,你再也拿不起剑了。”时,仿佛整个人在大冬天掉入冰水里的寒意。 对于这么一个弹指间废掉西门吹雪的角色,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江湖不会有耐心等他们反映过来,很快新的风波便已经成形,迅速席卷进每一个人。 一个月后,峨眉四秀孙秀青请战西门吹雪。 擂鼓罗鸣,江湖从没有安静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直以来扔雷的各位朋友………………请你们的雷声再热烈一点儿! 我相信你们今天一定非常满意我的脑洞,是不是! 第90章 一个月前,孙秀青下山之后并没有直奔长安, 反而挑战武林中各大剑术卓绝的门派高手, 一个一个单打独斗过去。 挑战时, 她报的也不是峨眉四秀的名头,而是以孙秀青这个文雅娴静, 对大多数人而言又略微陌生的名号以剑示人。 慢慢的,经过一个月时间的积累,她的名气从小到大, 再到人尽皆知, 之后整个江湖都知道峨眉出了个女剑客, 有可比超一流高手的剑境修为。 世人谈论起孙秀青不再是峨眉四秀中的某一个,而是用剑青这个新称号指代她。 然而孙秀青一点儿也不骄傲。 她深深记得那个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对一名剑客而言, 名气大多时候都可有可无。 若能在山水间悟道, 哪怕从未有人知道过这个人, 那这人也无疑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剑者, 相反,哪怕名震天下, 蝇营狗苟于名利, 其剑也不过在堕落的边缘, 华而不实。 你习剑,用剑,是想做前者, 还是迷恋后者? …… 先生,秀青习剑不曾想过以身合道, 仅仅是师长允了,我便学了,可跟在您身旁的这许多时光,叫我思索了以前从未考虑过的事情,渐渐明白了,情欲爱恨,并非是被唾弃鄙薄之物,若心志坚定,其锋也能附于剑上。 我习剑,不为名,不为利,不为那堂堂大道,而是为让孙秀青这个人无愧天地! 清秀女子掀开眼帘,眸神如风,人淡如菊,清秀隽雅,本非绝色,但因心志坚毅,因而面由心生,平白多出一股男女皆宜的豁达风度。 叫旁人为这干练女子莫名生出几许向往,生出憧憬。 因此有这一个月时间的厚积薄发,当她挑战西门吹雪传闻出现时,许多和她打过交道的人少了几分冷眼旁观,多出几分古道热肠。 有他们愿意出头为孙秀青说好话,流言蜚语之中,孙秀青不需要独木难支,一些针对她的人见状也收起自己尖酸刻薄的嘴脸。 不过就算如此,经过紫禁之巅的发酵,孙秀青在名气上,仍是无法和西门吹雪评头论足。 在陆小凤等人如此讨论的时候,另一边儿的几个人也在说这件事,并且各执一词。 王怜花大多时候实事求是,因而点评起孙秀青的剑法颇有风度。 “峨眉剑法讲究剑行似燕飞,剑落如风停,趋避须眼快,四两拨千斤。用剑者必须五行通达,眉高眼秀,手脚腾挪,衔接有度。我观孙秀青堪堪达到手脚腾挪,剑形似燕飞的境界。倒是独孤一鹤由于带艺投师,峨眉剑法颇有几分火候,但刀剑双绝走入邪道,成就恐怕到此为止了。” 言下之意,孙秀青的八成名声可能是峨眉派自己打出来的,而且不过一位二代弟子,哪怕是峨眉掌门在他面前,王怜花也不惧,由此可见他对自己的自信。 只是王怜花的发言在深知真相如何的季闲珺眼里,不免过时太久了。 毕竟……“孙秀青用的可不是峨眉剑法。”季闲珺淡定的吹散杯盏上方的茶雾,嘴角带笑。 玉罗刹自皇宫回来后脸色就不怎么好,闻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三流剑法就想挑战阿雪?哼!我看是打着阿雪拿不起剑的这段功夫来趁火打劫!” 玉罗刹这话说的可是火药味十足,王怜花扇扇扇子,不知怎样开口才能缓解玉罗刹的火气。 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季闲珺既然狠下辣手叫西门吹雪拿不起剑,那么想必一定有别的意图吧? 王怜花想着,丢给季闲珺一道眼神,哪知往日敏锐的人今儿不知是怎么了,不仅任由玉罗刹怒火四射,如今更是无视他给出的暗示,自顾自品茶赏水。 这几两金子一块的雁峰毛尖有那么好看吗? 王怜花也有些不快了。 “季闲珺,你因何缘故这么折腾西门吹雪?” 这件事你可是根本没有向我和玉罗刹说过,别告诉我是一时兴起! 季闲珺:“一时兴起……” “噗——” 王怜花额角暴起一块青筋。 季闲珺无奈道:“一个两个的,火气何必这么大?好茶都浇不去你们的暗火,年纪这般大也该学学修身养性了。” 玉罗刹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本座儿子都要废了,你让本座怎么修身?怎么养性?” 季闲珺顿了一下,大方承认下这是自己的责任,为玉罗刹续了杯茶。 “先别急着发怒,要我说这是他的机缘所在呢?” 玉罗刹目光一动,王怜花反应也不小,一起看向季闲珺。 到他们这个境界,最明白机缘的重要性,可以说机缘一道,瓶颈说破就破,境界像是坐火箭一样蹿升,简直求之不得。 因为西门吹雪是自己儿子,玉罗刹当然首先忍不住追问道:“说明白!” 王怜花附喝道:“没错,快说。” 季闲珺此人一如既往的坏心眼,此时看他们急迫,居然笑而不语的卖起关子。 玉罗刹抽动眉角,表情都要扭曲了,眼瞅着玉大教主他立马爆发要和季闲珺干一架,王怜花不得不当起和事佬。 “季闲珺,还请直言!” 王怜花非常无奈的发现,在这两个人跟前,脾气一向算不得耐心的自己被迫“修身养性”。 若是让孤岛上的那只沈浪知晓,怕是会被笑到明年。 王怜花立马下定决心,一定不要让自己外出这段时间的经历传回孤岛,一定不能! 由于想起沈浪,王怜花动作上出现微不可察的“破绽”,这在玉罗刹眼中可是绝好的机会。 他想揍季闲珺很久了,虽然武力上其实自己才是弱的那个,但是姿态要摆足不能输! 玉大教主如此告诫自己,之后隔空一掌卷起万丈红尘魔障。 魔教的武学并非像是一般正派人士所认为的那样邪魔外道,不如说恰恰相反。 “魔”之一字,自出现开始就有上千年的历史,沉淀至今已经有不下于佛道两教的深厚底蕴。 若是有人细细比对三方武学,会发现佛教上的一些禅语定论,在道经上一样能找到,魔教的武学心法,也有许多道门的痕迹。 时光飞逝,辗转千载,历史如同车轮卷入一切可以卷入的事物,不知不觉间,哪怕势不两立如道魔佛,也在潜移默化中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融合。 事到如今,魔虽然还是魔,但也不仅仅是魔。 这一掌,掀起红尘万丈,情念恩仇,历历在目,深入本心,若有一丝疑虑,顷刻间便会被吞噬殆尽。 玉罗刹这一手不可谓不狠毒,不可谓不愤怒。 若从他外表言论还能无视他心头的压抑愤慨,那么这一掌既出,便再无挽回的余地。 季闲珺必须给他一个说法。 一张圆桌两侧,三人相隔不算多远的距离,因而玉罗刹无论怎样出手,都会波及到除目标以外的另一个人。 王怜花反应不满,虽然叹息这一架还是来了,但江湖人脾气豪直,做过一场后反倒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 况且,这回确实是季闲珺过分了。 不声不响废掉唯一的独子,王怜花自问自己处在玉罗刹那个位置也不会一声不吭。 儿女啊……都是债啊! 即使玉罗刹表现的再洒脱无所顾忌,西门吹雪仍是他身上的一块逆鳞。 所以说,季闲珺,你好死不死的,干嘛要去撩拨他的底线呢? 心怀疑问,但反应却不慢,王怜花抬起茶盏,滚烫的热水被内力卷起抛掷向上空,水波碧绿如瀑布点翠,淅淅沥沥的落下来,正好笼罩住奔袭过来的掌风。 滋啦啦的一阵阵烧响从洒满桌面的茶水中传来,王怜花咂舌,这真是下了狠手了。 之后他瞥眼正主,一看,再次咂了咂舌。 接触的瞬间就能将热水变成超乎寻常的温度的掌力,其实质应该可比熔岩一般的高温,可现在两根如玉一般的手指头夹住一只手腕,轻轻巧巧的被挟持住命脉的玉罗刹恐怕满心气闷。 王怜花心中感慨,还是比不过啊。 可心里仍是不怎么是滋味。 摇摇头,叫自己看开,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不说古人之中有多少天资绝世的高人,就说这后来者便不计其数。 若心胸不够宽广一直计较,呔!王怜花你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刹那间,王怜花全身上下的气势一阵变动,动静之大,连隐隐对峙中的两个人都不禁投去目光,然后一看…… 玉罗刹身子一僵,惊讶道:“你突破了?” 王怜花笑笑,得意的道:“不过一个小瓶颈,距离那个境界还远着呢。” “那也十分难得了,和那个境界之间的距离,每一步都是天堑。”玉罗刹心中已无战意,季闲珺顺势收回手,挽起袖子收拾起桌面,只见滚烫的热水分明有可比熔岩的高温,但在隔着一层白布的手掌下却温顺又冰凉,没有一丝动静的,水温的变化就完成了。 这一手玉罗刹和王怜花都没发现,这两人一个在欣喜自己突破的一个小小境界,一个感叹对方好机缘好悟性。 稍稍露了一小手的季闲珺收回手,笑意不改,气定神闲,真是叫人一点儿也摸不出城府深浅。 玉罗刹和王怜花互相讨论一阵,就好像故意挤兑季闲珺一样,装作他不存在的样子,而季闲珺悠闲自在,神态不见不耐,反而似乎很满意这种状态。 如此情况下,哪怕王怜花有心,也是无能为力。 就在气氛渐渐僵硬之后,季闲珺耳朵突然动了一动,仿佛受到某个消息一样,清洁俊雅的外貌缓缓绽开一个小小但十分真实的笑意。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干吗?” 此话一出,王怜花玉罗刹统统支棱起耳朵。 季闲珺看的失笑,随后意有所指道:“我若说,西门吹雪这样下去很快能步入剑境阶段,你们信是不信?” “……” 空气最怕接二连三的安静,但这次情况和之前不同。 玉罗刹一改先前的愤怒,大喜过望的道:“你说真的?” 季闲珺颔首:“当然是真的,我说的还能有假。” 玉罗刹睁大眼睛,笑逐颜开道:“那这可是大好事!” 激动之下,他连平日里教主的狷狂担子都放下了,一副望子成龙的慈父模样。 王怜花亦是开心,提前恭喜道:“看来再过不久,令郎将会赶上我等。父子二人一同参悟大道,破碎虚空,若传出去,可是一方美谈。” 玉罗刹先开始也是笑的,但马上想起季闲珺此话之后的言外之意,没急着应声,反而皱起眉头,邪意酷冷道:“季闲珺,你的意思是,阿雪之后的剑道不会顺利?” 季闲珺微阖双眼,淡淡道:“剑者修心,心达万物。西门吹雪不曾入世,何谈出世?” 玉罗刹顿时不解了。 “可要是如此,他根本不可能突破啊。” 季闲珺:“我说他没突破吗?” 玉罗刹一脸征愣,眼看着将要步入死胡同,还是王怜花看不下去肃声道:“季闲珺的意思应该是西门吹雪因为外力突破,可对他而言却并非好事。” 玉罗刹呢喃重复:“外力…………他是和你战斗是突破的,这里面还有其他缘由?”能步达宗师的高人悟性都不差,刚才是心急则乱,现下有王怜花点名中心,他稍一理顺就反应过来,提出非常有水平的这一问。 季闲珺不禁笑道:“说的没错,不知你还记得我为何会成为西门吹雪的师父吗?” 玉罗刹反应不慢道:“阿雪学得是你的剑法,你的武功。” “严格意义上那并非我的剑法,也并非我的武学,”季闲珺率先说明这一点,之后他道:“这只是我篡编的武功秘籍,练是也有人练过,但武学之中存在的缺陷,此地却无法弥补。” 当年救世主习练此剑诀,三度生死,辗转救世,除此以外,天材地宝享用无数,却仍是在突破之时遭了大罪,最后还是由季闲珺和死神两位界主出手,才顽强的没真正死过去,从此处就可明白,季闲珺出手的武学,大半不是那么容易练的。 虽说,这本本身就是加过料的,但季闲珺也没想过还会有后来者研习此武学还练的像模像样。 他一直以为救世主那个奇葩三千大世界有一个就够了。 没想到交代收尾的人员没办好出现纰漏,还正好被旅游中的自己撞上。 那么就不能不负责任任由其自由发展了。 何况季闲珺还是有名师的自觉的,即使西门吹雪本身并不需要什么指导者的存在,可自己的责任自己担,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故而,找到解决办法势在必行,但比较糟心的是,施展在救世主身上那套办法,在此地无法顺利进展,缺少许多至关重要之物。 再之后季闲珺发现了孙秀青。 这可真是意外收获,头绪说来就来了。 如同毒蛇百米之内必长有解毒之物一样。 西门吹雪在这个世界上算是非常重要的人物,那么好像阴阳循环的至理,必然有一个人会和他无比契合。 韩信当年遇上萧何,所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那么西门吹雪遇上的这个人,绝大多数知情者会以为是叶孤城,其实不然,真正使其入世,最后超脱的,是孙秀青。 孙秀青甘愿做他入世时的一桩灾劫,要让一位妙龄女子有自己是心爱之人的灾难劫数,她需要有多么大的毅力和觉悟才能承受下来,并且认真完成这项任务? 如果光是如此,还有人不以为然,那么在西门吹雪出世之后,孙秀青就已经失去了呆在他身旁的存在意义。 虽然西门吹雪没有驱赶过她,保留她万梅山庄庄主夫人的地位。 可是一个孩子失去了父亲,一个妻子失去了丈夫,一个家庭失去了圆满,孙秀青作为一个女人,可以失去的,都在西门吹雪出世的那一天失去了。 包括作为女人的幸福。 承认自己对西门吹雪而言,就是一桩劫难。 作为劫难,她没有死缠烂打,而是奇异的用一种“机遇”的姿态堂堂正正的离开。 她本应该是西门吹雪的劫数,但她扭转自己的命运,西门吹雪遇上她变成了他的幸运,达成了天下人都不见得能达成的成就。 季闲珺不知道以上纠葛,但他为西门吹雪卜过一卦。 卦象显示出他和一名女子纠缠不清,但之后又一场干净笔直的命诡,仿佛从未有个这个女子存在的痕迹。 这使他萌生出稀少的好奇心,再一次为这名女子卜出一卦。 孙秀青也由此入了他的眼。 再之后把人带走教导,没忘和独孤一鹤他们通过气,利用非常手段,使她成长到目前为止可以成长的极限。 在此之际,他必须要说,孙秀青带给他的惊喜很大。 并非绝佳的根骨,天赋不算出众,悟性在季闲珺以及他身旁这群人看来只是一般,以及模样上只算清秀的长相。 扔人群里可以说是平凡至极。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心中有什么的时候,她能比天才更有毅力,当许多人在阻碍前方选择放弃时,她会是坚持到最后并且翻越过去的那一个。 这个女人对自己极狠,但对他人又非常包容。 性情上虽然有许多缺点,然而从做人的干脆上考虑,她十分出色。 她非常懂有舍有得的道理,但是舍弃之物,她又不会在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后悔莫及。 这个女子心头有许多不同的名字,遇上重要的东西受到威胁,不重要的该舍就舍。 季闲珺看重的正是这一点儿。 他从孙秀青身上同时看到无情道和有情道的影子,所以他也分外期待起有关于她的未来。 这一次着手促成孙秀青和西门吹雪两人间的争斗。 原因有三,首先,他没从卦象上看到该有的纠葛,他有点儿好奇改变的原因,其次,无论天命是否变动,但孙秀青对西门吹雪这个人是特殊的,所以他想借孙秀青的手,解决西门吹雪武学上的缺陷,最后,孙秀青对西门吹雪是特殊的,西门吹雪对她何尝不是如此? 孙秀青能作为一剂良药完善西门吹雪的“道”,反之亦然,他非常期待西门吹雪如何成全孙秀青的“道”。 无情,有情。 注定修成无情道的西门吹雪和在两者间徘徊的孙秀青,他们两个会演变出怎样的天命所归。 作为喜欢看小辈笑话的老年人,季闲珺表示自己非常期待。 不过这话不能对玉罗刹说。 收起错综复杂的眼神,季闲珺清清嗓子,对上玉罗刹责难的视线。 “西门吹雪修炼的是残卷,再加上他年少多思,自行修习,功法中的许多处本就因人而异,经过他的研习后更是再添许多变化。值得庆幸的是,这过程虽然不可预计,但还在我的掌控之中,所以我才让他放下剑,用这‘一时’思考‘以后’。” 他有大把合情合理的理由,随便挑一个就够玉罗刹无法反驳。 察觉到玉罗刹面色稍霁,季闲珺眼也不眨的道:“在我看来,西门吹雪的剑过于诚实了。剑术究极,对天对地,对人唯心,以诚待人。可西门吹雪的诚应在何处?他之本心向往何方?为道而求道,和骑驴找驴有何区别?他太过重视诚反而忽视了我,无我又哪来的诚!” “你是看出这一点儿,才用……呃让他放下剑的吗?” 王怜花不知怎么行动他当时的行动,吞吐了一下才肃然道。 季闲珺不置可否的点头。 玉罗刹皱眉,听到这里已经知道季闲珺的好心,但是他还是有所不满。 “不必在那么多人面前吧?” 瞧瞧江湖上现在传播的那些流言蜚语,讲的就好像亲眼看见西门吹雪废了一样,提起来就让他火冒三丈。 季闲珺淡淡道:“西门吹雪从小成名,也该让他尝尝落魄的滋味了,何况有你这位父亲在,锦衣玉食,一心向道,外面即使说的再难听,过分的也不会传到西门吹雪耳朵里。” 玉罗刹沉默一下,道:“我不会管这件事。” “咦?” 季闲珺惊疑的反应刚脱口而出,立马发现惊讶的人不止自己一个,王怜花的反应也和自己差不多。 见过玉罗刹宠爱儿子的态度,谁都不会想到这话出自他口。 季闲珺略做沉吟,稍稍反复一下自己说过的话,顿时了然。 玉罗刹闷闷不乐道:“你说的对,我为他铺的路太顺了。” 顺利过头,反倒成了最大的阻碍。 “像你说的,左右不过是几句流言,我不相信我玉罗刹的儿子会承受不起!” 说完,他又张扬起来,情绪变动的极快,这也正是魔门中人敢爱敢恨的表现之一。 魔功重‘欲’情,不是极其重视七情六欲,就是摒弃七情六欲的影响,走向无爱无欲,也就是行事这般偏执,所以一旦行差踏错,立马会唯天下所不容。 具体例子可看当年风雨飘零之际,仍然能惹得正魔两道群起攻之的邪王石之轩。 在和现今尚存的魔门人士有一定联系的王怜花看来,玉罗刹的表现十分正常,何况他说的话又如此在理,在季闲珺没有反对的前提下,也加入赞成的队伍。 季闲珺看看这两人,有些感叹自己就一个女儿还早早走了,不然自己恐怕也会像是玉罗刹一样细心谋划。 或许对孙秀青的一份偏爱,正是出自于此。 若说天底下最任性的人,除一呼百应的圣上无疑。 朱珵珺收拾完南王的残党已经一个月后,之后按照惯例的开始了解江湖动向,六扇门,神侯府,能送上来的消息都送来了,保证是第一手,清晰无误。 他翻看几页,掠过叶孤城失剑的老情报,落到和他齐名的西门吹雪上面。 然后一行孙秀青挑战西门吹雪,两人一决渭水河畔的内容打了他的眼。 御书房里除朱珵珺以外还有一人,那就是代替之前伺候却因为伙同南王对皇帝不利,所以东窗事发后被处斩的大太监的魏子云。 也正是他给朱珵珺递上出自神侯府的第一手快报。 朱珵珺要问什么,问他无疑正好。 “魏子云。” 魏子云听见皇帝喊自己,立刻恭敬回道:“臣在。” 朱珵珺面露疑惑,“江湖上何时出了有底气挑战西门吹雪的女剑者?” 不是说,东西南北四个武林,也就出了一个叶孤城吗? 薛衣人虽然是天下第一剑客,但那是他们那一辈的,具体他和西门吹雪,叶孤城这两个近来英秀谁强谁弱一直没有定论。 魏子云一听挑战西门吹雪就知道皇帝是看到那条内容了,顿时在心里把诸葛身后翻来覆去骂了个遍。 他们这些贴身服侍皇帝的人,最怕的就是小皇帝突然生出的好奇心,交上去的东西恨不得各个用正史的笔法记载,力求干巴巴的没有一点儿嚼头。 结果这个诸葛神侯分明知道当今陛下是个不安于室的,居然还送上这么……这么引诱他去作死的东西。 都说诸葛神侯是大大的忠诚,臣看所言非真! 魏子云一脸正气,半点儿没让人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严肃正直的讲述出孙秀青的前尘过往之后闭口不谈。 笑话,再说下去陛下突然要微服私访怎么办? 朱珵珺听的若有所思,摸着下巴道:“这样说来,是乘人之危?” 在大多数人眼中可能都是这样以为的,可也有人数不少的一部分认为西门吹雪拿不起剑的传闻是无稽之谈,甚至这票人力挺西门吹雪不用剑也能教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剑者做人。 魏子云其实是中立党,单纯的等决斗结果的那一派,但是皇帝居然都这样说了,他也必须要表达出自己的态度才行。 “其实有其他传闻说,峨眉孙秀青在决斗开始之前在万梅山庄住下了。” 如果说这里面没有庄主的同意,这是谁都不会相信的。 朱珵珺眼睛一亮,“有奸情!” 魏子云默默偏头,委屈你了西门庄主,只要能让陛下生出君子意气,做出不去打扰你们的决定,本统领代表一众兄弟谢谢您啦! 而就差被传成绯闻女友的,流言结合体本人,孙秀青表示自己会住下,其实也有很多原因在里面。 比如说,洗澡时候特码被西门吹雪看到了之类的。 妈蛋,这么狗血的桥段是怎么发生的? 从清潭——那是真清,清的能看见潭底下的鹅卵石——水中暴起的孙秀青抓过外衣缠上身体,摆在衣服旁边的宝剑已经在这一动一静间落入她的手中,霎时,剑光如水映长天,波光淋漓的漾映开来。 误闯入此地的西门吹雪眼睛一亮,那是看到好对手的眼神。 可是孙秀青却因听闻这数日来有关于西门吹雪的传闻而面露愤慨,那种情绪,好像九天之上的男神突然堕落,碎了一地的少女心。 本来在听从季闲珺的教诲,将心神完全融入剑道后,她对西门吹雪的执着隐去许多,也淡了许多。 但是在眼下这个突然的时段,发生如此突然的状况,以及自己这个突然的毫无准备的状态。 孙秀青爆发了,不过脑子的呵斥道:“西门吹雪,我本以为你是剑心难求的绝顶剑客,江湖上最近流传的言论是侮辱了你,想与你证剑一证事实真假,却没想到,你居然是一名偷窥女子洗澡的伪君子,我真是失望透顶。” “你的剑,如今不看也罢!” 言行激愤下,西门吹雪被唾了一脸。 作者有话要说: 谁还记得前面的这个伏笔,西门吹雪修炼的功法是有缺的=V= 我小时候其实也讨厌过孙秀青,但长大后想想,发现这种讨厌很大一部分是出自对西门吹雪的憧憬,以及就像是追偶像的粉丝一样,偶像结婚了发现结婚的对象和自己差不多的嫉妒,然后变成即使对方本身不错,但因为嫉妒的缘故也会把她不断贬低。 这其实就是人性,和原著里孙秀青选择西门吹雪的行为别无二致,归根到底都是一种在当时看是对的,之后看是错的的行为,评价因时而异。所以我来写孙秀青和西门吹雪这一对,我觉得是孙秀青成就了西门吹雪。 没有孙秀青,西门吹雪无法入世,出世之后,孙秀青自己选择离开,别和我说她抱走了西门吹雪唯一的儿子,就看孙秀青没拿走万梅山庄一砖一瓦就知道她不注重财,而西门吹雪已经超脱成剑神,他对这个儿子正如不在意孩子的妈,对他而言,可能这个孩子也只是二十年后的某个对手,而非亲子。 当然,这也是我自己的想法,欢迎大家来正常讨论,若是找茬挑刺指责人身攻击的,朕懒得理,个别还会刺回去,请做好觉悟! 第91章 正如孙秀青恼怒难当,好不容易修成的冰山脸被动破功, 西门吹雪会出现在此地, 也是有一定缘由的。 万梅山庄超然于江湖以外, 但并不代表山庄里面的人个个有寒梅一般的傲骨。 西门吹雪自小伴梅花长大,品行之中亦有几分高寒拔群之意, 然而服侍他的仆从们耳闻蜚语流言,犹豫着,犹豫着, 还是整理出一份江湖近况送到他跟前。 练剑完的西门吹雪沐浴更衣, 按照惯例之后就是去书房处理庄内事务, 然后这份消息自然入了他的眼。 一目十行,作为被讨论中的主角, 说他其实非常在意是假话, 根据过往的经验推测, 旁人的大惊小怪一向不会被西门吹雪记挂在心。 但是杂言多了, 不免缭乱人心。 西门吹雪可以波澜不惊,自由崖上古松在怒浪中坚不可摧的风骨, 可是山庄里面的人, 却不免受到影响。 他可以冷心冷情, 对此无动于衷,却并非无情无义,将庄内许多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们的关心视而不见。 因此他做出最有效果的反击。 杀人。 西门吹雪的剑是杀人的剑。 西门吹雪最爱的, 是杀人是那一嘭飞溅在剑尖上的血花。 西门吹雪的怪癖之中,有三个是专门为杀人而准备的。 一是一年之中只出四趟门。 二是使用万梅山庄的情报网, 选出一众大奸大恶之徒中的其中一个。 三是——出门只为杀人! 世上能让西门吹雪破例的,只有陆小凤。 现在西门吹雪焚香沐浴,由四位清秀佳人修建指甲,擦干头发,更换上新的衣物,仅仅是遵循惯例行动。 因为是做习惯的事情,所以他看起来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被追杀的人都不禁恨起他的从容来! 金九龄,看似是一位走马章台的贵公子,其实是六扇门的名捕,和季闲珺有过一面之缘,然而继上一次出场之后,他现在看起来可不怎么好。 这个追求一流享受,因而每年都要花销大笔银子的男子,现在穿着一身过去看也不看的细麻料子,绫罗绸缎的光彩在他身上找不到一针一线。 他曾为喝一坛二十年的女儿红一掷千金,喜得酒肆东家差点儿和他成为莫逆之交,可他现在嘴巴干裂出一层死皮,眼底发黑,显然多日不曾睡个安稳觉,连清水在这场追杀中都成了奢侈品。 他曾对青楼里一位艳色远扬的清倌承诺为她赎身,他也真拿出叫老鸨喜笑颜开的银票将人带出来,又颇为风度的买下一个小院助他定居。 当时知晓他所作所为的“好友”,笑他风流的有,赞他仁义的有,何等意气风发! 金九龄在脑子里回忆着过往的种种,忍不住在一条清澈的小溪前面露痴色,但是耳朵捕捉到的一声清响立马触动他多日来敏感的神经,连水也顾不得喝了,慌慌张张瞪着灌木林里头,眼也不眨,一直到一只尾羽鲜丽的山鸡飞出来他才明显的松了口气。 “绣花大盗,金九龄。” 低沉清冷的声线立时让放松下来的金九龄僵在远处,这时他才确定刚刚不是错觉。 极其缓慢的转过身,金九龄眼神里透出许多恨意的盯紧这个男人,他从未这般恨过“他”的多管闲事。 “西门吹雪!”嗓子早因为缺水嘶哑的不像话,如今他说起话来怪难听的,但谁都没有表现出反感,似乎金九龄还是那个如同富贵公子哥一样受人敬仰的名捕,而不是对处境无力改变所以只能愤恨难当的做个阶下徒。 对此,西门吹雪回以冷淡的陈述道:“振远镖局八十万两黄金被劫,为其作保的四十八位武林名宿身败名裂,世上多出三十六个瞎子……” 金九龄面目僵硬的扯起嘴角,勉强露出个笑,但他看起来却和哭差不多。 “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 金九龄似哭似笑,他已经在西门吹雪手下逃跑接近半个月了,按照西门吹雪往日的战绩,他也算得上出类拔萃。 可是再怎么逃也逃不掉,那么即使出类拔萃又能怎么样? 里外里不外乎一个死字。 金九龄还没有活够,他还不想死! “西门吹雪!”金九龄眼里闪过一丝狠意,“你一定不放过我,可你又知道,我这样做也是为全我自己的道!” 自从十三岁入了公门,之后三十年,他被誉为六扇门三百年来的第一高手,江湖人甚至尊敬的称呼他为“天下第一名捕”,哪怕后来有诸葛神侯的四位弟子接连加入,但论及声望仍是无法和他比及。 可以说六扇门经过自己的多年经营,早已经是他一家的天下。 或许正是顺风顺水久了,他才生出自己犯案的主意。 要知道他那时已经看所有人都那么蠢笨,只有自己是唯一的聪明人。 虽然那个名为无情的小子曾令他醒觉过一瞬,但是脑子里的那个念头就像个魔鬼,无时无刻不再蠢蠢欲动,一直到他大错铸成,他还在沾沾自喜。 但是这点儿喜意很快就破灭了,他做出的这件“大事”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天衣无缝,也没有人跑出来和自己见招拆招。 金九龄等到的,是孤身一人,携带一剑走到他面前的西门吹雪。 在看到这道白衣身影的时候,脑子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一句话。 西门吹雪每年会出门四次,杀的全是罪大恶极却逃脱公理制裁的大恶人。 事发之前,谁都知道西门吹雪的怪癖,但在被他盯上之前,也谁都想不到自己会成为西门吹雪剑下的猎物。 金九龄经过多日的死里逃生,心中居然冒出一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念头,顿感心灰意冷,可是在看见西门吹雪时,他却不免想道:蝼蚁尚有求生之意,我就这般屈服了吗? 不能!不可!我还不想死! 目光犀利,宛若利剑一般直指向西门吹雪,虽说经过多日逃窜,他管用的武器早在半途中用作掩护,丢弃的不知道到哪里而去,但是他一手打穴之术却并不局限在兵器之利。 若是、若是西门吹雪真如传闻所说,剑钝人衰,那么我就还有一拼之力! 金九龄看似怒吼,实则心中的小算盘一直没停过。 这个精通相马,辨识古董字画,为许多人带来真相,又掌握诸多赚钱的手艺天天过着奢华日子的男人,居然有一天会为银子逼的铤而走险,还因为自己那一直被赞叹的聪慧,将自己引入绝路。 可见,聪明成了自作聪明,那就绝对不是一桩好事。 当西门吹雪面目冷然,俨然看他不起的样子,金九龄咬咬牙,脚下一顿,内力灌注脚下,直踩得那一小块地方留下深深的脚印,一旁则隆起浅浅的土丘,而他整个人也已经从蹲坐的姿势化作旋风直窜向上,对准的,正是西门吹雪上半身的一处死穴。 要不不动,若动必雷霆万钧,正如金刚怒目,大日如来。 金九龄作为苦瓜大师的师弟,佛门功法耳熏目染已久,如今用出来,竟是丝毫不逊色寺里几位金刚和尚。 西门吹雪双眼精确的印入金九龄的每一个动作,出剑,拔剑的姿势似乎全不受影响,金九龄看到这一幕时已经面若死灰。 传闻果然是假的…… 当一剑透骨穿胸,金九龄脸色铁青的摔倒在地,掀起一层淡淡的烟尘,死不瞑目的眼睛旁边,一只蚂蚁死里逃生,正快速的逃亡不远处的落叶下方。 西门吹雪手持青锋,表情没有因为金九龄的死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看起来也不像是心境有损,故而无法持剑的模样。 这也正是他想让全江湖看到的事实,看到西门吹雪“无恙”的真相。 然而,“真相”传递出去了,西门吹雪却对自己的状况一清二楚。 握住剑的他,虽然一如既往的灵活,却少了当日紫禁之巅突破那刻如臂指使的快感。 那时他心境如意,人剑合一,天与地之间的差异不再那么遥远,反而能听清草木摇曳的声音,看清远处飞蛾振翅的模样。 自己能有这般进步,他当然欣喜若狂,可陷入欣喜之中的自己却没有察觉突破之时产生的隐隐破绽,直到被季闲珺打落佩剑才恍然发现剑心已然生出艰涩之感。 多亏有季闲珺那一下直指本心的呵斥,方没有让自己铸成大错,所以他不像是某些人揣测的那样,对季闲珺心怀怨愤,实际上,他分外感激对方能够及时发觉自己已经走上歪路,并用强力的手段将自己拉回来。 西门吹雪既然走在一条旷古绝今的道路上,自然不怕走歪路,但他深刻意识到,自己按照当时的情况继续走下去,不外乎剑毁人亡一途,怎么都不可能达到自己期待的大道,所以他会对季闲珺生出几分感激的心思其实是一点儿也不意外的。 这可是比救下他的命还要沉重的恩情! 西门吹雪又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所以他心知肚明自己的不利状态有季闲珺做下的手脚,但是他根本没有像某些人期待的那样将他视作自己的生死大敌,或者干脆一蹶不振。 反之,他在拿不起剑的这段时间稳坐静室,放空身心,一直到最近才踏出万梅山庄大门。 再一出剑,锋芒毕露之余,却明显有所收敛,剑势日渐沉稳。 这在他看来正是一件好事,代表他拿起自己心中之剑那时指日可待。 在斩除天理公道下又一名恶党之后,西门吹雪此处出门的任务算是完结了,这几日以来天天陷在深山老林里,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西门吹雪还有几分剑者常有的洁癖。 所以寻找水源势在必行,前方的小溪虽然清澈,但水太浅,洗个脸喝个水还足以,但溪流汩汩不过淹没手掌,连鱼虾都生存不得,何况沐浴了。 普遍状态下,西门吹雪的外表理应和狼狈的金九龄差不多,而不该是一副光彩照人的模样。但有对比才有夸张,仔细看去,西门吹雪一身白衣虽然比躺在地上的金九龄看起来干净,这也不过是因为西门吹雪有剑气护体,一些灰尘脏污自然近身不得。可是剑气并不是万能的,所以白衣如雪是不可能了。衣摆,锦靴上不可避免的黏上许多泥土脏尘的痕迹,这也给一向不似凡人的西门吹雪增加些许人气。 从密林之中找到林中生灵赖以生存的水源,放成一般人来,九成九抓瞎,不是找不到来时的道路,就是受到林中阴气影响,不分东西,就此成为一条迷失在深山中的冤魂。 但是以上下场不包括西门吹雪,这位虽然是众所周知的宅男,但人家出门的次数以及时间就相当于旅游了,而且每次都是往穷山恶水去。 其实仔细想想也知道,西门吹雪出门是为了杀人,那么被杀的人总不可能坐以待毙吧? 有能力的,能逃就逃了,那逃往何方就有了不少讲究。 一是人烟稀少,暴露的可能就小,二是人迹罕见,干脆就没人,将自己丢在身上里一两年,再出来,按照古代交通的不便利性,八成谁都不认识他了。 逃命逃命,自然是哪里有生机往哪里去。 正因为有这些想法的人在,所以西门吹雪养成一身不错的野外求生能力。 起码知道饿了的时候,用剑气打鸟吃,还会烧烤,必要时候还能不介意洁癖,穿一身脏衣服两三天也不会闹心。 只不过这次他应该也是到极限了,金九龄太能躲,那副将他逼上绝路的头脑,在最后给西门吹雪制造不少麻烦。 现在他身上衣服七天前新置的,但现在已经上身七天。 这种情况下,他不是先选择离开山林,而是率先寻找水潭,合理的简直挑不出一点儿错儿! 再然后,不管他的行动多么合理,但撞见孙秀青洗澡,他也已经洗不白了。 要知道,这可是看到裸足就要负责的时代,甭管江湖儿女多么不拘小节,但好人家的姑娘却各个待字闺中。 无论孙秀青在今日之前是哪种女子,但今日之后,她恐怕都没脸嫁人了。 西门吹雪看到孙秀青赤/裸的肩背后一愣,以及孙秀青眨眼间穿衣挽尊,近乎一气呵成的行动差不多是同时发生的。 在今日之前,他对孙秀青仅有非常淡薄的印象,即使她后来向自己邀战,但他终究是在世俗中长大的,观念上仍有些武断的以为她是来咳咳……落井下石的。 这段里面其实还有个故事,那就是峨眉苏少英其实在他手下落败过,所以孙秀青的行为西门吹雪下意识这样以为了,但压根没放在心上,自然没有再有其他想法。 但是当绝世剑芒自孙秀青手中流淌开来,就像是这林下之风,又似这山间之水,轻盈飘渺,短短时间里吸引走他全部视线,进而使他关注到孙秀青这个人。 一个不算初见的初见,却是两个人最为狼狈的时刻。 季闲珺在远方笑了,正是因为如此。 眨眨眼时间过去,由于南王提前一个月发动布置,长安城里的许多人没有受此影响,原本应该被灭口的龟孙老爷也幸运的和陆小凤一起泡在青楼,享受风尘女子各个腰细腿长的好身段。 墨发如云,入手生香。 龟孙姥爷这个外号的来源就是他有钱时是大老爷,没钱时是龟孙子。 现下他有钱,当然愿意请自己的新朋友一起享受。 众所周知,陆小凤想和谁交朋友的时候,对方是一定会发现他人见人爱那一面的。 当人见人爱的陆小凤和龟孙老爷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八月十五过后的天空再次月如弯钩,群星如海。 此二人酒热情酣,眼瞅着就要把持不住了。 薛冰及时出现,一手揪住陆小凤的耳朵,就要把这只变成陆小鸡的小凤凰拉走。 龟孙老爷见状哈哈直笑。 “陆小凤啊陆小凤,红颜知己在怀,你居然跑出来偷腥,活该被揪起来狠狠咬耳朵啊!” 陆小凤一脸苦相,被笑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薛冰怒目圆睁,一双美眸睁得大大的,脾气爆裂又急躁的嚷起来。 “陆小凤,你今日到底跟我走不走!” 陆小凤连忙从素手中拯救自己,揉着耳廓苦着脸道:“我的薛大小姐,我这不是有事吗?你又是听谁的风声追来的,这儿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薛冰先是脸一红,也不知想到多么旖旎的内容,但他后面的话却令她冷下脸。 “我知道你在追查金九龄的下落,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来告诉你了,可现在看来,你应该是不想知道了。”说完扭身就走,却没等走开,手就被人拉住了。 一点儿没有出乎意料,她头也不回,闷不吭声,陆小凤在她背后欣赏她柔媚的身段,之后故作君子的低咳一声。 “你不是特意来告诉我的吗?我就在这里,你又怎么不说了?” 薛冰转过身,狠狠白他一眼。 “我现在不想说了。” 陆小凤睁大眼睛:“这可不行!” 薛冰斜睨他:“为什么不行?” 陆小凤笑眯眯道:“这样我岂不是欣赏不到聪明又可爱的母老虎了?” “……”薛冰冰雪般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她娇嗔着拧起陆小凤的头发,怪怨道:“谁是母老虎啊,你这只陆小鸡!” 陆小凤耳朵其实一点儿也不疼,但他非常给面子的叫唤道:“哎哟!哎哟!”惹得薛冰真以为弄疼了他,惊慌的松开手给他揉起耳朵,动作小心翼翼的,弄得陆小凤冲她挤挤眼睛,“这儿不就有一只母老虎吗?老虎,小鸡,岂不绝配?” 薛冰嘴唇抖动,忍了又忍,脸颊还是不争气的红透了,看起来迷人又可爱。 龟孙老爷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小情人打情骂俏,见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大叹,武林四大母老虎薛冰,却竟然是个非常好哄的女人,也是奇哉怪哉。 陆小凤眯着眼睛享受薛冰娇艳的颜色,听她柔声说道:“据说,金九龄做下大案却没人发现,最后由西门庄主出面将他绳之以法,还拿出诸多证据,一堵悠悠众口。” 陆小凤情不自禁的将注意力从薛冰身上转移到她带来的消息上面。 西门吹雪? “有人看到他出剑了吗?” 薛冰心知西门庄主是陆小凤的朋友,之前还有拿不起剑的传闻,此时见他关心也不奇怪,老老实实的说道:“有,而且是不少人。” “什么?”陆小凤看起来非常惊讶。 薛冰奇怪的看他一眼,“你这人怎么回事,哪里有朋友平安无事还觉得不应该的。” 女人的眼睛真是犀利,尤其是女人对爱人的表情更有几分读心术的色彩。 像是陆小凤不过是表现的惊讶一些,但薛冰却愣是能看出来他心底的疑惑恐怕不在西门吹雪身上。 陆小凤不由的皱皱鼻子,“这事你先别管,先告诉我当时到底出什么事了!” 季闲珺那个人以管窥豹,第一次见面就给陆小凤带来极大程度上的震撼。 要说那样一个人叫西门吹雪拿不起剑,陆小凤是信的,反之,西门吹雪再次出剑了,他反倒不可思议。 别看薛冰总给人一副不好惹的刁蛮模样,但对陆小凤那是真心实意,贤惠的紧儿。 一见他急迫,薛冰没有二话的就把剩下的内容言简意赅的总结道来。 说起来,不外乎是,西门吹雪和孙秀青二人一路从山上打到山下,再从山下打到城镇,之后暂停一天,各自休整,然后接着打。 最可怕的是,这两人一直打,一直打,但从未分出过胜负! 江湖上何时有过剑术如此犀利的女侠?一时间,各方对这场邀战持轻慢态度的人眼珠子掉了一地。 诸如玉罗刹,王怜花等人更是错愕的捏碎了杯子。 在此提一句闲话,某人看戏看的老开心啦! 陆小凤听到这里,不禁急了。 “不行,我要亲自过去看看!”说完整个人翻出窗外,薛冰视线只捕捉到蓝色衣摆的一角,再之后就全然抓不到陆小凤的身影。 嘴巴顿时撅起来,薛冰愤愤的跺跺脚,看向龟孙老爷。 龟孙老爷可没有避讳的概念,此时已经和楼中女子搂搂抱抱起来,见她看过来还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黄牙。 恶心的薛冰扭头就走。 在这之后,有关于孙秀青和西门吹雪的传闻再次发酵,熟悉四秀时期孙秀青的人,难以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会有这等高绝的剑术。 在此之前,孙秀青剑试天下出剑的次数其实不多,但各个都是名家,又因为当时紫禁之巅刚结束,关于她的传闻并没有那些主流人士流传广泛,一直到她和西门吹雪干一架而毫不逊色,才有人专门挖起她的事迹。 然后峨眉派火了! 峨眉山秀丽端庄,山行流畅有燕落燕飞之兆,看似多情似水,实则柔肠百转,美不胜收。 建立在这座山上的峨眉派,当然继承了山势的精髓,一手峨眉剑法至今仍然吸引许多青年俊才投入门下,如今更是挤入许多底蕴深厚的大派之间也不露弱势。 峨眉派之所以会有这般成就,就不得不提起当代峨眉掌教独孤一鹤了。 不过峨眉派自从遭遇大劫,便有几分收敛。 从珠光宝气阁回来后,独孤一鹤更是一心投入教导弟子的事业之中,管束起派内众人的言行来。 但是今天似乎不同往日,独孤一鹤分明是在静心,然而门外嘈杂不断,连连影响他参悟武学。 “都在吵什么?” 房门打开,门外的张英风等人面面相觑后,惊慌的看向突然出现的独孤一鹤。 师父面沉似水的表情,瞧得苏少英心肝脾肺肾一起颤抖,但他毕竟是众兄弟中最受宠的一个,这个时候他不出来顶缸还能有别人吗? 在几位师兄弟投来的“你可以”的眼神中,苏少英弱弱的举起手。 “师父,门外有不少人说想把弟子送入峨眉派求教。这个我们做不了主,所以……” 求您给个章程吧。 “求教?”独孤一鹤疑惑的重复道:“入门仪式不是刚过吗?怎么又有人来了?” 苏少英抓抓头,犹犹豫豫道:“总之,师父你先去看看吧!” 独孤一鹤眯起眼睛点点头:“好,我先去看看。” 苏少英眼睛一亮。 “但你们等会分别挥剑一千次,结束后由英风在晚膳前告诉我。” “啊!师父,手下留情啊!” “废话,这是罚,留得什么情。”独孤一鹤甩也不甩惨嚎的苏少英,留下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就走了。 苏少英抓住大师兄的手,埋怨道:“你干嘛不让我说!” 张英风望天道:“你第一次听到这个传闻时是什么表现?” 苏少英脱口而出道:“当然不相信!” 张英风:“那就是了,所以师父不亲自体验一下,应该也是……”不相信的。 说到此处,两人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不禁想起那个如今在外却一直沉稳可靠的师妹。 她如今的成就,不论来自何处,都已经远远超过他们,超过峨眉派了。 深深一叹,今天的两个男子汉也不知如何是好,为这负心的世界。 而这时,独孤一鹤已经走过假山流水,峨眉派继承峨眉山的秀丽,门派建筑多数小巧精致,到处可见江南风格的制式韵味。 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独孤一鹤一路从后院走到前面,也花费不少时间,再之后走出大门,顿时被乌压压一种人头惊住了。 “你、你们是……” “哎哟喂!掌门来了!大家快看啊!” 齐刷刷看过来的一双双眼睛,真有点儿狼爱上羊的味道。 不过独孤一鹤不是羊,她们也不是狼,顶多算是把小羊交给别人,期待望子成龙的普通父母,只是表现方式热情了点儿……嗯,热情了点儿…… 独孤一鹤先是被惊了下,之后马上沉声道:“本人正是峨眉掌教,请问你们可是来送子求学?” 确认独孤一鹤的身份后,呼啦一下,也不管他说什么,总之人如泉涌,峨眉派门口顿时热闹的和菜市场似的。 “掌门啊,我跟你讲,我家孩子从小就会背三字经,乃是一等一的天才……” “我呸,你家孩子六岁才会背三字经算的什么天才!吹牛也不打草稿,掌门,你别听她胡说,我家孩子才是……” “滚滚滚!你踹我做什么!” “分明是你踹我……唉!掌门,掌门!你别走啊掌门!” 独孤一鹤实在被闹得受不了,当即大吼一声。 “请安静!” …… 毕竟是公认的绝顶高手,独孤一鹤发起怒来,气势绝非常人可以承受的。 眼见局面受到控制,独孤一鹤耐心发问,然后……然后他向自己的徒弟一样,第一反应绝对是不相信! 秀青那孩子的天赋我知道,说她能和西门吹雪打个有来有往还平手,别说我不相信,就是我自己也不见得能行啊! 告诉他原因的那个老人还在津津有味的说着呢,一点儿也不知道峨眉掌门的心情。 “我们就是听说掌门您教徒有方,所以特意把孩子送上来,求您指点指点。” 其他人一齐点头,显然都是这个意思。 独孤一鹤静看闲庭花落许久,已经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模样了,当下下定决心等回去就去老朋友们那里做做,现在……他好言好语的把这些带孩子来的人劝下山,如果真是好苗子就破例收下,等折腾完天已经黑了,他只能等明天才能去弄清这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他去了附近隐居的几个老友那里,一壶茶下来。 独孤一鹤张口结舌:“什么?孙秀青不止和西门吹雪打平了,现在还住进万梅山庄?” 等等!秀青,师父一直知道你对西门庄主有好感,但一直没怀疑你们间差距有点儿打,那个冷得没有人性疑似雪偶的家伙配不上你,但你怎么就这么乖乖羊入虎口了!!! 一颗老夫心,居然就这么颤抖了。 还有那个答应老夫好好教导你的季闲珺呢? 为什么说得好好的,帮助这孩子精进剑术,怎么现在却成了住进男人家里,你究竟有没有好好为人师长! 同样被震惊到的不止是独孤一鹤,江湖上各处都有发生类似的状况,但最为震惊的还是这两个人。 一,陆小凤。 二,朱珵珺。 大半夜翻墙爬进万梅山庄的陆小凤一抬头,遇上提着盏灯笼,白森森的灯光照在朱珵珺脸上,衬得他跟条魂儿似的,险些没吓死陆小凤。 之后缓过劲来,意识到此人身份后,他立马更加不好了。 “陛下,为看八卦就敢擅自离宫这真的好?” 朱珵珺一竖大拇指,理直气壮道:“古有南下,朕有北上,这算问题吗?” 陆小凤:“………………”好吧,不算,成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拉肚子了,加卡文,更新晚了,人生总是比较操蛋的不是吗?然而还有更操蛋的,明天停电一天,我C#$%#$%#^#^#$%……………… 第92章 不过实话说,在西门吹雪的地盘看到堂堂大庆皇帝, 陆小凤一脸神奇。 何况混了几天下来, 没有皇帝架子的朱珵珺和跟他颇为意气相投, 时不时凑到一起,也不介意他打听一些不伤大雅的问题。 像是这回, 陆小凤就问他出宫这么久,朝堂里不会有人不满吗? 朱珵珺不以为然道:“不满……那当然是有的。” “……”陆小凤已经不知道怎么评价这话锋一转了,话说, 你都知道居然还敢出来? “主要是吧, ”朱珵珺撇开头, “龙虎山的张道长警告我若不出宫,必有大难。” 龙虎山?陆小凤回想之后, 满脸诧异:“出过张天师的那位龙虎山?” “除了那个龙虎山还有别人能让朕一听就急急忙忙出宫的吗?”朱珵珺没好气道:“申生在内而亡, 重耳在外而生, 听到这话, 朕不跑能行吗?” 陆小凤:“这……这确实要跑,可是江湖朝廷井水不犯河水, 你总躲在西门家也不是个事儿啊。” 朱珵珺:“这我当然知道!没见我正在等贵人吗?” 陆小凤:“好端端得怎么又冒出个贵人来了?” “当然是因为朕乃大庆天子, 乃天命所归之人, 遇难成祥,自然会有高人上门为朕化解灾劫!” 朱珵珺先是趾高气昂的说完,之后立马蹲下和他肩膀抵着肩膀, 小小声的说道:“主要是这一代张真人批卦说机缘在此,但能不能求得对方相助, 还要看朕。” 陆小凤:“…………神神秘秘的。” 朱珵珺十分有同感的道:“神神秘秘的。” 铲子戳穿地面,陆小凤纳闷道:“真有这么玄?” 朱珵珺想想,陆小凤既然是信任的人,而且又是江湖人,此事跟他说了,或许有可能生出转机……权衡利弊在短短时间里飞快闪过脑海,以陆小凤的眼力都没从这位皇帝脸上看出丝毫异样,当然也不排除他正忙活儿着呢! 几铲子下去,特意挑选出来的万梅山庄花园里土壤最为肥沃之地,两个模样气质具是不凡的年轻人鬼鬼祟祟凑到一起,这让今日刚刚赶过来的花满楼在月亮门外停下脚步。 没发现有人在“旁观”的两个还在津津有味的交换着小秘密。 朱珵珺偷偷摸摸的说道:“不是玄不玄的事儿,朕并非昏君,知道问卦算命那一套不可全信,何况在社稷面前,何物都不可过于沉迷,理当适可而止。可是问题在于朕处理了南王一党后,还真发现朝内有些人频频做些小动作。朕能确定这些人和南王无关,那么又有何人在打算朕这大庆江山?” “……”陆小凤脑子飞快闪过一番可疑人选,其实这也是因为他是江湖人,对早朝上一干人等一问三不知,换成任何一个正当红的大臣再次,都会精准的说出皇帝没有说出口的那个名字。 太平王! 朱珵珺摇摇头:“朕亲缘不多,除了后宫里诞生的亲子已经交给太后保护,上一代先皇的兄弟总共不过两人。如今南王谋反被抓,与之关联的人物流放的流放,处斩的处斩,南王党羽十不存一,剩下的人也在朕掌控之下。但是和早被先皇打压成习惯,一个蠢字不足以道来的南王比起,朕另一位皇叔太平王可不是好相与的。” “延庆十五年,距离朕亲政也已经有十年,可朕这位好皇叔攥着南海的兵权至今不放。朕可以明明白白的直说,比起光有王爷威荣的南王,朕更忌惮这位有实际兵权的太平王。” “呵,朕得父王为他封号太平,看得就是他老实憨厚,虽说不见得对朕有多少忠心,但他总归是向着大庆的,因此朕也能容忍,可没想到朕的忍耐反倒纵容得他心大了。可能生儿育女后,是个男人都不会老实,这放在皇家更为显著。” 既然都流着差不多的血,向往最高的位置,也就不算是错了。 弑父杀亲,历代皇室为了皇位流出的血远比天下人看到的多得多。 寻常百姓人家还会因为争夺家产闹得禀报官府,何况这万卷山河,这天下江山。 朱珵珺嘴角笑意有些发苦,大拇指和食指不经意的摩擦着。 “朕不是容不下人的人,可大庆家大业大,日渐繁华,人心就不安定了。” 朕那些个表兄弟,原本以为还是个好的,现在……唉…… 陆小凤看他神情晦涩,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张张嘴,大声叫了出来,倒是把朱珵珺的郁闷吓回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朱珵珺惊道:“你叫个什么吓朕一跳!” 陆小凤面无表情的合起嘴。 “因为太憋屈了!” 朱珵珺一愣,嘴角缓缓的荡开一朵小小的笑意。 “陆小凤……” 陆小凤:“别误会,我不是为你。” 朱珵珺的感动顿时僵在脸上。 陆小凤:“人人都说当皇帝好,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却成了个大大的倒霉蛋。你说,这让我们这些听着皇帝老爷的故事长大的穷苦人会怎么想?” 朱珵珺:“哎——” 陆小凤皱皱鼻子:“你这样一说,叫我们的梦都碎了,我是不是该吓你一跳?” 朱珵珺翻个大大的白眼,一点儿不介意形象的怪叫道:“滚蛋,朕吓你你就该老老实实的受着,居然还敢报复朕!” 陆小凤一拍手,眨眨眼。 “你看,如果是别人,我就把这三十条蚯蚓糊到他头上了,可因为你是皇帝,我只能吓吓你,还要被你骂回来。” 他的动作原本应该是摸胡子的,但手上沾满了泥点子,所以他在抬起手后,改为拍了一巴掌。 啪叽一声,泥土飞溅。 朱珵珺嫌弃的避开脏兮兮的陆小凤,但莫名心头愉快。 “说的也是……” 陆小凤埋头挖地,弄得满头是汗,嘴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这就是真理啊。” 朱珵珺听闻后,自言自语道:“权力富贵,谁都逃不过吗?”看眼那边儿玩泥巴的陆小凤又笑了笑,也不尽然。 朱珵珺:“说起来,你挖这么多蚯蚓是想去钓鱼吗?” 陆小凤哈哈一笑,嘴角立马耷拉下来,闷闷不乐道:“打赌输了。” 朱珵珺一怔后立马想到某个天下第一神偷。 “司空摘星?” 陆小凤忧郁的仰天长叹,“交友不慎啊。” 朱珵珺刚想说挺好,朕都羡慕,却有一声来自身后,突然的对陆小凤说道:“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不曾想一到就听见陆小凤在感叹交友的运气,原来你已经有自觉了吗?” 陆小凤听到这道声音眼睛立时亮了起来,大太阳底下不见有丝毫逊色的看过去。 花满楼风度翩翩的走来,脸上带着含蓄的笑意,就像是一朵花开在正好的时段,香气扑鼻,美不胜收。 朱珵珺看见他没有焦距的眼睛时,他恍然大悟这个突然出声之人的身份。 原来是来自百花楼的花满楼没忍住的开了口,也让陆小凤大喜过望。 “花满楼!”陆小凤站起身想抱一下被自己一封信叫过来的好朋友,却在抬手之后看清手指上的泥巴,顿时苦下一张脸,“司空猴精够狠的啊。” 花满楼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时打赌的时候,他甚至就在旁边看着。 摇摇扇子,神情姿态叫人如沐春风的花满楼调侃道:“一千条蚯蚓,你晚上三天也挖不出来。可你明明知道自己会输,又为什么要去赌呢?” 陆小凤眼睛一瞪,“会赌当然是认定自己不会去输。” 花满楼不赞同的摇摇头。 陆小凤话锋一转,嘿嘿怪笑道:“虽然我输了,但我能把挖出的蚯蚓扣司空猴精脑袋上!” 花满楼:“事后打击报复可不是君子所为。” 陆小凤理直气壮道:“我这才不是爆发,不如说,我这恰恰是和他算账。” 花满楼笑意一顿,收起扇面,面露诧异道:“还有什么要算的账?” 陆小凤不满道:“你说,他故意没说明西门吹雪这里还有另外一位尊贵的客人,是不是故意在挖坑让我跳?” 花满楼嘴角笑意轻柔的紧儿,闻言不置可否,倒是朱珵珺一见扯上自己,自然不会让他唱独角戏,眉梢一扬,就像个合格的捧哏一样。 朱珵珺道:“会来只是因为陆小凤的好奇心又发作了吧?” 花满楼笑道:“然也。”似乎一点儿不奇怪朱珵珺会在这里。 朱珵珺没见过花满楼,但在历代皇帝中唯一关注江湖,还对“大侠”生出兴趣的朱珵珺却听闻过不少花满楼的传说。 没人知道皇帝寝宫的枕头底下放有一本小册子,那是由大庆皇帝利用天子搜索消息的便利性,特意收集起关于江湖中各大名流的情报后,亲笔撰写真实无虚的武林密报。 册子中,谁人人前人后假仁假义,写得是一清二楚。若是流落出去,不止是名册中的一些人身败名裂,甚至能惹得武林动荡三十年那种程度的重要。 而此书确实在以后引发了一场腥风血雨,但最初原因不过是满足一下朱珵珺蠢蠢欲动的大侠癖好。 只能说,有权利的人随便做点儿事,下面的人都跟着遭殃。 朱珵珺的小册子里当然有关于花满楼的部分,可是传闻归传闻,一切都没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尤其看到花满楼在海棠花前驻足,欣赏花颜犹如倾听花语,即使知道他看不见,可朱珵珺仍是被他身上流露出的□□色彩震撼到了。 作为在天底下人心最复杂,物欲最横流的皇宫里长大的人,本人还是一国之君,朱珵珺从未见过这么“干净”的人。 纵使陆小凤在他看来十分有趣,可却还够不上干净,但花满楼却能让他感到干净,甚至非常愿意和他相处。 这样一来,三个人里面的两个搞到一起,陆小凤顿觉被冷落了,他在失落一阵后立马想起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啊! 西门吹雪不也是自己的好朋友吗? 花满楼没来之前,西门吹雪冷淡的毫无人气,往往一天能不发一言,逼得朱珵珺和陆小凤聚堆取暖。 现在陆小凤被排挤了,顿时想起西门的好来。 然后他带着挖出来的酒,直奔西门吹雪所在的院落。 这个时间段恰好是西门吹雪用作静心的时候,也是他最闲的时候。 穿过拱门,还没看见那道白衣的身影,琴声先一步泠泠的回荡在耳际。 陆小凤一听就知道西门吹雪在用这种方式消化杀气,可等他走到能看清亭子的距离,诧异的发现西门旁边还有一道青色的影子。 秋日的树不若春末夏初般郁郁葱葱,也不似冬季般枯枝林立,但叶子半黄不黄,稀稀疏疏总缺少一些美感。 但是在看到那名青衣女子时,仿佛看见夏日的青绿,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林下风气融入周身,舒朗清爽,干净又纯粹,正是一缕青云直上的好风。 嗡—— 西门吹雪按下震颤的琴弦,孙秀青也抬起头,清澈的眼睛和他一同落到陆小凤身上。 “……” 只见陆小凤提着酒,垂着肩,为了挖地方便衣摆还掖在腰带里,总之,形象无比邋遢。 陆小凤也感觉到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再次被排斥的陆小凤悲愤想道:“和你们这些练剑的人真是没有共同语言!” 西门吹雪很快收回视线,同一时间,孙秀青也不再看他。 陆小凤:“………………”不要无视我好吗?! 真是没法做朋友了!陆小凤愤愤的走过去,进亭子之前还被拦下来。 陆小凤怒:“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几名服侍的女子一脸礼貌性的微笑,然后送上清水,布巾等物。 陆小凤:“……” 好气哦! 等到他坐下来,两边圆圆的脸蛋已经鼓成□□啦。 西门吹雪眼也不抬的说道:“怎么有心思来找我?” 陆小凤磨牙:“找你喝酒!”怒怒的把刚挖出来的酒坛放在桌面上。 西门吹雪扫一眼就知道这是自己三年前埋下的,今年正好是开坛的时候。 不过他没有这么说,而是道:“原来还有一坛没有惨遭你的毒手啊。” “怎么说话呢?”陆小凤理直气壮的道:“反正你又不喝酒,用来加深友谊,我还能感受到来自西门你的温暖。”不然这小船早翻了你别不信! 西门吹雪挑起眉梢,没再多言。 陆小凤感到无趣的转而为孙秀青倒上酒,殷勤道:“你怎么会和西门回万梅山庄,还有你真能和西门吹雪打个平手?” 孙秀青话不多,但跟西门吹雪比起来,那算是话多的,何况有个陆小凤在,不一会儿两人就聊了起来。 陆小凤听完删节版的初遇后若有所思。 “请别见怪啊,独孤掌门应该没这份能耐吧?” 不如说,他本人也不过和西门吹雪差不多,生死之战谁胜谁负都不知道呢,能力上,教出三英四秀已经是他的最大水平,要想短时间里培养出第二个“西门吹雪”…… 别说陆小凤不信,换个智商正常的人在此也不会信。 孙秀青对于这一点儿没有隐瞒。 “是先生教的我。” 陆小凤好奇道:“先生?是谁?” 西门吹雪的目光不知何时也看了过来,孙秀青皱眉说道:“先生就是先生,他没有提及自己的名号。” “这样啊……”陆小凤有些感叹,“可能是某位隐世的高人,不在意世间名利,所以干脆连名字都没告诉你。” 不过这教育水平也是逆天了! 他偷偷看看孙秀青,再看看时不时看她一眼的西门吹雪。 呦吼,西门别不是好事将近。 一时走神的他没听见孙秀青接下来的话,但他作为一流高手的耳力不是虚的,稍一反应过来猛地看过去。 陆小凤:“你说什么?战神图录??” 孙秀青面容严肃的颔首:“先生是这样说的。” 陆小凤嘴角抽了。 假的吧? 孙秀青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知道你不信,实话说,我在那日之前也是不信的。” 但是虚空境界之中,一副偌大却又无比之小的图案浮现在宇宙寰宇之中,群星宇宙在这副画面是一颗颗飘荡不安定的陨石,又是一条条距离长远又过于紧密的星带。 她虽然是偶然间误入,但是惊鸿一瞥间记下的东西深深扎根脑海,在她之后练剑用剑时起到不容忽视的作用。 不过可惜的是,若她有心去回忆,却奇异的记不起任何东西,连画面都跟着模糊,可能正是天机不可泄露的缘故。 然而还是可惜…… “能令人一夕间脱胎换骨,除了四大奇书,也没有别的揣测了。” 桌面紫笋几盏,飘忽着热气。 西门吹雪用剑如神,世人已称呼其为剑神,但在剑道上的成就却还很是稚嫩。 据说四大奇书只有三本为人所著,唯一的一本战神图录可谓天下武功的起源,为天所成,从无所谓的创造者。 而慈航剑典,天魔策,长生诀,几千年来,在它们身上加注心血的奇才大能不计其数,如今方有口耳相传,人尽皆知的四大奇书。 平时这四本书哪怕泄露出一行半字都能让巧合得知的人们奉为圭臬,何况孙秀青有幸得见的正是四大奇书中最为神秘的战神图录。 陆小凤当时脸色就怪异了,有心继续问吧,但又觉得问下去不好,思来想去之间,却见孙秀青看向西门吹雪,一副认真询问的样子。 孙秀青:“你已经知道我如今修为尽皆来自四大奇书,你可会看我不起?” 西门吹雪亦是沉着冷静道:“若一本四大奇书就可造就出与我同证剑道的对手,那我应当高兴吾道不孤。” 孙秀青静静的看着他,西门吹雪同样目色清正,没有一丝怀疑。 “……” 半哂,孙秀青收回目光,缓缓拔出自己的剑,剑身寒彻如流水微漾,映彻天光,显然寒极。 一旁的陆小凤不过离的近些就险些被这束缚在鞘中,此时一招脱壳立马寒光肆意的剑气伤到。 孙秀青看他一眼,淡淡道:“这是寒鸟剑。” 历来铸剑的高手少有用走兽飞禽的名头为剑取名的,多用恢弘大气的名号,或选择雅致的小山流水,青竹玉骨。 可孙秀青不会说谎,她也不爱此道,所以她说这剑名寒鸟,那就一定叫寒鸟。 陆小凤侧眼看去,确实发现剑身上有鸟这个篆体字。 孙秀青一抖剑身,光彩照人,只见此剑并非像是寻常利剑讲究一个坚不可摧,反而柔韧的有几分软剑的光彩,轻轻一抖,波光粼粼,照应满池清波。 “这是先生给我的剑。” 西门吹雪赞道:“好剑!” 古时有名剑十柄,不一而足,仿佛锥子嵌刻在历史之上,影响着历朝历代的人们,塑造一桩桩名垂青史的大事。 可以说,有的时候,人还没有剑有名,可见它们名气之盛。 但是一口出色的剑,却不见得能是合格的剑。 如同轩辕剑一类被归类到神话传说中的神器暂且不提,就说鱼肠,承影等名锋,不是所托非人,就是不曾出鞘,无论度过几百年,名气虽大,可绝不是剑客想要的剑。 相比之下,寒鸟名气不显,但容姿昳丽,落到孙秀青手里,光华内敛,锋藏严寒。 正是一把好剑。 西门吹雪赞叹出声,其实也有几分用剑的人的关系。 要知道孙秀青的剑,极锐利,极清丽,极寒冽。 和她整个人不同,她的剑术迅捷快速,以杀为手段,却不以杀为目的,杀心虽淡,但剑心纯粹。 故而剑锋虽然锐利无匹,但剑意中一股慷慨激昂的执念去却每每能起到关键的作用,不至于让寒鸟剑坠入邪流。 由此可见,好剑寻主并非无稽之谈。 不过话虽如此,孙秀青拿出剑来,那么意思只有一个。 西门吹雪和孙秀青两人分别离席,陆小凤不明所以,但很快他就懂了。 院落隔壁剑气肆意,不一会儿剑锋对撞的金石之音夹在落叶之中飘向陆小凤这边儿园子。 抬手接住一片半黄半绿的叶子,陆小凤默默看它不等落到自己手里就被剑气割得四分五裂,手指上还被波及到多出一条红痕。 “……” 默了一下,他把手指头塞到嘴里唆了唆,之后他又手欠的想接住一片全面枯黄的叶子。 他想的好,这回总不至于被割到手了吧? 叶子全黄而干枯说明没有一点儿水分韧性,所以上面如果储存着剑意,那么不等它飘过来就已经先一步粉碎。 然而他想的虽好,但就是想的太好了,所以当叶子落到手心,他不等高兴自己猜得没错,整整齐齐一道剑意自中间将黄叶一分为二。 叶子枯黄,那真是一捏就碎,可这剑意精炼无匹,居然将一缕剑气凝在一条直线上,从而使树叶分离,却没有伤到叶面其他部位分毫。 此等控制力,闻所未闻。 陆小凤骇然的想着,恐怕西门吹雪也达不到这等程度了吧? 而他如此想着的时候,另一头,另一处,另一个人却在做同样的事。 为什么说是同样,是因为他手里也有一片叶子。 鲜红的枫叶,不知被谁人用什么手段保存的完好。 但不同之处,是枫叶虽然鲜活艳丽,但叶面上被人用极小的毛笔留下一行小诗。 诗句秀雅,却不是不可多得的名句,但字迹熟悉,因为正出自他自己之手。 季闲珺手持枫叶来到一处隐秘的集会之地。 在这里,他看到最近销声匿迹许久的宫九,也看到摆在桌面的一排东西。 峨眉倚天剑,少林易筋经,唐门机关图。 正是季闲珺手里缺少的几样东西。 易筋经原本他是想利用无花去拿的,可没想到居然就这么被送到自己眼前了。 对面的宫九不发一语,季闲珺默了下,笑道:“有求于人,势必重礼。宫九,你所图不小啊。” 宫九死死盯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扭曲而残酷。 “就是不知道季闲珺有没有胆子和本公子暂时同行一路。” 季闲珺果断摇头。 “不行,我最近没时间。” 宫九刚刚酝酿好的气氛一顿,难以置信的瞪着他。 季闲珺受不了他这副委屈的样子,无奈的表示:“再等等吧,我要去接个人,既然有这么多东西在,后天自然会见分晓。” 宫九甩开袖子,不快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季闲珺心神明显没在这上边儿的敷衍道:“好好,改日介绍你们两个认识。”而这时,他的心神已经飘到足足和此地有万里之遥的昆仑山。 山顶天雷劈空,雷蛇乱舞。 干燥的大地被劈斩出一条条裂缝,森森地气泄露出来,时不时还能看到玉石的影子。 但闻名海外的昆仑山玉却浪费在雷电交加之下,时不时就被打碎成一蓬玉粉。 粉末飘荡在空气中,有些消失在土壤里,有些则落到一角紫衣上面。 阖眼之人已经不知在此地静坐多久,只知道他那身华美精致的紫衣渐渐在劫雷中黯淡无光,至于他本人也更像是一座石雕而非是血肉之躯的人类。 他的皮肤逐渐在雷雨中玉化,束发的玉冠不知在哪次击打中丢失,满头长发如同悬瀑般静静流淌。 如今一见,竟是变成一块精心雕刻出纹路来的墨色玉石一般,晶莹剔透,柔质滑润。 他在一个短息的时间里睁开眼睛,头顶的天雷劫雨似乎跟着变小了,但这只是一个短促的机会,很快天雷就会再次劈落,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天道的规矩。 但是季闲珺醒来后自我感觉一下,却轻轻道出一句。 “系统的反应弱得几近于无,看来已经可以行动了。” 再之后,他真是一点儿不迟疑的起身,离开这处呆了一个多月的地方。 他走后,原地留下一块圆型痕迹,雷云失去对象,平静的消散。 然后一点儿绿色从圆形痕迹上冒出头来,然后青空朗云,万物复苏。 花枝绿叶以那点儿绿色为中心迅速覆盖整块被雷电击打的土地,相信几天之后季闲珺再回来,绝对认不出来这是自己用来闭关的地方。 因为绿树红花,景致怡人,空气中飘荡的白雾,将远方之景变作若隐若现的画卷。 无风无雪的昆仑山颠,世人从不知晓的绝境,突然生出一处人间仙境。 作者有话要说: 好饿啊,求大家冒泡让我吃啊! 第93章 人来人往的洛阳闹市,前往四面八方的人马络绎不绝。 突然之间, 青石铺成的大地传来一声声震动, 街道上行走的人们下意识避退到两边儿, 任由一匹急速前行的烈马穿行而过。 有见识的人从二楼窗口探出头来,一张英俊的脸上眉头紧蹙。 “……这是……边关告急……” 驿卒跑马, 一般都会考虑到马匹自身的健康状况,不会在明知道马力将要受损的前提下仍加抽马鞭,逼迫马匹不顾生死的前行。 因为大庆律法中就有明显的写出, 若驿马有损, 则管理驿站的官员负全责, 严重的甚至会被处以流放,免官等刑罚。 但是只有几种状况, 会出现“八百里加急”, 挡路者死的情况。 这名男子所说的边关告急, 无疑正是其中最为严重的一种。 “师兄, 您是说边疆出了问题?”一旁为这名白衣男子整理东西的人明明看起来比他要年长,可却叫他师兄, 而这个男子的面容也是一副好相貌, 五官看似冷清, 但一双眼睛像是沉淀着无数情感,反倒有几分多情的味道。 “追命,先回长安禀报世叔。” 男子说完, 被他叫做追命的人毫不犹豫将东西提起来背在肩上,推起大师兄的轮椅就向外走去。 追命心细如尘, 走时还不忘给本地衙门留下信通通气。 毕竟他们这两个六扇门的捕头刚到此地两日,案子还没破就先走了,怎么也要给人家一个说法。 在为人处世上,无情一向放心他,故而等他们两个启程,快马加鞭的驿卒先一步把消息传递回长安,诸葛神侯没在早朝上听到这件事,却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两名弟子把沿途以来收集到的情报一说,诸葛神侯当场沉下脸色。 “贼子傅宗书,尔敢隐瞒军情!” 朝廷之中,傅宗书党羽林立,一直以来就是诸葛正我的宿敌,更是亲辽一派,然而诸葛正我怎么想也没想到,此人居然还有敢隐瞒军情的一天! 无情闻言皱起眉头:“世叔,还没有查到陛下的消息吗?” 怒在心头的诸葛神侯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平静下来,脸色不好道:“朝堂有太后懿旨,还算稳定,眼下最为急迫的仍是陛下所在。” 言下之意,还没找着人。 无情顿时沉默不语。 追命听到这里已然不可思议。 “那么大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诸葛神侯不禁苦笑道:“原因在龙虎山那位身上。” 追命错愕:“别告诉我说,小皇帝一听人家批卦就信了?” 诸葛神侯默不作声,似乎是默认了。 “荒唐!”追命满脸厉色,要说这天下有各种各样的人,追命正是不信命的那个。 此时一听堂堂大庆皇帝被几个神棍骗子说下两句,就丢下皇位不管,跑到哪里去至今都不知道,他在不可思议有余又不免生出浓浓的悲哀。 无名似有所觉的看他一眼,淡淡道:“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都别给我说出来。” 刚想说“这国家还有救吗?”的追命立时蔫了。 要说这世上谁能叫大名鼎鼎的追命听话,大师兄无情是一个,诸葛正我又是另外一个。 两个人一起用不赞同的眼神看他,不用想也知道,追命除了听话再无其他出路。 不过他还是不甘心,追命隐忍道:“难道咱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边关告急。 任由傅宗书把持朝政,到时战火燃遍雁门关外,这责任由谁负责?死去的百姓由谁收殓? 诸葛正我沉默一阵,霍然起身。 “我入宫!” 听出诸葛正我话里的决心,无情慌张说道:“太后掌权却无国印在身,哪怕世叔前去,陛下不在,一切只是空谈!” 诸葛神侯将要迈出门外的脚步停下,高大的身材似乎在这一瞬间年迈了许多。 追命看得心酸,不忍的撇开头。 “世叔,咱们还是先找到皇帝再说吧。” 无情认同的点点头。 “这个时候,您必须要稳,陛下不在,如今朝堂可就靠您一人支撑,您不能让傅宗书抓住破绽。” “…………说的没错。”诸葛正我转过身,深深一叹,“就是不知陛下到底去了哪里,是否知道形势已然不同于他离开之前。” ……无情和追命彼此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垂下头。 若说朱珵珺知不知道,他……当然是知道的。 说句不好听的,他在宫外反倒比在宫内消息灵通的多。 陆小凤一纸书信将花满楼叫来,这里面也有许多猫腻。 比如说,江南自古就有鱼米之乡的美名,而花家在此地产最多,可谓寸土寸金。 然而土地一般归属天家,花家之所以有这份能量,还是提起名声不小的花家七子。 花满秋林溪径有,菊开九月盖庭楼。 花满楼在家里排名第七,前面几个哥哥分别是花满林,花满溪,花满庭,花满径,花满秋,花满月。 其中花满庭乃是年少进宫,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朱珵珺做伴读,现下朱珵珺继位多年,花满庭也从小小伴读青云直上,成了镇关大将军。 镇得正是雁门关! 朱珵珺并非不负责任的帝王,出宫在外,他的情报来源全出自自小一起长大的花满庭,而花满庭出身江南花家,其余几个兄弟可是遍布各个行业,走商的花满秋消息之灵便,有些时候能起到大用。 现在他在万梅山庄,其实压根没有让京中局势脱离掌控,不过是不能回去罢了,傅宗书在他离开后的所作所为,他一直记在心上,就等回去后好好把人收拾了! 对带来花满庭特意通过花家渠道传来的精确战报的花满楼,朱珵珺表露出不少谢意,也正是因为此乃机密,所以哪怕是陆小凤也是被两人齐齐瞒着的。 陆小凤自觉被排挤找西门玩耍,给两人腾出独处的空间,花满楼思量一阵,面带忧虑的对朱珵珺说道:“陛下,还不到回京的时候吗?” “回京?朕怎么会回京。”朱珵珺眉宇斜飞入鬓,如今一动,极为有气势,“花满楼,朕也不瞒你,傅宗书乃三朝元老,朕初初登基动他不得,但这些年来早摸清朝内那些人是他的党。,朕若现在回京,白白浪费一次斩除他手足的大好机会不说,他更有可能携人势逼迫朕对疆外大辽俯首称臣!” 花满楼听得心头一惊,脱口而出道:“这怎有可能?” 朱珵珺冷笑:“花家是个好的,花满楼你也是,接下来听见的东西你最好还是不要外传。” 花满楼眉间紧蹙,闻言认真点头。 “我省得。” 朱珵珺:“你们不知所以,光看见他冠冕堂皇,为民请命,实际不然,文人们推崇备至,素有伯乐贤明的傅相其实早就是辽人的走狗。这些年他不知给关外辽族说过多少好话,为的就是不让朕剑指边关,凭借一己之力,给外族留下多少喘息之机?可恨,此人胆量之大,叫朕哑口无言,朕几次三番想找到他里通外国的证据,但老贼狡猾,朕不得不设下险计,逼他露出狐狸尾巴!” 花满楼听得心神大动,涩声道:“所以这都是陛下您的计划?” “当然是,张真人虽然德高望重,本领非凡,可朕是九五之尊,身系天下黎民,”朱珵珺冷然的一拂袖,首次暴露出雷霆万钧的王者威严。 花满楼错愕之余,却不免心悦诚服,“可是朝内无人和陛下您里应外合……”感慨过后,他理智的提醒到一半就被皇帝打断。 朱珵珺严肃道:“我怎么可能会那般不智。” 花满楼:“您的意思是?” 朱珵珺右手拇指无意识的摩擦骨节,沉着冷静道:“满庭是我的伴读,他现在镇守边关,必要时候随时可大军回转,但眼下战事讲起,这一步棋是不能用了。” 花满楼:“那……” “所以就要看朕的好皇叔怎么反应了。” 朱珵珺眯起眼睛,藏起眼底仿佛刀锋一般的丝丝寒意。 花满楼不明所以,但他并非好奇心重的人,眼见朱珵珺不愿再说便沉默下来,为两人分别倒满茶盏。 朱珵珺口中的皇叔,不需疑问,正是太平王! 当下形势中,手里还有兵权存在的,除了皇帝心腹花满庭,太平王手里的一万兵权随时可从南海撤出,回转长安,关键时刻成为一支奇兵。 但正如朱珵珺所说的那样,生儿育女后,男人不免会生出些以前没有的野心,何况自己这个皇叔还有过前科。 在他心里,太平王最好乖乖按照他的指示行动,不然……国乱朝野,一两个大臣王爷意外身亡,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 狡黠爽朗的外表藏起锋芒毕露的内心,从朋友的角度考虑,朱珵珺确实是个合格的玩伴,就看陆小凤,花满楼等人知晓他的身份还能和他玩到一起去就能看出来。 其中花满楼因为身负重任,戒备隐藏在云淡风轻的外表之下,倒是陆小凤,是真的和朱珵珺关系不错。 也不知道不过是几天的时光,这两人是怎么玩得快成为莫逆之交了,有些时候花满楼“看”得都啧啧称奇。 屹立于塞北的万梅山庄,经受得住此地的苦寒,历经几十年的风霜,不知不觉成了武林人心目中的圣地以外,也成了最好的避风港。 眼瞅着长安气氛越来越凝重,傅党的活动越来越频繁。 朱珵珺终于抓住和傅宗书有所联系的另一个势力的线索。 “是时候了……” 手拿最新传来的战报以及京内几日来不断变化的形势,他睁开微眯的眼睛,沉声吩咐道。 分明是空旷的室内,却有道道虚影飘忽离去,好似一重重鬼影消失在万梅山庄的夜色里。 隔壁院子里大半夜不睡觉,歪在房顶上喝酒的陆小凤眼角捕捉到向着远方离开的影子,冲天翻个白眼,转个身,挠挠后背全当没看见。 眨眼之间,山庄外面风云变幻,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凝聚在长安城上空。 不知皇帝心中成算的神侯府这些日子以来愁云惨淡,怎么找都找不到人,连带着四大名捕的脸色也跟着苦了起来。 等到追命又一次从京城的据点里赶回来,一进屋,整个人就摊在椅子上,无情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副软成咸鱼的德行。 诸葛正我的四位弟子之中,腿脚最快的是追命,所以他总被指使出去干些收集消息的活计,再加上本人八面玲珑,豪爽可亲,性格上占便宜,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话,不知不觉间,许多想要的情报就这么弄到手了。 无情自从发现他有这份天赋后,劝他在这方面多下功夫,谁知道几年下来,神侯府里居然有了专门收集消息的一个个据点。 据点里面的人不是被追命救回来的苦命女子,就是一些仰慕他的普通人再次训练而成。 忠诚度上是有保证的,再加上泯然人众,关键时刻往往能起到奇效。 但效果再好,在某些时候仍是不能起到作用,无情此时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一定还没找到人。 无情腿脚不便利,追命耳朵动动,听见轮椅挪动的声音,整个人已经从原地消失,轻功快的好比瞬移的出现在无情身后,帮他把沉重的轮椅挪过大堂门槛。 “师兄,世叔还没回来?” 追命一面帮他抬椅子,一面出言问道。 无情撑住轮椅扶手的手一顿,然后缓缓摇摇头。 “这几日来,傅党一直在向世叔发难,事态不容乐观。” 追命一听就忍不住呲牙。 “这么关键的时候,皇帝究竟跑哪里去了!” 无情心中叹气,清隽的眉目笼罩上一层轻愁。 大庆如今内忧外患,皇帝本人还是个……唉,看不出心思的,也不知这前途到底在何处。 追命不知他的想法,犹自在嘴上破口大骂。 “都怪龙虎山的臭道士,没事和皇上说什么血光之灾,真灾不灾得,他们也能知道?” 无情皱眉道:“追命斋口,张真人确实是有大能的人。” 追命被骂的一撇嘴,嘟嘟囔囔道:“要是有大能,怎么会算不到眼前这个情况……”但是对于师兄少有的严厉,他还是没再继续说下去,其实心里很不以为然。 对于草根出身的追命而言,龙虎山的名号和街口算命的神棍没有两样。倒是无情出身显贵,在被诸葛正我收养之前,盛家也是大家族。诸葛正我虽然只来得及救下当年还是个襁褓的无情,但是等他成年之后,倒是把当年从盛家带走的几本书交给了他。 其中一本就是族谱。 一场灭门惨案,一场焚烧七天七夜的大火,钟鸣鼎食的盛家从此消失在众人眼前。 诸葛正我救下年纪小小双腿已惨的盛崖余,为他起名无情,但他真实的名字却是在族谱之中找到的。 无情后来虽然通读百家之言,这几本古书却也没放过。 看完之后,对龙虎山这个在世家口中格外超然的教派有了不少了解。 因为世家大族讲究出身,崇信道教,一些历史上有名的大文人,差不多都在道教之中占有同样不低的地位。 盛家当年也是大族,会有几个人加入龙虎山毫不稀奇。 故而历代以来被封为国师的张真人,他自然清楚这位道家掌教是何等不一般的人物。 他既然对皇帝示警,那么京中就一定有威胁皇帝的东西。 但是到底是什么? 无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傅宗书,从当下形势看来亦是他无疑,但是心中总有一丝半点儿的不安,一个劲儿提醒自己还有被忽视掉的线索。 晚上诸葛正我神色凝重的返回府邸,看到的就是无情这一副凝重的姿态。 不等他出口询问,无情先一步提道:“世叔,可有办法和张真人见上一面?” 诸葛正我一时哑然。 张真人,当今国师,耀荣三代帝王,至今已有百岁高龄,平时能见他一面的,只有皇座上那位,其他臣子也只有在祭祀国运的大典上能远远看上一眼。 无情现在想说见见这位老神仙,诸葛正我急得差点儿拔掉胡子,也不知道怎么跟徒弟说自己办不到啊! 不管后来诸葛神侯是怎样慈和又不失沉稳的解释清楚对方身份地位的不同凡响,就说这位老神仙自从将卦象告知给大庆皇帝以来,天天晚上夜观星象,面色却一日比一日眼中。 他那些徒子徒孙为师祖这不同以往的表现惶惶不安时,张真人终于在某天夜晚召集龙虎山的所有弟子,郑重其事的让他们下山救民。 “这是我大庆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劫难,过得去,国运绵长,经久不衰,过不去……” 他深深一叹,似乎一切忧虑都融入这一声叹息里。 特别被叫到跟前的几位弟子面面相觑,不知老祖宗怎么得就从山外一片繁华盛世里,看出国破家亡的余韵来。 张真人却没再细说,面容苍老的他将他们驱赶出去,自己一个人登上龙虎山山顶的天台上。 从高处远眺星河北斗,群星在夜幕中闪烁神秘的光彩,景象极其精彩夺目。 但是这一幕落到观星的张真人眼里,他的面色却越来越苦,最后苦的像是要滴水他才像是不忍看一样转开头,然而就在这一个瞬间,他双眼瞪大,为了证明自己没看错一样再次抬起头,死死盯着天上星象。 半哂后,他突然用力的吐出口气,这口气一出来,他整个人都放松许多。 “天官下界,天官救世,”张真人呢喃自语,凭借他的修为早可以立地飞升,但他偏偏放不下天下苍生所以一直硬抗着,一直到噩耗到来,他才从避世状态转为向皇帝示警。 现在看到天上星象的形势终于不再那么险恶,他也算对得起自己一直以来的辛苦。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却比他有更深的见解,长安城外白马寺里挂单的一位游僧看天,看得远比他深入,脸色也远比他微妙。 他背后做这的一名公子拿着个桃吃的开心,直到他开口……“徒儿啊!” 孙悟空一口桃肉喷出来,整只猴子像是被电打过,一下子蹦出两米开外,反应如此大之后,他还如此说道。 “师父,您叫的这么亲切让老孙萌生出不好的预感!” 曾为佛法东渡做出巨大贡献的唐僧本以成佛,此时下界的乃是一介分神,面目清秀,却绝非本尊那般招惹来八百妖怪,试图娶他回家。 孙悟空心知自己反应大了,但看唐僧那副温柔和煦的小模样,身体顿时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 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吗? 自从师父被佛祖封为旃檀功德佛之后,就恢复了前世属于金蝉子的记忆。 然后这个师父就变了,不再像是取经路上那么痴愚钝。偷奸耍滑起来,有些时候连孙悟空都受不了。却偏偏在人前又是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连猪八戒那个憨货听他说了,都只会连连说自己想象力丰富。 蠢货!老孙什么时候说谎过?! 孙悟空回想自己过去屡次被师父坑的经历,认命的发现自家师父一这样对自己笑,之后绝对没好事! 但这次似乎天要下红雨了。 化法名唐三的功德佛低低一叹,“悟空可是不乖了,为师仅是想听听你来时途中遇到的事情,”说完抬起眼帘,眼底一片氤氲慈悲,“悟空,妄作揣测,可是有失本心,与我佛距离越来越远。” 我特码都斗战胜佛了,还需要和哪个佛靠得再近点儿? 欢喜佛吗?! 孙悟空当然不敢这样叫出来,憋闷的双手合十,外表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做起佛礼来却有模有样。 “师父,悟空知错了。” “真乖,快说说途中有何趣事,叫为师乐乐。” “…………师父,你这样好像流氓啊。” “哎呀,这可不好,让我们忘记不愉快的事,为师有一禅杖名九环,虽然没有你的如意金箍棒重,但也是分量不轻,待为师往你脑袋上那么一敲……” “三日前,路遇马贼……” …… 孙悟空说的口干舌燥,功德佛听的津津有味,直到他冷不丁的说道:“悟空,你说有人特意聚集九鼎,所为的能是何事?” 说起那些一点儿不想回忆的找人经过,孙悟空只感头昏脑涨,所以乍然耳闻问话,他反应都不需要反应,凭本能的说道:“九鼎是分封天下的重器,自炼成起就与轩辕剑一同成汇集中原气运的神物。若有人特意聚集此物,不是为这天下,就是为了破天。” 闻言功德佛轻柔的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向远方。 “说的没错,原本我以为破天事在人为,若成功却还需看天道开眼,却不曾想,居然有人逆天而为,居然还成功了。” 孙悟空顺着他目光落向的远北望去,桃花眼忽然睁大。 只见天空分明晴朗无云,北方却有流星雨落成群,天显异象…… 孙悟空急匆匆的站起身,功德佛却低叹:“来不及了……” 这声来不及了,也不知是在说这破天一事,还是在说山河倾泄之时…… 边疆塞外,花满庭一身戎装,娟秀的眉目忽闻战报不利,立马怒张成凌厉的形状。 “再过三月便是隆冬,辽人兵马必须在这之前打回去!” 塞外异族从小生长在马背上,逐水而居,各个是放牧的好手,却不思耕种,粮食匮乏。边关冬日苦寒,若有羔羊冻死,生存艰难的外族势必会聚集起来劫掠边关村落,到时大辽的军队还在,对大庆不下于雪上加霜。 所以必须打! 打到辽人不敢再冲击大庆边线为止! 花满庭瞪着通红的眼睛和副将几次三番演示攻城之时的部署,可任凭他怎么谋算,在功德佛眼中,大庆气运已失,龙气凋零,正是灭国之兆…… 作者有话要说: 季闲珺反派之路正式开始。 第94章 仙国蓬莱。 古书有云,国内云生异彩, 祥兽成群, 瑶花琪草生之无数, 琼鱼仙鹤羽羽生香。 与瀛州、方丈两山共称为三仙山,亦有通天教主在此开坛讲道的传说。 然而真正的蓬莱国乃是一座岛屿, 岛屿上生有蓬莱人,长寿,和平, 被中土生人视之为仙。 可是凡人终究是凡人, 一场天灾, 将这座仙境般的美丽岛屿淹没海涛之下,直到今日再度扶起。 百里屠苏等人有幸登上岛屿, 为的却不是看传说中鹤飞彩画的美景, 而是和宿命中的敌人一战生死! 静静坐在岛中一处的男子长发斜束肩头, 听着一阵错乱沉重的脚步声逼近到身前不远。 来者语气沉重的道:“欧阳先生。” 欧阳少恭不以为然的拾起耳侧垂落的一缕发丝, 文气温雅的举止,叫他像是流连浊世的翩翩君子一般令人目眩神迷。 可是在百里屠苏他们看来, 欧阳少恭的风采确实万中无一, 奈何心术不正, 迫得他们必须兵刃相向。 欧阳少恭迷离的眼神飘荡了一阵才缓缓收束到一起,今天第一次将他们看在眼里。 “都来了,来得也正好……” 百里屠苏此番已经找师尊解封, 全身上下都冒着焚寂剑的煞气。 焚寂乃是龙渊部落取太子长琴一魂四魄铸造出的凶剑,当年有女娲出手镇压方相安无事多年。可是自从太子长琴飘荡在世间的两魂三魄寄身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又找到封印焚寂剑的乌蒙灵谷,而此处正是百里屠苏的家乡。 为得焚寂欧阳少恭巧施手段,覆灭灵谷内守剑一族,但人算不如天算,大巫祝韩休宁临死之际将焚寂剑灵封印在幼子韩云溪体内,之事欧阳少恭一番谋划付诸流水。 韩云溪则在之后被天墉城执剑长老带走,另取名百里屠苏结下二人纠葛十几年的宿命渊源。 现在,正是欧阳少恭取回另外半魂的关键时刻,也可看做上天给与百里屠苏了断这段恩仇的契机。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两人四目相对。 百里屠苏心中很是痛苦,在欧阳少恭没有暴露自己的目的之前,他是把这个人当做挚友一般真心崇敬的,不曾想,欧阳少恭一直目的明确,要的是自己的性命。 思及此,本就寡言的人愈发不想说话了,浑身上下的煞气冒得一波比一波凶戾。 但是他不想说话,可他破除封印的举动却由不得欧阳少恭视而不见。 “当年若不是有着封印在,我早该拿回焚寂剑灵。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百里公子。” 百里屠苏面无表情道:“当年之事究竟是因为什么?” 欧阳少恭自嘲的笑出声,“原来你不知道吗?” 百里屠苏诚实的摇头,他确实是不知道。 欧阳少恭:“这可都是拜‘你们’所赐啊。” 轻轻一叹,他将太子长琴千年以来的经历徐徐道来。 百里屠苏之前虽说从巽芳有所耳闻,但当这些事被欧阳少恭亲口说出来时,仍是生出不小的震撼。 “三魂七魄遭人硬生生分离,失却命魂,不得投胎、不得轮回,为活下去,只能抢夺他人、甚至畜生的肉体与魂灵。渡魂换身,稍有不慎便要形神俱毁,那种滋味想必你们都从未体会,亦是十分美妙。” 欧阳少恭说道此处,神色怅然的轻轻一叹,尾指勾弄起琴弦,沉闷的一声响,震得在场每个人身体一颤。 “人欲无穷,渴念丛生,世间岂有例外?” 原本面带痛苦在他的话中随波逐流的百里屠苏突然神色一凛。 “不是的,人虽然有欲念,同样有善念,若为善行,欲念也当无敌。你之所以得不到认可,只是因为你行差踏错已经走入邪路,违逆众生之念,自然得不到推崇。” 欧阳少恭扬起眉梢:“哦?听百里公子所言,这人世如劫火,固然有令人喜悦之事,但大多苦难,生亦老矣,徒然留下无数悲伤。众生之念若如此孤苦,错的又是何人?” 百里屠苏哑然。 欧阳少恭咄咄逼人道:“好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但天庭一句刑罚夺去多少人的性命,一句天命左右多少人的人生?人世悲苦由天所定,那众生轮回岂不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百里公子,你认为这天,是好还是不好?” 轻蔑讥讽的说出口后,欧阳少恭就一副冷笑的模样等百里屠苏回答。 以百里屠苏的阅历,在同龄人中确实经历不凡,可和欧阳少恭比起来,不过单纯稚子,一副赤子之心可说服不了几欲疯魔的欧阳少恭。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指云问天道……琴鸣血斑斓…………!” 百里屠苏久久不答之后,欧阳少恭凄笑着念道。 围绕在百里屠苏身旁的人顿时紧张起来,百里屠苏想答,但是封印解除后,焚寂剑灵一直没有安分下来,煞气侵蚀他的心智,而属于太子长琴半魂的记忆则不断影响他的灵魂。 在众人紧张的关注欧阳少恭的表现之时,他隐没在煞气中的脸已经失去血色,冷汗涔涔。 模糊的视线之中,他似乎看不见欧阳少恭凄然癫狂的身影,一道纯白清雅的身影伴在一床琴边,随意的勾弦拨奏出小调。 和欧阳少恭爱弹的沧海龙吟相去甚远,白衣人手下的琴曲自由温柔别有一番逍遥之意。 “你是……” 百里屠苏想出言询问他的身份,但心里莫名有种自己知道他是谁的感觉。 应该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白衣人从湖光山色中抬起头,空谷深崖,寒潭壮丽,百里屠苏倏然一惊,这时才发现自己和白衣人之间的距离相隔甚远。 这个距离,原本上是不该听见自己的声音的,但是白衣人却像是听见一样轻笑了一声。 “你是百里屠苏?” 他道。 百里屠苏谨慎的点点头。 白衣人笑道:“不用那么紧张,我是太子长琴。” 百里屠苏眼中闪过恍然大悟的光芒,但随即更加紧张。 太子长琴看出他的不自在,轻轻摇头道:“其实不然,我也不算是太子长琴。” 百里屠苏犹豫道:“……是因为魂魄分裂……”没等说完,他自己先慌忙的闭上嘴,小心的看着他。 太子长琴弯眸笑道:“确实如此。”没有百里屠苏以为的刻意避讳,反而兴致勃勃的谈论起分魂后的坏处。 在他的讲述中,性格大变已经算是轻微表现,真正的大问题是化作荒魂。 太子长琴叹息道:“仙魂不比凡人,凡人死后尚有轮回鬼蜮可去,可仙人死后若不入轮回,天长日久,唯有化作荒魂融入天地一路可走。也就是说,世上再无太子长琴。” 百里屠苏听得茫然,但想起欧阳少恭的所作所为还是板起脸。 “你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太子长琴平淡道:“我不想死。” 百里屠苏哑然失语,注意到他的眼神,太子长琴笑道:“怎么?以为我不会说这种话?”双手在古琴上抚摸而过,目露怅然,“有人评价我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全因我重情失之潇洒,无情失之超脱。现在想来,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百里屠苏安静道:“那人是谁?” 太子长琴冲他眨眨眼睛,低低说道:“……如果……他没有失信的话…………你待会儿能见到他……” “百里公子……” 百里屠苏怔然回神,下意识想扶住额头,脑海中还隐隐回荡着太子长琴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但是被欧阳少恭惊醒的他没有闲暇去细思太子长琴所说的话的真正含义。 焚寂剑剑指流露出疯狂的王者姿态的欧阳少恭,百里屠苏的心忽然冷成一片。 大火席卷整座蓬莱岛,像是天地之力的余威将要再次将这座岛屿付之一炬般熊熊燃烧。 战斗中的人们没有发现天空出现的异象,因为殊死一搏的欧阳少恭威胁大到百里屠苏一干人等无暇他顾。 连天空逐渐裂开一道缝隙,煌煌紫气从缝隙里面冒出来,随着裂缝越来越大,一颗硕大龙目透过缝隙看向这方世界。 …… 有宫九提供的剩下几样东西,最重要的是唐门机关图,有它在这座曾经名为“杨国公宝库”的宝藏机关形同虚设。 只要拿着机关图的人的学习天赋和季闲珺一样逆天,那就可以像是晚饭后散步遛弯一样溜达到其余九鼎所在。 百年梧桐树茂密的树冠亭亭如盖,巨大的阴影垂落附近十几米宽,包括守墓人要守护的宝藏机关,但现在他人倒在树下昏睡不醒,机关大门大敞着,一条黑漆漆的地道延伸到地下几十米深。 顺着一路被破解的陷阱暗道,可以看见自春秋战国起就天各一方的九鼎如今久违的再次会聚。 而九鼎中心一块圆润可爱的籽玉内部,那团并不明显的暗影正在逐渐变化出张牙舞爪的云龙模样,再一细看,会发现九鼎以不知名的顺序布置成一个明显的阵法坐镇八方。 玉石正好在九鼎的正中心,由它牵引一国龙气,逐渐使气运具备幻化成实体的资质。 但这不是主要,真正重要的是,天空以北,日夜颠倒,分明是晴空白昼之象,但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见群星如雨,流星飞瀑。 一道道长尾星云划过天空,落往中原大地的各个方向。 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异象落在某些人眼里,心底那丝野心的萌发飞速生长,直至长成高耸挺立的模样。 其中,清楚异象“真面目”的宫九尤为开怀。 英俊的面孔扭曲成狰狞狂喜的模样,眼睛亮得不可逼视,光看神情分明已经是一副喜不自胜,利欲熏心的狂喜,但他还是忍住了,忍下了,勉强让自己的一张脸恢复原本颇有资本的模样。 提起桌面上放置一夜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水,凉茶入口,心底的火气才渐渐消失。 宫九动动嘴角,自言自语道:“居然真的做到的。”想了想,他又说,“没想到他居然没骗我。” 紧紧攥在手里的茶杯,耐不住的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走动,宫九疑惑的像是走入迷宫死角的蚂蚁,滴溜溜的来回转。 “不应该啊,还是说真像是他所说的那样,不在乎正邪善恶,只以结果论之?” 想到这里,他更是坐不下去,像是根柱子一样立在原地。 他之所以会表现的如此焦虑又惊喜,还不是因为季闲珺和他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了。 为了让他出手,宫九之前还特意为季闲珺找来带有龙气的媒介。 如今北边异象出世,正是证明大庆皇帝并非天命所归之人,于情于理,都该有人出来担责。 可就算朝内有大臣下野又如何? 百姓最好煽动,到时只需要放出些舆论,该质疑的还是会质疑。 宫九不觉得凭异象一事就能给朱珵珺带来重大打击,他只需要让他立身不稳就足够了。 别小看这一手,一个皇帝立身不正,那就是一个国家动乱的开始。 大庆建立五百年有余,历史上有多少朝代是在这个时候亡国的? 朱珵珺之所以那么小心,也是怕到自己这一代对不起祖宗基业。 宫九认为自己好歹同样是朱氏子孙,大庆由自己接手,气数起码还能再延续个两百年。 至于其他惦记着朱珵珺屁股底下位子的,宫九觉得自己在登基时可以一并解决。 这个解决,当然包括此时的盟友,以及他那个野心大的不行,意图做幕后皇帝的师父。 吴明! 大口吞天,日月为明。 分明是个小老头,却有“天下第一”的武功和野心。 平时喝茶钓鱼,像是个退休后在家赋闲的老头子一样,生活没有丝毫趣味,但是他却偏偏能让宫九忌惮。 宫九,一个被枕边人说用九种东西做出来的男人。 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狮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骆驼的忍耐、人的聪明,再加上一条来自十八层地狱下的鬼魂。 一个听之就闻风丧胆的邪人,可一对上吴明,却乖乖被老头子关在棺材里,埋到地下四五日。 虽说没死,但这等手段也已经骇人听闻。 尤其是宫九还是他徒弟!他唯一的徒弟! 吴明的本事很大,大到他像是西门吹雪,叶孤城一样时常感受到寂寞。 可是剑神剑仙有知己,有双剑,有彼此,可吴明没有。 吴明有的东西是让他寂寞的根源,那种天赋逆天到再难练的武功,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了然于胸。 如意仙子的兰花手,她女儿苦练三十年,最后竟呕血而亡,可他来练不过三个月。 一项需要耗费一生去修习的绝世武功,放在小老头身上不过耽误他三个月的时光。 对他这种人而言,练武可能真就是“耽误”了。 但是吴明不止在武功上可称奇才,天文气象,诗书才学也是颇有建树,甚至深蕴用人之道。 他用几十年的时间成立一个组织,比薛笑人的杀手组织更神秘,因为它叫“隐形人”。 何为隐形呢? 如同泡沫之于大海,杯酒起侵入酒樽,这就等同于隐形了。 他深知何为藏起一粒沙就将它带到沙漠的道理。 无名岛在他手中,看起来是一座世外桃源的祥和之地,然而以吴明的名字取谐音命名的岛屿,却没出现在任何一纸山河社稷图上。 他再一次将海岛隐形,然后培养出一群一流高手。 这些人被他用来在各地设立劫案,获取大量财富,财富来到无名岛,又将岛内设计的愈发像是一座小国。 在这座岛上,吴明就是王,他是王,也可以指定只属于这座王国的规矩。 隐形人的组织在他的指示下愈发蓬勃发展,逐渐的有些人开始发现一些隐秘的乐趣。 当隐形人的快乐,不止是无名无姓,更因为许多有名有姓的人随时可以脱掉那层姓名变成一个无名的人。 这等快乐,甚至连太平王世子也忍不住深陷其中。 更有许多有着另一副面孔的人,接触到隐形人的乐趣,体会到无名岛上的利益,忍不住沉迷进去,最后不知不觉的落入吴明掌中,受他掌控。 像是名震朝野上下的奸相傅宗书,就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具有另一副面孔的下属牵线搭桥,和吴明结下同盟。 一心想坐九五之尊的位子的傅宗书,不知道吴明的目的其实和自己一样。 他现在纯粹是在做与虎谋皮的蠢事,但哪怕知道内情,他其实也没有办法,谁让比起吴明来,他还嫩了点儿呢? 任傅宗书智计滔天也想不到吴明居然打着让他杀死朱珵珺,再叫实际身份是太平王世子的宫九名正言顺诛杀叛臣,然后登上帝座,最后由他自己当一位隐形的帝王。 将宫九架设成傀儡,在此之前用傅宗书铺平道路。 这手段可比南王高端多了。 吴明当时之所以没选择南王,可能也是看在他太蠢的原因。 和南王比起来,傅宗书野心虽大,但吴明还是欣赏的。 不过,和南王相似的是,吴明手下之中也有不老实的。 宫九和吴明严格意义上并非是一条心,势力也不是同一个势力,可在有些时候,两者的情报是共享的,在外人眼里,他俩也是一伙的。 所以在吴明决定和傅宗书结盟的那刻起,宫九随后就知道整个结盟的内情也不奇怪。 对朱珵珺奔波在外,京城皇位虚置等内幕尽在指掌的宫九没多久又看到天显异象。 也就不奇怪一直以来野心勃勃的他,情绪为何会那般外露了。 这简直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自己这边儿,像他这般志向高远的人能不振奋吗? 只是他对季闲珺的态度还难免迟疑,但成与不成就在这一瞬之间。 宫九眼睛一眯,决定——赌了! 和宫九这类对季闲珺明显有所图谋的人不同,季闲珺在此地的亲友明显发现,在外面风起云涌的这段时间,季闲珺——他!居!然!失!踪了! 看样子这口锅不扣在他身上都对不起他这个时候闹消失! 还有,王怜花和玉罗刹这段时间也没在长安。 笑话,这时长安比之前紫禁之巅时还险恶,没见皇帝都跑了吗?他们两个是呆是傻还留下看宋家人清理门户? 两个绝代宗师彼此看了一眼,头一次心有灵犀趁机快速离开长安。 不过这俩一向“投缘”的表达方式不同,中途分道扬镳实属正常情况。 玉罗刹返回西方魔教,似乎想趁着天下大乱的功夫,给自家教内也烧上一把火。 王怜花回返南海,去会些“老朋友”之前,巴巴去看看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和………………“女婿”! 对女婿哪那儿看不顺眼这方面,他不愧和季闲珺一见如故。 白云城城主府。 叶孤城的一天从来井然有序,都说是剑客了,自制力不强也当不得剑仙之名。 一旁服侍的下人们也习惯了城主没事也一副冷淡的模样,只是今天似乎与众不同。 正在食用早餐的叶孤城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吵闹声,不等他开口说去看看,一旁有眼力见的管家已经叫人下去查探。 没一会儿,禀报的小厮跑进来和管家说了什么,管家脸一白,一张苍老的脸上冷汗涔涔,看的叫人稀奇。 叶孤城放下筷子,淡淡道:“怎么了?” 管家擦擦冷汗,吞吞吐吐的道:“这、这个……是王家老爷要将琳琅姑娘带回家,而姑娘她……” 不允什么的,由他说来就太失态了。 但不需要他说,叶孤城听了一个开头就知道怎么回事,早饭干脆也不吃了,人直接走出去。 被丢下的一众人看着管家,管家眼带威严的看过他们,将这些人镇得低下头去才冷哼一声。 “撤下去吧。” “是!” 然后他才颠颠跟上去,哎呀,不知道城主何时能把城主府人拐回来! 管家这个年岁不需要细致推敲就知道定然是看着叶孤城长大的,所以关心叶家下一代什么的,也是非常可以理解的。 眼见叶孤城三十多岁还一副只对剑感兴趣的禁欲脸,他是平静在脸上,急在心底。 所以当王琳琅出现时,叶孤城还像是对她有些意思的样子,他其实比谁都高兴。 现在他往那边儿去,最期待的就是看见叶孤城冲人家闺女的爹求亲,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等他老胳膊老腿的挪过去,看着平静相处的三人,为没有出现的情景还是结结实实的失落了一阵子。 叶孤城赶到后,王家父女其实没有打起来,而是好好的讲道理。 嗯,王怜花讲你跟我回去,王琳琅说女孩子不讲道理还是你教的,我就不回的这么个讲道理。 实话讲,叶孤城到时,听见他们两个的对话,第一想法就是,这不愧是父女,一样的难缠。 默默斜一下眼神,然后再正回来。 这当然不会是叶孤城的反应,他贫瘠的面部表情也不允许他这样做。 不过王怜花在看到他来时,表情可丰富了,一整个都要扭曲的架势。 “跟我回去!” 王琳琅吓得一缩肩膀,被自家亲爹突然抬高的音量唬了一跳。 叶孤城挺身而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长安,多谢王伯父出手相助。” 分明快五十的人了,但看起来愣是和叶孤城差不多的王怜花皮笑肉不笑道:“好说好说。”把闺女拉身后,确定藏严实了,表情淡定下来,“你终究是我贤侄,总不能看你一路走到黑。” 叶孤城没有就这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面不改色道:“不知王伯父可有受到来自那边的邀请?” “邀请?”一听是那边,王怜花立马知道是那边。 也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运气,经过李唐灭武风波,大隋江湖硕果仅存的门派大族,最后都选择在南海扎根。 大隋时期的圣魔两派,再加上当时一些门阀的后人,形成了叶孤城口中的“那边”势力。 王怜花自己则是隋时王世充的后裔,虽说只是旁支血脉现在更不知偏远到哪里去了,但必须要承认,王云梦大半身家统统来自几代前的传承,到他这一代更是继承了王家在“那边”的地位。 一听是那边的邀请,王怜花就知道自己不得不去了,不过他还是睨眼叶孤城。 “你不去?” 叶孤城沉吟后,摇摇头。 “我已失去叶家信物。” 紫禁之巅时,叶孤城宝剑齐断,封存在剑内的信物不见踪影这是事实。 “……”王怜花不仅知道这事,还知道是谁干的,闻言顿时无言以对。 看看身后偷偷瞅叶孤城的闺女,王怜花大感女大不中留。 留来留去留成仇还远吗? 不知为何,王怜花这时特别希望季闲珺别潜水了出来冒个泡! 你倒是给我家闺女看看什么叫绝世美男的风华,这样她就不求嫁了啊! 然而此时被女儿刺激到的王怜花念叨的季闲珺本人在何处呢? 就说应龙悭臾遵循太古之约捡走大战过后,魂都快没了的百里屠苏,大尾巴还不忘捎带走欧阳少恭。 熊熊燃烧的蓬莱岛怎容许他接二连三捡尸体,然后它就遭报应了。 被火焰映照的一水赤红的天际,有一仿佛天眼的裂缝被越张越大,最后跑出九条赤龙! 赤龙身形虽然不如应龙勇猛,但条条气势不凡,让凡物望尘莫及。 悭臾看得眼征,接下来它就被赤龙打脸了。 那是真的打! 几条龙好似越好了围殴应龙,每条尾巴都甩的格外卖力,呼云吐雾,赤练色的长身颀长无比,搅动风云,龙威惊动八方,险些再现太古之战。 应龙悭臾被打个猝不及防,但不管怎么说它也是跟在女魃手下南征北战过的,轻易能看出这几条赤龙外强中干的事实。 除了尾巴打你们就别的招了吗? 悭臾好险没这样吼出来,它一条修炼千年的应龙,为了护住背后的两个小伙伴费尽心机,庞大的身子都周转不开,被这么一群“小龙”欺负,想想都要委屈哭。 可是当他一声龙吼震开这些赤龙时,只见那九龙井然有序游向天际,盘旋在裂缝周围,“天眼”四周雷光大作,显示来者不凡的身份。 “究竟是何人居然能让龙族臣服?” 欧阳少恭躺在龙身上,看到这一幕自言自语道。 同样的想法悭臾也有,但他比拿不到半魂,注定变成荒魂自暴自弃了的欧阳少恭更为警惕。 事实证明他警惕是没错了。 九龙绕身纠缠,将天际焚灼成烈焰色,条条龙身仿佛金环一般围绕裂缝,龙气勃发,仔细一看,居然是在凭自身的力量强行拉扯开裂缝,竟是想在天道上面打出个洞来。 悭臾张大嘴巴,惊吓道:“不可能吧……” 不可能? 呵呵。 听到它声音的赤龙之一歪过头做出嘲笑的表情,接着就被旁边的龙撞了下身子,它顿时老实下来,全力以赴。 赤龙九身各个代表敬天始境千年国运,本在天道下就属功德祥瑞,之后再有属于庆国国运循环往复的通过那道裂缝补充它们损耗的力量。 那道将天空破开两半的缝隙,居然真的在它们的努力下越变越大,越变越大…… 最后悭臾目瞪口呆的看见裂缝里先冒出一只手,一个人类巴掌大小的手掌,还比不得应龙身上的龙鳞大呢,由此可见这个人哪怕全身出来也不算大,和裂缝现有的大小更是没法比。 但是悭臾可不会因此小瞧了他。 以悭臾几千年来的见识,不难看出九龙都能从那条裂缝里出来,一个人却怎么都出不来,只说明天道对他的排斥居然比九条赤龙还大。 换言之,这个人比九龙还要可怕! 应龙庞大的身躯,在那个人整个走出来时,全身上下已经紧绷成弹簧状态,在察觉到不对时,立马可以远遁千里之外。 可是接下来的发展仍然超乎它的预料,或者说,能以九龙做阶的排场放在任何一个人眼里都不能小看。 只见日轮当空,人影浮动,九条赤龙环绕日轮有序飞升,一条条长龙气势万钧的驼伏着人影飞至最高处,“嘭”的一声,光芒如银瓶乍破无孔不入,刺入人眼,令人不由自主的避开最恢弘壮阔的这一刻。 人影自光轮中走出来,周身还缠绕着界与界之间相互抵触的雷电光流,赤龙乖乖的在他脚下任由他像睬踏大地一样在空中踱步。 直到光芒稍熄,全身上下都在流露出应允众生抬头气场的男子紫服玉带,君临天下。 在一阵窒息般的沉默氛围里,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孔暴露在他们眼中,悭臾看清他嘴角的那一抹笑意颇为玩味,好似找到好玩的玩具一般跃跃欲试。 悭臾这是头一次希望自己骄傲的庞大身体小一点儿,再小一点儿,最好还像是水虺那么小,不用被这人惦记上! 虽然它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但求生本能告诉它,被他惦记上绝不是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了,写的脑子都僵掉了。 不过我要在此强调一下,季闲珺不算是个好人,一个皇帝如果是好人的话,那简直是场灾难。传统意义上的仁君,仁的也是自家百姓不包括外族啊! 第95章 当季闲珺越界而出,情不自禁感叹起两边阻力之大, 幸亏自己早有准备, 却不知此时的自己落到旁人眼中定然是一副神异的样子。 其实想想也正常, 九龙环身,身披迷瑕, 自混沌之中现身,自身又是一副纤尘不染的清爽神姿。 会觉得这样的人是正常人那才是脑筋有问题。 不如说超凡入圣,面貌云龙, 犹如上界古神坠入凡间, 从里到外透出和凡尘俗世格格不入的味道。 百里屠苏本在解开封印后就只剩下三天寿命, 再加上和欧阳少恭的一场大战,已死的“韩云溪”身躯早就到达弥留之际, 如今全靠太子长琴那半魂撑着, 却不曾想, 来人目光一洒, 似是轻易穿透自己的血肉之躯,直直抵达到灵魂上面。 他一下子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自称为“太子长琴”的白衣人。 百里屠苏不禁呢喃自语:“遵守约定而来的人, 这个人就是……”他的目光不由的久久没有从季闲珺身上离开, 直到对方反冲他一笑, 笑得他下意识征愣了一下。 就在百里屠苏还在迟疑的阶段,悭臾庞大的身躯搅动天空上浮动的云海,长鼓的身形盘旋, 硕大龙首足有十几米高然后向着季闲珺的方向低垂,总体而言, 千年化龙的漆黑应龙躯体巨大无比,轻轻一动就可掀起飓风常伴身侧。 如今他粗声粗气的开口说道:“你是何人?”三米长的金色龙目倒映出季闲珺的身影,气息中透出一股衰老沉稳的味道,就像是一名枯瘦如柴的百岁老人,生气已经随着岁月的递减逐渐消失。 虽然悭臾的身形却没有一丝半点儿衰老的模样,但有九龙这种存在做随身跟宠的季闲珺却知道,没有什么事物是永恒不变的,眼前这条询问的龙正走到生命的最后阶段。 他不介意给死人一些安宁,自然也会对将死之际的应龙宽容些许。 趁时间尚且充足,季闲珺不介意顺手打消他们对自己的敌意。 微微一笑,他和煦道:“我为遵守约定而来。” 没想到他刚说完,对面一龙二人尽皆一愣,神情有些微妙。 季闲珺不解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而是……”悭臾奇异道:“吾也为约定而来。” 这回轮到季闲珺一愣后失笑,手指无意识撩起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将它们理顺到脑后,长长的睫毛弯曲翘起,挡住他笑意加深的眼眸。 “这还真是巧。” 悭臾正色:“不要装傻,此地乃毁灭之后重新浮现于世的蓬莱岛,岛上不仅没有人家,就连仅有的几名凡人也已经撤离。你一界外之人因何缘故找来此地?口说无凭,你之身份不俗,由不得我不慎重。” 当年水虺修成通天彻地的应龙之后,随女魃南征北战,现今垂死,早没有曾经的心高气傲。 季闲珺听着它熟练的“官话”,想了想,对方应该是这界“天庭”中的“官差”吧? 其实龙这种存在无论在哪里都挺敏感的。 要不是作为皇权象征,要不本身就是灵物化形后脱胎得来的龙身,再不济变成恶龙,坏当地一方的风水……剩下的差不多都在天庭供职。 这是一种必然趋势,谁让龙族自凡人初代几位帝君选择它为图腾后又流传下来。 鹿角,马脸,眼兔、项蛇、腹蜃、鳞鱼、爪鹰、掌虎、耳牛,最初的龙族形象至今仍流传广泛。 因此也生产出许多分支,其中最有名的不外乎龙生九子,子子显贵。 在文化传承中担当重要的位置,像是秦帝最早的龙袍就是玄服冕冠,肩扛日月,背靠青山,华虫在袖,以纁裳、白罗大带、黄蔽膝、素纱中单、赤舄等构成,代表统治者的绝对地位。 不管承不承认,龙族若不是对当界天帝俯首,那么本身定然有改变一方大势的实力。 虽然不管怎么说,这条黑身应龙是没有这等能耐的,不止是因为他老了,而是比起他衰弱的龙气,倒是远方有一道气息似有若无,但虽日月游荡在天地之间。 此地也是怪,季闲珺如是想到,掌控一方世界的居然并非天帝的紫气,而是神龙的龙气。 这界界主心就这么大,也不怕什么时候被篡权夺位? 然而这不过是季闲珺的误解,他在此之前和太子长琴接触尤多,所以对这个世界的印象大多来自通身古仙气质的太子长琴。对方和他所熟悉的一些仙界中人十分类似,所以他因此误会了这块地界的情况。 可以说太初之始,混沌无标,大神盘古立战三千混沌神魔,以神魔尸身造三千大世界,功德无量,坐化后三口清气分别从眼耳口冒出,流出血汗下沉,分别成三清圣人与十二祖巫,之后眼成日月,各出帝俊东皇。 血脉骨骼则以河川矿脉的形势盘踞在身躯的大地之上,须发一夕间成旷野山林。 这是所有感念而生的神灵灵智中最原始的记忆,故而三千大世界虽然世情发展各不相同,但创古的神话还是比较统一的。 可是太子长琴这个世界吧,虽说也有盘古,也有造人的女娲,但是天帝成了伏羲,三皇失却五帝,除了以上两位,最后一位三皇成了神农…… 说是神话从盘古开天辟地后就被篡改了也不为过,因此这个世界的发展也很奇妙。 原本该司掌日月,成第一任天庭之主,统帅三万六千八百妖族组成诸天星辰大阵的帝君,东皇二位帝君不出,日月反而变为一祖龙双目。 左眼开合,白昼降临,右眼开合,日月运转。 烛龙甚至是和盘古同一时代的大神,在众生心目中二者地位等同。 季闲珺初来乍到对本土传说没有了解过,远远感受着这股龙气,却不难从中读出一分沉睡多年的暮气。 果然,但凡和开辟天地有关的人物最后不是应劫而死,就是陷入永恒的沉睡。 陷入思考是一时的,季闲珺可比多核运转的大脑不过一瞬就在走神之余将对话处理的妥妥当当。 他的回答是这样的。 “世上不乏一些机缘巧合,也不缺拥有穿界之能的异士。你活得虽久,但外界之广,远非一界可比。” 从未有能力穿越到界外界的悭臾闻言沉默起来,他说的没错,自己确实不够“见多识广”,然而…… 正当他想开口继续质疑,季闲珺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望向云中深处,似乎看出一丝异样。 “我要找的人马上就会出现,你若是怀疑不妨再次静等。” 悭臾怔忪,甚至是脱口而出:“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我?”季闲珺背负双手,气度何等不俗,施施然说道:“来了。” 一声来了,碗口大的闪电横空劈落,巨大的雷鸣轰在耳际,震得耳膜隐隐生疼。 悭臾赶忙避退好几里地,即使季闲珺的身影在远处已经渺小的不可见,但它身形庞大倒是没有丝毫问题。 季闲珺哈哈笑道:“招呼来的太迟了。”意有所指的说完,一拂袖,一股磅礴的力量从他身上迸发出来,气势渊广如海,深沉的凝在他周围。 九条赤龙一时欢呼雀跃,犹如鱼龙入水,而它们纷纷跳进“海”中,何等自在! “别玩了。” 季闲珺嗔了一声,随后眼神逐渐认真起来。 系统加注在他身上的束缚,正以无人可闻的尖锐声响发出警报。 ……30%已破坏……滴!系统破损,封印无法维持,损毁加剧,以下毁损数据将以资料形势提交上一部门……封印破坏50……72%……86%…… ——100%! 系统从修□□偷渡来的封印阵法在季闲珺身上炸开一圈又一圈亮闪闪的星屑,看起来就好像穿上一件格外华丽的衣裳。 本用来压抑修为,方便季闲珺在各个世界之间穿梭,不至于被天道第一时间踢出去的封印,在经历过一次强势越界后。即使有另一个世界的气运补充也仍是承受不住,在一阵又一阵的修复不能警告结束,彻底宣告结束运转! 随着系统本体里传来的一阵破碎的嗡鸣,一个以季闲珺为中心的圆环一下子扩大到附近百米大小。 半径五十米的圆环稍一停顿,接着光芒黯淡一下分别向上向下分离出另外两个光环,三个原形光圈各自拉长出薄薄的光影用一种意识无法理解的速度飞快旋转…… “咔嚓——” 这是一声意识能够听见,五感却无法察觉的崩毁声。 光环一阵接触不良的忽闪,最后一下子炸开,接下里足足覆盖附近百米圆的空间上遍布纹路复杂的法阵,一个消失就有令一个点亮,有些还不讲究的叠在一起,叫每个阵法形成的线条更华丽庄重。 季闲珺一个人站在这样的大场面正中间,却诡异的不见违和。 起码以悭臾为首的三人能清晰察觉到随着那些法阵一个接一个的熄灭,他身上的气势愈发膨胀,最后究竟是成长到怎样一种程度,他们想都不敢去想。 天空中被称为九重天,天帝殿的高处。 密集的云层聚集成厚厚的看不着远方的海洋,粗大的电蟒雷蛇潜伏在云层之间,时不时露出一介身子却已经是极为恐慌的场面。 以季闲珺多年被劈的经验,等到云层低压下来,下一步就是生灵灭绝的雷暴。 到时雷霆席卷过的事物,不会再在世间留存下一丝痕迹。 “要跑的话,快点儿跑。” 当然,他不会这样对悭臾说,但是季闲珺看过去时,悭臾他们似乎马上就要跑了。 无论他说不说,野性的本能都告诉它现在不跑,留下肯定会死。 “要走吗?”季闲珺遗憾道:“走的话我还要去找你。”瞥眼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这两个快撑不住了,指不定那个瞬间就化为荒魂。 悭臾忙摇头,看刚才那个阵势就知道和自己不是同一个等级的。 一条赤龙温顺的来到季闲珺手边,即使和宿主比起来,赤龙已经是庞然大物那般的存在,但和应龙悭臾却还是不够看。 悭臾现在一动,立马风卷云涌,整条龙飞快消失在视野尽头。 季闲珺看了一阵,噼啪,头顶上云层里传出一声细小的电流声,他缓缓收回视线,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说:“不急。” 也不知是在不急什么。 而这时,刚刚像是开胃菜一样劈打下来,足有碗口粗的雷电确实只是小菜般的试水。 仰起头,紫衣的衣摆逆风飞扬,立足之地并非寻常大地,就像是民间传说中他龙飞天的仙人一般昂然屹立云端。 天顶雷电交加,丝毫不给面子的大发脾气。 季闲珺再被雷劈之前,轻笑着说道:“人帅就是没办法啊……”剩下的话则被淹没在雷声里。 跑远了的悭臾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汗毛倒竖,冷汗涔涔,再一次自己跑的飞快。 察觉到他的僵硬,沉默寡言的百里屠苏担忧的问道:“你还好吗?” 悭臾收回看着骇然场景的视线,低沉的口吻透出浓浓的敬畏。 “刚才那个人,居然能引动八方雷劫!” 百里屠苏不算正经的修仙人,但从得师门确实正儿八经的修仙门派,自家师父还是地仙,他还是听说过四九天劫的。 但是八方雷劫……“那是什么?” “古语有云,天人五衰,羽化登仙。” 没想到搭话的是疑似心灰意冷的欧阳少恭,论起博闻广记,悭臾都比不上他。 “……”百里屠苏乍闻欧阳少恭的声音,沉默了好一阵,也没想起用何种态度对他,但他是个坦率的性情,见他答话也不会故意无视自己的不解,“何为天人五衰,羽化登仙?” 欧阳少恭表情匮乏,看起来是不介意百里屠苏打碎自己最后的生机,又有种不知置身何处的茫然。 “……羽化登仙也就是所谓的历劫成仙,羽化正是天劫,天劫过后,古人认为成仙需要脱去凡人的躯壳,谓之‘羽化’,就是古时候的修仙人。天人五衰,正如凡人有生老病死,轮回往生,仙人在一些人心中也并非一直长生不死,美如神话,当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的时候,就是天人轮回之时。” “这在佛家之中,亦是所谓的天人历劫。” 百里屠苏静默的吸收这些从未听说过的知识,欧阳少恭徐徐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 “佛家讲究轮回,在他们的经典中,死延续着生,单纯的生具有终点,死亡亦是积累,所以但凡有德高僧都会修出舍利,再入轮回,普渡世间,一些佛家起源之地,甚至供奉着几世佛子,希冀他们修得脱离大苦大难的我佛金身。” 百里屠苏听到这里已是不解:“这和我的问题有关系吗?” 欧阳少恭平躺着,语气也是淡得紧儿。 “关系大着呢。” “佛家的劫是轮回,道教的劫是天劫,修仙人渡劫时的四九天劫就是这样一种劫,但劫难远不止这一种,更多的无形无相,不可琢磨,可要说动如万钧的,天雷无疑正是其中作为严厉,观外形有其势如火一说。” 说道这里,欧阳少恭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类似的记忆的早在许久之前就在渡魂中丢失殆尽,但他现在却像是回光返照一样,不断想起上古时代的记忆。 想想也是啼笑皆非,无以言表。 欧阳少恭凝望着宛若倒悬起来的海洋一般的天穹,无边无际,极为辽阔,置身在其中,何等伟大的人都会察觉到自己的渺小。 与天地比之,枭雄人物最终能被铭记的只有历史,无论多么强大的身躯都会化作尘埃,变成大地的一部分。 自己变成荒魂以后,会以何等姿态静静的存在,那个存在还是不是“我”? 欧阳少恭思索着十分玄奥的内容,但没耽误他得解释。 “但是除四九天劫以外,有制裁罪大恶极之徒的五五正法天雷,有惩处犯错仙人的四四裁雷,还有对触犯天条的大逆不道的罪人执行的降仙台,降仙台一上,永去仙籍,打落凡尘……” 百里屠苏想,这不是太子长琴经历过的吗? 欧阳少恭淡淡道:“可是除去这些以外,还有一种是天道自发形成的雷劫,此雷劫不受天劫指使,乃是出自一方世界的本源,动则八方雷霆,气势万钧!有记载的古书云,黄帝轩辕与蚩尤决战涿鹿,创造奇门遁甲一千零八十局,再发明了指南车才打败蚩尤,但是当时的人们不知道,在指南车成形当日,天地异变,雷龙逐云,亦是这么一副毁天灭地的景象,不过黄帝军队得天帝伏羲庇护,雷云未曾像是今日这般涵盖方圆千里之地。” “这么说,那人岂不是危险了?”百里屠苏焦急的试图撑起身体,但一个踉跄摔回去,他压根没有移动的力气。 欧阳少恭眼也不眨道:“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那个人来历不明,根本不知道带有怎样的目的。” “他是为了约定而来。”百里屠苏严肃的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欧阳少恭面露复杂:“约定吗?”他躺在悭臾身上再不发言,或许是想到以为再也完成不了的太古之约…… 小小水虺志比天高,待我修成应龙之身,你坐我龙角旁,上天入地乘奔御风往来山川之间。 现在水虺已成应龙,太子长琴又还是太子长琴吗? 低低一叹,欧阳少恭合起双眼,全身上下已经麻木,再过不久,这具躯体也会变成世人口中的死人。 至于这时,被此方世界的人们何等敬畏的雷暴一度对底下这个人束手无策! 劫雷劈打在他身上连点儿伤痕都没有留下,但脚下大地已经被深深犁了一遍儿,附近大海上已经飘荡出不少来不及逃走的海洋生物,黑黑白白的一片连着一片,有些地质疏软的小岛甚至在这场雷暴中变作历史。 八方雷劫感到自己受到前所未有的挑衅! 可是再怎么将天地之威施加到他身上也没有,等到浮动到半空的最后一个封印阵熄灭光亮,一个重新以季闲珺为中心形成的巨大表盘成形,在劫雷交加的狂风暴雨之中,表盘迅速的从子时顺时针转过一圈,两根指针再度重合。 “嗡——” 地在颤动。 “嗡——” 海面像是呼吸一样涤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嗡——” 劫雷仿佛被震慑住了一样,劈打下来时形状跟着扭曲的不成规律。 “哎——”季闲珺睁开双眼,舒出一口紧绷多时的轻快。 霎时,狂风顿起,天地变色,天地灵气开始以他为中心汹涌狂来,九条赤龙更是以非常惊人的速度变粗变长,威武雄壮。 天道之威在此时此刻居然被镇压下去,雷云颤抖几近溃散,无数雷霆失去目标,错乱在奔涌的灵气之中。 墨发在风压中飞舞,紫衣之上似有一层冕服虚影,珠帘挡面,何人敢直视帝君容颜? 没有人! 气势再度拔高,无形中的对撞,天地之间传出一声沉闷的“哼”声,接着天空中开始下起小雨,地面升腾起雾气。 眯眼一看,气如玄黄,正是挥散在天地间的龙血。 季闲珺这次没有见好就收,他有把人带走的目的,所以要打,干脆就打疼,打得此方世界见他就畏之如虎。 故而,一挥手,既是敬天始境万年龙气化身的赤龙,亦是季闲珺另一部分的赤龙们在雷声中须发皆张,怒目圆睁直冲上去。 龙身盘旋,昂然伟岸,生生冲散天上雷云不说,还抓住不少雷霆似在玩耍。 龙尾气势汹汹,拍打过的每一处,就有云海溃散,重新恢复一空碧翠。 最后,九条赤龙围绕冒出来的太阳首尾相连,俨然一副当做礼物的架势。 季闲珺失笑:“我用不着。”赤龙清吟一声,重新回到他身边。 季闲珺眯起眼睛,差不多了。 下一刻,心有灵犀的赤龙已经驼伏他瞬间跨越千里之遥,而这时,悭臾已经目送“友人”回归天地。 悭臾见他来,不知是忌惮还是畏惧的说道:“你来做什么?” 这回季闲珺理都没理它,四下打量一下,突然在看到某物时,眼睛一亮。 “杨国公宝库”属于放置九鼎的特殊藏室里,被摆放在特殊位置的九鼎齐齐响彻一声嗡鸣。 原形的玉石内力,仿佛云龙一样的乳白色龙形愈发鲜明,此时更是灵活的仿佛要腾飞而出一般。 空气中龙吟若隐若现,不知哪里来的缥缈烟气飘荡的整间屋子都似是不属人间,朦胧胧的一片,所以以为仅仅是姿态生动的卧龙,其实真得是将要飞腾出蛋形石玉。 而就在它挣脱的那一刻,有什么力量生生将它压在原地,再以它为锚点,一道空间裂缝被人从里面撕扯开来。 裂缝里先是伸出一只手,能看见手掌背后,界与界之间随时可以将一个人粉身碎骨的强烈罡气,但真正恐怖的并非是这“有形”之物,而是在世界演化过程中被排除出去的规则,这些规则或是不再需要,或是扭曲,或是会破坏天地的运转,无性无质,这也意味着,一旦碰到它们绝对会造成极端可怕的后果。 这也正是以季闲珺的能为为何在越界上面也需要有系统相助的原因。 但是这次他擅自行动,失去系统的协助,只能用强悍的修为开界,越界,执破天一行。 为此,他特意算计到九鼎,再以它们为支架牵系整个中原气运,最后用带有昆仑龙气的玉石为锚点,这才形成万无一失的局面,成功来去。 昆仑为万山之祖,过去曾是倒塌的不周山下半截乃盘古的脊梁,龙脉正是传说中的祖龙,地上龙脉的起源。 以为他打算的仅仅是庆国一条龙脉气运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说句不好听的,不过是几百年的国家,论起气运深厚还不够他开门时用出的力量。 以大庆为引,借用这个世界的气运于另一世界的天道抗衡才是自己的真正目的。 虽然大量抽取一个世界的本源,铁定上了天道黑名单,一经发现天道肯定会有意识的收回气运,那么季闲珺可能会被关在另一个世界没法返回。 所以玉石既是媒介又是锚点,这条新生小龙的龙气在奔腾回缩的气运中显眼的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回来了。 然后……从异世返回的季闲珺还带了一盆纪念品。 枝叶清幽雅寂,尽显文人墨客笔耕不辍的孤傲风姿。 季闲珺当场忍不住笑了的捏捏叶子。 “不对遵守约定把你救回来的人说两句话吗?” 水灵灵,嫩当当的“兰花”立时不耐烦的一叶子抽他手上,整朵花都透露出委屈,气愤的味道。 太子长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一盆君子兰。 还是被人捧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想写季闲珺一边被雷劈,一边追着悭臾跑,吓得三人魂飞魄散的! 但是有太子长琴崩溃脸我就满足了=v=。 太子长琴:………………我觉得需要考虑一下离婚的问题。 季闲珺看指甲:结婚还影子都没有呢,先考虑一下怎么谈恋爱吧。 太子长琴想想自己“花”一样的身体,突然满意至极。 第96章 几天之内,京中形势大变, 原本热闹的长安城现今早早关门闭户, 不到宵禁的时间, 外面街道上几乎已经没有人。 以往最为繁华的东西二市,现在也早早散场, 往来在大庆国都与河西走廊的外族人身影差不多完全找不着了,更别说那些曾聚集到一起表演的外族班子。 鼓上舞一出,长安人声鼎沸的繁华好似在一夕之间尽数凋零。 铁手本在外地办案, 接到大师兄的传信匆匆赶回来, 原本不明所以, 但在看到这副景象之后,亦是不难明白世叔的心思。 边疆战事不断传回上京, 在这最需要稳定的阶段, 朝堂中若有人打着利己的心思, 致使国本动摇, 那么即使仁厚如世叔,也会生出杀鸡儆猴的心思。 站在府外仰望写有神侯府三字的匾额, 铁手想。 冷血也快回来了吧。 天下皆知, 诸葛侯府所出四大名捕, 各个超逸拔群,人中龙凤。 自出道开始,几人接连破获数件大案, 惊案,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中被叫上一声爷, 可见他们的不凡本领。 然而在武林给他们极高评价的同时,值得这四人联手的案子,少得不到五指之数。 却无一不是惊天动地的大案! 如今铁手千里迢迢赶回来,诸葛侯府内还有等待良久的追命以及无情,那么定然不会少了冷血! 所以在他走进去后,看见那道消瘦,但一身气势冷冽犹如塞外孤狼的碧眼青年时,铁血面无表情的点头打声招呼。 之后诸葛正我,无情,以及给无情推轮椅的追命接连走进大堂。 背后清正廉明四个大字见证四位名捕齐聚一堂。 铁手面带沧桑,风尘仆仆,但在看到几位师兄弟以及世叔的时候,面容不禁柔和些许。 “看来我是最晚的。” 冷血冷声道:“我也是刚到。” 无情看着他们两人轻轻颌首:“辛苦你们了,今日先休息……” “不用了,”冷血在用眼神征询过铁手的意见后,出声打断道:“我想知道京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他看向的两人面色一沉,无情揉揉胸口,淡声道:“国破家亡今何在,逆臣贼子乱朝纲。” 铁血脸沉似水,厉声道:“傅宗书?” 诸葛正我低低一叹,“先坐下吧。” 世叔发言,其他人不好反对,几个人分别落座。 铁手坐稳后有些急切道:“我之前耳闻大辽聚集三十万铁骑兵进攻雁门一事,不知是真是假?” 无情道:“不止三十万。” 铁手倒抽口冷气。 冷血也皱起眉头,脱口而出:“具体多少?” 无情看向诸葛正我,“世叔,消息来源可靠吗?” 诸葛正我捻起胡须,沉吟道:“可以相信。” 无情点点头,对冷血说道:“三十万只是先头部队,后面的人听说,足有八十万大军!” “他们哪里来的这么些人!” 追命一直跟在无情身边,但是这等军中机密却是完全不知道的,此时一疼,登时惊得脸色铁青。 “整个雁门军也不过五十万人,这场战怎么打!” “不打也要打,非要把他们打惨了,打残了,他们才不敢冒犯边疆。”无情沉声说道,手掌不自觉的抓紧椅子扶手,“关外本就是苦寒之地,每年都有异族作乱。冬至一到,冻死的羔羊牛马不计其数。他们这些外族会不惜代价进攻大庆,只为抢走活命的粮食,还有女人。所以无论如何,不能等到两者联手!” 诸葛神侯道:“幸好现在驻守边关的花将军是个明智的人,知道朝内不安稳,所以特意修书一封告知于我,我们这也才找到陛下所在。” “皇帝找到了?”铁手和无情互看一眼,他表情有些不自然的道:“正巧,我也得到有关陛下的消息。” “哦?” 一时之间,几人的视线纷纷集中到铁手身上,那张老成的脸微微僵硬,“其实是这样的,我在外面认识了一个朋友……” 他叫戚少商,不是陆小凤,请大家注意! 戚少商在江湖中人脉不小,被称作“九现神龙”! 在当下这个朝廷和江湖井水不犯河水的阶段,真正的仁义之士是不介意立场的,铁手也是因此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从戚少商嘴里得知,有类似皇帝模样的公子和武林中鼎鼎有名的浪子陆小凤一同出现在万梅山庄地界。 戚少商自己也是坦言,当时他之所以会留意是因为陆小凤名气不小,跟在此人身边儿的人除了众所周知的花公子,那么另外一人是谁,他自然会生出点儿兴趣。 “……所以我推测君在万梅山庄。” 铁手沉稳的叙述完一路上的见闻,至于怎么打听来的,他也有详细描述。 众人听完后颔首,本来诸葛神侯在私下寻找朱珵珺时,就有特意给远在外地的弟子们送去消息,请他们多多关注。 可以信任的人在诸葛正我心中,这四位弟子当仁不让,所以这等大事,他也有胆量和他们商量。 确定了皇帝的所在确实在塞北,他们在松了口气的同时,眉头不禁深深皱起。 不为别的,只为塞北距离雁门关太近了。 先不提花将军能不能守得住边关,单以朱珵珺尊贵的身份,就不适合留在那等危地。 诸葛神侯:“君子不立桅樯,追命要麻烦你跑一趟,尽快将陛下带回。” 师兄弟中腿脚最快,心情最为圆滑的追命当仁不让道:“是,世叔!” 诸葛神侯继续吩咐道:“冷血,铁手,你们二人时刻关注傅相府的动静。这几日来,太后垂帘听政,傅宗书虽然表现得安分守己,但今日所谈的正是关乎雁门粮草一事,我怀疑他会做些手段,你们务必多加注意!” 冷血,铁手眼色一变,立马抱拳道:“定当注意!” “无情……”诸葛神侯犹豫一下,还是站起身,“你跟我来。”然后走出去。 无情冲三位兄弟点头,接着自己转动轮椅跟过去。 走出大堂,延着府内回廊来到园中花厅,秋日时分,百花争色之景早早凋零,就像是这盛世大庆,战乱一起,不知祸害几世。 诸葛神侯背对着无情,声线沉稳道:“明日我将带你去见张真人。” 无情惊讶的仰起头,连他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表现都维持不住了,甚至失声道:“世叔,不是见不到吗?” 诸葛神侯无奈的转过身,看见弟子清俊的脸上不同以往的动容,定然知道他想差了,遂摆摆手。 “我并未付出什么代价,是张真人主动要见你。” 无情:“见我?” 诸葛神侯点头:“对,”神情略微严厉,但还是为了防止弟子多想忍下心中疑虑,“张真人多年不见外人,如今愿意见你一面,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无情应道:“徒儿省得。” “嗯,”诸葛正我沉默一阵,突然道:“崖余,你说大庆是否国运将尽?” 无情目色一厉,甚至无礼道:“世叔不可胡说!”然后迅速看向四周,确保不会有旁人听见。 诸葛正我叹气,嘴里说道:“放心吧,这个花园我不知道看了多久,有哪里能藏人,有哪里能偷听我是一清二楚,会选在这里,正是有所考量。” 无情听完还是没有放下心,卓绝得耳力连一只蝴蝶翩落到花叶上的声音都能捕捉到,他仔细确认了一遍,才认可诸葛正我的话。 诸葛神侯笑了笑,“你从小就这样谨慎。” 无情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世叔叫得是他的本名。 原名盛崖余的无情多年来,被人叫的一直是无情这个绰号,盛崖余这个名字迄今为止也只有诸葛正我叫过,而且叫的也极少。 年纪轻轻就残了双腿的无情面色安然,神色清隽道:“行走江湖,若不谨慎,也活不到现在。” “是啊,”诸葛正我低低说道:“辛苦你了。” 无情少有的勾起嘴角,摇着头,仿佛在说,若没有世叔救我,我也不会有今日。 诸葛正我默了下,低咳一声。 “这样吧,明日我陪你一同去见张真人。”提起正事,诸葛神侯面容沉着冷静,还带着一丝摄人的正气。 没想到无情听完立即摇头。 “还是不要了,世叔,张真人乃世外高人,若只要见我,那定然也有其中深意。” 诸葛正我反问道:“你真这样觉得?” 无情面不改色的看着他。 诸葛正我从来不会反对下定决心的无情。 今日的谈话到此为止,度过一夜,无情被追命送到张真人隐居在城外的宅子门前。 “师兄,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追命看着门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几名道士,苦着脸说道。 嘁,要不是小爷被叮嘱不能闹事,就你们这几个人哪里拦得住追命大爷的轻功! 道士不知追命心中腹诽,接手之后,小心的带无情入府,这是他们祖师爷吩咐过的客人,不能怠慢。 追命一直盯到看不见无情的背影,才一转身,轻功踏步,身法圆润,就好像突然消失一样从守门道士的视野之中消失。 神捕追命,名不虚传! 无情被人领到一座塔内,奇异的是,居然有人在府邸之中修筑七层高的塔楼。 光看外表,十分具备道家风格。 无情进入塔内,只见塔内四周像是佛塔一样,描有各种道家真言,神仙画卷,中间则是一栋旋转着向上的楼梯。 无情被四位强壮的道士抬到塔顶,他也见识了一路栩栩如生的神仙论道。 分散开的心思,在张真人出现时,立马收了回来,无情神情庄重,身体不自觉的僵硬。 张真人的长相和一般的老头子差不多,不过修行道家真法多年的缘故,他脸上明显没什么老人斑,两条长长的眉须耷拉下来,一双年迈苍老的眼睛深藏睿智与慈爱。 “我等你很久了。” 无情赶忙见礼。 “见过真人,姗姗来迟还请恕罪。” “非也,并非你来‘迟’,而是因果,你该当这个时候见过老道,该当这个时候来到此处。” 张真人含蓄的一笑。 无情皱起眉头,打机锋?心神百转,他试探道:“因果可是佛家的论调。” 张真人摇头道:“佛家,道家,甚至是魔,又有何区别呢?同样是天道下的泱泱大众,道家寻求超脱,佛家寻求普渡成佛,魔则意气反天,但归根究底,不过世间万象演化出来的种种玄妙,悟得道是仙,悟不到是人。” 张真人这是在谈玄! 无情神情立刻变得肃穆,无论什么时候,道家的谈玄,佛家的讲禅,一直都是严肃的,所携带的大智慧,值得人们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张真人仿佛没有发现无情的神色变化,自顾自慢条斯理的说道:“有人一心成佛,有人一心成仙,老道我没成仙成佛的本事,求得不过是一个道字。人生在世百余年,入道求合天地间。但向老君学千载,紫霄宫中拜鸿钧。呵呵,老道没旁的本事,真书万卷,仅仅是入门了一本观星。” “星辰百斗,看花老道的眼睛,老道也实在找不到什么出路。” “小友,若有朝一日,你的眼睛看到山河颠覆的情景,救,则逆天而为,不得善终,不救,则国破家亡,流离失所,你会救还是不就?” “……” 无情万万没想到,昨日诸葛正我所说的话,居然会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 张真人和诸葛正我不同,观天机,解星象那是他成名绝技,甚至在早些年有人将他当活神仙拜,而且他也真有千里之外,掌定乾坤的本事。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难道大庆真的已经气数已尽? 无情张张嘴,“我…………”他说的话只落入张真人一个人的耳朵里,而这位老人笑容和煦,眼角深深的,深深的叠到一起。 神侯府迎回无情后,诸葛正我赶走其他人,特意将他留下。 无情垂头不语,等到只剩下诸葛正我时,深彻的眼底浮现惊慌失措的情绪。 他从张真人所听见的一切秘闻都像是跗骨之蛆,叫他心底荆棘丛生。 他该如何告诉世叔,大庆如今面临三劫九难,过得去龙气吐瑞,国泰新生,过不去山河凋零,国破家亡! 无情涩声道:“世叔……” 诸葛正我深深地看着他,叹息着按了下他的头。 “别着急,我知道,我都知道……” 大庆建立六百余年,史书上并非没有长寿的国家,但像是大庆这样的,却仍是不多见。 其实诸葛正我早在南王谋逆时就有所预料,现在不过是证实了。 不管怎么看,现在的大庆过,毫无疑问,正是所谓的末代王朝。 能不能过得去这道坎,浴火重生,就看天命是否还站在大庆这头了。 无情冷静了一个早上,才把整件事跟诸葛正我讲明,之后接到张真人坐化的消息。 “咔嚓——” 握在手中的茶盏落地,砰贱出一地水花,诸葛正我挥挥手叫人收拾了,无情却仍有些呆滞。 诸葛正我在厅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开解道:“张真人不愧贤人,为国献身,你也不要看不开。” “……” 无情没有说话,冷静一阵后,道:“傅宗书有行动了。” 诸葛正我面色一正。 一代高人兵解,为得还是逆天改命,首当其冲的就是借用龙气,致使大庆百年气运耗尽的罪魁祸首。 当冥冥之中的感应被触动时,季闲珺轻“咦”了一声,手指捏在兰花的□□上停止不动。 太子长琴现在是朵花,但是“视觉”并未受限,轻易捕捉到季闲珺脸上一瞬间掠过的异样神色。 “你在想什么?” 季闲珺回神,松开手,照常为他浇水松土。 “没什么,突然感觉到此方世界有人逆天改命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太子长琴可不会视而不见。 或许是流落人间的几千年来,逆天改命已经深深刻印到他的骨子里,所以太子长琴对任何逆天改命的人都非常有好感。 似是察觉到这盆花透出的兴奋之意,季闲珺面不改色的捻住一片花瓣开始揉。 他发现了,只要这样做,太子长琴就会像是呆住一样,需要反应好一阵子才会散发出点儿犹豫的气息。 一般这个时候,季闲珺就会心情很好的把他抱到阳光底下。 当日他之所以能从天劫下把人救出来,正是因为他取了一个巧。 所谓荒魂究竟是什么? 须知,人有三魂四魄,兽有一魂两魄,而花草松石仅仅只有一魄。 所以人有七情六欲,兽则嗜血贪婪,花草松石即使修炼成仙,也情绪淡然,缺乏欲望。 季闲珺仔细研究过了,确定荒魂重归天地,理论上是和世世代代不再为人差不多,不过荒魂更惨一点儿,变成草木花石是最后的归宿。 之后再用脑子想想,带走一盆花,一块石头的难度高,还是带走一个大活人,准确说是个仙的难度高? 答案显而易见! 其实在百里屠苏跟欧阳少恭同一时间灰飞烟灭之后,季闲珺已经抱有带个石头回去做手把件的心理准备了。 谁知最后变成盆花,虽说中途也有他做推手,将那些散溢在天地间的灵魄逼入兰花之中,再小心的用气运护养。 最后得救的太子长琴发誓,这里面没有季闲珺本身的恶趣味就让他一辈子做一盆花! 可是在千载渡魂之后,花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曾经上一秒渡魂到兔子身上,却因为灵体不契合在剧痛之中被猎人抓住下锅的记忆,总是不合时宜的冒出来。 诸如此类的经历数不胜数,慢慢的,由于魂魄受损严重,言行之中总带出一丝戾气的太子长琴逐渐安和下来,他也就没发现季闲珺看“君子兰”的眼神中总透出一丝玩味。 分明是把他当消遣用的玩具。 当然,真正意义上让他态度变好的原因,还是属于焚寂剑另外半魂在融合后传递过来的记忆。 在那些记忆之中,是欧阳少恭从未感受过的平静。 先是仿佛定格在时空之中的榣山水湄,景色虽美,但置身其中的太子长琴总能从秀丽的湖光山色之中察觉到一丝麻木滋味。 后来……后来则是季闲珺丝毫不吝啬的承诺。 虽说焚寂剑灵不似欧阳少恭尝尽世间冷暖,可半魂终究带有天生缺陷。 每一刻都仿佛精神分裂加失忆症患者一样,下一秒记不得上一秒自己说了什么。 在自己都不耐的重复回忆中,每一帧里面都有季闲珺耐心承诺的身影。 这一点儿无论是对太子长琴,还是欧阳少恭都是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因此,季闲珺自己虽然不知道,但他在逐渐恢复过来的太子长琴这里,好感条是满的。 只要化身人形,说推就推的那种。 不过说起来,以欧阳少恭多年的阅历,继承他之过去的太子长琴或许会对黑暗中的一点儿光明,生出欧阳少恭对巽芳的执念。 毕竟太子长琴并非欧阳少恭,可两者的记忆是共通的。 但是揣测终归是揣测,让我们回归正题。 被捏了花瓣的太子长琴确实透出一种茫然呆呆的感觉,可他反应过来,叶子就抽上去了。 季闲珺及时躲开,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对这件事感兴趣?” 太子长琴毫不犹豫:“当然!” 无论哪个世界,他就是看天道不顺眼。 “好吧,”季闲珺耐心很好的把自己怎么拖大庆下水的全过程说来,说完太子长琴沉默,他还犹自未知的感慨:“这样说来,此事其实和你大有关系。本尊若是大庆的君王,你可就是名副其实的红颜祸水了。”说完,手指偷偷捏上太子长琴的叶子。 盆里的君子兰整只花在季闲珺的形容下,散发出生无可恋的气息。 季闲珺表示:欺负他真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太子长琴获得红颜祸水称号! 季闲珺:好不容易把人搞回来了,总不能丢着不管吧? 所以此人负责的开始欺负起人来! 第97章 长安紫禁城,太和殿。 傅宗书意气奋发的立于往日同朝为臣的官员前方, 只差一步他就能坐上那个九五至尊的位子。 一步之遥, 费尽心血, 终于……终于…… 前所未有的愉悦令他不由的想要迈过这一步。 “傅宗书,尔敢!” 下方骤然暴起一声厉喝, 傅宗书意兴阑珊的看过去。 “诸葛匹夫,事到如今你还想阻我?” 只见视野终点,诸葛正我昂首挺立, 正气凛然。 “傅宗书你倒行逆施, 天地不容, 就不怕陛下回朝,严惩尔等不义之党吗?” 傅宗书冷冷一笑, 一反反派必然话多的惯例, 施施然道:“既然如此, 我想诸葛神侯你是看不到了!”接着向一旁挟持诸多大臣的武林人士事了道眼神。 对方乖觉, 很快下去将诸葛正我拘束一旁。 傅宗书首次站在金銮殿最高的王座前俯视众生,一股庞然的大气魄充斥胸怀, 令他不禁大笑出声。 “哈哈哈, 尘埃落定, 还有谁能阻我?” “哦?你说朕怎么样?” 傅宗书呼吸急促,笑声骇然而止,猛然扭头看去。 龙袍冕冠, 姿容非凡,不是大庆皇帝朱珵珺还能是谁? “你!你不是逃走了吗?” 朱珵珺哂然:“原来朕出宫一趟就被当成临阵脱逃之辈了?” 他背后, 追命屹然挺立,但满身的风尘仆仆,目光锐利,时刻警戒有人暴起伤到身前之人。 诸葛正我见他及时归来,心中一口气已经放了回去,跟在朱珵珺后面厉声诘问:“如今陛下归位,傅宗书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珵珺冷冷拂袖,“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原本看傅宗书大势已定站在他那边儿的人顿时脸都绿了,纷纷怨恨的盯起傅宗书。 傅宗书大笑三声,不以为意拈须。 “臣确实没想到陛下您还能赶回来,但即使您回来了,也已经晚了!臣倒是要多谢您千里迢迢的赶回来,省得臣登基之后,还需要特意派人‘请’您回朝!” 朱珵珺勃然大怒,冷笑着说道:“回朝?是要朕做阶下囚还是秘密处死?好个傅相,好个傅宗书!枉朕如此信任汝等!” 大庆天子锋利的目光一个,一个在为傅宗书作怪的党羽身上扫过。 在这个时代,皇帝的地位对哪个臣子都是特殊的,除非生出像傅宗书这样具备乱臣之心并有决心行动的人,否则就会像是现在这样,朱珵珺目光所到之处,众人无不避之如浼。 “好!好!”朱珵珺怒到极处,反而笑道:“你们真是好样儿的!” “成王败寇,”傅宗书洋洋得意道:“还请陛下亲眼看着臣登上宝座!” 朱珵珺笑道:“你以为你有资格坐上去?” 傅宗书皱起眉头,或许是朱珵珺表现的太镇定了,纵使愤怒也并未乱了自己的阵脚,这反倒让傅宗书生出不安。 傅宗书阴晴不定的盯紧朱珵珺,对方的没一个表现都像是别有用心一般。 “相国大人?” 旁边迟迟不见他动作的人忍不住低声喊他的名字。 傅宗书冷静下来,卷袖冷道:“小人之谋,不堪其扰。” “哼,”朱珵珺高高扬起头,冷冷的蔑视道:“无雄主天下之心,何来镇万卷河山的魄力。傅宗书,你今日若登临帝座,不过一时之杰。朕在此,大庆江山便在此!有朕一日,能臣异士定当络绎不绝赶来投奔,尔持身不正,早晚得而诛之……不过……” 话锋一转,朱珵珺笑道:“你是看不见那一天了!” 傅宗书脸色铁青,袖子一个劲儿颤抖,很想就此甩出去,下令诛杀下方洋洋得意的大庆皇帝,但是他不愧是心机深沉的傅相,是被诸葛神侯忌惮多年的傅宗书! “好!朱家小儿胆大包天,朕今日临朝定当审你一审!” 话归如此,被自己甩给老对头的话糊脸的傅宗书仍是气恼的撂下狠话。 走出两步,傅宗书朝着御座坐下去,当场就想下他们脸面,不曾想一队人马从视野尽头跑出来,拥挤着出现在殿外,各个都是生面孔,绝对不是他派去统领中宫金军的人员。 人马在看清大殿里面的状况时一阵骚动,但很快安静下来,一个人从中走出来。 熟悉的面容,正是紫禁之巅时,江湖人们熟悉不已的大内第一高手——魏子云! “是你!”傅宗书失声喊道。 朱珵珺得意的走出来,负起双手,背后人多势众的情景带给殿内之人不一般的恐惧和欣喜。 魏子云面目正统,正是传统的美男子长相,但经过岁月的摧残,皱纹和胡子掩去八分俊容,只余下来的两分因为他此时不苟言笑的神情变得格外威武。 “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健壮高大的身体说完就在朱珵珺面前跪下去了,被他视线扫过的傅相党羽面露死灰,谁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发展。 朱珵珺矮身虚扶:“子云来的及时,那有恕罪一说?” 魏子云顺势起身,冰冷的目光落到御座前的傅宗书身上。 傅宗书面色忽青忽白,突然大吼:“不可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鱼池子……对!九幽神君,九幽神君呢!” 察觉到自己多年谋划即将功亏一篑,傅宗书不由露出癫狂之态。 峨冠博带,风采不凡,一贯在文人之中享有极高名誉的傅相国此时仪态不整,言行疯狂,眼中混沌不明,却仍有一丝希望在里面勉强维持清明。 朱珵珺冷哼一声,干脆的下达将他打落地狱的命令。 “好好告诉咱们的傅相,那个鱼池子究竟怎么样了!” 魏子云领命,沉声冷语道:“按照陛下所命,臣伪装成重伤的姿态被傅宗书手下送入鱼池子,因陛下早有准备为臣留有解毒之物,所以当九幽神君控制微臣时,微臣服下解药,一举重创九幽神君。” 朱珵珺听得眯起眼睛,目光转移到诸葛正我身上。 诸葛神侯得意补充道:“臣两位弟子,无情与铁手应已经去捣毁控制诸多武林人士的魔窟鱼池子,有魏统领出力在前,相信很快会有消息传来。” “很好。”朱珵珺沉声道,现在轮到他意气勃发的对傅宗书道:“傅相,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傅宗书嘴里含混不清的念道着什么,突然爆发道:“这不可能!我明明做好万全准备,诸葛正我你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又怎么可能凭空冒出一队人马来?” 朱珵珺轻轻一叹:“傅相,你也是老了,”然后他抬起头,露出年华正好的一张俊脸,“你既然打得是朕屁股底下的位置,可怎么就忽略了朕呢?” 傅宗书:“……你!你!噗——!”一口血呕出来,他输得何其不甘! 接下来,名震朝野的傅宗书用全族被诛,九族流放为代价,深刻意识到年轻不是乳臭未干,而是货真价实的资本。 等到一桩事了,处理完傅相一系党羽的下场,安顿好今日受惊的朝臣,朱珵珺还没法去休息,自己媳妇和老娘已经递话过来了,说最近一个月不想看到他出现在后宫。 不就是自己跑了,把老婆孩子老娘丢下了吗? 我这不也是为大局着想,至于这么对自己吗! 朱珵珺暗地腹诽,但还真不敢顶着拳头钻后宫里面歇息去,须知女人的拳头,她心里想着你时是粉拳,心中藏着火气时,啧啧,还是不要说明了,毕竟让后宫三千的皇帝说来,男子气概大失不说,还会破坏不少男人的梦想。 疲惫的揉揉眉心,皇帝看向底下跪着的几个人。 “都起来吧。” “是!” 这些人是平时在他身旁暗中保护的武林人,和魏子云一样,为皇家办事前,江湖中一样赫赫有名。 不过入了皇家,就是为皇帝做事,这次不管是不是朱珵珺故意出走,但凭他们弄丢皇帝这一项,那就是玩忽职守,杀头的死罪。 朱珵珺看在主要原因在自己的份上,只是让他们跪一跪就该干嘛干嘛去,现在的问题是……目光飘啊飘啊,就是不飘到下方正襟危坐的诸葛神侯和以下一些弟子身上。 早知道就不念着有功之臣,赐座了。 哎,也不对,如果是站着的诸葛神侯恐怕气势会更可怕! 朱珵珺视线飘忽,诸葛正我好歹是小时候教过他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心里发虚? 低咳一声,诸葛正我道:“陛下!” 朱珵珺目光一凝,摆出明君善听政的态度。 “诸葛神侯有何话说?” 诸葛正我被这态度一噎,顿了下,道:“不知陛下离京多日可是大有收获?” ……没有………… 朱珵珺顿时更虚了,清清嗓子,神情一正。 “朕不在长安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不少事务,朕不想多谈某些人的所作所为,但今日殿内几位臣子皆是大庆肱骨,还请众位在之后的时日里多多辅佐朕处理政务。朕这大庆江山非是朕一人的江山。自太/祖打天下以来,朱氏一族守国之君细数起来已有十六代人,朕是第十七代,以史书为镜,大庆应已是日暮途穷之时,朕若是做不好……呵,亡国之君怕后人就会如此指代朕了。” “请斋口,陛下!”诸葛正我霍然起身,别管他自己是怎样想的,但这话绝不能说出来! 可朱珵珺却说了,还是以一介帝王的身份说的。 “诸葛爱卿不需如此,”朱珵珺面色淡然:“朕说这话并非别有用心……唉,也不该这么说。” 诸葛正我皱紧眉头:“陛下……” 朱珵珺摇摇头,站起身,一步一步踱步下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目光咄咄的扫过殿内每一个人,朱珵珺沉声道:“张真人兵解前曾给朕测算国运,留有三劫九难一言,朕为寻找出路不得不苍惶逃离宫内,如此方能镇压傅党之祸。可如今张真人不在,朕也不知该向谁求助剩下的劫难。故而,朕将诸位有功之臣聚集在此,为得是让这大庆江山千年万载!” “臣,与有荣焉!” 一时之间,无论在此之前对朱珵珺有多少不满,此时此地,他们全都跪拜下去,满心激动。 朱珵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暗暗想道:大庆还是很得人心的,那些想筹谋朕的天下的贼子,一定会在大势之下翻不了身! 小皇帝又度过一劫,可形势并不像他想的那么乐观。 “所谓劫难,先有劫,后有难,眼下可没有第二个张真人牺牲逆天改命。” 白马寺内的大和尚呢喃自语,他看起来年纪已然不小,却和龙虎山张真人是同一辈的。 但跟名气大到被三位皇帝请下山,以国师之位待之的张真人比起来,白马寺的大和尚无疑更泯然人众。 道家讲究超脱,佛家言论因果,故而,大和尚破解众生之苦,却不会独奉一人,即使那人是皇帝,统领无数黎民百姓。 可是今日,为了这天下苍生,大和尚不得不泄露天机。 “阿弥陀佛,功德佛救苦救难,居然也看得下将来的苍生劫难吗?” 他对面坐着的是一名清秀的和尚,头顶戒疤发青,脸上还有些许绒毛,将将到达戴冠的年纪,身上穿得却是粗布麻衣,脚上也是随意笈了一双草鞋,一副到处可见的云游僧模样。 但是大和尚对他的称呼却半点儿不一般,佛家有和尚千万,僧侣成众,但能为佛者,无一不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何况此人还是功德佛。 功德,自上古时期就有所依照,传说,开天辟地的混沌之时,盘古大神正是得功德放演化三千大道,后才有三教原本是一家的言论。 年纪轻轻就能被叫做功德佛,这不禁让人想起唐时的某位有德高僧。 “三藏和尚。” 大和尚双手合十,默念佛号,回想自己刚看穿此人身份时的激动,又在他寥寥几语下生出意兴阑珊的心思,最后却在明灯佛前悟得寂静。 三藏和尚不愧大法师,智慧佛理具是不凡。 但是大和尚看重的却不是这个,因为现在能拯救世间的不是智慧,不是佛理,而是真佛! 真佛下界,定然有其缘法,大和尚期待的就是这个。 大和尚道:“接下来有一场大功德,功德佛,你要视而不见吗?” 被他唤作功德佛的男子默默捻动佛珠,一点儿没有在大徒弟面前的言笑随心,反而眉与眼具是慈悲。 轻轻一叹,悲悯之意溢于言表,功德佛道:“你觉人世苦?” 大和尚表情一苦,眼神悲叹道:“苦!离散乱,三味俱全!” 功德佛再道:“你觉凡人苦?” 大和尚表情苦得顿时像是要滴出苦水来,恨恨道:“苦!苦海无边,我佛慈悲,却无力拯救众生!” 功德佛轻轻一叹,发起最后一句佛偈。 “你觉何人不苦?” 大和尚浑身一震,竟是大哭出来。 功德佛叹息着为他倒茶。 大和尚哭得浑身颤抖,哽咽喉头。 “我佛啊,世上苦难不尽,我等应当全力渡之,但天下之大,灾厄不尽,我原以己身受苦,救赎众生!” 功德佛道:“这并非你的错。” 大和尚缓缓摇头:“我的错,错在灾难发生时只能求助我佛,明明双眼所见并非全然安乐,却耽于安宁,沉迷佛理,遗忘诸多不太平,直到危机逼到近前,方体会到自己的无能无力!” 功德佛神色不变:“禅法是法,禅念是禅,坐禅之时,震耳发聩,五秽静虚,佛法无边。” 大和尚悲恸的表情在功德佛不紧不慢的声音中渐渐变得祥和。 两人互相看一眼,齐声道:“阿弥陀佛!” 四字偈语蕴涵大智慧,大慈悲。 心等安定下来,大和尚擦擦眼泪,方哑声道:“弟子失态了。” 功德佛摇摇头:“人之常情,佛说,人既在世,定当受五秽所扰,故而内生五毒,毒物从眼耳口鼻行之处溢出,世上才处处有苦海,处处渡不尽。” 大和尚:“弟子为此不明,但求解之心不懈。” “既然如此,”功德佛沉吟道:“我便走上一遭。” 大和尚面露喜悦,但还是不免愧疚道:“有劳您了,是弟子无能。” “非也,缘法到了而已,”功德佛轻轻一笑,朗月当空,分明是貌不惊人的皮相,却愣是有霜月之华彩。 步出白马寺,来送行的只有大和尚一人,功德佛不以为意,他本就是以云游僧人的身份来此挂单,认识自己的人不多。 大和尚伤感道:“此行之后,无有再见之日,只求坐化之时,仍可拜见我佛。” 功德佛洒脱一笑,接过他递来的包裹,爽朗道:“我佛慈悲。”定当普渡众生,渡一切苦难。 别离不见之苦,自然也算在内。 踏着轻缓的步子,向着南方直来直去,若有天一样的视觉,不难看出,功德佛所走的路一步不差,精准的仿佛知道季闲珺身在何处。 正在闭目养神的季闲珺忽而睁开阖起的双眼。 既然借宿百花楼,楼内当然不会只有他一人。 因为朱珵珺离开,陆小凤还被对方拜托了一个特殊的任务,不得不摸着鼻子,自认倒霉的提早从万梅山庄出发,没得看西门吹雪的热闹。 剩下的人里面,陆小凤走了,花满楼更不会勉强自己留下,辗转车马,回到百花楼却意外的发现有客来访。 客:季闲珺,外加一盆兰花。 花满楼从不拒绝真正有所需的人,自然欣然待之。 之后几天,季闲珺从花满楼这里学了一手伺弄花草的手艺,将那盆君子兰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花满楼自己则在打理他那盆牡丹花。 一开始,牡丹是被花满楼放在单独的房间里,防止花精某天开心突然变成人形吓到别人。 可是造物和造物主可能真有奇异的联系,明明季闲珺在弄出这盆花后就丢给楚留香他们处理,彼时花精还不曾具备灵智,却没想到,季闲珺不过是自那间房前走过,感受到创造者气息的牡丹花精已经跳出来,向季闲珺奔去。 花满楼险险将人拦住,牡丹花精的身份也已经暴露无疑了。 对此,季闲珺反应非常自然,甚至让怀里的太子长琴打声招呼。 不用说,自然惹得心思单纯的花精改为围着君子兰打转,这是她首次遇上同族,开心的想把自己盆里的土分给他。 太子长琴忍受了一天牡丹花精的热情,晚上当然对着季闲珺一抒胸意。 “那个牡丹花没看错的话,和我现下的状态类似?” 季闲珺不认为这是需要隐瞒的事情,遂应声道:“她原本是个人,不过魂飞魄散后被我收集起来放入牡丹之中,没想到花精苏醒后居然是这么一副全然无知的状态,所以我立刻放弃这个思路,改为用寄魂的手法保存你的灵魂。可能是千载渡魂叫你更为适应这种手段,所以我不需要再把你分散到世界各处的灵魂拼回来……不过你变成一束花的样子,说是始料未及那是假话。” 还有谁记得兰若寺那帮女鬼吗? 除聂小倩和几个交好的姐妹决定留下重建古刹,剩下的女鬼可是跟在红娆之后,决定死不回头。 那时像是在冷眼旁观的季闲珺在确定她们的意志之后,扭头就把红娆那群女鬼抓起来一个个做起试验。 别说他手段残忍,这只能说是红娆她们该当有此一劫。 反正没他在,也有别的妖怪将她们收入座下,干起害人的勾当,还不如让自己废物利用一下。 不过季闲珺此人还真是挺邪性的,为人处世若有意,分分钟叫人说不出错,若无意,能立马颠覆在此之前的印象,活似个百变精怪。 看看他交往的那些人,原随云,公孙兰,太子长琴,大半都是成分复杂,外人说一句邪魔外道都算夸耀。相对的,诸如楚留香,陆小凤之类的正道栋梁,却莫名其妙的对他非常有好感,又莫名警惕不已。 由此可见,季闲珺此人若说正,实则偏邪。 简单说就是偏心眼,自己觉得好的,有问题也抹平了变成没问题,自己觉得不好的,再好也当做不存在。 这性子放在普通人身上,那叫双标,非常容易被一些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唾弃,但落到他身上,原谅想不到词描述受害者的状态。 唾弃敬天始境之主,是不想活了不想活了还是不想活了? 可能死后还要去死神那边受苦受难,千万年不得解脱。 归根究底,有权有钱有能,任性!你管我? 脱去华贵的裳服,卸去发上玉环的男子长发披散到雪白的亵衣之上,任谁也看不出这人体内其实藏了一个暴君的灵魂。 千万年的约束,塑造出他明君的手段,但个性之中,仍是留有天命之下的真实性情。 能以一名将治下搞得民不聊生,易子而食,名留天机镜内的君王再好能好到哪儿去? 况且,他也从未掩饰过自己任性偏执的一面。 尤其大庆并非他的敬天始境,指望他会在旅游放松时候有所收敛,这样想的人是在搞笑吗? 太子长琴不知道现在这个正在戳自己叶子的人,心里正在想着许多恐怖的内容,他只是以一朵花的视觉陷入某种程度上的视觉盛宴。 虽说并非是爱好,但往日生活的环境已经无意识的将季闲珺培养成一位衣着奢华的佳公子。 此时琳琅尽去,方有一种洗去铅华呈素姿的大家风范。 凤眼明目成章,小桥流水过眉。 墨发披散悬涛,白衣入相封侯。 愈是简单,愈是突显出本人的身份气质来。 太子长琴缓了缓,回过神来,语气复杂道:“你……你究竟为我做了多少准备?” “哈,那就不确定了,”季闲珺歪斜在与地面仅有一掌高的卧榻上,专门仿魏晋时期的摆设分外适合这个风流不解衣挂的男人,指尖点上兰花一瓣张开的花叶,“为了迎你过来,我是费尽心机……” “为什么?”太子长琴呢喃自语,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最大疑惑,“为何要为了我,一个梦中之人费尽心机?”他虚弱的语气越说越是坚定,最后甚至有金石之声,锵锵有力。 季闲珺似乎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半哂后,他笑道:“有什么关系。”手指无意的撩拨兰花亭亭玉立的花叶,“我想要你,如是而已。”活了这么多年,他首先学会的就是不要对旁得事太过执着。 太子长琴呼吸一滞,半天过后,在季闲珺撩拨都撩烦了,兰花花叶一张,倏然合紧,任凭季闲珺怎样呼唤都不张开。 太古之时,凤来琴灵伴琴而生,自喻有情,却被其父言,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古琴之身,似是生来多情,榣山一别,沧海龙吟,太古之约定下千载渡魂。 欧阳少恭言,渡魂之说,一刻不能停止,若不能动,那便永远动不得了。 在需要折断指甲,膝盖磨烂,别说维持仙人之姿,连为人都做不得的狼狈之中,灵魂缓缓融入身体的剧痛,死亡的安眠与之比起来都是何等甜美。 但是仙人的半魂不甘,可至于是在不甘什么……他不知。 太子长琴的记忆一直没有彻底收束起来,毕竟千年的时光那真是一分一毫度过和人类没有丝毫差别。 所以他对很多记忆,很多感动是没有触动的,然而此时此刻心中生出的情绪,居然能在刹那间抚平由欧阳少恭那半边魂魄生出的,足以污浊仙人清净的怨毒。 这种情绪和前者一样,太子长琴茫然不知所以,只觉得自打变成兰花后一直没有安宁的情绪仿佛被一席柔软的棉被包裹,自己可以安心熟睡下去而不怕再也清醒不过来。 如此温暖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为何以自己的文采居然也形容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怎么把政治斗争和谈情说爱融合的如此完美的呢? 骄傲的挺起胸膛,准备迎接打赏的礼炮! 第98章 外面江湖风波不断,这一栋屹立在江南山水中的百花楼却像是隔绝在人世之外, 享受独有的安宁平静。 今日早上, 花满楼最先起床, 老仆们已经不需要吩咐,自动的为小主人的客人准备好洗漱用的清水, 而花满楼自己也在打理整齐后出门,先去给牡丹准备好的房间为她松土。 虽说至今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株国色倾城的“牡丹花”,每日前去伺弄花的过程中也不知道开门之后蹦出来的会是一个大活人, 还是安安静静呆在盆里展现娇妍之态的魏紫姚黄。 但是花满楼意外的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渴了有清茶, 饿了有佳肴, 平日有花卉相伴,无趣了还有好友相伴, 日子就这样如水一般过去。 ……说道这里, 就不得不提起季闲珺搬进来之后不知不觉改变的习惯。 以花满楼的心胸定然大方承认, 只有自己和老仆的百花楼还是寂静了点儿, 现在季闲珺抱着他的花加入进来。 百花楼顿时热闹的不可思议。 公鸡在太阳升起时打出第一声啼鸣,在花满楼起来之后, 因为有同族在楼里, 迎接花满楼的牡丹用人形出现的次数直线上升。 每次花满楼都要苦笑着挣脱心思单纯, 举止却过于热情的牡丹花精的怀抱。 然后等他走出专门为牡丹准备好的客房,身后还跟着一只牡丹花精,隔壁屋子里就会有一位衣衫不整的大男人打开大门, 倒影投到前方地面,正冲着窗外照射进来的天光。 细小的光尘跳跃在他散开的发间, 发尾随意的扎进,还有几缕掖进领口…… 季闲珺就这样打着哈欠,肩上不怎么在意的披着外衣,随随便便的走出来。 “花满楼,你起来的还是这么早啊。” 背后桌面上那盆君子兰诡异的呈现出扎刺的状态。 “衣服!头发!季闲珺你给我乖乖回来!” “……” 花满楼突然想笑,不用看他都能想象的出来“太子长琴”先生此时会是何种模样。 平时因为对方状态特殊,接触终归是受到限制,但是以花满楼的品性若想和人相处,那么一定不会有讨厌他的人。 跟欧阳少恭那种上善若水任方圆,实则秉性疯狂,性烈如火比起来,花满楼才是真正的水利万物而不争。 故而,在和太子长琴多交流几次后,发现对方实在是一位博学多才,穆如清风的人物,花满楼自是主角掌握了和对方交谈的方式。 也因此,花满楼自然之道太子长琴看似温和,实则心性骄傲,若不是在意之人,他岂会做出这般气急败坏的言行。 再想到季闲珺偶尔好对方交流时时不时流露出的几丝意思,花满楼不禁感到满足。 在他眼中,季闲珺和太子长琴无疑是可比自己跟陆小凤一般交情的挚友,再往深了……请恕他的思路还不至于那么清奇。 在季闲珺被太子长琴强硬的唤进房,大门一关,门上出现数条残影,之后,“啪嗒”,大门被从里面抽开,着装整齐,焕然一新的季闲珺走出来,神清气爽的说道:“天气这么好,咱们干脆去泛舟品茶吧?” 但也许是被季闲珺跟太子长琴二人勾起有关陆小凤的回忆,花满楼同意后不久,风尘仆仆赶过来的陆小凤直接扑了个空。 看着空空荡荡的百花楼,万紫千红摇曳生姿,陆小凤一张脸蛋皱吧的像是包子上面的褶儿,怨气泛滥。 “人呢!” 里面收拾东西的老仆走出来看到来人正是小主人的江湖朋友,顿时高兴的说道:“陆大侠是特意来找小主人的吗?” 一件有人,陆小凤张口便道:“老伯,我来找花满楼和那个最近住在百花楼里的朋友的!” 老仆一脸我懂的笑道:“公子们今儿兴致好,吃完茶就去泛舟了……” “谢谢啦,老伯!” 陆小凤不等听完,整个人已经原地窜出去,老仆习以为常的放下翘起来的嘴角。 “这安宁日子又要没了。” 哪怕不是江湖人,但是老仆从小服侍花家再到小公子搬出来一直是他在打理俗务,这么多年来早已养成惯性,纵使他老眼昏花,但年纪大的人定然比年轻人多些经验,少些岁月历练出来的机敏。 所以陆小凤一到,老仆差不多就知道,小主人又不会再百花楼停驻太久了。 不过也好,年轻人就是要出去闯一闯。 在老鹰眼中,幼崽不推出窝经历风雨,那么它们永远无法顶天立地,面对广阔无边的碧蓝高空。 陆小凤这厢往最近的泛舟地点赶去,江南多水汽,许多靠河而建的镇子里有不少水道,像是季闲珺之前途径的那处镇子,雨水蒙蒙,油纸伞摩肩接踵,像是一朵朵开在雨中的花丛。 乌篷船拴在岸边儿,或停泊在水道河心,买卖人大声叫卖着,有人听见想要的东西,只需要招招手,自然会有精通水性的好手泛一叶“寸舟”送来,到时只需付些铜板即可。 季闲珺他们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典型的江南水家的风情。 呼吸一口空气中的湿气,只觉得身心都受到滋润。 花满楼可能是这里的常客,招招手就有一船自动送上门,季闲珺抱着兰花转过身,花公子已经牵着船绳笑意吟吟的看着他“们”。 季闲珺一手托起花盆,一手摇着扇子,配上他今天这身青葱色的上衣,淡绿色的外纱,好看的青竹玉骨,清俊神奇。 旁边不少年纪正好的少女偷偷从船篷里小心看他,逐渐被他风姿所迷,眼底闪烁爱慕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花满楼大感吃不消的道:“季公子快请,船上桌案已经备好,只差入席了。” 季闲珺好笑的看他一眼,上船时突然回身道:“你大可唤我闲珺……哎,小心!” 岸边停舟船终究也是在水里的,上下是定然会有几分不稳,何况花满楼在季闲珺之后上船松了绳子,他这时一个转身,两人可不就装上了吗? 兰花花叶一阵晃动,还是稳稳的立在掌心,季闲珺充分展现出何为高手的下盘功夫,愣是将船舶立出大地的坚实沉稳。 花满楼撞入他怀中,耳尖微红,不好意思的退出来,无神的眼睛扫过一旁,他立刻想起在季闲珺手中的君子兰,神情羞愧道:“长琴公子可有恙?” “他没事。”季闲珺扶着花满楼站稳。 花满楼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听见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但还是在得到季闲珺肯定的答复后安下心。 “那就好。” 轻轻一拂衣摆,花满楼镇定下来的非常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雅兴不小,船舟顺着河道掠过两岸人家,冲入栽满莲花的湖塘之中,案牍上水香已经漫了出来,风一吹,自有莲华乱舞,香气扑鼻。 南方比北方冷得晚,可中秋已过,仍有大片荷景仍是稀奇,没想到一时兴起还能赏个新奇的两人心情都非常好。 季闲珺少了逗弄太子长琴的兴致,倒是认真的赏悦起湖光山色。 “都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我却见红荷掠影满池塘,水天无穷一线间。” 悠悠然的说道,扇子还仿佛应和似的扇了扇,季闲珺放眼远望,这湖塘无比广阔,从他这里压根望不到尽头,所以水天在远处连成一线,连青山的影子都模糊了。 花满楼道:“此水源头出太湖,过九曲明堂,后饶城一周,最后流入腹地多年,方有这一池浓彩。” “啊,好想画下来啊。”季闲珺遗憾道。 花满楼欣然建议道:“为何不画?”他不觉得找个笔墨纸砚是件麻烦事。 许多围水而居的地方各有各的风俗,但都善于利用丰富的水源。 像是刚刚看见的那些乌篷船,有不少是买东西的,当然也会有人卖文人骚客必不可少的器具。 其实像季闲珺这样游湖到半路突然想作诗一首的情况并不少见,若是兴致大发却发现没纸没墨岂不大煞风景? 所以湖上有不少船只,就是专门为了应付这种情况流连不走的。 其实想想,湖光山色一日好,莲卷鱼戏洗笔来也是一种风雅境界。 拿起莲花状的笔洗装起船下的水,然后泼墨挥毫,记下这一日的山水美景,想想都十分符合文人心目中的雅事。 因此花满楼真诚的建议一般人是不会拒绝的,然而像季闲珺这种“草包”就不得不婉言谢绝了。 “琴棋书画略通不精,若因此辜负了此地美景倒是我不解风情了。” 季闲珺微微一笑,气宇不凡,看他这副样子,任谁也不觉得他会是一个能画出“小孩子”涂鸦大作的画师,反而会觉得他是在谦虚。 花满楼当然也是这样想的,尤其以季闲珺风华,相处几日就可令人心折,何况他们两个接触时间不短,在花满楼心中的印象他一直十分之好,是有大能耐的人。 故而,花满楼虽然遗憾未能见到大作,但还是体贴的没在多言。 花满楼确实是一个相处起来十分舒服的人。 船只游荡在湖面,荡开一池清波。 紫砂壶里面的水咕噜咕噜的响着,然后被一只骨节修长如玉的手指捏起,汩汩香气四溢的碧色清汤撞入杯中,发出像是雨滴落入水面的声音,但更加悦耳动听。 装茶的壶肚量不大,仅仅是两杯的容积,但也足够一人一杯。 白色的气体从茶杯中直上云霄,似是就此腾云化雾。 一扁舟,一水色,一蓬莲,本以能入画的景致多出两位仪表非凡的男子,却更多出些粉红的气息,按照正常发展,附近乘船而过的采莲女定然会唱上几首情歌含蓄示爱。 然而…… 季闲珺端起茶杯,含混低语:“大煞风景之人来了。” 因为他的声量不高,花满楼一时也没听清,倒是不远处的莲花在某人脚下微微一颤,接着向两侧移开。 今日穿了一身新袍子,可赶路到现在也已经风尘仆仆,和船上这两人比起狼狈的好似乞丐的陆小凤施展江湖上超一流的轻功——凤舞九天,踏莲而来。 之后仿佛赌气,他掉到船上的时候,一口气已经用尽,几乎是直直摔下来,砸的小舟一阵晃荡。 花满楼在飞溅的水花中失笑,季闲珺也玩味的看着他。 桌案茶壶任何易在碰撞中翻倒的东西纹丝不动,仔细看会发现,属于季闲珺衣服的一角总有一点儿搭在上面。 通过内力无形中护住船上众多物什,叫陆小凤撒气的心思落了个空。 千里迢迢赶过来的陆小凤其实半点儿不清闲,掰着手指头数数。 他自从被小皇帝坑进去,可是不远万里赶到长安,然后连口气都没喘匀就被无情拉了壮丁。 残酷的神侯府压根不去管他是不是自己人,确定他是可以“信任”的一方,立马把他派进宫里。 期间虽然认识了不少朋友是不错,可是鱼池子那种鬼地方他是再也不想去了! 陆小凤做梦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喜欢把一个个大活人练成傀儡,还想用他们统治世界?! 统治世界这词不是他说的,是追命后来知晓九幽神君的全部作为后脱口而出骂出的词儿,或许只有他这样性格跳脱的侠士,才能无所顾忌的点明这些胆大妄为之辈的野心。 说真的,陆小凤在鱼池子里看到那么多武林名宿时,他可是万分不敢相信这些人从江湖中消失居然无人察觉,如此手段简直想想就毛骨悚然。 陆小凤抢走花满楼面前的茶杯后,忙把这些天来受得“委屈”吐的一干二净,说道后来还后怕的紧儿。 “你们是没见着鱼池子里的惨相,那些人在江湖上名声都不小,却被下药变成他人手中的刀兵,鬼气森森的活死人模样。我啊,不敢想象有人拿这种手段用在我身上后会怎么样!” 陆小凤其实还有句话没说,那些人多是被自己亲近的人吓得药,所以就连胆大包天的陆小凤都怕了。 一口喝掉杯子里的水,他身上的寒意才稍微被这份暖意敛去。 季闲珺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专门赶过来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说什么呢,这也很重要的好吗?”陆小凤一副为掩饰什么故作理直气壮的模样,“你们可好了,躲在百花楼里万事不管,可怜我这只小凤凰跑断腿还捞不到一句好!” 花满楼失笑着将准备当做差点儿的芝麻酥递上桌。 “能者多劳,陆小凤既然能得无情,铁手两位神捕信任,一同突入江湖中神秘莫测的鱼池子,可见在他们心中陆小凤的地位不低,正是传说中的正道栋梁。” “别别别!!!”陆小凤一副受不了的摆手,“你可别这么说我。” 季闲珺叹气:“你看吧,”折扇像是手指一样在掌心中灵活翻转,“夸你你受不得,不夸你你又这么委屈,有人知道陆小凤这么难伺候吗?” 陆小凤瞪大眼睛,看季闲珺的眼神变得像是看一头恶鬼出现在自己眼前,还高高兴兴的说它打算普渡众生,预备从良了似的。 “你真是季闲珺?” 季闲珺摇摇扇子:“我是啊。” 陆小凤严肃道:“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季闲珺,是能在紫禁之巅放下豪言,并当场让西门吹雪拿不起剑的混世魔王。你、你如此和蔼可亲是有什么阴谋?” “啪”。 季闲珺收拢手中折扇,淡彩水秀的扇面一闪即逝。 “陆小凤,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陆小凤瑟瑟发抖道:“能不说吗?” 季闲珺宽容的表示:“可以。”接着没等陆小凤松了口气,他便笑得欢快,“那你的来意也不必听了。” 陆小凤一下子哽住,表情委屈的连太子长琴都不忍看了。 君子兰开在陶土的花盆里,枝叶郁翠,花瓣则是玉白向浅黄转变,花蕊含蓄半露,没有别得花枝那般张扬,小小一条倒是格外孤芳自赏,傲骨天成。 陆小凤既然被季闲珺欺负了个够呛,自然要寻别得东西来打发时间。土中生长的兰花分明是野兰却犹胜奇花名种之姿,立时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一动念,顿时发现这兰花开得不是寻常的娇艳,叶茎花杆,寥寥几笔,却硬是勾勒出大家风骨。 “难得!” 陆小凤意识到之前已经将赞赏说出来,索性他说的也不是坏话,季闲珺和太子长琴都没怎么在意。 紫砂壶不一会儿又发出响动,这次改为花满楼为两人倒茶,他自己倒是省去了那一杯。 扇子在手中摇来摇去,时间一点儿一点儿过去,生长出湖面的莲花在他手上落下道道剪影,季闲珺终于发布最后通牒。 “还不说吗?再不说的话,我就将你扔湖里了。” 陆小凤那张讨喜的脸顿时团到一起,哀嚎着道:“我是不知道怎么说。” 花满楼和季闲珺相处久了,也养出些坏毛病,此时见陆小凤倒霉居然还怡然自得的加补上一句。 “陆小凤,镇定。” 陆小凤幽怨的看他一眼,视线转过来,落到季闲珺身上。 “我估摸着,别人可能不信,但你应该是信的。可是我没信心,因为我把同样的话说给老实和尚,说给司空摘星,说给不少人,他们无一例外的认为我喝多了,或者干脆就是在说梦话!” 季闲珺看起来一点儿不着急道:“你可以自己决定是说还是不说。” 陆小凤眼神愈发幽怨了,叹着气,摇着头,他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楚留香失踪了。” 季闲珺神色不变:“在哪儿丢的?” 从这里开始,对话逐渐变得诡异。 陆小凤一时没反应过来,老老实实答道:“黑山。” 季闲珺:“通知原随云没有?” 陆小凤:“没有……哎,楚留香失踪我通知原随云做什么?” “先别管,”扇子一压,季闲珺扬眉道:“为什么丢的?” 陆小凤还没想明白楚留香失踪和原随云之间的联系,季闲珺下一个问题已经丢过来,他只能压下疑问,专注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 不过他还是要吐槽道:“在你眼里,楚留香那么一个大活人是非常容易丢的吗?” 季闲珺面不改色道:“他这不是丢了吗?” “……”事实胜于雄辩,陆小凤不得不憋屈的道:“是。” 黑山,兰若寺。 以聂小倩为首的一众女鬼聚集在庄严的大殿里面,殿内佛光闪耀又夹杂着一丝属于山神的青气,让她们看起来总算不是鬼影重重,仿佛一纸苍白画影。 但是在场的唯一男性却半点儿顾不得这些称得上尤物的美人们,反而坐在殿内供桌前方凝眉思索,直到被聂小倩叫醒。 “楚公子,结界维持的时间不多了。”聂小倩一身弱柳扶风的气质,身子单薄,穿得也是素气的衣衫,漆黑浓长的发丝上连几朵小花都没有别上,本人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若换做往日,看到这等姿容的美人面带忧愁,他定然会上前好好怜惜,但是此时楚留香却没有丝毫余裕。 正确说,这座古刹里的所有人都没有这份闲暇。 全因她们被一只大妖盯上了,这大妖正是树精姥姥口中的黑山老妖! 聂小倩想起姥姥曾和自己说过,此妖每年都要迎娶一房小妾,在妖界之中也是个贪花好色的。 今年姥姥本是想把自己献上去的,但因为中途出了岔子。 如今姥姥没了,兰若寺也变成了女鬼清修所在,却不想,居然还有和传说中的黑山老妖碰上的时候。 聂小倩不由打着颤的说道:“楚公子,可是仍然没有办法?” “……”静默几秒,楚留香深深叹了口气,“惭愧,明明是被小倩姑娘所救,却将危险带来贵处,事到如今,若对方还不罢手,我便亲自去讨罪,请对方放过寺内女子。” 他本来觉得既然是自己惹怒了黑山老妖那么将自己送上去就是了,何苦连累这么一众苦命女子。 哪里想到,听完他的话聂小倩的脸就白了,匆忙说道:“楚公子可不要想不开啊!” 楚留香摸摸鼻子,苦笑着道:“这不也是没办法吗?若我亲自送上门,几位姑娘也不会被迁怒,何况我也并不一定会死……” “楚公子,这你可想差了,”聂小倩板起脸,冷静的说道:“若楚公子你还想活下去,就莫要用对人的方法对待妖物。须知,再像人的妖也不是人,妖物心中是不存在手下留情这等想法的,楚公子你若是以为用自己一人就能平息黑山老妖的愤怒,您实在是痴心妄想,只会白白送掉自己的性命。” 楚留香大为吃惊的看向这名外形分外柔弱的女性。 “小倩姑娘……” 聂小倩刚硬的态度不过摆出一瞬,说完之后立马恢复平时弱柳扶风的姿态。 “楚公子,请您好好考虑。黑山老妖既然有将整座兰若寺挪到黑山上的本领,就证明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等,所以冒险行事,也只是冒险而已。” 楚留香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聂小倩说的是对的。 “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楚留香的视线转移到供桌上面,兰若寺虽然是古寺,但供奉的却并非是佛像金身,而是一缕发丝。发丝上缠绕的气息威严凛凛,与天地间的生气融合到一起,具备了接受信仰香火的天赋。聂小倩她们旷日持久的供奉它,早晚有一天会使其生灵,到时山灵显现,对一直以来关照自己的小倩一众当然会另眼相看。 实际上,这原本就是季闲珺给聂小倩她们安排的道路,和红娆那一群截然不同。 可是理当蜕化成山灵的浩瀚气息正在被不断透支成笼罩整座寺庙的结界,结界外属于黑山的土地看不到尽头,就连树林都阴森森的好似鬼手,晚间夜风一起,啪啪的好似无数鬼影环绕寺庙,对庙里面的人虎视眈眈。 楚留香目光凝重道:“季闲珺留下的东西,早晚有耗尽力量的一天,在哪之前我们不得不找到出路!”这个时候他就非常后悔当时没把原随云一起绑票过来,以那人粉季闲珺的程度,在他身上从来不愁找不到和季闲珺有关的零碎。 继上一次和白骨精正面对峙,原随云掏出一缕头发丝就搞定了他们迟迟解决不来,差点儿被反杀的白骨精,楚留香印象中的季闲珺身影就变得无比高大,下凡的仙人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此时此刻,他最后悔其一是没把原随云绑来,其二是没把季闲珺本尊弄过来。 他都想好了,季闲珺要是在此,什么黑山老妖定然如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在自己也尚未察觉的情况下,楚留香不知不觉的成了一个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的有没有特别复杂不容易懂啊?我觉得剧情挺精彩的,你们觉得呢? 感谢昨天投雷的朋友,你们太棒啦!简直想抱在怀里宠! 第99章 在陆小凤说明来意之后,季闲珺略作沉吟, 便捧着一盆花和花满楼告辞。 “几日来的相处很愉快, 花满楼你确实是一位不错的朋友。” 本为他们接下来的行程感到担忧的花满楼闻言, 情不自禁的露出和煦的笑容。 “闲珺,还请一路保重。” 季闲珺也不废话:“我走了。” 背对着百花楼挥挥手, 踏入光尘来源之所,陆小凤突然对自己眼前这一幕情景领悟到难言的感触。 为什么在这一刻,我居然会觉得季闲珺根本不是人? 陆小凤骑上马之前还在思考, 是他的姿态太不以为然?还是这世间大多的艰难险阻, 自己都没从他眼底瞧出一丝波澜? 无论是在他说起楚留香遇险之前的轻松, 还是在道出黑山老妖之后的调侃,季闲珺给他的一种感觉都像是世间万象随时可化作清风, 拂过手边, 若有缘自然牵起那一系, 若想放手他也是干干脆脆。 人不染风尘, 风尘自染人一说,竟是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好像……好像这大千世界于他而言仅仅是过眼云烟的一帧。 他像是旁观太久的看客, 哪怕一时历经红尘, 红尘万丈坠的也不是他。 陆小凤一时寒意备至, 不知是为他的“无情”,还是为他那一时兴起生来的“有情”。 此人无论何种情绪都能掌握自如,狼狈的从来是受他吸引, 不自觉聚集起来的视线。 然而种种思绪在他上马之后,都变成奔驰在黄土道上的风沙。 迎面吹来的风哪里有江南的风情, 干辣辣的像是刀子一样吹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可是千里赶路的人都是这样,陆小凤苦中作乐的想道:“还好还好,听说那些急行军吃喝拉撒睡全在马上,等人下马的时候,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只是急行军,来往于边关和京中的信使也是如此,急行军大多身体强健,可信使有大半会在下马之后猝死,比有条件建立军功的兵将更为凄惨。” 季闲珺分明和陆小凤一样在赶路途中,但一路上吹过的风沙似乎没给他造成丝毫影响,一身紫衣华光带彩,诠释了何为衣带当风。 陆小凤寻声看去,顿时嫉妒。 “为什么赶路几天,你还能油光水滑的?” 季闲珺有些哭笑不得道:“这话不靠谱吧?” 陆小凤眼睛贼尖,更是发现被季闲珺方在马跨上的君子兰居然也是郁郁葱葱,半点儿没有在风尘中失色的模样,立时惊了。 “你这花被下了什么灵丹妙药,居然跟成精了似的……”说道这里他一顿,倏然大惊,“别是真成精了?” 季闲珺可疑的沉默了一阵,在陆小凤表情愈来愈夸张时,像是找够了乐子,微笑道:“然也。” 陆小凤:“嘶!” 季闲珺笑道:“长琴,打个招呼?” 原本一直沉默的君子兰不甘愿的动了两下,清淡矜贵的男声响彻时,陆小凤眼睛一亮,不禁想化形之后此花会是何等标致的人儿,只是…… “为什么不是女子?” 季闲珺:“噗!” 太子长琴皮笑肉不笑道:“在下为何要是女子?” 如果是在马下,陆小凤乐意搔搔头就着这个问题和对方细谈,但是现在正是快马加鞭赶路的时候,他也没那么多心力在操控马匹疾驰的同时抓住太子长琴口气中的那一丝不快。 所以他显得分外诚实的道:“花精,难道不都该是女的吗?” 季闲珺:“哈哈哈——”他忍不住了,边笑边摇头,“那是你的误解啊,陆小凤,或者该说这是世上大多数人的误解。” 陆小凤在接受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妖魔鬼怪的世界之后,就对某些灵异之物生出探索之心。 现在季闲珺愿意给自己讲解,他自然虚心受教。 “请讲?” 季闲珺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其二谓之阴阳,天下万物都可成灵。所以阴阳也,凡草木花石等死物皆可化形,化形之后,当然也会有男女的区别。” 陆小凤恍然:“如此说来,倒是那些话本作家一厢情愿了。” 季闲珺道:“其实也不算错。” 陆小凤:“咦?” 季闲珺笑呵呵的对迷惑的陆小凤道:“花朵本身是雌雄一体的啊,若愿意,即使倾国倾城如牡丹姚黄亦可具备绮罗之姿,而绮罗男女通用。” 陆小凤已经傻了,呆呆问道:“难道还可、可以随时改变……改变那什么吗?” 季闲珺:“哈哈哈——” 陆小凤苦笑着看着在马背上放声大笑的男子,摇摇头:“这可就吓到我了,妖怪还真是不讲道理。” 季闲珺笑声渐渐低下来,恰好听见他最后一句。 “讲道理的话,古老之物一向缺乏时代的道理。” 因为它们本身就是在荒诞无稽的时代诞生的,自身也是混沌的一部分。 不过这就不是陆小凤需要知道的了。 但是出生在那样一个时代的太子长琴却不会听不出来他的潜台词,可现在的环境并非是交谈的好地方,以他的性情也办不到像是两人一样在马匹上大声交谈。 可是他沉默,但陆小凤却能神来一笔,突然指着他道:“那这盆君子兰成灵之后也可以变成女子了?” 季闲珺眼里一下子闪过异彩。 “听起来不错……” “我拒绝。”太子长琴毫不迟疑打破自己的准则,只为了阻止季闲珺偶尔的心血来潮。 季闲珺:“耶,说不定很有趣,不准备换换吗,嗯?” 你当换个性别跟换身衣服似的吗? 要不是太子长琴含蓄矜持,颇有出身显贵的大家风范,他可能早就翻脸了。 然而要以为太子长琴就这样不管不顾任由季闲珺就大错特错了,只听他清风朗月的道:“不妨闲珺自己先试试?” 季闲珺眨眨眼,无赖的道:“可我不通此道。” 太子长琴暗暗磨牙道:“多学学也就会了。” 季闲珺:“呵呵……” 太子长琴:“不要用笑逃避好吗?” 季闲珺攥紧缰绳,其实他很想把玩扇子的,奈何条件不允许,“长琴。”低低一唤,磁性的嗓音就像吹拂在耳侧一般,充斥万千宠溺。 太子长琴不知为何竟是被这语气弄得愣了一愣。 季闲珺笑道:“我要做的事何须逃避过?” 太子长琴哑然,忽然想回到上一刻,对自己说这货果然是个霸道任性的家伙,绝对不能上他的当,然而,下一秒…… “可我宠你,为你逃一下又何妨。” 太子长琴:“……”心神一阵恍惚,以他此时的视觉其实和平地上没有区别,然而季闲珺的一席话,却让他错觉似的看到另一位季闲珺。 持着酒,披着发,发浓散榻,玉洁无暇,微醺的眼带起笑,搅乱心湖如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而此人偏偏狡猾的在风浪掀起之机,寻了处角落,任你心乱如麻,他仍作壁上观。 这不是浪子寻花的风流,而是游记江湖,闻香雅士的风流倜傥。 若回到魏晋之时,怕是又一位掷果盈车,看杀卫玠的绝世佳公子。 何况此人并非只有一张脸。 心悸却并不尴尬的沉默拉长了时间,可两人都不觉得时光漫长反而分外享受这一刻。 丝丝缕缕的暧昧没有被赶路上遇到的风波吹散,反而馥香扑鼻,源远流长。 陆小凤一直到黑山脚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分明是一个人跟一盆花,这物种都不一样了,自己却愣是有被闪到眼睛的错觉。 难不成我眼瞎? 逼不得已,只有自黑。 陆小凤全身酸疼的从马上下来,再看季闲珺,喝,比都没法比。 明明同样是千里奔袭,但人家就愣是翩翩佳公子,远乡捧花来。 自己和他一比,活生生衬托成乞丐。 陆小凤不禁长吁短叹,先找户人家借宿打理一下,左右这等偏僻的地界是不指望有客栈的。 还有!也是最重要的!陆小凤认为自己只要收拾干净就又是一条好汉,不至于被季闲珺比到地底下去! 若要让季闲珺知道他的心声,定然会立刻回道:“没事没事,你现在也是一条好‘汉’子。” 介于此话内情有点儿全年龄向,大家污者见污吧! 黑山远离俗世,屹立在人类所能涉及到的社会边缘,附近只有十几家村落比邻而居,相隔差不多有七八十里地,周围布置天然缺山少水。 季闲珺他们相隔不远的时候就会发现,最显眼的就是那一座通体漆黑的山峦,和它比起来,四周错落的山真是和一道道剪影似的,如今接近之后,更是确定黑山掠夺附近的山气,致使许多山峰根本发育不良,看起来就和一座座小山包似的。 注意到这一点儿的不仅是季闲珺,陆小凤也不由惊疑道:“虽说本地形势本就山少水多,各别峰峦更是只能以岩为名,算不得高峰,但这里的山势未免太奇怪了。”而且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上一次来,此地的山形不是这等模样。 “先看看再说。”季闲珺翻身下马,牵着自己那匹黑体踏雪的马驹先行一步。 因为这次千里奔袭,路上状况谁也预料不到,普通的马根本支撑不到他们接近目的地,半途上也不确定找不找的到换马地点,所以花满楼大方的为他们提供了此行所用的马匹。 花家驻足江南,根深叶茂,要不是花满楼不张扬,他本可以出入有车驾,吃食有珍馐,作态更是可以骄矜自持,不比寻常人家。 不过无论是陆小凤还是季闲珺,都认为现在这个温文平和的花满楼是最好的模样。 穷人能在吃到鱼翅燕窝时露出兴福的表情,可花满楼却能吃着粗茶淡饭,言谈如许,神情自然。 相比之下,前者是惯例,后者才是难得! 季闲珺拉牵的马是好马,千里马中难得品相极佳的,旁边再搭配一位翩翩公子,更是惹来十里八乡大姑娘好奇的目光。 至于跟在后头的陆小凤,他那头发被吹成疯子,上身不知多久没换的衣服,即使是好料子,现在也吸引不来她们的注意,沦为小厮一流。 陆小凤何尝遭遇过这等待遇,但是跟他一起的是季闲珺,虽说他对季闲珺总是下意识感到不安,但是心中怀抱的敬畏一样不少。 江湖上满打满算也找不来这样一个叫陆小凤忍不住喜欢,又忍不住恐惧的人了,实在是让人纠结。 然而他马上可以不纠结了,前进不久,陆小凤看到一个意外的人等在前方。 长身玉立,温文尔雅,最近能够看清世上景色的眼睛有一种婴儿般的清澈,但是知晓此人身份的却绝不认为他会有婴儿般纯白心肠。 因为他正是收拢完蝙蝠岛势力,重新归于黑暗的蝙蝠公子——原随云! 陆小凤诧异道:“他怎么会在这儿?” 季闲珺头也不回把马绳丢给他,让他一人牵两匹马。 “我叫他来的。” 陆小凤:“唉!” 原随云隔得老远都能一眼发现季闲珺,何况陆小凤声音并不小,而他又有一双蝙蝠般灵敏的耳朵。 “怎么?陆小凤不欢迎我?” 似笑非笑的斜过去一眼,看得陆小凤不由耸肩,“没,不过江湖上传闻你正忙着呢,怎么有功夫过来这里?” 原随云轻哼一声,道:“自然是季闲珺找我。” 陆小凤心下别扭,忍不住道:“他叫你来就来?” “为什么不来?”原随云从容的拂去下摆上不可能存在的风尘,平静道:“季闲珺于我胜于再生父母,他若有言,天涯海角无有不从。” “……”陆小凤越来越别扭,不由的转过头看着季闲珺,“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可能是这一路混熟了,季闲珺居然还真沉吟一下,道:“我这趟是来救楚留香的,所以你懂的。” 陆小凤惊奇的发现原随云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冷冷一笑,大袖甩得气势十足。 “擅自行动,活该!” 陆小凤心里的别扭突然被抚平了。 季闲珺察觉到两人身上的氛围变化,也不说话仅仅是笑,只是眼睛落到远处的黑山上时,一直十分有深意。 陆小凤摸摸鼻尖:“你比我们先到,有什么发现没有?” 原随云道:“我无法进山。” 没法进山当然得不到更多线索,陆小凤明白了,然后看向季闲珺,神神怪怪的事情也就只有他才能拿主意了。 “为了一腔正义感来到这个地方,然后陷身泥潭,难以脱身,还真是楚留香的风格。” 季闲珺用近乎呢喃的音量说道,原随云耳尖动动,有几分焦躁道:“不怕死的家伙。” “不怕死不代表想死啊,随云。”季闲珺弯起眼睛,刚刚神情中出现的阴鸷似乎全然消失不见,连称呼都较之之前亲近不少。 原随云受宠若惊的看着他。 季闲珺垂下眼帘,笑意不变道:“先去休息一下,相信这么久没有坏消息传来,以楚留香的运气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大名鼎鼎的楚香帅当然不会那么容易死,”原随云接口道,然后转身领路,“我已经包下附近一座最大的院子,内里布置虽然不能和京城比较,但在此地而言已经不错,两位过去就可直接接风洗尘。” 陆小凤一听有地方吃喝休息,顿时精神大振,一改萎靡连连催促道:“快!快!” 季闲珺笑笑跟了上去。 原随云包下的院子真心离这里不远,几步路的距离,就在一群草房泥屋之间看到那间砖瓦间的轮廓。 等到站在门前,季闲珺也不奇怪为什么原随云说和长安城没法比了。 毕竟只是用河泥烧制出来的泥砖,而且数量不多,建造出来的房屋自然没有都城之内的气势恢宏。 “走吧。” 都说客随主便,但落到原随云跟季闲珺身上,前者一副唯后者马首是瞻的样子,所以季闲珺喧宾夺主起来居然半点儿不违和。 一番洗漱修正,吃下远比平日多的东西。 季闲珺喝着饭后茶水,淡淡道:“先去附近走走。” 注明:晚上。 白天时候还不觉得,黑石村这个地方是靠近黑山最近的村落,等天一暗,头顶月亮星空的光芒几近于无,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陆小凤跟在季闲珺他们后头,竟是听不到这个时节任何一声鸟叫虫鸣,空气中寂静的可怕。 “嘶,冷啊!” 不是物理上的寒冷,而是精神上的阴寒。 知道自己这是去见妖怪,这股寒意立马从骨头缝里冒出来,再往心窍里钻,陆小凤哪怕胆大包天也要在这股凉意下跪了。 “好些没?” 耳旁突然出现季闲珺的声音,陆小凤感到眼前黑暗逐步褪去,再见季闲珺那张俊容,他感到从未有过的亲切。 “我这是怎么了?” 明明之前还冷的牙齿打颤,现在居然一点儿不冷了,说是天气变化,陆小凤是半点儿不信。 季闲珺没有答话,陆小凤讨个没趣,看向原随云,却发现他也是脸色苍白的样子。 好嘛,原来中招的不只有自己。 他突然意识到刚刚诡异的状况在他们三人身上都有发生,不过季闲珺可能是太强了,不仅一点儿反应没有,还能适时帮他们两个一下。 正如原随云不会在夜晚错过任何一道杀意,陆小凤的视线他当然也不会发现不了。 转过头看过去后,原随云道:“刚才有妖怪在路上。” “妖怪?”陆小凤千算万算没想到他们还没进山就遇上妖怪了。 “别听他瞎说,是鬼而已。” 季闲珺背负双手,看似是在观星,实际是在望着远方山头上冒出来的森森妖气。 是鬼,还而已? 陆小凤已经充分发现自己和对方三观不同,尤其是今夜自己的世界观已经碎了,所以他举起双手道:“现在的鬼已经这么可怕了吗?” “人无论何时都比鬼可怕,但是鬼天然阴气重,男人的阳气在她们眼中不是避之不及,就是难得的进补之物。咱们几个大活人在夜晚靠近黑山,在她们眼中正是自动送上门的美味佳肴。” 陆小凤讪然道:“懂了,原来我陆小凤在鬼眼里就是盘菜。” “接下来怎么办?”原随云皱起眉头,“不过刚刚接近黑山的范围就已经这么艰难……” 季闲珺讶异道:“艰难吗?” 刚刚被冻个够呛的原随云和陆小凤:“………………” 君子兰适时的摇摆一下,季闲珺恍然:“好吧,好吧,是我的失误。”然后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交给陆小凤。 陆小凤接过后惊讶的看着玉牌中心那条惟妙惟肖的云龙,矫捷的好似天成。 他正猜测是哪位大家手笔,朱停怕是都做不到这等精妙绝伦的境界。 这块玉牌却是那块寄存龙气的昆仑籽玉,柔滑温润的和田玉籽玉在季闲珺手里稍稍打磨,就成了庇护陆小凤的玉牌。 龙气自古以来浩浩荡荡,充满中正平和之气,遇上阴煞鬼物定然雷霆万钧,势若水火。 陆小凤有这块携有中原龙气一部分的玉牌,接下来的一行是完全不用怕遇上刚才的处境了。 不如说,佩戴玉牌的他在鬼怪眼中像是黑暗中的太阳,萤火虫还可能吸引捕食者,但是太阳就完全不会叫人生出独占的心思。 因为谁也没有缺爱到拥抱暴躁的太阳。 陆小凤好奇的观察玉牌也没忘看向原随云,正好看到他用手将什么放在身上的动作,十分好奇季闲珺给了他什么东西。 然而没等他询问,季闲珺已经一马当先踏入黑暗之中。 环绕黑山而生的不止是那些山气衰弱,矮小贫瘠的山包,真正多的是由千年妖气滋生出的黑暗。 黑暗孕育阴晦鬼崇,再加上黑山屹立在这里不知多久,整座山都已经化作鬼怪的乐园。 季闲珺入山后时不时蹲下身用手掌盛起沙土辨别里面的黑色,时不时站在高处远眺附近山势河川。 神神秘秘的,陆小凤和原随云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是在干啥。 很久没有自己被撇到一边儿只能喊666的咸鱼待遇,他不禁骚动着凑到原随云身旁,偷偷戳戳。 “原随云,你看得出他是在做什么吗?” 原随云瞥他一眼,道:“可能是在看风水?” 陆小凤默了,然后茫然道:“风水和除妖又有什么关系?” 原随云忍下翻白眼的欲望,语气不好道:“我怎么知道?” 陆小凤想了想,决定自己去问。 原随云恨恨的看他颠颠凑过去的身影,有点儿不能忍! 陆小凤:“季闲珺啊,你这是在干嘛?” “布置,”季闲珺回头道:“但凡妖物若非应运而生,那定然是违逆天理,所以人间才有替天行道这种说法。” 陆小凤还是不懂,“那你是想?” 季闲珺拍掉手上土壤:“先找到楚留香再说。” “……哦……”陆小凤再次感到自己不是专业人士的悲哀。 然而太子长琴却对他的行动若有所思,传音到他耳旁道:“你是打算携天地之威做些什么事?” 季闲珺用传音确认了他想的没错。 太子长琴皱起眉头,“不对,我见你观遍黑山,不像是在思索除妖反而另有目的!” 季闲珺心不在焉的道:“哦?那你说我想干什么?” “以你的脾气,区区一个年岁几千年的妖物还不值得你这般认真,”太子长琴沉吟道,可见他对季闲珺的了解。 此人一贯不做得以,若做定然是惊天动地的大手笔。 君不见,当日抢太子长琴的手段可是搅和的两个世界乱成一团,江湖上至今还留有西门吹雪握剑不能的风言风语。 天命乱成一团,中原大地的龙气至今外泄,大庆也被搅和的内忧外患……说他一声祸国妖孽半点儿不虚! 太子长琴仔细思索前因后果,再联系季闲珺做事的手段,突然一丝灵光宛若天雷横劈过脑海,惊得他失声道:“你要见天道。” 季闲珺缓缓笑道:“嗯。” 太子长琴不解道:“为什么?” 季闲珺丢会一句反问。 “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不能化形?” 太子长琴想说这是正常的,以自己的修炼速度,最快也要五六年方可渡过天劫……等等,天劫! 季闲珺道:“想到了?你有我相助早该经历天劫,化身为人,然而……” 太子长琴默默接道:“我非此方世界之物。” “所以天道是非见不可了。”季闲珺早有腹案,如今说起来半点儿不虚,手指自君子兰的花瓣上一扫而过,声线里透出明显的笑意,“来日再为我抚琴可好?” 太子长琴这时已经被季闲珺打动,所以哪怕对方动作再怎么轻佻他也没有合起花瓣躲避,反而认真承诺道:“定然为君抚琴直至明日天晴。” 人生百年,但愿一首长相思,花好月圆,天晴既有明日今朝。 嗡的声动,是谁在曲指拨弦。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要感叹,季闲珺真乃心机深沉之辈,为了写他,我脑油都榨干了,以后再也不写这么费脑子的主角了。 还有,我翻了翻前面的评论,那个说季闲珺是大反派的姑娘,你真是机智啊! 季闲珺可不就是反派吗! 第100章 黑山老妖本体实际上是一座山峰这件事,妖界大多数妖怪都知道, 但是很少有谁听说过黑山老妖其实是个无比懒惰的妖怪。 他之所以每年都娶妻, 一是大众想象中的, 失去兴趣就吃,还省了专门捕猎的功夫, 娶妻这种行动对妖而言,和等人送饭到嘴边没有什么区别,二是山妖和许多树妖一样, 同样喜欢呆着不动弹, 有些树妖即使经过天劫可以化形也常年累月维持本体的样子, 足见它们这种妖怪懒惰到何等程度。 然而真正将“懒”一字的精髓发挥到极致的,却是非山妖不可。 作为一名年岁上千的大妖, 时间在黑山老妖眼中是不断改变的日升月落, 是慢慢变大的体积, 至于脚下是不是多出几个小村落, 这就和人脚下是不是有蚂蚁窝一样,太过不值一提, 或许某次睡的时间长了, 打个瞌睡的功夫, 山脚下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村落化作一群废墟,居住的凡人可能在漫长的时光中转移到其他地方,亦或者干脆死在天灾人祸之下。 对于寿命短暂的生物, 关注还是不关注都抵挡不了时间的流逝,所以妖界大多数妖物很少真正关系人是怎样一个种族, 他们只需要知道这种生物很好吃,以及死前很吵就可以了。 别的? 黑山老妖表示还有别的吗? 每一次吐息就是山间翻滚的清风,每一次翻身山下某处范围必定遭遇泥石流,地震等天灾,偶尔闲着没事,来个仰望天空,黑山老妖庞大的本体也有将凡人一下子吓出毛病的威力。 渺小,脆弱,凡人一向是不被大妖放在眼里的。 可是,黑山老妖没想过,自己的第不知第几房小妾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一个惊喜。 庄重的古刹晚钟震动,震耳发聩的钟鸣长长的回荡在林中。 黑山老妖却从中感受到一股庄严的力量,不似佛力,倒有些和自己类似。 同类? 他顿时兴奋了。 黑山老妖原本只是想抓一个进山的凡人,但是和其他好抓的书生柴夫比起来,这个武林人比前两者灵活一点儿,所以性子迟钝的黑山老妖迟迟没有把食物抓到嘴里,不过没关系,只要是在黑山,那么风沙水石无处不是自己的眼线。 他一点儿也不急,尤其是在某次趁机引发山崩,那人险险逃窜却受伤之后,新鲜的血味飘荡在空气中,黑山老妖意识到自己饥肠辘辘,庞大的身躯少有的活动起来。 这一动,就将救下楚留香的聂小倩一众弄到黑山上头。 之前有说,黑山老妖是千年大妖,性子虽然迟钝,但是记性不差。 兰若寺三个字稍稍回想一下,黑山老妖就想起几年前或许几天前?有个树精跑来给自己送老婆。 黑山老妖从不浪费老婆的价值,无论是吃是烤是玩,只要有人送他就收。 在人类的世界观之中,这种行为和拜老大送礼没啥差别,在妖界这种行为也差不多。 黑山老妖答应了,然后他就惊喜了。 没想到抓个食物还能把自己老婆送来,本来有一阵子没听说树妖的消息,他还以为老婆没了,浑浑噩噩的快忘记这件事,没想到…… 然后兰若寺里的女鬼们就遭殃了。 谁也想不到为什么黑山老妖突然就盯上她们,但是在季闲珺所留之物的庇护下,她们和楚留香还算安全,不够也已经非常勉强了。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兰若寺外的结界光芒在明暗之间忽闪,暗得时候,楚留香都能感受到一股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气息正通过大地,空气,树林等事物,形成将他们裹挟在内吞噬殆尽的气势。 “太可怕了。”楚留香心里想到,和当下处境比起来,自己以前遇上的那些险恶形势根本没法比。 思及此,楚留香望向聂小倩,柔柔弱弱的女妖这个时候却是最坚强的一个,见他看过来,还回忆询问的视线。 楚留香:“我现在感觉糟糕透了,”他深深叹气,“从前那些敌人可不会给我这种随时可能被吃掉的压力。” 聂小倩柔顺的眼中微微闪着光。 “您是一位大侠?” “浪子,”楚留香不避讳这个,嘴角带着雅致的弧度笑道:“不过大多数人喜欢叫我强盗中的大元帅。” 聂小倩死之前本是闺阁女子,见识不多但熟读文字,不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女儿,何况就算放在普通人家强盗也只意味着一群违法乱纪,随时可以破开民家抢夺金银,杀之后快的恶棍,所以她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几日相处后,觉得人品非常好的楚公子居然会被人这样叫。 楚留香像是知道她的疑问,轻声解释道:“因为我是个小偷,偷别人偷不到的东西,却又偏偏叫他们知道,所以我想,他们认为这种行为其实和明抢差不多。” 聂小倩怯怯的看着他,嗫嚅道:“为什么要去做小偷?” 楚留香:“谁知道呢?也许就和有些人会是好人,但又可能变成坏人一样。” 聂小倩深深道:“人性吗?” 楚留香笑了笑,从原本坐下的姿势站起身,身形笔直,不算深的蓝衣突显出他温润的气质。 “说起来,如果我的敌人是人,我只需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死,可对面的敌人变成了妖怪,我就要开始担心自己死后还能不能当个小偷了。” 聂小倩目光闪烁,忍俊不禁的藏起弯起的嘴角。 “我想,楚公子要先担心自己的尸体。” 楚留香迟钝的“呀”了声,“你说的没错,妖怪还是吃人的!” 这才真是连尸体都不放过啊! 聂小倩轻快的笑起来:“呵呵……” 楚留香目光流转,气质随性优雅,见她笑出声不禁微微勾起嘴角。 这几日来兰若寺内的氛围一直不怎么好,许多女鬼已经不聚集在大殿里诵经,而是躲到隐蔽的地方向上天祈求生机,至今还留在这个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到动静的大殿的只有他们两个。 楚留香惯来是怜香惜玉的,但是危机时刻身侧有美人相伴却比自己一个人独自硬抗要好。 他深知现在是在拖时间,拖到能救下他们的人来为止。 在离开之前,自己有和陆小凤做下约定,楚留香计算一下来往两地的时间,估计只要再坚持几天陆小凤就会领着人过来,所以楚留香虽然严肃却不紧张,反倒趁机观察妖怪和人究竟有多少不同来。 聂小倩不知其中变故,倒是确确实实的在担心。 最近几天黑山老妖的动静明显比之前要多,一反常态的积极让聂小倩忐忑的同时也不免生出鱼死网破的决心。 经过树精姥姥的束缚,聂小倩是说什么也不愿再让自己落到另外一只妖怪手里,她知道苟延残喘下来也不过生不如死! 然而就在她逐渐收敛起脸上笑意,神色渐渐为之凝重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震得脚下都站不稳了,不得不抓紧附近的东西勉强保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 “这是怎么了?”聂小倩心慌的叫道。 楚留香却和她忧虑的模样截然不同,几天下来沧桑不少的脸亮的像是在发着光,满满的全是希望。 “有人来救咱们了!” 聂小倩的眼睛也亮了。 黑山脚下,以原随云,陆小凤为首,正将一个黑漆漆的包裹丢到山上,引线在半空中烧尽,等落到山上就是一阵开山裂石的巨响。 几次下来,陆小凤觉得自己耳朵里已经出现杂音了。 “这样行吗?” 不是他怀疑,而是这些□□威力是不小,但是黑山已经成精,费半天力气,也只有些许土石滚下来,陆小凤只觉是在做白功。 原随云一向唯季闲珺马首是瞻,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耳朵刚捕捉到陆小凤的质疑,他就立马睥睨道:“闭嘴办事,还是说你有别的办法?” “……”陆小凤语塞,他手里还拿着两个□□包,搭配上汗渍留在脸蛋上的痕迹,乍看跟勇举□□包的烈士似的,也不奇怪他会抱怨。 季闲珺其实一直有四下观望,表情正经,等□□消耗的差不多,他宣布结束。 陆小凤当成累得坐倒在地,一天下来,他们差不多围着黑山走了一圈,几百公里,中途要不是有季闲珺给他们作弊,拎着他们“起飞”,恐怕连黑山脚下十分之一的路程都走不完。 “可算能休息了!” 回到原随云包下的宅子,陆小凤欢呼一声冲到房间里洗洗涮涮,然后美美的大吃一顿,倒在床榻上睡的跟头死猪似的,呼噜声住在隔壁的原随云都能听见。 和实施的陆小凤跟原随云不同,季闲珺自打回来也没有闲着,一直在写写画画,不知不觉月上中空,夜幕中飘荡的浮云像是轻纱一样裹了月亮的半身,顿时月华朦胧,夜幕下的景色也跟着变得暧昧。 原随云就在这时过来,为他点燃屋内的烛火,长长的蜡身上亮光如豆,满室生辉。 原随云放下拨光用的银簪,回过身正好看见季闲珺向他看来,脸不自觉的一红,自己也不知道在羞赧什么。 季闲珺招招手,双眼之中被系统施加的奇怪能力似乎随着系统的沉寂跟着失去效用,他觉得自己总算可以心平气和的跟这个人讲话了。 不过原随云过来时,他也已经收回视线,将目光放到桌案上的纸稿上,也因此没发现原随云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季闲珺:“虽然这是我未来的打算,但既然你是当事人,所以我还是决定询问你自己的意见。” 原随云整理好心绪,尽量表现出自己在为人处世方面的大方优雅。 “不知季闲珺你想问什么?” “人中之雄,妖中指王,你想做什么?”季闲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扔下道天雷,炸的原随云七荤八素,他想问这是什么意思,哪里知道一开口就磕巴了一下,生生破坏他淡然从容的沉稳形象。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闲珺收拾起桌面上的笔墨,蘸着墨色的毛笔探入笔洗,水中立马浮现一层水墨薄纱。 “我的意思很简单,问题是你怎样想。” “……”原随云沉默好一阵,再开口时话语之中都透出浓浓的不可思议,“这有可能吗?” 季闲珺:“我说有就有,” 原随云静静看他,在他看过来时不知是失落还是骄傲的道:“你总是这样,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说的像是多么简单,和你一比,绝世的天才都变得不值一提。” 季闲珺笑道:“那只是因为我不是天才……好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就没完了,所以你呢?怎么想?” “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原随云沉吟一下,冷静的说道:“我不觉得天底下有白吃的晚餐。” 季闲珺:“代价都不小,前者你已经做到一半了,蝙蝠岛不是重归你掌握了吗?如果你愿意,我还有办法让你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 原随云蹙眉道:“我不知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是黑白榜已经接近两百年没再召开,百晓生更是已经绝户,世上再无人能谱出正邪两道共同认可的榜单,其余人动手不过鱼目混珠,这些年来也不是没人想替代百晓生的地位,可实际上,争了这么多年,黑白榜仍然是个传说。” 季闲珺看他道:“百晓生已经绝户?这我倒是不知道。” 原随云淡淡道:“原家历经三朝,半途几次没落,但名声最大的却是最近几百年,两百年前黑白榜最后一次由百晓生撰写发布,两百年后,无争山庄仍留有记载。” 短短一句话,轻易道出无争山庄无出其右的底蕴,怨不得许多人想拿原家开刀,但都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无争山庄留有这么多武林迷信,怪不得你当初会被算计。”季闲珺说完,原随云想起当初不成熟的表现,不由哂然道:“说的没错。” 季闲珺这次倒是安慰他了。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 原随云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好想回一句,你有吗? 哪怕知道这人其实是个真实年纪大的恐怖的怪物,但是那张稍微修饰一下气质就能青春逼人的脸蛋,还是非常具有迷惑性。 原随云深吸一口气,觉得心脏要不好了。 手指无意识的敲击桌面,季闲珺沉吟道:“其实你不需要那么担心,因为我能保证这次书写黑白双榜的人绝对能让人服气。” “是谁?”别光说空话,原随云还是想确认对方的人选。 若名气,实力,势力达不到百晓生那个程度,即使季闲珺再信誓旦旦也只是空谈。 季闲珺清清嗓子,一双云眸似笑非笑的直视原随云道:“我。” 原随云:“……” 季闲珺施施然道:“我们可以下一话题了。” 原随云哽咽非常。 季闲珺道:“我有把握将你送上天下第一,人中之雄,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原随云嘴角抽搐,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还好,他强自冷静下来道:“若有这个机会我不会放过!” “好!”季闲珺欣赏有野心的人,然后话锋一转,“那咱们谈谈第二个选择,妖中之王。” 原随云哑然瞪着他。 季闲珺奇怪道:“为什么这个反应?当妖怪可比做人好,妖怪有机会飞升成仙,寿与天齐,还能突破人的障碍,习得无双功法,在我看来倒是后者比前者便宜许多。” 原随云涩然道:“但你忘说一点儿,妖怪可比人难做多了。” 季闲珺笑道:“明明是人比妖怪难做,妖物随性而为,搅和的天翻地覆也只有天道能收。凡人陷于社会,束于忠义,维持着善恶,最终在郁郁寡欢中寿终正寝。此类凡人最多,也最到处可见。许多不愿意接受桎梏的,不是现在的你,就是以前的你。原随云,承认吧,即使做人也不甘做个凡人,你非要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你说的不错。”漫长的沉默过后,原随云缓缓扬起嘴角,整个人在夜色下邪气毕露,原本收敛在“忠心”下的棱角一只一只张牙舞爪的冒出来,令他看起来非常不好惹。 但也不得不说这个样子的原随云才像是蝙蝠公子。 季闲珺眼里闪过一丝赞赏,接着他道:“凡人武者除非天资绝世,不然一直受限天命,最漫长者也不过千岁有余,而成妖者则能轻轻松松活过万载岁月,先天条件上,无疑妖更加有利,何况我若推举你,也定然会是妖中之王的地位。” 被戳破伪装之后,原随云俨然比之前更具备攻击力,像是此时,在季闲珺说完之后他一针见血的说道:“可我若不愿为妖呢?” 季闲珺静静看着他,原随云不甘示弱的回视回去,半哂,季闲珺的目光平静移开,淡淡道:“也不过是选择第一个选项而已,你以为还有什么吗?” 原随云讥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另有目的。” 季闲珺动动手指,若有所思道:“唉,为什么这么觉得?” 原随云从不在季闲珺面前做出虚伪的模样,即使他会伪装,可却从不违逆本心,所以他这时说的话也非常尖锐刺耳。 “你知道吗?自从我知道你怎样算计紫禁之巅时,我就认为你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 季闲珺:“市侩,但是没错。” 他是敬天始境之主,接触的是真正意义上可以具备实质的利益,所以说他是个最为贪婪狡猾的商人也不奇怪。 原随云失落道:“可我却不可遏制的被你吸引,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一种独特的自由。” 源自强大的逍遥比比皆是,季闲珺活了这般久早见过太多了。 普通人崇拜江湖人快手恩仇的“自由”,三流高手崇拜二流高手获得的名声地位,二流高手渴望一流高手的名誉权利,一流高手则更贪心,他们想要顶尖高手的名望以及实力! 他们认为强者无所不能,这种无所不能带来的恣意生活就是所谓的自由。 然而在季闲珺统统经历过之后,他对此的点评一如既往的毒辣。 “他们看得是自由,想得其实是自己缺的,什么都不缺的人才不会看着别人,他们有的是办法满足自己的欲/望。” 原随云这时的表现就和这个差不多,但是季闲珺还不至于鄙夷什么,毕竟希望得到自己没有的东西是人群间的常态,也正是有这种对比,社会才会划分出结构,进而引发竞争,让整个种族都变得进取性十足。 不过这是在季闲珺这个角度才能看到的,其他人所能见的不过是黑和白之中的那一点白,那一点黑,或者是两者相遇时呈现出的一丝丝灰。会得到怎样的结果取决于自己,季闲珺大多时候是作为旁观者冷静的审视着众生。 原随云幸运在自己的人生有季闲珺这个旁观者插手,改变了原本的目的地,不幸在带给他巨大变数的人只是个旁观者,他永远不会真正的深入到他人的内心之中。 无论何时都浅尝即止,这似乎就是季闲珺的美学。 但是现在这美学带给原随云不小的压力,他发现自己在平静异常的季闲珺面前突然说不下去了。 季闲珺眨眨眼,宽容的说道:“需要放你回去仔细思考一下吗?” 原随云苦笑着摇摇头:“算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早知道。” 季闲珺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接着他道:“我最后确认一遍,你想成为什么?” 原随云目露挣扎,在不同的诱惑中他下定决心。 “我………………” 作者有话要说: 在我的理解中原随云这个角色绝不会甘心做一个众生之中的一个,所以哪怕他死,也要是一种辉煌。 昨天评论少的可怜,求补分,不补分满地打滚给你们看! 第101章 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有到无时,楚留香从白天站到天黑, 神情也从希望到复杂。 楚留香对望着自己的聂小倩讪讪道:“好消息是, 咱们的援兵终于来了。” 聂小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只是用温顺的眼神凌迟他。 楚留香不禁面露苦涩。 动静都搞的这么大了,怎么就没后续了呢? 其实也不怪他如此失望, 对一众困了十几天的人们而言,任何时间带给他们的希望又没有结果都是一桩非常残忍的事情。 尤其是当兰若寺里可供活人食用的粮食已经不多了,楚留香看似精神的身板其实忍下腹鸣也已经竭尽全力。 他暗中捂着肚子念叨, 陆小凤啊陆小凤, 你可快点来啊, 不然你就只能等到一个饿死的楚留香了! 比起被妖怪抓走吃掉,楚留香更怕自己的死法是饿死, 他敢保证, 如果自己真的死于饥饿, 他一定会变成江湖中近年来最大的笑柄。 而此时被楚留香寄予厚望的某人吃完香喷喷的食物, 睡的比谁都要香甜,但或许是怨念缠身的缘故, 陆小凤睡得好梦正酣的阶段, 毫无预兆的突然惊醒了。 莫名其妙醒来的陆小凤瞪着床顶半哂, 视线从迷糊转为清明,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翻身下床。 原随云的房间就在陆小凤隔壁, 稍微用脑子想想也能大致判断出三人房间的距离没有多远。 作为三人组中被排挤的那个,陆小凤也不知为啥向季闲珺那间屋子走去, 直到接近到视野能够捕捉到屋内两道人影的距离,陆小凤才确定—— 自己果然是被排挤的那个! 摸摸胡子,陆小凤心酸的想着,大半夜的,原随云跟季闲珺再说什么悄悄话? 好奇心一上来,他特意放轻脚步声,绕过两人的视野范围,故意接近到自己的耳力能捕捉到的距离。 “……人……中……妖……你要……”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陆小凤不自觉越来越靠近。 “原……黑白……” 不行,还是听不清…… 陆小凤的脑袋不知不觉已经超过可控的安全距离,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更是大大咧咧的矗立在季闲珺眼中。 偏原随云准备的这座宅邸和长安城内任何一方大宅在面积上都不是能比的,所以想当然的缺少了不少可以藏身掩身的物什。 附庸风雅的假山怪石,低调奢华的古董花瓶,还有没什么意义就是好看的各式大摆设……在此时的陆小凤眼中都是那么亲切。 “陆小凤。” 尤其当季闲珺叫出自己的名字,先一步在屋子里面两人的谈话安静下来时就有所预感的陆小凤还是吓一跳。 心里咯噔一下,他像是被先生发现上课走神的学子一样,步伐用挪的走出藏身的阴影。 那张风靡江湖的俊脸上四条一模一样的胡子正呈现相差不远的弧度翘起,陆小凤装傻道:“哈哈哈——都没睡啊?” 原随云和季闲珺互相看一眼,同时从彼此眼中读出隐晦的鄙视味道。 原随云叹气道:“陆小凤,你之前还嚷嚷着要好好休息,这个时间还跑出来转什么?” 可能是先前的对话给原随云带来的影响,他看起来像是放下一部分重担,变得无比精神,又像是再次准备战斗,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陆小凤对他身上发生的改变惊疑不定,但对造成这种变化的季闲珺他更加好奇。 捏着下巴,模样看起来有几分猥琐的接近两人,透过窗口他能和他们正常交流,至于封闭的大门也没有打开的必要。 陆小凤道:“我要是不出来怎么发现你们两个背着我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先是大声嚷嚷着回答原随云的问题,接着古怪的挤挤眼睛,“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季闲珺失笑道:“不算大事,只是商量一下明天的行动。” 提及“明日”的话题,陆小凤的神情一下子严肃下来。 “有办法了吗?” 季闲珺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陆小凤认真记下季闲珺的嘱咐,确保没有一丝遗漏之后,和原随云一起离开。 大开的窗户引入天上月色,皎洁的月光落到君子兰清傲独绝的身形上,靠近花蕊的奶白色晶莹剔透的仿佛上等的羊脂白玉,而边缘位置的奶黄又有一丝透明的质感,花朵整体犹如工艺摆件般精雕细琢。 可无论是季闲珺还是太子长琴都知道,这等假象只能证明太子长琴的修为正在逐步加深。 “在群芳之中,你都是出色的。”季闲珺用手指逗逗花枝上伸展出的细长一条叶片,说完他收回手。 太子长琴并不在意他对自己外表的评价,而是略带忧心的道:“明日有几成把握?” 季闲珺扬起眉梢:“我若说万无一失呢?” 太子长琴可疑的沉默一下,之后连传递到空气中的嗓音都透出温雅的磁性可见愉快。 “若真是如此,我定然先一步向闲珺你道喜,只是在我看来,贺也好,喜也好,你完全没必要为我做这么多。” 季闲珺从容平静道:“我既然应了你就没打算食言。” “可我还是不明白……”太子长琴悄声道。 季闲珺就:“什么?” “没什么,”太子长琴不打算把自己也没厘清的想法现在告知给季闲珺,而是和他聊起一些别得话题,闲谈之中,两位人士,分分钟展现了何为博学多闻的素养。 两人的阅历远非时下小青年可比的,甚至一些四五十岁的老者也无法与之相较。 太子长琴千载渡魂,过程中不论遭遇了何等对待,但论起人情通达,学识讲究,天界帝君都不见得能和他相提并论,人世中的磋磨将一块洁净无瑕的美玉添上奇珍的印记。如同一块纯净纯白的云石上多出似真似幻的纹路,让一块顽石一跃而成人们眼中的艺术品。 在季闲珺眼里,太子长琴正是被自己挖掘出来的一块瑰玉,他对他怀抱不少好感,至于其他想法,原谅他活太久了,久到太子长琴这等古仙也无法看透他分毫。 真真正正的与天同寿,长生在他身上起到了彻彻底底的作用,他从原本的人脱胎换骨,变成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一种存在。 其实季闲珺要是更自嘲些,他完全可以称呼自己为一个“玩意”儿。 非人非神非仙非兽非妖非灵。 无可否认,界主正是一种什么都不是的存在,没有物种,本体自成一纲。 然而必须要表达的是,在这么多人之中,太子长琴无疑正是最为贴近他心的那一个。 虽然这点儿异样,即使精明如季闲珺,聪慧如太子长琴也没有发现。 但是时间是无敌的,它能通过发酵,遗忘,消逝等手段令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但也能让一种感情变得回味无穷。 这也正是有一部分故事流传至今,却仍让听众感到荡气回肠的主要原因。 天空上的黑暗显然最为受到时间影响,一抹白从山巅的尽头刺穿夜幕的掌握,使其逐渐稀薄成一层朦胧的光阴,接着万丈光芒穿过梦境的迷床,打破寂静的世界。 “天亮了。” 一夜未睡仍然容姿焕发的季闲珺轻笑着说道,清晨的天光打到他脸上,竟是在此塑造出一幅无法用笔墨描绘的美景。 季闲珺是一名绝世之人,无论何种角度,何种场景都能展示他的风华,可没有那一次令太子长琴如此接近自己心中的真正冲动。 “……是、是的。” 用自己从未有过的语气含糊的回道,太子长琴沉默,不知怎么理顺此时的心乱如麻。 季闲珺没有留意他的变动,不管怎样太子长琴现在都是一盆花,叫他从一盆花上看穿对方的想法…… 提出这个要求的人一定无视种族间不可跨越的壁垒,堪称勇士!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个时候也正是妖魔鬼怪最虚弱的时段。 季闲珺背负双手看向打理整齐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的两个人,轻轻挑起的嘴角似乎比天际升起的太阳更为绚烂。 “出发吧。” 好像千年前的劫雷再度出现,黑山老妖一下子就醒了。 要知道他经常一睡几百年,从来都是自然醒,从没有过突然惊醒的状况。 莫名其妙的感到心头不安,若要形容黑山老妖此时的感觉,就像是那些在风雨中无可撼动的古树被蚂蚁盯上,被这些小东西从上到下爬了个遍,有些还啃到树身里头去。 简直恨不得把它们都捏死! “不对……这是怎么回事?”黑山老妖暴躁了! 按理说一座山脾气从来敦厚老实,就像是树妖不可能急躁一样。 但是黑山老妖就是感觉怪怪的,有种……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妈蛋!黑山老妖倏然一惊。 除了最初具备灵智和四周没有生出灵性的同类争夺过龙气山气,等到他成长到一定程度,天地间的灵气自然而然的就会为他而来,所以他很久干混吃等死以外的勾当。 可是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生灵修行到一定程度,都会下意识的具备天人感应这等能力。 所谓秋风未动蝉先觉,下意识察觉到吉凶祸福什么的,简直是天道给它们开的外挂。 黑山老妖当场就不好了,他是一座山啊!山啊!怎么可能显示兔子一样,风一吹就跑到百八十里之外了! 就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稍微动一动,都目标大的明显好吗? 思索之间,黑山老妖灵光一闪,居然想起昨天噼里啪啦的各种爆炸。 那些声音虽大,但给自己造成的伤害还不如挨一次雷劈,他一直当那是特殊手法的按摩,然而不等他思索出个头绪,铺天盖地的水龙从远及近,几乎像是瞬移一样出现在黑山老妖的视野范围以内。 黑山老妖:“到底是谁干的!” 生活在黑山的所有生灵都听见来自脚下土地的大喊。 要说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山峦的天敌,那么说变道就变道,说淹没就淹没的河川正是天底下最不讲理的东西。 黑山老妖都毛了! 水光山色说起来是好,但是想想山峰年复一年被河川带走泥沙的痛苦,想想水滴石穿的无奈,想想……妈的,不能再想了! 黑山老妖爆了粗口,庞大的身体一晃,一晃,接着晃……居然拔地而起! 世代居住在黑山附近的村名呆滞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揉着眼睛想确定是自己眼睛出毛病了,可其实真相远比幻想更为残酷。 屹立多年的山峰像是长腿一样穿过环绕峰顶的云雾越来越近,不远处磅礴汹涌的水龙怒吼着冲过任何胆敢阻止它的障碍,山峰就吞山,树林就淹没,速度越来越快,水势也越来越大。 陆小凤一头冷汗的看着自己和原随云共同制造出的成果。 “没问题吗?这附近可还有人家。” 原随云肯定道:“没问题!” 他不信季闲珺会没有动作。 正如他所想的,就在水龙即将吞噬被□□爆破出的河道时,靠近河道的一处村落不可避免的被殃及到。 一时之间,村子里面的慌忙出逃,有丢弃农具的,有放弃家当的,还有个别人丢掉自己的亲人,腿脚慢的老人孩子女人不可避免的被落到后面,也有专门回身背起自己年迈的老娘的,也有骑着驴,却反而把孩子和婆娘放到上面,狠劲抽打驴子屁股让她们先跑的…… 灾难在前,人情世态不一而论。 站在高耸的山巅,完全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跑到那么高的地方的,但是他却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分明有着不短的距离,但就凭这视力足以被评为新一代“千里眼”! 差不多了。 季闲珺心里想到,但他终是没有看着村落消失在河川之中,右手向前一回,水龙像是被莫名的力量束缚,乖顺的归入河道,喷溅出来的水流顶多滋润了两岸,等到事态平稳,这些荒地将来都会变成上好的良田。 “接下来。” 他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 脚下的黑山已经迫不得己的开始防护,但是山对水先天弱势,黑山老妖既然是妖怪,对付寻常水龙按理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这一回的水龙不知为什么,难缠的简直让黑山老妖头疼。 黑山老妖愤怒的发出一声怒吼。 山峦震动的响声越来越大,大地开裂,黑土不断的洒在附近地上,生活在山上的生灵惧怕的爬在地上。 兰若寺幸运的有属于季闲珺的力量庇护,在灾难中成了难得的一处平静之地。 不过看到笼罩上空,从四面八方而来形成铺天盖地之势的水龙时,楚留香不禁和其他人一样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大失风度。 其实也不怪他,相信任何人看到此时景象都会像他一样失态。 完全由水组成的龙身缠绕在黑山周围,像是蛇抓住猎物一样绞紧,土石发出崩裂的声音,大地有一部分开始分崩离析,再由水渗入进去,埋藏在地下沙石之中的白骨翻出来,黑色的土地成了名副其实的鬼蜮。 相比之下,倒是龙身剔透,迎接着天光,辉煌璀璨的仿佛龙神伏魔而来! 一整条相当于太湖水的水龙完全是用季闲珺的功体支撑,到了较力的时候,季闲珺站在黑山上,脚底向下一踩,不见多么使力,但大地以他落足的地点为起点,大片的龟裂像一条长蛇侵入这个黑色的巨人身体,长长的裂缝横冲直下,途中大树倒塌,巨大的石头无缘无故崩毁成碎渣,对山林中的生物而言,今日好像世界末日了一样。 恐怖的阴影笼罩上空,甚至遮蔽天空的光华。 妖气乱舞,邪气缭绕。 知道这是黑山老妖在发力,不知道的则能意识到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要出来了。 季闲珺冷哼一声,他还不认为难得较真起来的自己会输给别人。 不对,输这个说法本来就是错了。 不过是“玩”而已! 下一刻,无数双眼睛亲自见识到敬天宗主的玩耍取乐。 刚一开始,水龙的怒吼回荡在天地之间,庞大的龙身给黑山造成触目惊心的伤害,上尖下圆的山身被勒的瘦了一圈。 黑山老妖吐血! 几千年来什么时候受过这么重的伤,黑山老妖也不禁红了眼睛。 两方杠上,场面飞沙走石,黑山上头的山体无故脱离砸向水龙,将它的身体毁坏的支离破碎,破损的山体和水体一同落到地上,生机和生气顷刻间催发一地绿色。 但是不等它得意,河道将远方水源畅通无阻的运送过来,轻易的补充掉水龙的损失,反倒是黑山,丢失的部分再也没法拿回来,随着时间流逝它劣势的越来越明显了。 “轰隆——” 天空一下子劈向横雷,巨大的闪光划过天际。 无论看见何等惊天动地的情景都非常淡然的季闲珺这才勾起嘴角一边。 “终于来了。” 不论何时何地,天雷一贯是天道意志的首要表现。 想和天道谈谈,不先和天雷正面打招呼是不行的。 黑山顶峰,狂风猛烈的掀开他的衣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俊美容貌让他在风雨中有种不为所动的尊贵,好像连苍天也不过和他地位等同,威严的无以描绘,强大的无人能匹。 然而当一盆兰花被他珍而重之的放在山顶空地,最为接近天空的这一处时,他的动作又透出少有的温情。 这一丝温柔为他赋予难言的魅力,他看起来不再那么高不可攀,引诱着人们去亲近。 他做完这些动作,却好像不知道自己的魅力似的退后几步,季闲珺道:“凡是大妖都有几手底牌,其中以隐瞒修为降低每千年一次的天雷威力为首。我以水龙困之,就是想让黑山奋起搏命,到时天道有所感应定然降下劫雷,方便我施展瞒天过海的手段。” 他看看那朵在风雨中娇弱不堪的兰花,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唯一的不好就是,几千岁大妖的天劫定然非比寻常,你若撑得过,前途一片海阔天空,若是撑不过,化作荒魂或许还是更好的结局。” 和他之前对太子长琴的态度比起来,此时的季闲珺表情在雷光下颇有几分不近人情。 太子长琴清淡的嗓音似乎不介意他的冷漠,平和淡然的道:“请闲珺稍待,我去去就回。”话语中透出的无匹自信叫听得人笑了一下。 季闲珺向后走出不远,微笑道:“我等你。” 两人约定自此之后把臂同游,看起来即使面对天劫,太子长琴也不打算失约给对方。 心思一定,面对雷劫的人开始全神贯注的应对接下来的化形考验。 季闲珺旁观了一会儿确定没问题,转身离开的没有迟疑,不过在离开一段距离后,对自己却是哂然的紧儿。 “天劫向来是对自己的磨炼,我操心的是什么啊!” 说话间,身前突然多出一道人影。 季闲珺抬起头,并不意外的道:“我以为你出现的会更晚一些,在长琴渡过雷劫之后。” 话音之中,已经透露出来者身份。 天道! “咦?” 一连跑好几个村子确认损失的陆小凤擦掉头上汗,转过身却发现原随云并没有跟在自己身后,他不由发出惊疑的声音。 而此时来到季闲珺跟前的“原随云”并非是季闲珺一手培养至今的那个人,而是掌握天下众生,至尊至贵的天道! “原随云”声线冷淡透出一种平铺直叙的叠音。 “你想见我。” “天道一般不都该是最后出现吗……”说道一半因为天道的口气太笃定,季闲珺哂笑一下,神色正经起来,“是。” “原随云”冷漠道:“你和他都不是天道下的造物,合该早早离开。” 季闲珺眨眨眼,笑容中透出浓浓的狡黠。 “我若说走,你会愿意吗?” “原随云”沉默下来。 季闲珺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因而半点儿不慌。 “打个商量,你若让太子长琴的天命融入此方天道,我之后定会顺天而为。” “原随云”冷冷道:“你可知,你之前的所作所为究竟破坏了多少天命?” 季闲珺低低一笑,看表情居然有一丝魔魅在里头。 “不需要打哑谜了,你我心照不宣,在你我这个位置的,无一不是逆天成功之‘人’。你或许先天天道,理当不朽,但本尊也并非吃素的。” 同为大道之下第一把交椅,谁说界主一定比天道地位低? 季闲珺拂袖带风,气势不凡,冷淡道:“成就天道之人,并非顺天,乃是逆天!逆之人方知乱天之祸。我至今的所作所为只在逆,而非乱,这也是你一直不曾真正现身的原因。天道,你借的这副躯体正是天命所归的几人之一,我强改他天命,赐他乱逆一线间之命,以你之眼力不难看出,天下气运有三成聚集到他身上,比起我,若是他行乱天之事,可比我一个界外之人严重多了。” 逆乃篡改天命,本质也是“乱”的一种,但是逆跟乱比起来,前者就像是癌症面前的小感冒,天道就算袖手不管也能在强大的免疫力下自己恢复,可是碰上后者,哪怕是天道也会生出危机感。 季闲珺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乃是将一个个“逆”联系到一起,最终形成“乱天”之局。 眼下他看似大方的给天道一个选择的机会,其实天道根本别无选择。 震耳的雷鸣声结束,长身玉立,仙姿佚貌的太子长琴站在晴朗无边的天空下,手中所抱瑶琴边有兰形断纹,丝弦根根晶莹,仿佛阳光下的冰丝一般美丽。 季闲珺和天道谈判完毕回来时,太子长琴遥遥的冲他一笑,微微颔首,笑颜邀请道:“君请来,吾有一曲且赏。” 季闲珺失笑答:“客从主,曲中能饮一杯无?” 作者有话要说: 有谁想到我在原随云身上下的伏笔?哈哈哈,这是他身上最后一个伏笔,后头的我终于不用死脑细胞啦,哈哈哈哈!! 谢谢小V的深水,么么哒! 第102章 事实上,当天道现身, 季闲珺策划至今的目标就已经大致尘埃落定, 整个计划中没有人能够描述这其中究竟暗藏了多少阴谋阳谋, 许多看似无伤大雅的行动又有多少谋算在里头。 江湖,朝堂, 这两个地方少了聪明人吗?缺少所谓的天才吗? 但是整个事件之中,他们一无所觉,干着以往嘲笑的俗人的行径, 自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 可事实上……从青衣楼总镖头, 到珠光宝气阁大当家的,从人人神秘的杀手组织首领, 再到野心勃勃的皇亲南王。 当朝最大党羽, 傅相倒台更是给朝野带来前所未有的震动。 何况在朝野震荡的时期, 江湖也不消停。 紫禁之巅, 决战前后,有人张开一张大网, 将天底下所有的聪明人网罗到里面, 可笑的是, 有太多人以为这张“网”是件好东西,渔人的猎物反倒因此络绎不绝。 然而真正令人乐不可支的是,那些实现被装在网里头的人愣是没有一丝察觉, 还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 一场谋划数月的计划彻底奠定织网人城府深沉的形象,除此以外, 只有少数几个颇有自知之明的人当起渔夫的助手,反而避免了被一网打尽的苦。 谁都不想做个傻人。 只是和真正的聪明人比起来,原本为点儿小天赋沾沾自喜的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傻。 说起来,这真是世间最无可奈何之事。 暗自计算南王谋反之事落下序幕后自己究竟赚得多少利益,在得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数字之后,小老头又必须要伤心。 吴明不认为自己是个傻人,可是跟真正操刀的人比起来,自己还“嫩”了一点儿。 之后他看看自己的傻徒弟,确认这里还有个更傻的。 吴明摇着头道:“还想着呢?” 宫九阴郁的眼神自他身上一扫而过,没有答话。 “哈,”吴明无所谓的笑了下,“被我知道你和别的人结盟这件事不好吗?” 宫九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不服。 仿佛在说,这有什么好的? 对于宫九那点儿野心,吴明想来也不放在心上,所以他转为自己更关心的部分。 “盟友从来是不怕多的,”他循循善诱道,从这时看来,他如同一位非常关心自己弟子的师父,而不是喜怒无常的无名岛岛主,“只是盟友的人选要把握好。” 吴明哂笑一下:“你可以看看南王,再看看傅宗书。” 宫九神色咄咄道:“有什么差别吗?不都是一群失败者。” 吴明无奈的看他:“错了,错了,南王能给你我带来什么吗?不能,因为他是皇亲,他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现下他谋反失败,等待他的下场全凭朱珵珺一人旨意,这点儿就连宗室那群倚老卖老的家伙都不行。外人看见南王滔天的权势,却没见他满室珠华背后的危如累卵,不说别的,他那个儿子和皇帝长的一模一样,这可不就是催命符吗?” 旁人都觉得南王世子的那张脸得天独厚,正是南王野心的催化剂,但在吴明这等老道的人看来,那不过是一种假象。 不如说长着这样一张脸,南王又没有其他儿子,为了自己不断子绝孙,有生之年一直被皇帝虎视眈眈,落得晚景凄凉,还不如拼一把,搏出真正的滔天富贵。 “可是他命差儿了点,”吴明摸摸下巴,看起来明明是个干瘦的小老头,但他咂摸着嘴点评起皇家丑闻起来,居然十分睿智老练,“首先他的计划太鲁莽,可抓的把柄不少,容易被人当枪使,其次,他选择的盟友太差,白云城主那等人是能随意差使的吗?南王这一局棋,败就败在叶孤城身上,一子错,满盘皆输。” “眼光不行,这辈子也就那样了,”轻描淡写的带过南王的下场,吴明沉吟着提起另一个谋反人士,不过在说之前他还笑道:“今年也是奇了,还没过新年呢,居然冒出两起天大的案件,看来朝堂上那些官老爷最近都要夹着尾巴办事,日子不好过啊。” 乐呵呵的说完,吴明注意到宫九的不捧场,低咳一声,嘟囔道:“没意思,要是牛肉汤在就好了,她一定乐意哄哄老爷子我。” 宫九抽抽嘴角,没好气道:“宫主哄你,我可不愿意。” “为什么?明明都姓宫,她还是你妹妹。”吴明睁大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 宫九立马移开视线,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吴明拿起一旁茶盘里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色浓深,碧翠绿蚁的好茶,不过再好的茶水也是被人喝的,他没有过多欣赏茶中美色,反而一口干掉,润润嗓子。 “傅宗书是个精明的盟友,但他比我还差点儿,论起聪明,他比旁人是聪明,可天底下总有比他更聪明的。” 开场就先对自己的前任结盟对象给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评价,宫九不禁交出两只耳朵,认真听起小老头的话。 无论宫九承不承认,吴明都要比他经验丰富,多出的那几十年不是白活的。 吴明:“打从一开始我就不看好他,不提他愚蠢的把通辽的证据落到政敌手里,就说藏匿信件的逆水寒剑还被个江湖人拿到手里,怎么看着都不是明智之举。” 宫九忍不住道:“你真是个聪明人吗?这怎么看都十分愚蠢。” “哦,”吴明眨眨眼睛,“傅宗书的证据是被我放到逆水寒里头的。” 宫九一下子哽住。 吴明“吼吼”笑了好几嗓子,端着茶杯老神在在道:“傻孩子,你还是太年轻,谁说结盟就一定要团结一致的,有些时候不明目张胆的背叛就已经是好的合作人选了。” 宫九噎了半天,闷闷的蹦出一句。 “受教了!” 吴明摇摇头:“你不服气?是了,年轻人总是不够圆滑,不过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听说,等我抽丝剥茧的说清楚傅宗书的存在价值,你就被我说服了。” 宫九其实不服气吴明的说法,然而不得不说吴明讲得非常有道理。 他先是从傅宗书本是寒门出身说起,天然就不受世家待见,平时风光得意,但一旦露出破绽,还是严重的无可挽回的错误,那些底蕴深厚的大族不介意把落井下石的那块石头砸的狠一点儿。 凡是世家出身的官僚,没有一个不是无师自通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道理的人才。 何况傅宗书是历经三朝的元老,党羽深结,新皇等级不过数年,前几任皇帝也并非长寿的,所以朝堂中已经不自然的形成臣大于主的趋势。 傅宗书作为朝臣中的领头党,又不和皇帝是一条心,眼下看起来满门风光,实则压根是烈火烹油之势。 一般这种大臣要不死板着忠孝仁义,被过些年羽翼丰满的皇帝搞死,要不就打算自己当这个皇帝。 毕竟臣子出身天然弱势于皇座上那位,即使那是一个小毛孩,但是前者臣,后者君,就已经画下天大的鸿沟。 这种情况下,傅宗书不狗急跳墙才怪。 吴明捏着下巴上的须子,乐呵呵说道:“我瞧中的就是他急,但还不至于屡出昏招。太蠢的人,即使将大笔财产摆在我面前,我也不稀罕,像是这种有点儿挑战性的,反而不错。” 宫九自始至终都在安静的听着,吴明讲得也细致,半点儿不担心他听不懂的状况。 “傅宗书好在不上不下,刚刚正好。有人在外面吸引他的注意,他就关注不到身边儿的事了。没人的话,他还是挺谨慎的,这也防止他把一些注意力牵扯到我身上。” 吴明眼也不眨的道:“挑选合伙人,傻子都知道不找那种尾大不掉,竟惹得自己一身骚的蠢货。傅宗书在这方面恰好很干净,虽然这也给我带来一些麻烦,他和辽国高官通信的证据真不好找,放到江湖上流言的发酵也需要一点儿功夫和手段。” 不过宫九知道,吴明根本不缺这方面的人力物力。 傅宗书完全是被这个合伙人坑了! 吴明笑道:“我比较意外的是,除了我居然也有其他人在这事儿上插手,而且我稍微好奇的调查一下,居然发现事情比我以为的还要复杂。乍一接触,我不禁感叹自己老眼昏花,不中用了。对方究竟是神是魔,这等大手笔,放在几十年前,我还年轻的时候恐怕会生出和对方一较高下的心思,不过现在不行了……” “我老了。” 宫九真心实意的想着,你若是个老人,那天底下的其他老人可怎么活? 人生八十古来稀,小老头早就超过这个年纪,却仍然精神奕奕,打着那个至尊至贵的位置,拥有常人根本不敢有的野心。 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在不生气的时候一向宽容,只是这个时候他状似不经意的提道:“那人怎么样?” 宫九怔了征,下意识道:“什么怎么样?” 吴明笑笑,甩出自己的鱼竿,鱼线在空中划过不规则的弧度,鱼钩却正好落进鱼窝。 “装傻,那个人不止是我,许多人对他都很感兴趣,只是那人实在孤僻,竟是惹得王家的小子颠颠上门还被指使的团团转。” 宫九心中一凛,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不知这个老人在打什么主意。 在气氛逐渐变得险恶的时候,吴明叹气道:“年轻人就是有精神,不过有精神才好,我们可是要给你们腾位子,让你们接班的。” 你会腾吗? 宫九差点儿忍不住这样叫出声,由此可见吴明此人的霸道冷酷。 吴明悠哉闲谈至今,这才提到这场谈话的关键。 “那你选择他做盟友岂不是与虎谋皮?” 宫九勾起嘴角:“你这是说什么呢。” 吴明用一种看穿他的眼神,翘起嘴角,眼里的了然昭然若揭。 “我和傅宗书结盟,是因为他倒下我能接收他的资源,势力,钱财,让无名岛的影响力再上一层楼,可你呢,据我所知,你也小赚一笔吧?” 宫九谨慎道:“我吞下了红鞋子。” “红鞋子?”吴明仔细回忆一下,像他这种暗中隐匿的庞然大鳄记不住江湖上一两个女子门派很正常,但也许是幸运的,公孙大娘等人居然还真在他这里有点儿印象,“走桃花运啦?”他含笑的模样是一堆皱纹叠在眼角,深深的揶揄不容忽视,“可要小心了,女人看似弱者,但个别的那几个却具备蛇蝎心肠。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不巧,你收下的那一群倒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宫九抽动眉角,不想承认自己会是个被美色迷惑的蠢货。 “我原本的目的是霍休!”准确说是大金鹏王的财产。 但是有季闲珺从中作梗,合作之后他能得到对方保证大庆动摇的承诺就不错了,奢望更多,失败还不知道失败在哪里就销声匿迹的霍休正是一个赤/裸裸的威慑。 按理说霍休能建立起一百零八楼这样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各种方面都证明他不弱,堪称枭雄人物,除此以外,江湖中对他的评价也不低,天下第一首富的赞誉之前,他先是天下武功最顶峰的六人之一,与西门吹雪,叶孤城两位剑道巅峰,少林派方丈大悲禅师、武当派长老木道人,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为同一地位。 名副其实的有名有利的象征,代表了一票从草根崛起的江湖人。 然而当季闲珺出现在他身边时,上述中所有的描写都化作泡影。 在季闲珺这个人眼中,霍休名誉加身,富甲天下又如何?被精准的拆穿心中漏洞,丢盔弃甲,以至于行踪不明就是他的下场。 对人性的把握上,季闲珺的造诣堪称恐怖,他能通过一丁点蚂蚁体积的线索读出那个人的真实性格,也有见微知著的洞穿一个人的本能。 他拿七情六欲当玩具,自身的情绪却极少有人分辨的出来,若人心上有艺术大师这个奖项,他堪称绝伦。 接触过他的人,无一不对这个评价推崇备至,他们发自内心的觉得季闲珺不是人。 在智慧和实力的较量上,也只有一群幕后人看穿他少量的真面目,而他们像是被蜜糖吸引的蜜蜂蝴蝶一样蜂拥而至。 短短几天的闲暇,好不容易可以放弃没必要的计算让大脑放松下来,季闲珺也终于放弃统筹全局,当一个人人敬畏的幕后高人,可现实中,总有人不放过他。 就如同上文中的蜜蜂与之蜂蜜。 不知第几次察觉到目前居住的府邸外有外人窥探,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与视线多到被季闲珺买来的仆从都有所察觉的程度。 季闲珺忍无可忍的对坐在阳光下享受阳光的太子长琴说道:“再这样下去,采买的人出门都要带把菜刀防身了。” 太子长琴笑道:“你不觉得他们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没有价值的吗?” 季闲珺:“我当然知道,那样蹩脚的轻功就好像故意在我耳边溜达,打扰我的清闲,所以我也只是想这样说而已。” 不这样说怎么表明自己的不满已经到达极致了? 相信始终窥探着他以及对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太子长琴充满探究欲/望的人听到这份禀报,自然而然的就不敢再激怒自己。 不是谁都想做第二个霍休。 自古以来都是恶人比较具备威慑力,这也是他选择以“恶人”的身份现身江湖的主要原因。 虽然他确实没有做过多少好事,甚至唯一一次出面,还把不少武林中颇有名望的“前辈”吓个够呛。 拜多日相处出来的默契,太子长琴一扫眼就大概猜到季闲珺在想什么,当然更深层次的他当然读不出来,但不妨碍他感叹。 “没有亲眼所见确实是遗憾,可是跟你面对面接触一段时间后,我差不多能想象的出来在那些人眼里你究竟怎样一个角色。” 季闲珺兴趣盎然道:“阴晴不定……再加上来历神秘?” 太子长琴默默补充道:“还差一个未来十年的幕后主使。” “也就是说是反派喽?”季闲珺遍历多个世界文化,一些想象文学自然也没有逃过他的手掌心,何况他有个非常便利的大脑,所以被许多作者和读者总结出来的真理让他轻易联想到自己在江湖上的形象。 季闲珺忍俊不禁:“想太多了,除你以外,我没打算太过接近这个世界的人。” 和太子长琴接近也只是因为一个承诺,而为了这个承诺季闲珺付出不少的时间,理所当然的,和太子长琴接触就成了一种付出之后的收获。 况且大家接触这么久了,没见他对原随云,楚留香,这两个人也态度亲和不少吗?太子长琴比前两者付出更多心力,想当然也会更有话聊。 所以别以为刚接触时看他冷漠就以为他理当恃才傲物,万物不留于心,实际上,他会为受寿命所限逝去的宿敌态度大变,也会因为女儿的变故隐忍吞吐,七界的美人堵在特意为敬天宗主建造的瀚唐宫外,他也至多是变得宅,却没有特意处置这些人。 由此可见,他不缺上位者的杀伐果断,这能从其余界主对他的忌惮中看出来,但他同样愿意体恤民生,所以敬天始境是七界之中最繁华的境界国度。 如果他仅仅是一位纯粹的武者,那么人们不可能如此爱戴他。 君主是复杂的,那么界主必须更加复杂。 从季闲珺跟天道的对话之中就能看出来。 无论是天道还是界主,他们本质是一模一样的。 天道尚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等大仁,为何界主就不能? 单纯以残酷,或某种印象揣测他们,不过是单独一个人的固执,而不能代替天下苍生。 正是他身上这种复杂但纯粹的本质,像是陆小凤,楚留香这等受到大气运庇护的天道之子,在接触之后才对他怀抱欣赏与忌惮的双重情绪。 而太子长琴这种立志反天的上古仙人,则是完完全全的欣赏和喜爱。 能打天道一巴掌,这难道不是最棒的行为吗? 聊到兴浓,两人浅尝即止,分别以最好的姿态落座,出于尝试,在太子长琴的提议下,宅子后院最大的花园中心并未修整成平地凉亭,反而塑造出类似怪石崎岖的景致。 兴致一起,太子长琴飞身落到怪石突出的一处,丝桐半抱,弦颤音起,十分奇趣。 在设计这座庭院的时候,季闲珺自然也出了主意,他的想法很好,四季花卉不拘泥于名种,各式种子一视同仁的洒到地上,又最勤恳的花匠栽培,等到绽放的时候,争奇斗艳,谁说芳草逊色名花? 反正无论是原随云,还是楚留香,还是在黑山老妖事件中和季闲珺攀上些交情的陆小凤在看过此处之后相继发出类似的感叹。 陆小凤还希望有机会带花满楼过来,季闲珺当然无有不允。 他可还记得花满楼愿意收留他们这个人情呢。 不过提起黑山老妖,他的一部□□体成为花园里的基石,而他本人也在天雷的劈打上倒霉催的需要沉睡个七八百年才能恢复元气。 季闲珺没有不满,正好摆脱这只大妖前来寻仇。 几百年过去,不只是自己早该走人,就说陆小凤,楚留香他们也该作古,不需要担心被一介大妖惦记上。 只是在这件事之后太子长琴和季闲珺交谈过一段话题,主要是在原随云身上。 太子长琴化形之后,修为虽然弱了不少,但属于古仙的眼力却不差,他曾就此和季闲珺聊过,直接点名原随云天命上的奇怪之处。 “在我眼中,他之命成三弦断处,每一处都足够要了他的命。” 季闲珺点头赞同。 太子长琴:“可是他活得好好的,还掠夺了中原土地三成气运,这里面没有你的运作我绝对不信。” 季闲珺:“其实吧……”他斟酌一下言辞,“你听说过善恶平均之命吗?” 太子长琴眼露讶异,那还是他流落人世千年的时候听闻过的特殊天命,具备这等天命的人,非要一生一世所行之善,所行之恶半数平均才行。 听起来简单,其实困难无比。 因为没有人能够评价的出来,怎样的恶行和怎样的善行可以功过相抵,即使是地府的判官也是根据恶行下狱,等到服完刑罚,再通过轮回将福报报给下一世。 要说世上有谁可以明确的将善恶完整区分出大小重量,那就只有掌握大道下三千法则的天道,所以世上才有这等奇命存在。 季闲珺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见,所以一直对他很感兴趣。” “哎,还能这样,”太子长琴眨了两下眼睛,道:“然后呢,你又做了什么?” 季闲珺露出无辜的笑脸,说的话可不见半点儿无害。 “我不过是在这天命里加个油,毕竟按照善恶平均之命的运道,差不多时间就到了寿命终了的时候,即使是天道也不可能任由这等具备奇命的人活的太长久。” 太子长琴:“说重点。” 季闲珺望天:“三弦断处,一断断在天命,二断断在现有天命,三断……自然是逆天改命。” 他笑笑,季闲珺道:“一点儿也不复杂,我缺少一个推手,让天道可以站出来,然后我选择了原随云,利用他之天命,成了所有乱局中的中心,形成逼得天道必须答应我要求的逆命,因为天道和我是一样的,最清楚逆命之局可轻易改成乱天之势。我告诉他,答应我的要求我就收手,改的只是寥寥几人的命,不至于叫天下大乱,天道不存。” 太子长琴听到这里已经心服口服。 “你胆子太大了,逆,乱之别说起来简单,但其中分寸却是最难把握的,一不小心你可能真成为天道崩溃下的罪人,祸乱一处世界。” 季闲珺不以为意:“我成功了,自然不怕这个。” 太子长琴道:“你选择的人其实不止原随云一个吧?” “嗯,他虽然特殊些也不是非他不可,”季闲珺心中有冷酷的一面,他不避讳在太子长琴面前暴露出来,“如果原随云不得用,那么我自然会换成别人,楚留香就是我为此准备的伏笔,只是原随云自己决定效忠我,身为他臣服的人,总不好太过寡情。” 太子长琴道:“所以你最终选择的还是他。” 季闲珺和他的声音一同响起。 “所以我留下了他。” 选择和留下,真是残酷的对比。 太子长琴扬起眉梢,语气复杂难辨的道:“你比我预想的还要冷血。” 季闲珺笑道:“选择有用的人,怎样判断能不能为我所用,这才是为君的本领。” 太子长琴发现他没有辩驳自己指责的意思,神色顿时更为复杂,他不得不转接上之前的话题,缓解当前变得冷肃的氛围。 “严格说起来,你自己也是可以的,但是天道之下的造物总比你一个界外之人要好。” 季闲珺顺着太子长琴转移话题,嘴角笑意加深。 “只有‘自己’背叛‘自己’,这威胁才足够管用。” 太子长琴为此叹为观止。 “你对气运的操持简直怀疑这天下气运都归你一个人。” 季闲珺倒是推辞了太子长琴的说法。 “气运是天下人的,并非独我所有,只是太多人很傻,没有意识到它的重要性。以原随云做比,他具备这三成气运,即使天命再奇也能逢凶化吉,扭转劣势。我做的不过是把他未来的身份用于现在的他身上。” 相比起之前的简洁明了,季闲珺最后一句话显得颇有深意。 什么叫未来的身份用在现在的他身上?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原随云此时并非具备三层气运之身,当是他成为妖中之王,或人中之雄时,人道气运才会落到他身上,他现在无疑正是一个被奇命困扰的普通人,随时可以夭折。 然而当季闲珺选择把他推到台前,天道认定并妥协的这三层气运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一是天道的态度,“它”在季闲珺面前妥协了,潜台词就是它认为以季闲珺的手段为原随云谋得这三层气运并非难事。 二是在他妥协之后,由因注定果,天命所归的天道都这样认为了,无疑加大了原随云逆天改命这次事件的筹码。 所以天道的“妥协”实则有一部分原因在它自己身上,又有绝大部分的因果在季闲珺身上。 名副其实的因果纠缠,辨不出是天道畏惧季闲珺所以妥协是因,还是季闲珺拿原随云的未来作态是因。 但是摆在面前的是,他成功了,原随云也成功了,太子长琴也成功了。 所有人皆大欢喜。 不过从这件事里可以看出,季闲珺没有给原随云多少选择的机会,无论选哪个都是按照他的意思行动。 从这样一件事上就能看出季闲珺看似平和的外在下实则□□的本质,但这并非坏事,太过和蔼总会让人忘记他并不只是一个修为达成的隐世高人,还是一境之主的事实。 然而当一个英雄打败敌人回老家结婚,人们只能看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淡生活,也一定会有所不满的,即使每个人都知道平淡才是幸福,但是很多人不乐见这个。 拿季闲珺清闲后被遗忘好几天的江湖说起。 玉罗刹,王怜花这两个江湖人都不陌生的大佬开始搞事了。 玉罗刹闹的最大,银钩赌坊一事将西方魔教推到风尖浪口,教主“玉罗刹”练功走火入魔暴毙身亡,让手持罗刹牌的魔教少主玉天宝成了被虎视眈眈的肥肉。 玉罗刹还在世时留下这样一条命令,持罗刹牌者当为下任教主。 然后顾名思义,玉天宝从玉罗刹手中接下罗刹牌,谁让玉天宝是教主唯一的儿子呢? 原本玉罗刹还在世时,魔教内部性格和行事一样诡异的怪人们不会反对,但是玉天宝最大的靠山倒了,还让他们承认一个没有丝毫建树的小青年当他们的顶头上司,这是开玩笑呢? 首先发作的就是一直有不忠之心的三长老。 [岁寒三友],天下风雅之树,但从西方魔教里面长出来的寒梅,苦竹,孤松却是三个野心勃勃的老人。 比起陆小凤,楚留香这等江湖享誉的大侠,他们成名更早,但早过头就遇上了玉罗刹这等凶神,平日在西方魔教里倍受约束,现在有机会,自然比谁都要积极。 所以等季闲珺迟迟受到外界风声的时候,“暴毙”的某人坐在自己身旁,正对太子长琴施以挑三拣四的目光。 太子长琴神色不变,淡然的剥下最后一个琴指。 玉罗刹声线拉长:“这就是你特意去接的那个人?我以为你要接的是个女人,你说起‘她’的时候语调温柔的我都觉得肉麻。” 季闲珺微笑:“不会说话你可以闭起嘴巴,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玉罗刹撇嘴:“西方魔教势力太大,教内有些人不安分,我必须要用手段竖立自己的权威,倒是你,搞出那么大一件事后,说退隐就退隐,还建造这么大一间府邸躲进去,可急坏不少期待你展现自己非凡资质的‘老人家’。” 虽然话说的严重,可是听他语气却绝对没把外面关于西方魔教动荡的猜测当上一回事。 季闲珺淡定的忽视自己才是真正的老人家,都说了,修行人的年纪和普通人的年纪能是一回事吗? “你知道我不感兴趣。” “但有人感兴趣,他们还对你身旁这个……呃,太子长琴?更感兴趣。”玉罗刹捏起桌面一块花糕,平心而论他不爱吃甜的,但是因为自己没给消息就过来的缘故,季闲珺这个小气的人居然连杯茶都不给自己。 不感兴趣的把甜点丢回盘子里,玉罗刹扬起眉梢:“王怜花去帮你说好话了,可是他们忍耐不了多久,你是他们多年来唯一看到的希望,任何想要阻止你的人都是他们的敌人,这个‘阻止’当然也包括你自己。哪怕你不想做出成绩,你也必须做出成绩给他们看。” 季闲珺瞥眼他:“你会乐意?” 玉罗刹笑道:“我要是处在你的位置我也不愿意,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们……”皱起眉头,“集合起来确实比我的西方魔教要厉害一点儿。” 然后在季闲珺似笑非笑的视线中不得不改口,“好吧,是很多,那是一群老不死的妖怪,我还年轻!” 玉罗刹是个骄傲的人,这点儿季闲珺一直知道,但是连他都这样说,任何明智的人都会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 但是,季闲珺显然不在此列。 “你说什么?”玉罗刹惊愕的叫道,声音太大以至于撕裂了声线,音调无限拔高。 季闲珺好笑的说道:“我拒绝。” 玉罗刹不解的很。 “为什么?” “冬天了,”季闲珺淡淡道,接着在玉罗刹疑惑的视线中向天一指,“要下雪了。” 如同响应他的话,天空上落下一朵雪花,接下来几天,全国各地普遍降下大雪,生长在暖棚里的蔬菜都没有避过这个糟糕的节气。 房屋被压塌,牲畜被冻死,边关的大军一直僵持,属于大庆的形势非常不乐观。 而在得到三劫九难的预言之后,一份关于雪灾的奏折送上朱珵珺的桌案。 “云南大雪,六畜不生息,请求陛下下旨赈灾!”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我到此为止就没有脑洞了吗?我告诉你们,之前是智的诠释,现在是力的磅礴! 小V,今天给你的深水加更啦,写的我要吐血了,求奖励!九千多字啊! 第103章 三劫九难,名副其实的三劫九难! 通读完云南司上报的各项损失记录, 其他各地管理人员也正在将雪灾造成的损失尽快送达京城, 不需要多久, 朱珵珺能预感到自己的桌案上将摞满内容相差不多的奏折,整个朝廷都会为这场大灾难运转起来。 朱珵珺的外表虽然看不出什么, 但是他的心一下子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凉了,以至于呆呆的看着前方许久,脑子里只有三劫九难一个念头。 但凡明君, 治下之时出现一场灾难都被视为皇家不仁, 何况这还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灾连连。 朕, 失道了吗? 朱珵珺眼底惊怖霸占一双眼睛合该最明亮的部分,英俊的脸孔黯淡无光。 百姓受不了天灾的打击, 一次就能伤筋动骨, 何况九难名副其实的九次! 处在他这个位置, 深知不可偏向鬼神之道, 理当施展平衡之术,若不是张真人实在劳苦功高, 法力深厚, 他也不会专门去找他求上一卦, 对于得来的卦象他半信半疑,然而之后的南王叛乱,傅党谋逆都成了张真人口中的赫赫之功, 最难以接受的是,这名大仙人为了助他度过难关还提前兵解了。 现在朱珵珺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 他甚至忠心的祈祷三灾应在天家身上就够了,剩下的九难……他宁愿张真人批的不准,只要不准就好! 然而一纸雪灾打碎他的期望。 朱珵珺绝望的想着,现在就有雪灾,那雪灾之后还有什么? 兵灾?蝗灾?洪水?干旱?疫病?地动? 不论哪一个,受苦受难的都是这天下苍生! 旁人不知这位九五之尊心中的痛,对比之下,同为帝尊的某人散步在他人的国土上,冷眼旁观此人的行径,对比深刻,倒有几分冷血残忍的印象。 可是不要忘了,季闲珺可是在亲眼看够敬天始境糟糕至极的未来后还决心逆天改命的。 他登基前夕,朱珵珺遇上的三劫九难完全是天道对付他玩剩下的,也怨不得一点儿同理心都没有。 试想一个人将本该暴尸荒野,易子而食,水旱不绝,暴雪侵城,简直天要亡灭的敬天始境发展成如今这个繁华盛世,而且还不是华胥一梦中虚假不实的梦境,那么这个人付出的心血绝对是所有人之中最多的,功劳也是最大的。 以此判断,季闲珺本人绝对无愧万民的期许,做到本职业的标杆。 不过话说回来,他会如此冷淡也是有原因的。 应该说这是一个普通人视觉上的盲点,但在上位者看来却是理所当然已经不需要故作姿态的本性流露。 不管是哪个朝代,国与国之间的关系都是不和平的,即使两国之间国力差距很大,一名合格的君主也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国家旁边还有一个小国存在。 如果是和平时期,小国定当要表现出臣服的姿态接受大国的庇护和统领,若是爆发战乱,那更好,这些小国就是第一个被吞并的土地。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古人的智慧深刻说明了君王这个封建时代最□□的职业是何等野蛮。 可以说,国与国,君与君之间完全是两种相处模式,可能君和君之间还能相处愉快,但是国家之间只有一时的和平。 来到陌生的土地,接触陌生的人民,季闲珺的表现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大庆权掌中原,但并非在这片土地的所有地方插上旗帜,起码在季闲珺的了解之中,中原对面就有名为大辽的国家对庆国的大门虎视眈眈,再往远了去,渡过大河的另一片土地或许也有另外的国家在建设之中。 中原并非一家独大,大庆也不是中原这块土壤之中独一无二的霸主。 和一统整个境界的季闲珺比起来,朱珵珺实在不够看,敬天始境内部的疆域横跨七海,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走遍大地。他离开时,敬天宗内的人们正在思考研究深海底下有什么,季闲珺离开时批阅的最后一份请愿书,就是派遣一些水属性功体的先天人当小白鼠先下海底晃荡一圈,回来说说见闻,他们再思考怎么派一些普通人下去。 敬天始境的世界从来不只是修为深厚的武者的天下,在季闲珺的英明领导下,他们知道那些看似愚昧无知的百姓才是根本。 所以有季闲珺打头,许多先天人找到“乐子”都会不吝啬的叫普通人掺进一手。 敬天始境内的下层也有不少天资不凡的普通人任职,上层属于修行者的范围,但两方的负责的部分有不少重叠的地方,然而先天人士作为强横的一方却由于常年修行,反而对权利没有太大执念,所以敬天宗内门外门的关系一向和睦是其他宗派里面比不得的。 对敬天始境的科普暂时说道这里,提起这么多的重点是,和大庆无论怎么比都没法和蓬勃发展敬天始境做比。 把两者用一种通俗易懂的形容说明,那么敬天始境无疑正是世人眼中的超级大国,还是潜力不小的那种,大庆虽然也有潜力,可是和前者从那种角度看来都无法比较,除非他们找到另外一条适合自己发展的路。 在长远的目光上,季闲珺从不短浅,他和系统去过各种世界,但是人类带来的奇迹从来不会仅止于拿着火石点火。 他其实非常看好“人”这个种族的发展潜力,可是这种想法和他的做法并不矛盾。 因为大庆在另外一个世界,相当于一个建立在世界对面的小国,超级大国再怎么雄壮,再没打算征服全世界之前,对这个小国的态度都是冷淡的,严重一点儿的无视。 敬天始境没打算越界统一各个小千世界,所以大庆对季闲珺而言就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必要时候拿“它”玩一玩,达成自己的目的后丢掉不管,这就行了。 他可以和这个世界里面单个的“人”相处融洽,但要让他对别的国家热情,那就是不可能的了。 其实这种态度从一开始就可见分毫,他对楚留香所说的,非我滨土,非我臣民,在此时思来竟是别有深意,触目惊心! 只是能领会季闲珺深意的人很少,而现实也不打算就这样坐以待毙。 人有灵,怎么能允许国家没有灵性? 危急之时,顽强自救,被季闲珺折腾的溃散大半的大庆气运在国家上空发出凄厉的哀鸣。 同一时间,雁门关外抵挡辽人大军的庆国战士们突然感到一股国破家亡的悲愤笼罩心头,气势竟然在这个瞬间爆发出哀军搏死之态。 花满庭身着戎装站在城墙上,冷目审视战况,发现原本和辽人拼不得久战的大庆将士竟然士气大变,颓势的军队居然开始反压过去。 如此奇异的变化令他不得其解,但是这算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花满庭目色深沉,头顶一朵雪花飘落到他的甲胃上,散发前所未有的寒意。 关外水土丰茂,四散生存的异族在春夏两季的时候逐水草而居,到了秋季牛羊们诞生的幼崽叫他们乐不可支,不到万不得已,他们远不如庆人猜测的那样,是一群野蛮残忍的野兽。 不过都是为了过活,活不下去了,任何人都有可能变成野兽。 但是今年的秋天却是一个将人逼成野兽的季节。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出生的羊羔开始,羊群里面虚弱衰老的羊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接着是健康的羊羔,再到成羊,没过多久连牛群都开始没法幸免,马匹幸运的还没出现问题,但是正如大庆范围内不断降落的大雪,关外的第一朵雪花飘落到碧油油的草场上面,不多时便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色。 有一些游历未归,没有收到消息的人们在收到家里来信之前,先在看到此情此景之后,居然真有人在家丁仆人的服侍下泼墨挥毫,一首小诗就此成形在天降落雪之间。 绿野漫天雪寒霜,脆白一叶裹凛梢。 天降粉雪一色眼,远处更高是纯洁? 在文人墨客笔下或许诗意,或许雅致的景象,但对这些异族人而言,却是死神逐步逼近的脚步声。 已经遭遇疫病的牛羊在早早到来的冬天面前毫无抵抗力的冻死许多,他们过活得更加艰难,用汉人的话说,那就是雪上加霜,没办法更糟糕了!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正如那个从古至今被质疑不知多少万次的老天。 匈奴人在这个冬天损失惨重,牛羊死亡的数量超过族人生存的临界点,如果不去想办法,他们可能会有大量族人死在这个冬天。 就在匈奴人的首领焦急的睡都睡不着时,一个神秘人出现在他们的帐篷里面。 乌维单于愕然的看着这个人,语速极快的反问道:“你想要我们出兵帮助大辽?为什么,他们在和汉人进行战争,战争是可怕的东西,它会吞噬健壮的青年男人,叫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父母失去自己的孩子,匈奴人不能卷进去!” 然而这副作态在此人看来不过色厉内茬,他会选择匈奴人正是因为它在这一次的灾难中损失最为惨重,乌维单于坚持不了多久的,他下面那些小伙子会在知道自己的目的后坚持这样做,他肯定的想着。 神秘人道:“请相信我没有怀抱恶意而来,我是在帮助你,乌维单于。” 乌维单于看起来气哄哄的。 “我不懂你们汉人的想法,但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这种蠢事,你们不能拿匈奴人当木仓使!” 神秘人眼中闪过意外,他没想到乌维单于居然能想到这样深的地方,但是这可不是你能保证的,他如此想着,施展起了语言的艺术。 “单于,汉人或许愚蠢,可他们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是最有利的。就像是单于你们为了更多的牛羊努力选择水草丰茂的地方,汉人们自己打自己人为的是更远大的利益。试想看看,站在‘敌人’的尸体上,我们可以享受黄金,女人,粮食,还有那些千金也买不到的绸缎,珠宝,这些东西关内的汉人把它们用在自己身上可是一点儿不吝啬。然后再看看你们匈奴族,努力的生活,满面风霜,却仍然活不下去。但是汉人却能用着细嫩的手指吃着你们省吃俭用也吃不起的珍贵东西,乌维单于,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乌维单于有些心动,证据就是他的下嘴唇在巨大的心里斗争中不断颤抖。 “……你忘记说明汉人也是不好惹的!” 神秘人心中掠过一抹笑意,上钩了。 “所以我为您选择了辽人这个盟友,辽人军队的铁蹄多么强大,天下皆知,对上大辽,大庆分身乏术,这时就是匈奴人出场的时候了。” 乌维单于还有些犹豫:“不行,我不能代替所有人和你合作。” “没关系,我不介意稍微等等,”神秘人言辞优雅的道:“而且我要提前告知单于您,整片草原上的胡人,不只是匈奴,女真,契丹,鲜卑,还有唐时没落的突厥都将是我们的招揽对象,应允的早晚,影响的只会是诸位入关之后的收益。” 乌维单于在庞大的金山面前不为所动,严肃的说道:“我必须和其他人商量!” 神秘人温顺的敛起目光,“我相信乌维单于会给我一个好消息的。” 神秘人是带来了解决困境的方法,但是乌维单于看起来心情却比之前更糟糕了。 “乌维。” 神秘人走后,从少年时期就陪伴在乌维单于身旁的妻子走进屋内,用担忧的目光安抚乌维单于混乱的内心。 她曾是一个突厥人,但是大唐李皇铲除了大半突厥人生存的土地,如今他们天各四方,她名为突厥人,却是跟在匈奴人身边长大,不过好消息是,长大后她联络到一个突厥人部落,又和匈奴人中最强大的勇士成亲,日子总是会越过越好的。 “月妹,你怎么进来了?”乌维单于惊讶的站起身,却被一具柔软的身体依靠进怀里,“我若不进来,你还要独自头疼多久?”乌维单于的妻子担忧的看着他,“不要太有压力,部族的事情是大家的事情,有些时候大家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乌维单于苦笑着将刚才那人的劝告说给妻子听。 “这是诱惑,明目张胆,□□裸的摆在眼前的诱惑,但是我看到金山前面的刀光,看到宝库前头的烈焰,为了这个诱惑,匈奴儿郎不知有多少会死在大庆和辽人的铁蹄下!” 乌维单于的妻子惊讶的说道:“为什么还有辽人?他不是咱们的盟友吗?” 乌维单于摇摇头,看样子不想再说。 妻子温顺的窝在他怀里,这让他看起来好多了,可是危机迫在眉睫,他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妻子柔软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乌维单于的妻子:“你为什么不看一看族内的状况呢?” 乌维单于:“什么?”下意识说道就已经被妻子拉出帐篷,在一片雪白之间,羊羔的尸体躺在地上,人们分不出它们哪些是病死,哪些是冻死的只能统统烧毁,不然食下有病的肉,他们会生病,显然匈奴人的部落已经经受不起人也跟着生病的打击了。 但是乌维单于却仿佛被这副景象刺到了,仓惶退后几步,妻子的声音为他下定决心。 “我认识的那个突厥部落已经决定答应了,”乌维单于的妻子双手环抱在胸前,依靠着五彩洒金的帐篷淡淡说道:“大唐之后的突厥是关外胡人里最弱的一支,他们比我们更耗不起。” 乌维单于颤动嘴唇。 他的妻子视若无睹的接着道:“我们需要食物,我们要度过冬天,我们马匹的蹄子曾征服中原,以前也不是没有缺少粮食攻打大庆的情况,乌维,你必须要为他们考虑。” 在妻子的话语中,乌维单于看到了在火堆旁边抱着死去羊羔哭泣的孩子,但是和还有放声大哭权利的孩子比起来,那些表情麻木的大人更加可悲。 谁也不知道这场疫病会不会在人身上发作,但是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知道粮食不够了,而今年冬天又比以前来的早,并且更加寒冷。 乌维单于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一下子苍老了,神情沉重的吩咐道:“去把部落里的勇士叫过来吧,勾□□也是。” 勾□□是他们的孩子,去年才刚刚能上马,但是乌维单于决定让他参与进来,已经是打算教他做一位真正的匈奴人首领。 被眼前灾难吸引走全部注意力的乌维单于没有看见离开时的妻子,眼里闪过的一丝暗色。 即使知道他也不会理解一名女人的担忧。 乌维单于虽然是曾经的勇士,但是他已经年迈,再过几年,单于的位子不知是会被其他勇士夺走,还是能等到勾□□成长起来,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妻子比他年轻二十岁。 说动乌维单于是和她联系的那个突厥部落领袖的主意,他们需要一个保护伞,而她也需要更多支持,在乌维走后。 辽阔的天空下,谁都有各种各样的小心思,茫茫大地,从不缺少利己者的身影。 再过不久,草原各族都会收到匈奴人决定去大庆抢粮食的消息,许多原本没有被说动的部族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比起关外,关内属于汉人的土地才是镶满宝石和黄金,女人也比关外的要细嫩的多! 当他们决定要让毁灭的脚步落到庆国这个属于汉人的屏障身上时,一个对大庆最为不利的处境终于形成了。 这本是花满庭,朱珵珺他们竭力避免的状况! 整日奔波在各地的楚留香因为一个原因不得不离开舒适的大船,跑到千里之外的珠光宝气阁去拜见新得大当家。 好吧,都是熟人了,说官话也没意思。 原随云你找我做什么? 楚留香诧异自己刚到,某人居然言行亲切的为自己接风洗尘。 “吃错药了?” “你说什么?”夹菜的手一顿,原随云笑容和煦的抬起头。 楚留香望天:“没,就是觉得赶路时候可能着了谁的道,不然怎么看你对我这么亲切呢?” 原随云淡淡道:“我对你好不好吗?” 楚留香想了想,诚恳道:“倒不是不好,只是无事献殷勤,你让我毛毛的。” “啪——”原随云放下筷子,脸色隐隐发青,“敬酒不吃吃罚酒。” 楚留香乖乖道:“这才正常。” 原随云哽住,不是一次发现这货是自己的克星,但从没有今日来的深刻。 楚留香捏捏鼻翼提起精神,赶这么久的路他也乏。 “直说吧,叫我来是为什么?” 原随云瞥眼他:“你忘了吗?薛家庄。” 楚留香一愣,接着恍然大悟。 因为半途被季闲珺叫走的关系,自己还真忘了。 “不对,我可是刚被妖怪抓走过!剩下的你一个人负责不行吗?” 原随云皮笑肉不笑道:“你觉得这事我干合适?” “有什……呃……”楚留香的声音骇然而止,他想起江湖上对原随云重掌蝙蝠岛后的流言蜚语。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原随云不才,还没打算年纪轻轻就给自己戴上邪道的帽子。” 楚留香下意识道:“你以前不就这样干的吗?” “那时候人们知道的是蝙蝠公子不是原随云,”原随云坦然道:“但是现在不行,所有人都知道蝙蝠公子是原随云。” 楚留香:“好吧,我会去处理,但是只有这点儿小事的话,你完全可以传书给我?” 应承过后,他又不解的将疑惑宣之于口,原随云了然的道:“其实我查到一些事。” 楚留香:“什么事?” 原随云:“你听说过无名岛吗?” 楚留香:“咦?和蝙蝠岛有关吗?” 原随云沉吟道:“此次回去,我特意纠察过岛内人员,拔出不少青衣楼,杀手组织的钉子,但是除此以外,我还发现有关于无名岛的线索。” 楚留香皱眉:“和蝙蝠岛一个性质?” “不知道,但是应该相差不离,”原随云回想起那人死前还想诱惑自己加入,顿时脸色不好道:“同在南海,无名岛一一直属于传说范围。” 楚留香灵光一闪:“说起来,之前和宫九聊天时似乎谈起过无名岛。” 原随云诧异道:“有说过吗?” “最近事情很多,我也不太能确定,”楚留香苦笑,换谁在几个月内既是天家丑闻,又是追查暗地里的隐秘组织,最后还被妖怪抓走和一群女鬼困在废弃的古寺里面,这个人前几个月的记忆都会是一片模糊的。 冲击的事情太多,一些不挂心小时自然遗忘。 原随云道:“不管如何,找到人问清楚就是了。” “也对,”楚留香夹起几道山西著名才要入口,吃着吃着突然道:“季闲珺怎么样了?” 那日之后,某人销声匿迹,但是得救的楚留香一点儿也不感激他。 敢想象吗?一出寺门万丈深渊,他差点儿没滚下去,险之又险的停在边缘的位置,直到原随云他们赶来为他架起索桥,庆幸大家轻功状态都不错,不然索桥也架不起来。 原随云回想一下某人隐居的生活。 “他似乎没有再出来的打算。” “是吗?” “沉迷写书。” “啊?” 楚留香愕然的抬起头,原随云认真道:“真的。” 只不过这本书在三个月后掀起轩然大波。 沉寂多年的黑白双榜一同挂在天顶,历代以来最高的山峰非泰山无疑,那些有能力登顶的高人无一例外在两榜之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黑榜一百人。 具是这一百多年来或消失,或仍在武林中有所活动的邪派人士。 其中以西方魔教之主玉罗刹的名字最为亮眼。 白榜一百人。 具是这些年来成名已久的高人,新晋大侠之中,陆小凤,楚留香两人赫然在列。 细数下去,诸如司空摘星,花满楼,原随云等人的大名也在上头。 值得注意的是,白榜首位原东园让不少对无争山庄心存质疑的人熄了小心思。 然而真正让江湖人挂心的,还是双榜前十的高人。 他们愕然的发现不少已死的人物存在在榜单上头,还发现不少本该“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人物。 泰山脚下的镇子最近人满为患,客栈茶楼里坐了不少江湖人士。 有人喝茶听说书人讲最近江湖里发生的事儿,那就有人亲身说法。 但是今日却与往日不同,西门吹雪,叶孤城两人的白衣出现在镇子口,剑神剑仙联袂而来,这等超乎众人想象的景象在现世中发现,所有人不约而同大抽口冷气压压惊。 叶孤城看到西门吹雪时,颔首:“你来了。” 西门吹雪应道:“你也来了。” 他们互相看看。 叶孤城:“我来找人。” 西门吹雪:“我也是来找人。” 默默对视。 “别过。” 接着两个白衣胜雪却穿出不同风格的人在途中分道扬镳,期间的对话看的街道两边的人一愣一愣的,半天没搞明白他们怎么交流的。 都说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陆小凤,泰山脚底的热闹,他当然是想来就来。 和他一起的司空摘星再次用轻功碾压他,叫他打赌输的凄惨,兜里一个子儿都没有。 镇子里的客栈本就人多的供不应求,何况陆小凤是真·钱袋比脸光的典范,人家老板也不可能看在他的面子上给他赊账。 疑似江湖浪子流落街头的惨案即将发生之际,陆小凤听到西门吹雪来了的消息眼睛一亮,有种劫后逢生的惊喜感。 “西门西门,你可别走那么快啊!” 他一边在心里念叨,一边飞速向着人群中最安静的地方跑去。 见到西门吹雪的那一刻他热泪盈眶,肚子应景的发出咕噜噜的腹鸣。 他眨眨眼,陆小凤卖萌道:“缺人吗?” 西门吹雪前面摆着一桌最好的饭菜,虽然精致程度和万梅山庄没法比,但却是这个地方最好的,也是饥饿的人眼里最好的。 西门吹雪没有答话,陆小凤更卖力道:“缺人吗?会吃饭的那种。” “噗嗤,陆小凤,你这样好像饿死鬼投胎。” 陆小凤寻声望去,一身青衣的孙秀青两臂搭在楼梯一侧的扶手上,脸上带着竹影般的淡淡笑意。 “孙秀青!”他惊声叫出来,然后马上看向西门吹雪,眼神一下子暧昧起来。 孙秀青的心情显然很好,冲他挥挥手就下楼来,她现在看起来还像是峨眉四秀时候的打扮,然而腰间一抹寒光束在鞘内,让她在出剑前和出剑后差异极大,但是谁都知道她和以前不同了。 这位年轻的剑者排在白榜第十六位,考虑到她的年纪,以及西门吹雪不过第十二位的程度,可见她实力高绝远超天下剑士。 陆小凤吞吞口水,艰难说道:“我以为你的排名会比西门吹雪高,平时你们打起来有声有色的。” 孙秀青笑道:“我是比他高,在剑术上,但排行不是这样排的,我差他的地方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缺陷。” 西门吹雪默不作声,陆小凤倒是心急问询:“是什么?” 孙秀青:“是道。” 陆小凤面部表情滞住,他这种不知道道为何物的人讨论不来这么高深的话题。 孙秀青:“我不知道自己的道在何处。” 西门吹雪这时抬起头,淡淡道:“你会找到的。” 孙秀青:“我也相信自己会找到。” 她的自信不是毫无来由的,正如某些武者会突然顿悟,但要说期间一点儿预兆都没有那是假话,孙秀青现在就预感自己的机缘在这里,但具体在…… 客栈老板为了追求风雅整个第二层都是没有窗户的,仅有一圈扶栏。扶栏下面就是街道,吃饭的人可以倚在上头坐看人世百态,再加上一壶浊酒也不奇怪这间客栈是方圆几十里内最好的客栈了。 但是再好的客栈在大冬天就有点儿不合时宜,风雅是不要温度的,雪花是没有温度的,从扶栏外飘进来,落到西门吹雪肩头不及拍打先一步融化成水色,接着和白衣合为一体,看不出它落下的痕迹。 不过屋外落下的雪越来越多,这些将天地变成纯白的小精灵落到绿意未消的树上,生生将景色妆点的格外秀美。 只是孙秀青皱起眉头:“又是雪。” 陆小凤叹气:“最近到处都是雪。” 西门吹雪吃下最后一口热粥,用温热的布巾擦干净双手,跟着开口道:“万梅山庄有两树寒梅被压塌了。” 陆小凤心头一紧。 孙秀青说出他的心声。 “灾难啊。” 江湖从来是个喧嚣之地,哪怕各地遭灾,他们该热闹时候也仍然会热闹起来,不会考虑是不是不合时宜。 有些时候武林就像是依附在普通人的世界生存,但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处事观念。 类如此时,有人会在喝酒是讨论起家乡遭灾了,但是碰到黑白双榜再掀武林风波的大事件却仍然会巴巴赶过去。 说江湖人没有七情六欲吗?不是,说他们残忍凉薄没有心肠吗?也不是。 从很久以前,江湖就不缺乏古道热肠的大侠,只能说世界观不同,在他们眼中重要的事物亦是两个样子。 而掀起这股热潮的幕后主使呆在家里居然也呆不下去了。 从天而降的大雪分别落到府邸四周,堆积出厚厚的雪层,最近出门的人都将自己裹得厚厚的,里三层外三层看起来活似个球。 车马行过大道也倍加小心,免得惊到里头的贵人,可是雪天路滑,总有意外在不经意间发生。 “快躲开!” 疾驰的马车飞速狂奔在雪地上头,哪怕主道有官府寻人清理,可残雪未消又有新雪,马蹄踩滑,一辆沉重的马车顿时不受控制的化身成车道上的毁灭者。 驾车的马夫全力控制受惊的马匹,但是马车仍是不受控的冲向前方行走的一抹白影。 越靠越近的时候,车夫眼里已经浮现出绝望。 这是附近一户富户家的马车,里面正载着富户的妻子和女儿,她们回老家后刚赶回来,却没想到遭遇这等祸事。 事到如今,只能期望不连累这名小伙子了。 车夫心中想道,然而情况紧急,他究竟有没有余裕去思考这个问题还是个未知数。 “老丈,雪天路滑,马匹极易发生事故,无必要还是别出行为好。” 清冷的声线伴随一道清雅雪气从身侧而过,疯狂的马匹顿时在此人手下温顺的仿佛从未横冲直撞过,接着此人拂袖离开。 车夫正回味刚刚响彻在耳旁的几声琴音,对方的声音令他猛然回神,本想道谢然而四处看去,那道和天地之间的纯白融为一体的白影已经越走越远。 “…………奇人啊……”车夫年纪不小,这些年见过的人也多,但对这个突然出现拯救自己于水火的人还是不免啧啧称奇,之后他回神冲马车里面的人关心问道:“夫人,小姐,你们无事吧?” 良久之后,马车里面传出虚弱的声音。 “快……先回去,求稳,可不要再发生这等祸事了。” 车夫连忙应声:“我知道了!” 太子长琴这次出门是犯了文人风雅的毛病,可偏偏季闲珺压根不想动,自己一个人走出城外,欣赏一树生长在雪地间的野梅许久,此花一枝独秀的风骨叫他感叹此行不虚,然而没过多久他就觉得无趣了,遂返程。 会救下车夫只是近日里看过不少民生艰难,救他时会说那句话也是为他开脱,所以车夫感激涕零。 毕竟这种天气,技术再好的车夫也容易发生意外,得他这句,这车夫回去就能少受不少责备。 终究是苦命人,太子长琴三魂七魄圆满,性情也不再那么愤世嫉俗,虽然骨子里的偏执没变,但是为人处世愈见柔和。 回到府内,避过婢女送上来的热手巾,向着季闲珺躲懒的地方走去,一入门果然没错,屋里的地龙热的仿佛能看到夏日的暑气,但最为可怕的却是某人批发亵衣窝在软塌上倦懒不起的模样。 “大冬天的猫冬不好吗?” 看不惯他这副样子,太子长琴脱鞋进屋后,满不在乎的让全身寒气侵蚀某人一身的暖意,惹得季闲珺连连抗议。 太子长琴除去沾雪后入门又融化在衣裳留下点点水渍的外衣,在季闲珺坐下做好,平整的格子桌上堆砌着温烫过的茶盏,他为自己沏了一杯驱寒的茶汤,然后一抬头,某个懒入骨子里的人已经在桌前坐好,看表现似乎觉得自己肯定会给他一杯。 太子长琴呵呵。 “自己泡。” 季闲珺顿时萎靡了,他最近一点儿不想动。 温吞着喝掉一杯的热水,感觉自己暖和过来,太子长琴才斜眼看向某人。 “这场大雪是你的功劳?” 季闲珺不可能听不出太子长琴说的是反话,只是自己没有避讳的意思。 “准确说是龙气最近变动太大,以及庆国气运不足。龙气和气运本为一体,有龙气源源不断的补充,国家气运才能更加昌盛最终形成新的龙气回补龙脉。可是我最近的做法,不仅消耗掉大庆大半龙气,还擅自动用气运修改原随云的天命。所以九州内部的气运量虽然没变,但是分布却变了。” “往简单说,就跟河川走动一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水在河东,河西缺水干旱,人员不足,水往河西,河西自然得到改善,然而河东却可能发生问题。” 季闲珺不怎么认真的说道:“眼下就是龙气变动所致,可谓正常的变化。也许再过不久就会出现新的国家取代大庆,之后人还是那些人,地还是那些地,只不过是换了个国家名字和朝代。有意义的仅仅是历史的转述,无意义的则是天道之下万物生息等同。” 为什么季闲珺会这么折腾?因为天命再怎么改变大地的本质是不变得,即使是天道也无能改变枯荣有序,生死轮回的制度。 同理,季闲珺也不能,所以他的改变归根究底是没有“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了章大的,庆祝端午节快乐! 大家节日要过的开开心心啊! 本章表现出各种人物,角色,国家的态度,某些地方看起来会有所不适,但没办法,童话故事里还有反派呢,大家理解的吧! 第104章 屋外大雪不停,厚厚的雪层掩埋了虫鸣鸟叫, 万籁无声之际, 一阵敲门声唤醒了隔绝人世的两人。 看门的小厮呆在狭窄的暖房里打着哈欠, 昏昏欲睡,和府邸的主人一样一点儿不想出去, 然而门板响动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莫名清晰入耳。 “来了来了!” 不得已,他走出门去, 登时被屋外寒风吹的打了个激灵, 蜷着身子再狠狠的跺跺脚, 之后忙跑到门口拉开门闸,通过一条狭窄的缝隙对敲门的人说:“客从何处来, 和府上主人又有什么关系?” 来者扶起斗笠的帽檐, 露出一张温柔标致的面孔, 墨色的眼瞳聚拢不到焦点, 却能叫人看出里面的笑意与萦绕在眉间的一抹愁绪。 “在下花满楼,是府上主人的旧友。” 多日来都过着吃睡睡吃, 养猪一样生活的季闲珺突然被一只手拉起来。 季闲珺眼也不睁的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长琴, 又想出门看雪了?那你也别找我, 外头的雪都抹脚踝了,城外的积雪只会更大,除了一片白什么都看不见, 还不如像我这样,老老实实呆在屋里……” “花满楼来了, ”太子长琴听不下去面无表情的说道,“所以你可以省省每次拒绝我外出的言辞。” 每次找你出门都装成这样,想想也是怨念。 “……”季闲珺睁开眼,眼底没有丝毫睡意,证明太子长琴说的不错,然而他头一歪,深深一叹,“又闲不起来了。” 太子长琴:“?” 季闲珺起身后拿起挂在衣架上的中衣穿好,要知道他在室内一般是一件亵衣了事,到园子里也顶多罩一层外披,像是今天这样讲自己打理的端端正正的,在太子长琴的记忆之中,还是隐居之前发生的事。 思索之间,太子长琴安静看着他梳理起长发,之后在他一下下拉断长发的撕扯中看不下去的上前接手。 “你在和自己头发打架吗?” 究竟是几级生活残废?居然手残成这样! 季闲珺仿佛不知道自己被人在心中腹诽,相当自觉的享受起长琴的服侍,不过也没忘辩解一声。 “我本来就不擅长这个。” 太子长琴:“梳头发而已,找擅长人的做不就好了?” “有道理,”季闲珺眼角含笑,“这样说来,我救下你实在物超所值。” “……”太子长琴默了一下,然后狠狠收紧手指,拉扯一下指缝间的长发。 季闲珺:“疼啊!” 此人的哀嚎声悦耳至极! 太子长琴嘴角上翘,放开力道,只是藏在发间的耳廓微微发红。 “琴师的手可不是给你束发的。” 季闲珺几次伸手想揉揉被拉疼的地方,但都被太子长琴拍开,他恹了一阵后又不死心的说道:“为我抚琴不也是一样。” “高山流水遇知音,你见过梳头发梳出一个知己来的吗?”太子长琴为他绑好发尾的最后一个结,不等说好,手掌下一刻已经落到季闲珺手里,此人顺势站起来,搂着太子长琴转过一个半圆,身高上他本就比太子长琴稍微高出一些,何况他这个动作颇有点儿占便宜的嫌疑。 太子长琴微怒道:“季闲珺!” 季闲珺笑着捻起他耳畔的一缕长发,目色幽深,唇边荡笑。 “发结蚕角,发梳白头,长发及腰,来日嫁娶。梳发是梳不出一个知己,但能梳出结发之人……失礼了。” 他像是在阐述某种观点儿一样反驳着太子长琴,却又在触动到他的内心之后随性的转身离开。 被他放开的太子长琴垂眸不语,心中的波动,总归不会是多么干净。 他望着推门出去的人,门外一片白雪唯有他一身署紫,墨染的长发由自己亲手编结,但他就是能一边儿情浓爱意,惹得人柔肠百转,却又在回应之前潇洒脱身。 一句失礼,何等凉薄! 太子长琴敛起眸心像是海浪一般不断扩大的情绪,缓了又缓才跟着出去。 贴满厚厚棉布的门窗一隔,隔出窗外冰天雪地,隔出屋内温暖如春。 人心上的寒凉暖意,最是较不得真儿。 一人在前,一人在后,脚步声纷至沓来,脚印也呈现出纠缠的姿态。 一会儿重合,一会儿分离,就好像在跳一曲双人的舞蹈,随着节拍黏缠到一起,又在某一刻藕断丝连。 真真儿的揪心! 太子长琴用力吐出一口郁气,白白的气体因为寒冷凝结成肉眼可见的冰霜,然后消失,他眼中一切景色都是那么陌生,不同于千百年前的榣山,也不同于焚寂剑中的景色,欧阳少恭倒是屡次目睹到相似的情景,但是没有那一次的心境会像是外面飘荡又落地的雪一般萧瑟。 “长琴。” 可是就在他即将一步踏入雪中之时,那个无论何时都语调含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太子长琴不想转身,若是转过身去,他将会再次万劫不复,他有这种预感。 “长琴……” 然而那道声线不依不饶的响起,唤得他动摇了。 “什么事?” 太子长琴转过身,发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带起一阵风声,吹散了飘进廊里的雪花。 季闲珺收回注视他的目光,这个动作叫太子长琴眼神一暗,他无所觉的望向天空远方,雪下的大,空中的蓝色将要褪尽,呈现一种心旷神怡的干净。 “我在想,你若是冷的话就走在我旁边。” 太子长琴愣住,而季闲珺说完之后已经向前走去,这一次长琴注意到他身旁有个不大不小的空位,而他靠近外廊的位置确实能为那个位置遮风避雨。 太子长琴面带复杂的追上去,不知该怎样对待来自季闲珺的玩弄了。 只是这心跳……一直停不下来…… 打开待客室的大门,跟随风寒雪气一同冲进屋内的,还有屋外明亮的天光,以及两个相携而来的人。 花满楼闻声侧头,不等季闲珺开口先是笑道:“闲珺,距离上次一别,久违再见,不会不欢迎我吧?” 季闲珺愣了愣,同样笑道:“怎么会。”和太子长琴分别落座,他的眼神很好,不会错看花满楼一向平和的神情中呈现出来的积郁之色,“你来不会是为了叙旧吧?” 花满楼轻轻点头,像是难以启齿似的说道:“我来是有事要麻烦闲珺你。” 季闲珺对承认的友人从来大方,何况花满楼的来意不难猜。 “是雪灾?” “嗯,”花满楼点点头,“今年大学不仅限于塞北苦寒之地,就连常年不见雪的江南居然也有雪灾之兆,以此可见,其他地方的光景定然不会好,所以我打算在朝廷赈灾之后,用花家的名义组织各地富户先行为受灾严重的地方送些财帛米粮过去。” “这是好事啊,我支持,”季闲珺笑笑,没有反对,“需要我帮的是什么吗?” 花满楼抿抿唇角,无奈道:“其实我也想请江湖人加入赈灾的人员当中。” 季闲珺略作考虑就懂了花满楼的忧虑。 无论在何地都不差趁火打劫的人,何况花家大富之名由来已久,这次由他们领头组织起来的赈灾队伍定然有不少好东西,为此铤而走险的马贼强盗不会少。 “不说金银细软,光是粮食在这各地受灾的情况下被灾民强抢的可能也不小,”季闲珺敲敲桌面,补充了几点花满楼没有想到的漏洞,“你其实可以找镖局。” 花满楼苦笑:“找过了,但他们都拒绝了。” “为什么?”季闲珺倒是奇道:“哪里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 花满楼:“闲珺在家多时,不知外面风起云涌。” 季闲珺洗耳恭听。 花满楼拿起太子长琴分别为三人准备好的茶水,向他低低道谢,然后道:“闲珺听过黑白双榜吗?” 季闲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 花满楼是瞎子,虽然他行动如常,让人看不出一点儿眼盲的迹象,但是表情上的变动却仍是一处盲点。 他没看到季闲珺神情一下子扭转成哭笑不得的无奈,满心惆怅的说道:“过往每次双榜现身江湖,武林中都要掀起一阵好勇斗狠的风波。” 季闲珺同花满楼一样端起茶杯,不过他这是用来掩饰的,嘴里含糊应道:“很正常,排名是小,名声是大,谁也不想做人下人,都想做人上人。” 顾名思义,榜单上的名单别管发榜的人多么权威,但总有人不信邪,觉得自己的位置理当在更高的地方。 然后这些人行动起来,就会变得不择手段,全力将自己头顶上的那个扳倒,将对方的荣誉变成自己的风光。 而且光是如此勉强能道一句良性竞争,真正麻烦的是本来很好的人因为名单上的距离好友反目,本来有仇的两人因此仇结的更大。 预计整个江湖未来几年都会伴随一阵硝烟战火。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太子长琴淡淡道:“既然是江湖人,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 花满楼苦笑不已,却又没有办法反驳,而且他也没有想去反驳。 季闲珺想了想道:“双榜现迹江湖……还有别的动静吗?” 花满楼神情凝重:“有,听说退隐南海多时的慈航静斋派出了新一代的传人,据说刚入世就位列白榜前十,魔门响应一样的派出一个神秘人。” “神秘人?” 季闲珺和太子长琴不约而同的问道。 花满楼:“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但都有听到这个风声。传闻之中,此次入世的静斋弟子在某一天上街时,背后衣服上突然被人写下破解慈航剑典的招式。据当时目睹的人说,静斋弟子当时脸色大变,不管不顾的在大街上脱下外衣,飞身离去。” 季闲珺:“这个反应,看来确实是真的没错。” 花满楼心情沉重,说完之后就不再接口。 季闲珺看他一阵,突然对太子长琴说道:“我们去看看怎么样?” 花满楼惊讶的提起头。 太子长琴无可无不可。 “你想去那就去。” 花满楼:“……闲珺……你们……” “别误会,我们只是想出门走走,”季闲珺好脾气的笑道,有一句话他没说,自己折腾出的事,总要亲眼去看看效果。 不知其意的花满楼放松了紧绷的双肩,表情变得十分柔软。 “多谢你了。” 季闲珺等到花满楼被婢女带下去接风洗尘,回头和太子长就着两杯凉茶淡定互怼。 太子长琴:“怎么又该主意了?” 季闲珺仔细思考一下,道:“我心软。” 太子长琴:“谁信啊。” 季闲珺:“别说,我对你可不就心软了吗?” 太子长琴一哽,拂袖离去,丢下一话。 “明早你可别起不来。” 被丢在原地的季闲珺笑了笑,之后很快收敛笑意,想起江湖上等着自己的那堆事,突然感到莫名有趣。 他知道自从紫禁之巅后有多少人忌惮自己,又有多少人试图从他这里获得什么。 但是后来他直接撂挑子跑路了,所以他们要找自己也只能通过玉罗刹迂回对待。 可是现在自己要重回江湖,那么以前视而不见的一些钉子就必须要□□。 光是存在就等于碍眼,只这一条就是死罪。 武林风波不断,江湖静水流深,如同花粉吸引蜜蜂一样聚集在泰山脚下的人们,不知道他们这些狂蜂浪蝶正引来一只凶猛的捕食者。 传说中,将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一同教训一顿的大神要出场啦! 没错,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季闲珺从那个叫西门吹雪拿不起剑的人,变成剑神剑仙惹不得的神。 当季闲珺送走花满楼,再和太子长琴一起离家远行赶路到泰山附近,一路上听到的小道消息快把他笑死了。 什么“双剑再决泰山之顶,剑仙剑神谁与争锋”,什么“剑青素手执剑,一扫江湖对女侠们的偏见”,这些还属于是正常范围的,真正不正常的,乐得季闲珺连连感叹人们脑洞奇大。 叶孤城常用的剑断了,后来一直没找到适用的,所以这回是空手来的泰山,然后传闻变成了这样。 “剑仙无剑,剑神有剑,你没剑,我有剑,何不肉搏?” 总结出中心思想后,季闲珺差点儿没喷笑出来,难为说的人满脸正经。 之后诸如“疑!剑青剑神共至泰山,西门吹雪可能得偿所愿?”“叶孤城袖手分别,疑似另有情人,被抛弃的剑神何去何从?”“不得了!我今天在客栈里看到陆小凤和孙秀青有说有笑,又有一个美女被四条胡子迷惑了!”更是越靠近泰山越多。 当众人远远看到两道影子从远而来,紫衣之人笑染桃色,眼角生晕,行动间有若流风回雪,回身时亦是朗若清风。 “到了。”季闲珺落足在雪顶上,不用回头,两人联手穿过的这段距离定然没有一个足印在上面。 太子长琴在他之后站稳,一抖袖,雪花纷飞,寒了发尾,有人不禁为这人眉间欺寒傲霜的清绝看痴了。 “哎呦!” 喝热茶的人烫到了嘴,回过神,一堆被他打扰到看美人的人怒目而视。 烫嘴的人顾不得叫疼,忙讪讪的捂住嘴巴。 “我闭嘴,我闭嘴。” 太子长琴没在意诸多目光,眼睛向四下看过一圈。 “人不少啊。” 季闲珺:“有八成的江湖人都来了。” “那剩下的两成呢?”太子长琴也不见得是真好奇,不过是随口一问。 季闲珺也是随口一答:“像是武当,少林这些讲究清修的地方,大师道长们不见得都会过来。” “我看不一定啊。”太子长琴冲一边儿扬扬下巴,季闲珺看到一名一身道衣的中年长者避开周围人向自己这边儿走过来,而奇异的是,无论是避让的还是径自离去的都像是没发现他这个人似的。 此人收息敛气的功夫已入化境。 季闲珺低低道出他的境界。 “宗师顶峰。” 中年道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两人不远的地方,他在那里驻足,向两人友好的颔首。 “贫道宁道奇,见过季小友。” 季闲珺面露微妙:“没看错你压根不是此间中人吧?” 宁道奇表情不变:“果然如王公子说的那样,季闲珺并非凡人。” 季闲珺挂起兴味的笑脸。 “突然好奇那人在别人那里怎么说我,不会都是夸奖吧。” 宁道奇温和道:“当然不会说公子坏话。” 季闲珺皱皱鼻子,旁边的太子长琴听到他用近似嘀咕的低音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太子长琴深有同感。 宁道奇:“请两位先和我来去下榻的地方。” 季闲珺扬起眉梢,行动上非常顺从的跟上去。 “没想到会派个大宗师来迎接我,受宠若惊。” 宁道奇边走边回头道:“季公子说笑了,有能重排黑白双榜,还将我等列入其中,由此就能看出列榜之人远非常人可比的实力。” “过奖,过奖。” 三人就这样一路夸,一路走的来到一处宅子外面。 平心而论,这宅子朴素的和他精心准备出来用作退隐的府邸压根不能比。 但是门一打开,大宅里面卧虎藏龙的景象又让许多人愿意花一座宅邸的金子来瞻仰这幕盛况,或者花同等量的金子让自己永远不出现在这些人面前。 前后反应如此之大,那么必然要来数数院子里的人都是谁。 首先,有女娇娥,绝色倾城,妖娆入骨,美如魔仙。 漆黑的宫装将人包的一丝不漏,但她却仍能令人感觉到她身上性感魅惑的气质,然而光以媚俗的词汇证明她身上的诱惑力,却又无法形容她眉睫上那一抹惑人心神的端庄美艳。 阴后祝玉研,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掀起腥风血雨的魅力。 之后,慈航普渡,冰清玉洁,一抹清丽,天下至美。 和盛装打扮的阴后不同,此人衣饰极为简单,气势却盛极而华,瑰丽天成。 不需要靠近就已知她是角色美人,但靠近之后,气质反倒比容貌更加刻骨,更加印象深刻。 这就是慈航静斋梵清惠的魔力。 紧接着就是带他们过来的宁道奇。 被誉为中原天下第一人的道家高手,曾经的三大宗师之一。 不过和世人对他的评价比起来,这名年岁半百看起来却仍像是中年人的高手,性情远比传言中所描述的更为淡泊家常。 季闲珺每一次看向他,宁道奇都会有所感应一般的回视过去,次数多了还会颇有童心的眨眨眼睛,一点儿不像是流传中沦为慈航静斋傀儡似的模样。 季闲珺一个一个听他们自我介绍,把脑子里面的信息和他们本人对上,然后拍拍手,打断他们的声音。 “这样说来,你们叫我来,是想找到回去大隋的办法?” 这些个来自不同势力的宗师大能互相警惕,但提起这个话题却不免气息浮躁。 阴后冷声道:“若有办法,还请坦言相告。” 宁道奇叹气道:“这个时代还知道我们的人,只有你了,季小友。” “施主,”梵清惠面容清丽,有一种宁静致远的情态,故而她的面容虽然绝美但不至顶端却仍能比绝色佳人更为吸引人,所以她此时开口,不少男人都忍不住将视线落到她身上,“贫尼一直认为天道让我等来到此地是有原因的,不知施主可愿将机缘告知于我?” 季闲珺落到梵清惠身上的目光变化了,轻轻感叹:“聪明的女人。”但也非常自私。 梵清惠用我等来强调在场所有人,又用我将结果归到自己身上。 如此玲珑心思,当得巧妙一词。 不愧是慈航静斋之主。 果不其然,在她开口之后,阴后作为她多年的老对头当然第一时间冷嘲热讽:“要你去说这等羞人话,还告知于我,呵,圣女的手段就是比魔女多,你当我们都是死人不成!” 梵清惠一派云清风楚的道:“贫尼也是急大家所急之事,阴后此话休提。” 何等大义凛然的气质,简直让所有怀疑她的人不禁生出自惭形秽的愧疚。 阴后祝玉研根本不吃这套,冷笑几声,便对季闲珺道:“莫小看了这贼尼,装得比谁都要道德慈悲,其实心里头啊,呵呵呵……” 梵清惠皱起眉头:“阴后,你和我的恩怨待回归大隋自有了结,此时还请你别误了回归的因果。” 阴后犹自冷笑。 季闲珺看了半天戏,侧过身对太子长琴感慨。 “长见识了。” 欧阳少恭:“?” 季闲珺:“我认识的那些女人一个个恨不得化成水,温柔似水的我眼睛都要瞎了,此时看到两位宗师级别的女人撕逼,顿时觉得这才是真性情,无比精彩!” “……” 你真不是在讽刺吗? 太子长琴嘴角抽搐,还不忘去思考起那一个个恨·不·得·化·成·水的女人都是谁。 宁道奇自从两个女人吵起来就一副望天,我不在人间的状态,然而耳朵一抖,季闲珺的话被他听来,此人正经的……向季闲珺露出一个偷笑的表情。 哎,有点儿意思啊。 季闲珺一扬眉,两人用眼神开始勾勾搭搭。 梵清惠和祝玉研吵完一个回合,这两人都快浓情蜜意了。 太子长琴低咳一声提醒季闲珺不要太过分了! 季闲珺正经道:“我总结一下,就是你们突然来到千年之后,落脚点儿是你们的门派,你们花时间‘清洗’了派里的不服者,转而让剩下的人以自己为尊。” 某几个人脸色开始不好了,尤以阴后为最。 魔门那种地方不这么干,怎么能保证祝玉研会是门派里唯一的一个声音,叫他们乖乖听自己的话? 思及此,阴后冷冷的将看过来的人瞪回去。 季闲珺:“然后你们的功体都被限制的低了一层,宗师顶峰变成宗师修为,大宗师变成宗师顶峰,在场人中没一个有望破碎虚空的大宗师是吗?” 众人沉默着点点头。 季闲珺接着道:“那么问题来了,你们来时是二十年前,现在二十年过去了,你们怎么还有能回去的错觉?” 这下子连宁道奇也不禁蹙紧眉峰。 季闲珺不考虑他们心情的照实说道:“知道未来的你们敢保证回去后不会第一时间击杀李世民吗?” 若让这群人回去,造成整个江湖人才凋零的李唐王朝怕是立刻毁灭在他们手里。 此话一出,不说阴后祝玉研神情狠辣,就连看似仁心柔情的梵清惠眉宇间也闪过一丝隐晦的杀意。 小样儿,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 “就凭这一点儿,天道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回去的。” 最终,季闲珺冷酷的宣布最后的希望破灭,然后换成他出不出得去宅子大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气无力求评论。 第105章 季闲珺反应很快,但这个快不只是他。 这一间宅子里聚集了起码八个以上的宗师, 宁道奇还是前大宗师, 修为因为时空转换被限制但是境界可没有。 所以几方人彪起气势来可谓不留余地。 大地开始颤抖, 第一个注意到的是那些细小的砂石,它们时不时腾空再落下, 接着被震起来,重复着这个运动。 然后是天空,一望无际的纯白, 但今日无云却总该有些抗寒的鸟儿向温暖的地方迁移, 可是一些停靠在镇外等待进入的人们仰头发现, 那些一排排的鸟儿散乱了阵型,从飞行的方向之中透露出惊弓之鸟的恐慌。 最后是离他们最近的房屋从各处发出的不支声, 瓦片震动, 木梁发出吱嘎声。 但是最先报废的却是参照南方园林建造的庭院。 气势节节攀升, 环绕几人林立的太湖石首先报废成一蓬□□, 毫无预兆的整块巨大的石头就这样成了一堆喷散在空中的粉末。 再之后外围的布置开始遭殃,犹带残雪的片瓦从一角开始粉碎, 接着惊恐的一幕发生了。 飞檐斗拱仿佛历经多年先一步风化, 风从边缘将它们摧毁, 轻描淡写的叫人心头发凉。 宁道奇轻笑一声,率先收回气势。 “不错。” 祝玉研冷哼,不信邪的加大压力, 然而不止是季闲珺,就连他身旁安安静静呆着的年轻人也没能撼动, 这个发现让阴后心中惊讶不已。 梵清惠默诵一声佛号,她是第二个收起威压的人。 “施主,还请见谅。” 季闲珺笑了起来,千万年的荣华凝聚在他身上形成摄人的风华,然而人漂亮但说出的话就不怎么好听了。 “我不见谅又怎么样?” 刚刚的气势大比之中,集合所有人的人的力量都无能撼动他分毫。 难道不该轮到他来找麻烦了吗? 季闲珺目光一转,将他们忽变的脸色看个分明。 “一直逼我出来的是你们,现在我来了,而且是讨债来了,怎么一个个都不吱声了?说啊!” 来自季闲珺的咄咄逼人让好几个人的脸色变得极其恐怖,有人终于忍不住了。 “你想怎么样?不过一个晚辈!” “晚辈?”季闲珺将这两个字在舌尖一转,颇为玩味的道:“在我面前你们才是晚辈。” 梵清惠皱起眉头,恍惚着似乎想到斋内典籍中的某个记载,因而晚下祝玉研一步。 祝玉研年纪虽然不小,但像是她们这样越过先天的武者驻颜有术各凭手段,而当世之中,魔门静斋的美人一向经久不衰,时间在她们身上只留下韵味,厚爱她们到寿终正寝。 此时此刻,阴后眸光流转,曾迷得大批人士权贵拜在她的石榴裙下,鞍前马后的美貌惊人,眼波勾魂摄魄,一把轻柔妩媚的嗓音无声无息的运转起天魔音。 “季公子何必这样绝情哩,若是我们有哪里得罪了您,还请……” 不等她将整句话说完,一身低沉暗哑的古琴声涤荡整个空间,一扫她撩动的靡靡之音。 太子长琴冷冷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的胆量不小。” 气氛在发怒的太子长琴指下,仿佛一根紧绷的弦,凝滞的空气之中是风雨欲来的不安回响。 季闲珺识趣的退后,袖手转身,甚至合起双眼。 太子长琴见状安心,经过天雷重塑的本体一直被他背在身后,平时收在体内,但这次还是季闲珺说:“游山玩水,乐哉游哉,岂能负了这美景,也负了这琴(情)儿。”最后一个字默默转换,他无声背起凤来琴,跟在他身后。 遇上好山好水定然会驻足演奏一番,次数多了,赶路的时间变长,太子长琴渐渐感悟到季闲珺的用意。 曾经魂魄两失,分做两世。 如今的他既是太子长琴,亦是欧阳少恭,甚至连百里屠苏也似了一部分,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他终究无法再次回归榣山水湄那个抚琴仙人的心境。 所以季闲珺叫他看清楚,再之后决定做好现在这个自己。 没有比魅力无边的大自然最能触动他这样的琴灵心扉的了。 走在万籁无声的旷野,脚下铺满白雪,天空大地一水的干净绝尘,自打恢复人身后时不时躁动的内心受此影响居然安静下来。 他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安宁,但是在看到有人勾引季闲珺时,却发现这其实是错觉。 季闲珺一如既往体贴的不去看他最不想在这人面前展现的模样,太子长琴也为对方的行动感到喜悦,但这不能阻止他指下的力道半分! “嗡——” 将天地为之一荡的琴声刹那间遍布整间宅邸,平地波澜起! 宅子虽然建造在偏僻的地方,但平时也不是没人路过,但是这次路过的人先是惊骇的发现屋顶消失了,之后心中本能的生出逃跑的恐惧——然后他就跑了! 这位路人小哥虽然害怕,但好奇心旺盛,跑到半路他竟然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狠狠的将冷空气吸到肺里,冻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眼角冒出泪花。 “……见咳……咳咳……见鬼了!” 勉强平复好呼吸,小哥眼睁睁的看着刚刚冒出龙卷风的宅子一息间粉碎,砖瓦飞离,围墙崩塌,园子里面飞沙走石,隐隐可见几道人影拼命在风沙中闪动,接着轰隆一声,像是有谁在此地扔下霹雳弹,瞬间飞出八个人,各个狼狈不堪。 小哥在看到府邸倒塌时已经呆住了,他像是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似的捏动自己的脸,感觉到疼后也硬是说没疼,傻乎乎的叫道:“我果然是在做梦。” “轰隆——” 接着仅存的大门失去支架向后到底,砸裂三层台阶,门口的石狮子早在不知那次争斗中横飞出去,摔到十米开外。 小哥:“……”白眼一翻,软软倒在地上,结束他苦难的一生……不对,是他终于幸福的昏迷过去了。 季闲珺淡定的问道:“好了没?”不管刚刚弄出多大的动静,围绕他周身半径五米的位置始终干干净净,和他进门后没有丝毫变化,然而这可不是他自己动的手。 真正的功臣平静接口:“好了。”一面伸手理理没有丝毫凌乱的衣襟,连头发丝在刚刚的战斗中都没有乱掉一根。 凤来琴古朴的琴身温润如玉,包浆浑厚,看起来既大气又美观。 抱着琴的人又是个美人,季闲珺睁开眼睛不奇怪的被闪了一下。 心里头有点儿乖乖的,他刚想思索,属于祝玉研的一声尖叫瞬间吸引走他的视线。 “啊——!季闲珺!太子长琴!你们居然、居然敢……!” 祝玉研一脸愤恨怨毒,一场架虽然打起来的原因莫名其妙,但大家都不是输不起的人,怎就阴后反应这么大? 其实看看她的脸很好理解,一条长约三厘米的血痕留在白嫩的皮肤上,而且这张脸还是属于绝世美人的脸,任何瑕疵都是暴殄天物的损失,所以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起码季闲珺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和阴后冷怒的眼神对视一阵,转过头冲太子长琴说道:“你这是毁她容啊。” 太子长琴皮笑肉不笑道:“闲珺有意见?”他的手落到琴身上,好似要拨拉两下。 看到他这个动作,和他打过并吃过暗亏的人下意识戒备起来。 跟一个法系职业战斗太特码苦逼,一队人全是近战,没有奶妈,唯二的中远程队友能兼职魅惑,奈何人家心仪的是蓝孩子那就更加苦逼。 刚才的战斗中他们八个削不过人家一个,真不是他们太菜或者太子长琴大佬,长琴功体不复一切需要从头再来,但他能开着屏障优哉游哉拉开距离,火力再猛够不到人家衣角,怒极运气人家能远程打断,战斗时候还有魔音绕耳,他一个能顶八个,放风筝放的何其欢快。 祝玉研她们不知道未来网游放风筝已经成了一种人人爱的神技,但她们深刻体会多这神技对她们造成的伤害。 可以说,身体心灵上的双倍。 阴后心理阴影翻倍。 如果说太子长琴作为凶手在毁她脸的一瞬间已经上了她的仇恨列表,那么季闲珺的问话在她眼中透出浓浓的幸灾乐祸,仇恨值瞬间就刷爆了。 “好!很好!”祝玉研大甩袖子,毫不犹豫的放下话道:“今日之耻我魔门记下了!”接着转身离开,脚底生风,配上她那满身狼狈,何其颓废。 季闲珺直等她消失在视野边界才收回视线,然后一下子看见太子长琴面无表情的脸。 太子长琴:“呵呵……” 季闲珺打个冷颤:“怎么了?” 太子长琴:“看的很愉快?” 季闲珺迅速摇头。 “没有,我怎么可能看其他人看的愉快呢?” “哦?”太子长琴低沉温润的嗓音此时听来仿佛天外落雪,格外通透回响,“那你想看谁看的愉快?” 季闲珺:“……” 太子长琴满脸笑意,阴影快把整张脸覆盖了,这一刻仿佛欧阳少恭附身一般,让剩下的几名宗师级高手远远感到彻骨的寒意。 “说清楚,你想看谁?” 季闲珺语塞。 太子长琴冷眼看他,手指已经勾起一根琴弦。 “说!” 这一刻福至心灵,季闲珺诚恳的眨眨眼睛。 “你。” 太子长琴:“…………哼!” 季闲珺力图让此时的自己看起来格外真挚。 “我想看你,不行吗?” 太子长琴神情稍缓,但走之前还是丢下句话算作回应。 “听你胡说。” 季闲珺眼巴巴盯到人彻底走没影,收回目光后语气带笑又似乎分外宠溺。 “我这可不是胡说,明明是宠你。” 他的声音不大,但宗师级的耳力却毫无疑问捕捉到了这份热气腾腾的狗粮。 宁道奇:“……” 梵清惠:“……” 大隋时期各门阀客卿的宗师高人:“……” 季闲珺:“咳咳,咱们说到哪里了?” 宁道奇不愧是在场人中修为最高的那个,脸皮也是最厚的,一副不去追究上述中透出的“内情”的样子,神情正气的直戳问题中心,论淡定他比现在脸色还十分难看的梵清惠更胜一筹。 “老道是方外之人,对世俗之事早早放下心去,红尘纠葛已做成空,若要说记挂……那也就只有来日的道门。”说道这里,他笑了笑:“老道相信不管经历多少磨难,道心犹在,我道定存。” 道门传承之厚不下于外来的佛门以及魔门,所以他有底气说出这种不在意的话,因为他心中的道门早在时间与历史的见证中不朽,无论是否一时的没落与繁盛。 “老道就说到这里,”宁道奇冲季闲珺挤挤眼睛,“其实老道不太纠结要不要回去,左右在何处都能球道,一问道心。” 扣道途,问道心。 此等意志和季闲珺那个世界一直影响无数武者的武心一般无二。 出于尊敬,季闲珺向他低了下头。 “祝你好运。” 宁道奇笑笑,似乎很高兴自己能得到这位天资绝世的“后辈”尊敬。 季闲珺接着对其他人冷声道:“看在道长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们开个后门。你们要是非常想回去,你就去十绝阵。自古以来十绝关远世俗避红尘,在那里天道对你等的干涉也会降至最低,若能突破,自然能回到大隋那个烽火不断的土地,若无能,也怨不得枯死十绝关。” 天绝、地绝、人绝、生绝、死绝、阴绝、阳绝,心绝、神绝、情绝,共十绝。 听完季闲珺的话,这些放在何处都有无常意气的高人顿时有几个脸色呈现灰败,可见已经希望破灭。 十绝关那等地方,连昔日的血手厉工都无缘踏破虚空,至今以来也只成就了一个令东来! 他们自觉自己没有令东来的道行,一听说十绝关之名,就已经生出放弃的心思。 一会儿功夫,怀抱希望而来的人走时差不多不再多提一个“回”字。 季闲珺等人走的差不多了,眼神斜向宁道奇。 “道长还不走吗?” 宁道奇乐呵呵道:“这就走,”眼中掠过一丝怀念,语气复杂的紧儿,“只有一次,老道曾亲眼目睹传说中的十绝关,然而那时的老道年纪太轻,轻到承受不起踏入十绝关后的代价,眼睁睁放走机缘。这一回……哈,可能正是时候。”说完,整个人踏风而去,苍黄道袍消弭在风中。 梵清惠是最后一个走的,她恭敬的行使一礼。 “敢问阁下可否听说过剑典一书?” 季闲珺诧异道:“四大奇书之一,慈航剑典。你说这个做什么?” 梵清惠道:“剑典前身为彼岸剑诀,祖师地尼机缘巧合下翻看魔道随想录所著,魔道随想录亦是魔门后来的天魔策和剑典同为四大奇书。” 季闲珺打断道:“你想说什么?” 梵清惠复杂的看着他,之后深深低下头。 “地尼祖师创奇书之前曾留下一本感言,书内曾提及……提及当年的“机缘”正是那一代魔门圣尊。” 季闲珺还是摸不着头脑。 梵清惠确定四周无人后,深吸一口道:“圣尊与祖师互相爱慕,然而最后各自投身道途并未后悔,只是言及此人时仍是充满复杂,不过后来圣尊消失于人前,祖师也下定闭死关的决心,故而感言录不再有人书写。” “……” 季闲珺算是明白了,女人自说自话是一种能力,而这种能力,男人不具备所以只能沉默以对。 终于说的差不多的梵清惠神情复杂难辨:“我有幸翻读祖师的感言录,录上谈到圣尊容颜姣好,有无上王者之风,秉性邪意却并非残酷无情之人,因时常持有雪扇,江湖上都以辨识其扇为尊者标识……那把雪山绘有风花……” 剩下的话季闲珺已经不想再听了,梵清惠嘴里冒出来的话一个个钻进耳朵里,明明他根本不想再听。 梵清惠接下来也真的说不下去了,因为环绕季闲珺周身的空气突然发出剧烈的爆响,比之前战斗造成的余波还要厉害,直接清空了这一片的大地。 季闲珺表情阴沉似水,心中其实已经非常想把某人剥皮拆骨。 本尊的女儿,本尊视若珍宝的家人! 你一个二手货居然真敢糟践她! “轰隆——!” 又是一声可比开山裂石的巨响,地裂三丈,形成巨大的深坑,季闲珺站在坑洞中心,浑身气势骇人至极。 梵清惠口中所说的雪扇正是季闲珺女婿片刻不离手的风花雪折扇。 今日他出门一时随性拿了这扇子,不想被梵清惠看见道出一个沉埋多年的情史。 梵清惠明显认错了人,见他暴怒居然还面露不忍。 “圣尊……圣尊不必伤怀,今日能在此处见到圣尊,看来那时的失踪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您既然已经破碎虚空,说不得在某日能同地尼祖师再续前缘。” 既然确认季闲珺的“身份”,梵清惠一下子认识到此人的辈分之高绝对当得起自己一句您的。 然而季闲珺没留意她的语气变化,满脑子只剩下四个字。 再——续——前——缘——! 你好!你很好! 季闲珺气笑了,突然有种那个“女婿”说不定真活着,只有吉吉沉骨入墓的震怒。然而理智告诉他,自己去确认过了,他死了,她也死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在世上。看着自己心爱女儿的血脉消失殆尽,最终万劫不复。 深吸一口气,他竭力冷静下来,世上能让他如此不似自己的只有他那个视若珍宝的琴师闺女。 季闲珺的大脑启动起来,情报整理的是非常快的。 那个连名字都没记的女婿可能和自己一样具备穿界之能,正是这些武者空中的破碎虚空,当修为心境直达一处后引起的质变,如同修真人口中的天劫,他穿过界限来到敬天始境认识了吉吉,然后那货明明并非完璧之身——原谅他气糊涂了,而且可能真是个处儿?——居然将自己女儿哄走还为他生儿育女←此处应有磨牙声。 季闲珺连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忍下鞭尸的冲动,继续思考。 他或许是在穿界时遇到意外,也可能是穿界之后遇上意外,在季闲珺的记忆之中,自己收养楼乐姬长大后的几十年敬天始境都不□□稳,他要是哪个时候穿界过来还遇上什么意外,之后再碰上“意外”并不奇怪,也有可能只是遇到“意外”? 呸,这说法真绕脑,总之女婿很可能被本土黑恶势力趁火打劫,也有可能是在穿界时候被天道趁火打劫,或者两个一起,他就是出了意外所以才落得武骨被毁,寿命不长的地步。 等会儿!季闲珺突然想到,难道那个时候女儿和自己说捡到某个东西要腾个地方养一下其实就是在说他? …………………………我当时以为你要养个受伤的小松鼠什么的!为父教你善良不是让你善良到养个男人在院子里! 季闲珺整个人都不好了,有个没脸男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笑得跟个智障似的满脸嘲讽,如此矛盾的形容一看就是假的,但是他的老父心确实不好了。 吉吉啊!QAQ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季闲珺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和地尼传起绯闻,他在意的是自己女儿婚后幸不幸福。 太子长琴:“……………………” 采访一下,你现在啥感觉? 太子长琴:“一点……” “啊?” 太子长琴扶额:“他要是把这点儿胡思乱想的心思用在我身上也不会变成渣男人设。” “说得好有道理,我无言以对。” 第106章 在江湖一天比一天热闹的时候,泰山脚下聚集起来的江湖人也越来越多。 武林的中心似乎在这一刻集中起来, 人们大饱眼福的看着又一个名气不小的高人从小镇门口走进来, 屈指算算, 这已经是今日里的第三个。 按照这些时日以来,江湖名流, 武林大能现身人前的次数,不得不说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概率。 原本这些大人物偶尔出现在人前也是高高在上,一身气势即使和蔼可亲如武当的木道人, 也在无形之间拉开距离, 当世最强六人在平民眼里一向跟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 然而今时今日,一名小贩睁着睡迷糊的眼睛将两个素馅的包子递给人家, 抬起头确认人接好没时, 登时被这人的身份吓得清醒起来。 武当山的道衣裹出的清削骨竣, 多年修炼烘托出的道骨仙风, 木道人递上同伴,嘴角一抹笑意何等超凡脱俗, 穆如清风。 小摊当场就觉得自己遇上了初恋!然后被后头的媳妇拧了耳朵。 走出不远的距离, 将怀里热腾腾的包子交给墙角下抱着肩膀瑟瑟发抖的乞丐, 其他人才恍然回神,原来往日里可望不可即的高人们已经距离自己的生活这般近了。 陆小凤踩过楼角堆砌的雪堆,留下两个大大的脚印, 听到松散的声音,木道人向那头看去, 顿时啼笑皆非。 只见大名鼎鼎的陆小凤着急跳下来的结果就是站在雪堆前头抖靴子,一脸的晦气。 木道人久见老友自然愉快,乐呵呵的走过去,充分展现他作为陆小凤朋友的本质。 “没看错,这是上好的锦缎靴子吧?” 陆小凤停下抖雪的动作,摸摸胡子。 “看的没错,这靴子是好靴子,尤其是踩在雪地上,脚面上的暗纹在阳光下反射金光,杭州的绣娘一年也绣不出两匹这样的布料。” 木道人笑道:“你知道的清楚,可怎么不见爱惜呢?” 陆小凤顿时唉声叹气道:“你要是穿着这样一双靴子,真正的走到雪地上,没有旁边的仆人给你准备各种东西,你就知道这靴子怎么个‘好’法儿!” 木道人听得可笑,笑弯了一双眼睛。 陆小凤仰天长叹:“总之,我比起穿这样一双好靴子,宁愿要二两银子一双的鹿皮靴,外表灰扑扑的可里面暖和,穿着它我无论是上山下海都不怕了。” 木道人再也忍不住的大笑:“哈哈哈——陆小凤啊陆小凤,多日不见,你居然变得如此小气。” 陆小凤摸摸鼻子,搞怪道:“不小气不行,钱袋子比脸还干净,这鞋都是我借西门吹雪的。” 木道人嘴角抽搐,望向陆小凤脚上的眼神也变得同情。 “怪不得。” 陆小凤无赖的耸耸肩膀:“怪不得什么?”猫冬了两日他看起来 木道人:“我就说不讲究的陆小凤怎么会穿这样一双好靴子,原来是西门庄主的东西,可是西门庄主不是小气的人,他怎么不给你准备一双合适的?” “谁说西门不小气?”陆小凤瞪大眼睛,一下子变得气鼓鼓,“我那日手头空空特意寻他帮忙,你猜他说什么?” 木道人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陆小凤仰天长叹:“他说陆小凤何时需要为银钱发愁了?没钱时候把脸上的四条眉毛随便剃下两道保证能换来二两金子,有这二两金子你能买最好的鞋。” 木道人这才知道陆小凤脸上的胡子哪里去了,忍俊不禁的道:“西门庄主好手段啊。” 陆小凤撇嘴,嘀咕了几句,之后再次抖抖脚,觉得脚底发冷,黏在鞋面上的残雪融化后渗入靴子里,脚下又潮又冷,别提多遭罪了。 “不说了,走走走,找人喝热茶去!” 木道人一愣,人已经被陆小凤抓着袖子跑起来。 “等等,你这是去哪儿啊?” 陆小凤头也不回的道:“西门今天去见叶孤城,我把你也拉上,省得他们两个面对面坐的跟两座冰山似的!” 木道人恍然大悟,依照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性情,就算聊起来怕也是陆小凤听不懂的内容,也怨不得他发现自己立刻跳下来,原来是把他当救兵了。 无可奈何的笑笑,木道人在朋友面前一向好脾气,被拉上二楼的时候,陆小凤松手给他整理的时间,其实不需要费什么功夫,但木道人爱护形象已经是朋友圈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今天他却稍微抹了头发,理了理衣摆,跟在陆小凤后面走进了门。 他看到里面的景象时明显的愣了一愣,不怪他反应大,而是他发现陆小凤跑下楼叫自己的另一个原因。 只见茶室之内相对而坐的两人具是一袭白衣,不过一者孤傲自持,似雪霜寒,而另一人淡然如云,面露贵气,同时白色却由此界限分明。 世间再难找到将白衣穿的这般有特色的人了,人间也再难有另外的剑神,剑仙! 木道人看着,脸上浮动对道途先行者的敬畏,又在不引人注意的角度飞快在眼底掠过一丝嫉恨。 和面前这两个人比起来,木道人老了,人一老,精气神就大不如前,哪怕武者的衰老更加不着痕迹,但木道人自己知道,他丢失的年华带走了他曾经的满腹激情,然而与之做比的就是这两个人,身强力健,正是当时。 落座之后,木道人挂着淡雅的笑意,西门吹雪两人看过去,不禁切实体会到敢说自己下棋第一,喝酒第二,使剑第三的潇洒风度。 对于叶孤城提起这一说时,木道人谦虚抚须道:“哪里哪里,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譬如白云城主与西门庄主的白衣可是风靡一时,引得当下无数侠士以穿白衣为傲。”说着揶揄的眨眨眼睛,颇为风趣的调侃并且毫不失礼。 因为他的一席话,不只是话中主角的两人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似乎对此不以为然,但又有些尴尬,就提另外的两个“另一个原因”却是同时露出兴味的神色。 孙秀青坐在西门吹雪附近,方桌四方,店家好似格外讲究天圆地方的布置,所以烹茶煮茶的盘子是圆的,炉子是圆的,杯子和装水的壶都是圆的,但是桌椅板凳却是四四方方几个长条拼出来的形状。 西门吹雪身旁是孙秀青,叶孤城旁边自然是王琳琅。 两位姑娘几乎是在第一眼之后一见如故,比男人相熟的还要快,所以本来是想做到一起的,可是三个大男人一点儿风度也不讲。 楼是西门吹雪包的,叶孤城是来做客的,客随主便,孙秀青不是不讲礼貌的人,进门时候是跟在西门吹雪后面,然而后面的发展就比较糟心。 先前说了,一点儿风度也没有,王琳琅跟孙秀青高高兴兴的手挽手进来,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已经分别落座。 分·别是隔开的。 两人一左一右,大马金刀的霸占起桌子两侧,其中一个还堂而皇之的看向王琳琅,仿佛在等她坐在自己身旁。 孙秀青转头看向王琳琅,有几分征询的意思,结果一瞧她耳廓红晕,好嘛,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这一耽误,等孙秀青再想找地方坐,陆小凤猴精猴精的霸占了一整个桌边,可怕的很,他居然把另一个座也占,似乎想把屁股分成两半。 孙秀青气结,愤愤的想着,不还有一面吗?我会没地方去?可是那一面无论做那个位置都会呈现一个可怕的后果。 在右边坐下,一抬手就可能碰到西门吹雪,有王琳琅在先,这多尴尬?坐左边儿?哦,那更糟糕,画面立马变成两女侍一夫,叶孤城就是那个享尽齐人之福。 不说人设破坏的力度有多大,就说怎么也不能对不起小姐妹?万一误会多不好! 所以陆小凤的举动真真把她架到火上烤,不安好心! 孙秀青趁没人的角度瞪了他一眼,面无波澜的在西门吹雪旁边儿坐下,没一会儿店家茶女就上来给几人烹茶。 泰山下的冬天寒冷,即使不像是今年一样天天下雪,居住在此地的人们也多喝唐茶御寒。 所谓唐茶,将茶砖敲碎下炉煮沸,之后放入橘皮,花椒,桂皮,枣子等抗寒神物,煮到蟹眼滚珠,泉涌如沸方提炉冲杯。 和眼下读书人喝的文茶不同,这叫荤茶,属于本地特色。 在大冬天喝荤茶,对那些衣袂翩翩又没内力抗寒的书生学子有奇效,暖暖的一杯下腹,再冷得天也不会轻易得风寒。 在中医眼中,荤茶其实算是一种药了。 茶女细柔的腰段被曲裾裹的格外苗条,宽大的袖摆烹茶时更是赏心悦目,一举一动流露出的诗香雅气比茶汤还要醉人。 动动鼻子,闻到红泥小灶炉里飘出来的“刺激”茶香,木道人冲退下的茶女道了声谢,之后和其他人一起盯着碗里色泽昏沉的茶汤。 沉默了好一阵,陆小凤脸上浮现大大的笑意,狡猾的转移话题。 “听说黑白榜上多出许多陌生的名字,西门,你知道这事吗?” 饮食口味偏向清淡的西门吹雪在茶汤入杯的那刻就打定不喝的注意,听见陆小凤的话自然也知道他的意思和自己差不多。 茶嘛,当然是趁热喝才好,凉了不喝也是正常。 谈兴浓烈到茶凉不饮,这是在谁看来都不奇怪的事情。 陆小凤这一手彻底解决了提议人的尴尬。 孙秀青瞥他一眼,没说话。 虽然确实是她提议来的,毕竟天冷嘛,而且峨眉派也是在山顶,冬天时候自己也没少喝荤茶,只是她那些多是放桂圆,枸杞,银耳,大枣煮成汤羹,有条件时还会放些糖,像今天这么刺激的“内容”,她也不禁觉得是不是太丰富了? 有陆小凤出来打圆场,西门吹雪再怎么寡言也说了一两句。 “知道。”他说完后又道:“有人怀疑是早就消失的百晓生一系后代重新执笔,不然也挖不出这么多能人。” 木道人顺势说道:“我也有所耳闻,虽说黑白双榜历来名气不小,但在百晓生封笔之后,大多数人对这次列出的排行怀抱质疑之心。” 陆小凤:“不奇怪,毕竟是突然冒出来的东西,”他带着若有若思的表情舔舔嘴唇,“名侦探”的本能在提醒他这件事不简单,不然他也不会拿这件事打岔,就是想听听其他人的情报。 西门吹雪有万梅山庄,情报网可谓遍布塞北,木道人堪为武当派第二人,能力一向很大,白云城主的势力还用说吗?就连王琳琅知晓的密辛恐怕都是在场人里最多的,孙秀青背后是疼她的师父独孤一鹤,有偌大峨眉派相助,最最可怕的是,还有个通过她了解整个双榜形势的季闲珺。 这些人聚集到一起,可能天下没有什么秘密是查不清楚的。 所以陆小凤说完,王琳琅已经奇怪道:“你们不知道双榜的发布人?” 她惊讶的语气一听就知道她肯定知晓内幕。 陆小凤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王姑娘你知道什么吗?” 王琳琅皱起眉头:“我以为这件事应该天下皆知了,却原来还没人知道吗?”没理陆小凤反而仰头看向叶孤城,身侧的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十分俊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正脸较之侧面更添尊贵,“知道的人不多。” 言下之意,王琳琅知道的情报十分重要。 王琳琅不难听出叶孤城的潜台词,但她真心认为没什么。 “那人是季闲珺,你们没发现他自己没出现在帮上吗?” 排榜之人不上榜这是潜规则。 王琳琅当时一看就发现了,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傻瓜没发现。 思及此,她忍不住摇摇头:“你们是多小看季叔叔啊,以他被我爹羡慕嫉妒恨的身手想上榜还不是轻而易举。” “等等!”陆小凤赶忙伸出尔康手,在王琳琅看过来时还掏掏耳朵,满脸的期待转为愕然:“你说是季闲珺排的榜,你还叫她季叔叔?请问令尊高姓大名啊?” 王琳琅骄傲的扬起小脸,美貌继承了自家爹爹精雕细琢的风流,然而风流在女子身上就成了美艳大气,雍容华贵,一看就是有凤来仪的长相。 不过王怜花特意改掉她的生辰八字,才不会年纪轻轻就被某些人弄到宫里去,而且他也打定主意让这件事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但是美貌背后的故事并不影响她撅起小嘴高高兴兴道:“我爹爹叫王怜花,绰号千面公子,你们一定听过对不对。” 叶孤城无奈摇头。 王琳琅期待的看着他们,孙秀青诚实的回想了一圈师父让自己记下的武林高人,在琳琅的视线中愧疚的摇摇头,王琳琅失望的垂下眼,又忍不住去看其他人。 出乎意料,这一回被她看的木道人居然知道王怜花。 “千面公子独步江湖的时候,我还只是武当随处可见的一名道子,可是就算如此,快活王只手遮天,封王称霸的贼枭名声仍是有所耳闻,”木道人捻着呼吸慢悠悠的感慨道:“昔年沈浪大侠与怜花公子斗智斗勇,最后意气相投一同惩治快活王,却又在一片太平之后,携手退隐,一同出海……如今已经二十年了。” 木道人期待的问王琳琅:“令尊也来到此处了吗?我见双榜上有他的名号。” 王琳琅犹豫一下,思衬自家爹爹应该不介意自己泄露他的行踪,遂道:“是。” 木道人眼睛一亮,那是即将见到偶像的粉丝之光! 千面公子王怜花,一开始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但是当有人将木道人的一席话传出去之后,排行榜上第六的位置实至名归。 其他人不禁开始思索起其他几个“陌生”名号,难道也是很久以前的前辈再度出世? 一旦人们不再揪着双榜是否名不其实,大众的视线迅速被转移到另一个极端上面。 他们开始扒名单上的其他人。 除第六的位置以外,第五的玉罗刹,第四的祝玉研,第三的梵清惠,还有第一和第二,分别成了宁道奇与石之轩的名字。 他们是谁? 先是一阵茫然,后来东西南北四大武林数遍历史几百年也没扒出他们的身份,这不禁令人灰心丧气,然而有些人不信邪的往下扒,挪到第三位和第四位,顿时眼睛一亮,倒抽口冷气。 这是被惊的,惊艳的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两个大美女可比一群汉子有“扒”的价值多了。 然后这一八,不得了,他们听见了什么? 一直在江湖中备受争议也无比神秘的季闲珺,那个在紫禁之巅昙花一现,却展现出超群绝伦的武力,至今仍然行踪不定的亦正亦邪之人————他居然是慈航静斋老祖宗的情人! 卧槽! 哗然一片,瞠目结舌。 慈航静斋不像是宁道奇,石之轩他们那样属于一个时代里面的天之骄子,都说门派经久不衰,哪怕没落但只要崛起,累积千百年的名声都比个人的声誉流传广泛。 所以一提起慈航静斋梵清惠,大家都懂,只不过没人把她当成千百年前的人,而是当成这一代的静斋弟子,其实可以理解,不管内部是不是知道“真相”,外部人民都是无知的。 除非一些别有用心之人,不然谁会特别关注那些私人消息? 不过话说到这里,大家也都知道魔门和静斋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可以说从三国时期就在撕逼,一直撕到几千年后,恩泉情仇简直是说不出的爆点。 现在静斋放一波大的吸引武林各大人群的关注,为了弥补这些年声誉的缺失,她们扯了季闲珺这块江湖中最神秘的招牌,传闻顿时不再局限于小圈子,而是往大范围扩散。 接着魔门不甘示弱,地尼有记载,魔门就没有吗?魔门前身乃诸子百家,纵横家把死人说活了的本事,让魔门写起小报来也不虚。 分分钟一篇稿子传到茶馆酒楼里头,连妓院都没放过,人们全都开始听起魔门圣尊和静斋地尼不得不说的故事。 都说了,在情情爱爱这件事上,除了你情我愿,一般都是女方吃亏。 别管慈航静斋多么会引导舆论攻势,改变固有印象,把私相授受扭转为舍身饲魔,天下皆知还能忽悠的所有人大叹仙子不容易啊,都是魔道的小儿不好! 可是换成别的时候,魔门说不定就懒得管了,嘴皮子的功夫,他们一向懒得扯。 魔门两派六宗,分别继承诸子百家不同道义,各有各的脾气,也不是谁都像是阴葵派一样,愿意和慈航静斋撕个不停。 然而这有个大前提,当年邪王石之轩和碧秀心那时,魔门因为静斋传人出世,声望如日中天,压根不缺这点儿声势,让他们像白道那么斤斤计较,呵呵哒,这点儿污水泼就泼了,何况他们也看邪王不爽很久了。 魔门创立至今只有一个圣君的位置,此位子之高,至今只有向雨田等寥寥数人登顶,他居然敢自称为王,怎么不叫同僚背后捅刀? 但是今时今日,有李唐借灭佛之名,致使江湖势力大幅削弱,首当其冲自然是支持李建成登位的魔门! 当年九鼎被魔门藏到宝库里头,乍看起来是和白道握手言和,但谁都知道和平只是一时了。 如今大家都想要先一步恢复元气,在未来的争斗中占据有利地位,所以不就是撕吗?来啊!谁怕谁! 一时间各地分明都在遭灾,但就连皇帝桌案上都忍不出呈上一封写着近日江湖形势,实则就是小道八卦的内容。 在朱珵珺忙里偷闲,让自己放松放松的时候。 有两个人听着最近越传越凶的流言蜚语,默默琢磨着是不是要干一架。 然后这天,泰山塌了半边儿。 凤来琴音成绝响,仙君其能动天地! 第107章 当两个具备将天捅个漏洞实力的大人物打起来,传说中仅次于盘古的脊梁昆仑的泰山崩了半边儿。 许多趁着天光蒙昧早早醒来准备一天营生的人们, 习以为常的看向远处山巅, 那令自己为之骄傲自豪的雄峰, 然而……所有人表情定格在“惊”上面了。 为什么泰山锥子一样的尖叫缺了个头??? 有人不信邪的揉弄眼睛,再去看, 这一看,表情直接变成了——Σ(⊙▽⊙。"a 用图片表示会更形象一点儿,属于系统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即逝, 季闲珺皱紧眉头, 流露出不安的信息。 在他对面斜琴而依的男子目光微动, 风光月霁的气质一瞬间转变得极为强势。 显然,他捕捉到了季闲珺神情上的变化。 不好的预感一直在他心中跳跃, 属于天人感应一般的技能其实很少动用, 在他成为界主后更不会有让他感到威胁的事物, 可是此时此刻, 今时今刻,在他一个判断为没有丝毫威胁力的“低等武术”位面却能让他的本能反射性预警, 不用说, 季闲珺第一时间警觉起来。 然而还是晚了! 属于系统的辉光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自从昆仑一行季闲珺本来已经借用天道的力量将它死死压制在识海,没想到它还留有余力在此时发难。 脑袋里“嗡”的一声,识海之中天翻地覆。 武者识海可比肉身命门, 轻易动不得! 由此可见,季闲珺此时模样何其狼狈。 在太子长琴眼中季闲珺忽然停下游刃有余的步伐, 僵硬的站在远处,糟糕的是自己刚刚一指弦刀已经逼他到身前,若是躲不开,哪怕是季闲珺也轻则受创,重则重伤。 “小心!” 下意识的叫嚷出声,惊的亡魂大冒,太子长琴大袖一拂,身姿快如扶风,那点儿动手的火气早就被季闲珺遇险的危机化作一头冷水泼下,消失的干干净净的,只余心尖要是伤到他的畏惧凉意。 若是换成旁人怕也只能等着英雄救美,但是季闲珺不是寻常人。 只见他迈出一步,虽不如先前闲庭信步少了从容的风度,倒也是险之又险的避过琴波音荡,远处代替他接下这一招的巨石砰的一声粉身碎骨,其声穿云裂石,好不厉害。 太子长琴慢上一步的扶住人,担忧的连声追问:“季闲珺,身体有哪里不适?” 季闲珺痛苦的摇着头,冷峻的眉峰紧紧蹙在一起,心底也是暗怒。 登临界主高位上万年,何曾被人暗算到这等程度,但同时他也心胸宽大的原谅了自己。 不是我方不争气,而是敌方太狡猾。 要知道当初季闲珺会和系统约定三章,虽然有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久违的来场说走就走的度假旅程,一坐上万年换成任何一个人格正常的人也受不了,他不过随大流一次,但是真正原因也有忌惮系统力量的原因。 即使这里面也有安逸几千年,季闲珺自己大意了的缘故,可是系统寄生的地方直接就是识海! 这等精神武学的来源,起源心灵力量的根本,不用说,相信任何一位有意识的武者都会将它守护的死死的。 可是直到系统发生,季闲珺也硬是没发现它的存在? 奇不奇怪?诡不诡异? 多年相处,季闲珺已经差不多弄清楚系统的构造,他完全可以坦言直说,光凭系统绝对没有这个力量让自己一无所觉,系统背后一定有谁在帮它。 少有的季闲珺对那“人”生出一丝兴趣,所以之后无论是暗中学习系统穿界的能力也要,以它为坐标顺藤摸瓜对准系统背后的势力也罢,季闲珺看似悠闲,实则一点儿没闲着! 但是做事从来顺利,仿佛如有天助的季闲珺这回却首次失手。 系统身上隐藏的秘密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多。 季闲珺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忍受识海之中的隐隐作痛,经过这阵调息耳旁传来的声音越发清晰。 太子长琴的担忧愧疚毫不保留的通过语气传达过来,季闲珺一时竟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 终归是自己大意了。 他想着,然后仰起头,想对太子长琴说自己没有大碍,谁知道抬起头,噌噌噌——,似乎有无数光圈笼罩在太子长琴身上,还有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冲他们两个分别发射一箭,爱心弥漫在空气中,连长琴担忧的眼神也因额角一缕长发飘下衔成暧昧的气氛。 “…………” 深吸一口气,季闲珺猛地扭头,就是不去看太子长琴,声线因为刚刚画面的冲击格外不稳。 “无碍,你不用放在心上。” 太子长琴犹豫的见他完全看也不看自己,心下黯然,但还是强硬的握足住他肩膀想拉扯回他的头,让他直视自己,也让自己看清他是不是有所隐瞒。 “要是受伤了,不要装作没事发生的样子,让我看看!” 季闲珺感受到肩头处传来的力道,心中大叫不好,回头目光虚无找不着焦点的冲他一笑,微微的,其实视线放空放远,确保视野中心不是太子长琴————不妙,为什么飘起花来了! 太子长琴一愣,季闲珺则趁机抖开他的手以极快的速度逃下山去,连句话都没功夫留。 泰山山顶落雪成堆,拂雪花面,一树寒梅与雪争艳,别有疏冷清高的神/韵。 穿过花树枝桠的寒风携着清寒香味吹过太子长琴的袍角,这一刻被丢在原地的人看起来和梅花极为相似。 寂寞到落寞,孤高到孤傲,清寒到极艳。 百花争春我独艳,赛雪欺霜美娇妍。 有一种美,瞧着就令人不禁生出怜爱之心,却又在靠近时不得不退居三舍开外,只能远观无法接近。 “……………………” 一阵连呼吸都和四周同化的沉默,指尖最后一丝暖意消散干净,抱琴而走的人墨发拂风,仙姿佚貌,但就是嘴角那一抹弧度,凉到骨子里让整个人的仙风道骨大打折扣。 匆忙逃离泰山的季闲珺停在一个无人的街角,狠狠合了合眼睛再睁开,之后悲哀的发现视野范围内的全部雄性生物自动被扩上一圈粉红色圈套,飘着花撒着粉,还有狂蜂浪蝶到处飘。 满满的系统“小清新”风格,看久了眼睛辣的慌。 “系统啊系统,你还真是给我留下一份大礼。” 嘴里嘀咕着,此时焕然一新没有系统作妖的识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下达决断,他扯下一块布条,毫不犹豫的蒙上眼睛。 呵呵哒,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吗? 季闲珺不知道这是系统绕过核心原则后施展的权宜之计,本来的目的也只是摆脱禁锢脱离宿主身体,但因为寄宿的是伤害,再加上识海这种地方对武者伤害比较大,所以阴差阳错的,一个完全没放在眼里的系统居然达成了“季闲珺重伤”这一成就! 虽然不知缘由,但以他的聪明才智却不难猜出大概。 系统也不是第一次在季闲珺耳边念叨,宿主是天,宿主是地,系统是宿主的MP4! 季闲珺那时候还不知道MP4是什么,偶然到达一个科技位面后就去找了,然后对一个只能听歌,拍照上网的钢铁壳子沉默了许久,然后首次感叹系统对自己定位的精准。 可不就没个卵用? 然而现在被轻视的东西坑了,季闲珺也少少收起骄傲自大之心,哪怕这次真是有心算无心,可这一次的败北,他仍是记下了。 以后找机会还回去! 今日街道画风突然出现一种盛况空前的气氛,也不是说每个人,但只要是人都有意无意的瞥向路口那边儿,个别人还露骨的直直盯着不放。 要问原因?很快,一道紫衣人影从街角转过来。 垂腰长发和其他人比起来短了许多,但放在他身上就是合适,合身的衣服光看阳光下反射雪芒的料子就能感到不凡,腰上悬挂的玉扣不大却大小正好,表面雕刻的是一男子抚琴的疏懒姿态,莫名让人觉得玉佩和此人真是分外合拍。 等男子越靠越近,人们不约而同的睁大眼睛。 他们有些残念的盯着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出现的唯一瑕疵,一条紫色的步挡住活该画龙点睛的双眼,但也不得不认为正是这块布,将此人周身的气质再添三分神秘的色彩。 街上活动的人们呆呆看了一阵后,纷纷交头接耳的说起什么,但又小心翼翼避开季闲珺的眉目。 虽然以季闲珺的能力听到他们交流的内容完全轻轻松松,但架不住他们不知道啊! 很快,偷偷摸摸的眼神多了起来,面带兴味的也不少,只是比前者少一点儿,然后前者有些还在确认似的反复询问。 “是他吗?是吧?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 “怎么不是!肯定是了,你看他那身气度,这些日子来的江湖人有几个可比?” “怎么不能比,我瞧前些日子来的白云城主,还有西门吹雪就不错,当时他们两个遇上我正好在旁边,瞧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啊!” “你就吹吧!还鸡皮疙瘩嘞,这天气,你别是冻的。” “王二狗,你欠揍是不是!” “想打,来啊!正好我店里的一位大侠教我一手功夫,对付你这样的混人最管用!” “咦,什么招数?” “猴子偷桃!” “嘘——!” 顿时旁边竖起耳朵偷听的人整齐嘘这个不要脸的。 那人摸摸鼻子,嘿嘿笑着,不一会儿消失在人群里头。 季闲珺在接下来这段路可谓体会到走到哪儿,焦点就聚集到哪里的滋味。 这些人闲的连他低头一下,都会跟着看向地面,仿佛哪里谁掉了块金子等着人捡。 季闲珺在感受一会儿就嫌烦了,转头“看”了一圈。 那些盯着他一举一动的人诡异的感觉到自己被“威胁”了似的,汗毛在背后炸起,等反应过来,已经讪讪笑着推开,不再凑的那么近。 附近楼上看到这一幕的陆小凤摸着胡子嘟囔着,“叫你们得寸进尺,”然后扭头冲屋里其他几人说,“你们等一下,我去接个朋友。” 一间茶室里面的木道人,叶孤城,西门吹雪,以及孙秀青和王琳琅习以为常的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当时接木道人时,他就是这样丢下一句然后直接从二楼跳下去,今日不过是重演了之前那一幕。 木道人倒是笑呵呵捋着胡须道:“陆小凤朋友满天下的名头还真是叫人羡慕啊。” 王琳琅看向他,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个人怪怪的。 孙秀青:“有什么好羡慕的,朋友多,麻烦也多。”她为自己倒杯茶,这次是甜甜的早茶,干干净净的山泉水里煮着大枣,冬天合起来最是养身。 木道人翘起嘴角,看她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表情非常慈爱,也因为这个动作让眼角细纹深深叠到一起。 “你还小,等你年纪大了就知道朋友多的好处。” 孙秀青坦然一笑:“我有朋友,但我还是觉得有没有很多朋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交的是不是可交的朋友。” 木道人笑道:“心如明镜,心如明镜!独孤掌门教的好。” 孙秀青一愣后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什么,但又吞了回去。 她想说这个道理是其他人告诉自己的,但是想起那位“先生”对自己下达的禁口令,又不得不吞回去。 说起来,还有机会见到先生了。 不安之间,西门吹雪若有所觉的看过去,察觉到他的注视,孙秀青一扫迷茫,挺胸直背冷淡的回视过去。 不知为何,对所有人都大方有礼的孙秀青偏偏和西门吹雪“过不去”。 这个过不去不是说找茬挑刺,反而有种针尖对麦芒的针锋相对之感。 若说西门吹雪是孙秀青的敌人,那么所有人都会觉得不对,若说他是对手,那么自然恍然大悟。 西门吹雪是孙秀青的对手,但是孙秀青是西门吹雪的什么人? 相信很多人都会感到好奇。 正好,刚刚跳下楼的那只小凤凰就是最最好奇的那一个。 在遇上孙秀青之前,陆小凤心思西门只能和自己的剑过一辈子了,何其可悲的男人,连个正常生活都没有,在遇上孙秀青之后,陆小凤心思西门总算不用单身和剑过一辈子,但有正常生活也不意味着妹子乐意陪你,说不定是用剑和你交流。 陆小凤亲眼见识过这两人的相处日常后,不禁为西门点了根蜡烛。 原因不外乎,哪怕妹子追到手也是和两柄剑过日子,你说这是何必呢? 大冬天的街上人群稠密,摩肩接踵,陆小凤摇头晃脑的走过来,打量后琢磨自己过不去啊,然后看着那些人头一提气,踩着诸位大哥的脑袋飞跃进人圈中心。 浪子风采一展无余,惹得不少小娘子冲他挥舞手帕。 就是那几位被踩了脑袋的大哥想骂娘。 陆小凤进圈后,愣是被季闲珺的新造型弄得一惊。 “你这是和妖怪打架了吗?居然折了一双眼睛?” 如果是以往,陆小凤的用词是夸张透着调笑,但是在见识过龙缠山动,天崩地裂的骇人景象之后,请相信他是认真的。 而且在他的心目中能把季闲珺打成这样的大妖,嘶,那是上古神兽吗? 别怀疑,这次是夸张。 季闲珺像是任何一个暂时看不见东西的人一样,向他这边儿偏偏耳朵。 “陆小凤?” 陆小凤率然道:“是我。” “正好你来了,”季闲珺向他伸出手,“帮我把你后面那些人处理了。” 所有听见季闲珺的话的人都是一愣,尤其是站在陆小凤后面躺枪的那些人,吓得冷汗直冒。 陆小凤摸摸胡子,转身看看那些穿着打扮很保暖的男人,再转回来,正气凛然的道:“干掉几个!” 原以为他会拒绝并且讨保自己不愧大侠身份的几人:“………………” 季闲珺忍俊不禁的道:“不多,三个。” 陆小凤夸张的叫道:“三个?会不会太多了!” 季闲珺:“不多,若这三个人分别是天莲宗的傅均,邪极道的王子云,魔相道的郑回,那么不论是哪一个交给你都不嫌多。” 陆小凤不禁苦笑:“可你一下子给我三个。” “有什么关系?”季闲珺微微歪头,别说,被不尽蒙小的脸蛋居然还有几分可爱,“对付不了你可以叫支援。” 陆小凤忍不住道:“叫谁?” 季闲珺微笑:“比如——我。” 一个我字,已有森然杀气浮动在空气中,将他整个人衬托的无比险恶。 陆小凤呼吸一滞,心知是这些日子里的流言惹恼了他,也不多话,转过身,无辜的小眼神对上那三个遭遇无妄之灾的魔门中人。 “对不住了,我想被我揍一顿也比被季闲珺打一掌好,你们说,是吧?” “………………” 王子云,郑回,傅均生动的体会到什么叫天降横祸,下意识互相看了眼,分别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一丝悲呛, 紧接着他们做出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动作。 架子一丢,脸皮不要了,冲着季闲珺跪下,高呼——“圣君千秋万代,我等晚辈弟子一直等你驾临魔门,带领我们一统天下,打得静斋那群婆娘嗷嗷叫爷爷呢!!” 跪在傅均后面的王子云听着傅均格外真情实感的悲吼,心中不禁连连点头。 我们遭殃也绝对不能让白道的讨到好! 已经豁出去的三个人十分不要脸。 陆小凤已经不想回头去看季闲珺的脸色了,只知道自己穿着厚厚夹衣的脊背正在面临千刀万剐的险境,身后气氛已经恶劣到刮起寒风。 你们熊的,居然碰瓷到季闲珺身上了。 陆小凤望天,无奈的挽起袖子,挥起拳头—— “嗷!” 魔门三人组叫的无比惨烈,然而直到最后也没让季闲珺动上手。 旁边人表示自己看了一场好戏,等老了不愁没故事跟孙子们讲了。 晚上回到魔门下榻的地方,王子云和傅均以及郑回的惨样受到所有人关注。 阴后祝玉研还特意将他们叫过去询问情况,得知缘由后冷冷一笑。 “不错,你们做的很好,继续将整件事闹大,反正这件事也是梵清惠自己找的。” 她既然打着“感化魔门圣君”,重拾静斋在江湖白道中的崇高地位,那么就别怪她加把火,让圣君的怒火烧得你们尸骨无存。 至于魔门会不会被迁怒,祝玉研做的很小心,一直以来也只是在和静斋打对垒,基本上是静斋那边先动的手!魔门才有后续反击。 她相信任何一个人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整件事的源头在谁身上。 祝玉研眯起慵懒的双眸,轻轻浅笑,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 “梵清惠也是糊涂,出了那样一剂昏招。她难不成以为季闲珺这等人物会做第二个‘宋缺’不成?” 大隋之时,颇有势力的宋阀因为天刀宋缺和梵清惠的一段情发誓不出岭南,退出争夺天下的队伍,也是那一次事迹将慈航静斋的声望推至顶点,也将梵清惠清修之人,意在太平的名声传遍武林。 可是在祝玉研看来,上一次能成事,这一次却不见得。 首先地尼和圣君的那段情纯属子虚乌有,全看梵清惠那张嘴,季闲珺只要解释一句,她就成了一个“骗子”,到时就算说成是误会她在武林中也会声名有损。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她去做“地尼”,和圣君再次发展出一段情。 弟子代替师尊续前缘,和碧秀心对石之轩做的舍身饲魔何其相似? 以梵清惠手段到时将舆论引导自己这方再简单不过。 然而她想效仿当年之事,让季闲珺这位“魔君”再做另一位宋缺,又想学碧秀心束缚住魔门邪王的手段,却也不想想季闲珺可是宋缺?可是石之轩? 在祝玉研眼中,季闲珺比以上两者更加危险,宋缺乃十全之人,但尚且会因梵清惠动摇,可是自己在季闲珺身上却看不出一丝破绽。 他甚至和当初的三大宗师之一,魔门历史上唯一练成道心种魔大法的向雨田极其相似。 似有情实无情,将这万丈红尘视作过眼云烟,有时玩乐一把,有时超凡脱俗,他合该是早早飞升之人! 很奇怪被太子长琴差点儿毁容的祝玉研会如此推崇季闲珺,但原因其实非常简单,仔细想想魔门强者为尊的思想就不难理解。 季闲珺能为之高,当世罕见! 因而祝玉研觉得梵清惠真是被慈航静斋在正道声威大失的现状逼得出了大出昏招,她怎么会觉得那样一个人会愿意受她掣肘? 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看脸的。 摸摸自己眼角上愈合的差不多的伤口,阴后神情不定,但就是叫人觉得她此时心情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下一章的内容提要我想写,谁说绯闻只能女人传?? 可怜的季闲珺。 第108章 以一炉炭火为中心围起来的七个人,从左往右分别是木道人, 孙秀青, 西门吹雪, 陆小凤,季闲珺, 还有王琳琅与叶孤城。 然而深红色的茶汤在陶碗里飘荡着香气,颗颗拇指大的枣子在水里一起一伏,色香味俱全却没人将注意力放在它身上。 可以说, 当陆小凤从楼下把人领上来, 围炉而坐的几人纷纷投来目光, 神情惊疑不定。 季闲珺进屋之后一句话没说,周身气势冷冽到没人敢不识趣的张口询问他眼睛是怎么回事。 王琳琅小心翼翼的给他倒茶到碗里, 水声就是屋内唯一的动静。 一直到季闲珺深吸一口气, 似乎想通了什么, 寒意逐渐消失, 屋内气氛回暖,众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然后一愣, 看向周围, 待发现其他人也和自己做出一个动作后,不好意思的做个动作掩饰一下,不过心下这时才真的松下来。 陆小凤滴溜溜转动眼珠, 季闲珺就坐在他旁边,他也惯来是个大大咧咧的, 对皇帝时候都能言谈如常,可见对浪子威压不过能起到一瞬间的作用,所以他的胳膊肘有些不听话的怼怼季闲珺的腰,完全忘记旁边这个男人曾当着自己的面唤龙平风雨,吓得他掉了下巴。 季闲珺轻“哼”一声,手掌不着痕迹的拍掉他的胳膊,转过头:“何事?” 陆小凤犹豫犹豫,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指指自己的眼睛,“你这是怎么搞的?” 不提还好,一提,环绕季闲珺身畔的冷意似乎又回来了。 就当陆小凤以为季闲珺不会回答了,方听见他冷淡道:“一个不长眼的东西,也是我自己大意了。” 陆小凤按下被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说出来的话都显得干巴巴的。 “那我倒是想见见能暗算你的东西究竟何等厉害。” 闻言,季闲珺微微一笑,别有深意的道:“会有机会的。” 陆小凤:“???”他还待继续追问,一旁的西门吹雪忽然开口,“自上次一别,我以为你过的还不错。” 季闲珺眼也不抬的道:“怎么?还想打一次?” 西门吹雪攥紧剑身,古井无波的眼眸逐渐亮起寒星一般的光芒,随即悄然隐去。 “还不是时候。” 季闲珺对他的肯定不置可否,眼一瞥,落到叶孤城身上。 叶孤城自然而然的冲他颔首。 季闲珺勉强勾起嘴角:“那些人我见到了。” 叶孤城一顿,抬首直视他。 季闲珺呵呵冷笑两声,“都是一群神经病!”他说的火气外溢。 叶孤城仿佛突然变聋了,全当做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所以没听见自然不存在什么应答,可是季闲珺却不打算放过他 “泰山脚下人多口杂,若说这几日的传言没有他们推波助澜我是不信的。” 说到这里,季闲珺嗤笑一声,“慈航静斋和圣门两派人不可能达到这个效果。” 叶孤城其实在当日就有听闻这人和“他们”的瓜葛,不管怎么说叶孤城作为后辈想到此人不给面子的打脸行为,也不怪那群人里会出现几个小肚鸡肠的。 蹙起眉头,他忍了忍,还是沉声道:“真的毫无办法吗?” 季闲珺果断摇头:“办法给他们了,愿不愿做就是他们自己的事。运气不好,能赖谁?” 叶孤城刚想到去十绝关闭死关是人都不会愿意去,然而后半句话一出他也只能无言。 经过刚刚的吐槽,季闲珺的心情总算稳定下来,他“看”眼酷似自己女儿的孙秀青,一见她就想起“某个人渣”祸害自己闺女的事情。 其实季闲珺也知道这是自己在迁怒一个死了几千年的死人,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普天下就没有看自己女婿顺眼的父亲,何况这人还不是毫无黑点。 不得不说,在三从四德的古代,季闲珺会有这么一个“保守”的性子也实属怪异。 “阁下就是季闲珺?” 人多的好处就是,刚冷场就有人接话。 季闲珺顺势向说话的人转过头,对方长眉笑脸,神姿清容,有种老松磐石的丑文,格外清瘦缥缈。 “你是谁?” “贫道木道人,见过小友,”木道人友好的拱拱手。 在这个瞬间,季闲珺回想完眼前人的事迹,颇为淡定的回礼。 “原来是武当木道人,久仰。” 木道人乐呵呵道:“哪里哪里,比起小友年纪轻轻就有书写双榜的能为,怎么看都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倒是老道我这些年听过不少俊人,却没想过有朝一日,小小一间茶室就坐下当世大半人杰,细想想,天命真是不可捉摸。” 陆小凤忍不住瞥他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木道人说话这么漂亮的? 这小话说的,足以让任何首次见面的人对他抱有不小的好感,尤其是以木道人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身份,他此时折节下交,无疑更得好感。 季闲珺也好似觉得此人不错的点点头,不过他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倒是让在场人一阵尴尬。 “本座今年万岁了。” “……” 一阵静默,陆小凤觉得自己是该把这句话当成玩笑呢,玩笑呢,还是玩笑呢?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木道人成功回神后哈哈笑起来,神情姿态都和陆小凤想的差不多,一样当成了玩笑。 季闲珺不以为然,甚至连嘴角笑意都没有变化,倒是西门吹雪心中一动,眼神瞥向他。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闲珺倍感意外,自己早习惯这个世界人们的脑补能力,经常被人把实话当假话,没态度脑补成其实很有态度,哪怕是季闲珺在此时被询问自己的想法也有点儿爽快的意思。 不愧是自己弟子。 此时才想到这人是自己一天没管过的便宜徒弟,季闲珺心情稍悦,决定大方一回。 “没别的意思,只是你们和我比都是小辈而已。” “……” 这话似乎该另外翻译一下。 和我比你们都是渣渣。 嗯,通顺了。 木道人嘴角抽搐,陆小凤按压眉心,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两张冰山脸没有丝毫变化,看似不为所动,孙秀青将眼睛藏在手掌下,王琳琅捂着嘴憋笑。 “噗、噗噗——抱歉抱歉!”王琳琅忍俊不禁的摆手,然后清清嗓子对季闲珺认真道:“季叔叔,你果然和我爹说的一模一样。” “你爹?”季闲珺突然说道:“王怜花吗?” 王琳琅惊讶的张开嘴,好奇道:“你看得到我的长相?”她一向自豪于自己的长相和王怜花年轻时候足有五分相似,此时见他连人都没看就忍出来,不由生出怀疑的心思,“是爹爹和你说过我?” “没有,”季闲珺一语双关道:“不过我认识的人里面会无聊到和自家女儿说我闲话的,只有一个王怜花。” 狭窄的交际面也有狭窄的好处,不用细数,人际关系网里会有谁这么大嘴巴瞬间就能确定目标。 玉罗刹本来也是,但他生的不是女儿是儿子,还是个沉默寡言的面瘫。 所以王琳琅的爹是谁,昭然若揭。 王琳琅崇拜的望着他:“你好厉害啊!不过我爹可不无聊,是我缠着他说的!” 季闲珺看她在夸奖自己的同时不忘为王怜花开解,冷峻的眉目已然柔和三分。 “王怜花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季闲珺意味深长的说道,之后话锋一转,轻言道:“是不是有些无聊?” 听到他话的人接连一愣。 季闲珺翘起嘴角,缓缓丢下个□□。 “陆小凤你和楚留香一直有联系吧?” 陆小凤不奇怪季闲珺会知道自己和楚留香一直有私下凑对喝酒,但是他奇怪在季闲珺这个时候提起楚留香做什么? “楚兄他本来也想过来,但是前些时日突然来信告罪,”他如同解释一般的说道:“应该是流连鲈鱼鲜美吧?” 不够陆小凤到底是陆小凤,本来严肃正经的画风到最后直接一变,成了个吃货。 抹黑江湖中另外一个大名鼎鼎的浪子毫不犹豫! 木道人显然是这样想的,忍不住道:“陆小凤,你这样可不厚道啊!” 陆小凤一脸无赖道:“我可是什么都没说。” 木道人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有他们两个打岔,季闲珺之前营造出来的诡谲氛围算是烟消云散,但他不以为意,轻飘飘道:“正好,你可以告诉他,尽快往皇宫赶去。” “咦!” 几声轻咦从桌边飘出来。 季闲珺道:“我若说有人谋反,你们会不会以为我是在说假话?” “我一定会这么觉得!”陆小凤拍了下桌子,发出不小的声响后,神情严肃至极,“内忧外患,居然还有人图谋不轨!季闲珺,在这一刻我是真心希望你说的是假话!” 木道人也是叹息:“边关虽说不曾告危,但形势仍然不容乐观。再加上这几日天降大雪,各地冻伤之人无数,留着过冬的牲畜也饲养不到明年开春就此沉眠雪下,土地无法复苏,雪灾迫在眉睫,怎的还有人如此居心叵测!” 众人在他低沉和缓的声线中听出浓浓的不满,连轻松的氛围也跟着沉重起来。 季闲珺有些惊讶他们居然没怀疑自己,但其实仔细想想这并不奇怪。 首先季闲珺这个人在江湖上的名声就是个亦正亦邪的人,对待这种人当然不能像是对正道大侠一样,期待他在品德方面高尚的和个圣人似的,只能说他不祸害百姓,滥杀无辜,大家就觉得他不错了,之所以将他归为邪道,那还是因为他普一出现就是在紫禁之巅那等地方,生生打扰两大剑客决斗不说,事后还没被报复。 不得不说,这成就值一个传说! 之后有关他的消息突然多了起来,但大多是说明他在紫禁之巅上一挑二的壮举,后来关于叶孤城的剑,西门吹雪的剑,前者剑断,后者心折,都足叫常年闲着没事的广大群主过足八卦的瘾。 在此之前谁能想到有人能相继叫这两人丢剑? 要知道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自打成名开始就一直是剑客心目中的标杆,代表剑道巅峰的不世成就。 若不是后来季闲珺昙花一现后立马销声匿迹,不知有多少少侠剑士为心目中偶像被折辱的仇找他单挑。 在一个争勇斗狠的江湖上,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说不得那时季闲珺倒要烦恼杀不过来该怎么办了。 但是季闲珺急流勇退的表现,恰好避过这段“挑战”高峰,再出之时,这股热潮已经没了。 毕竟转瞬即逝的高人总没有时时刻刻行走在武林前沿的大侠们有意思。 前者只会叫人想拜师,后者则能娱乐身心。 然而在这一波热潮过去之后,属于顶峰的那些人却久久没有从季闲珺展现出的实力离开。 这些大面上的顶尖高手,不难看出季闲珺一招一式中展现出的大巧不工,万象无形的流畅意境。 若有心学习,更是能从短短几个招数之中触及到“大道”层次上的机缘。 可是这些全不是重点! 他们在发现季闲珺有如此实力时就惊了。 江湖中何时出了这么个人? 互相一打听,谁也没听过,登时——“咦!!!” 这些人和王怜花他们那一群还不同,他们处在先天阶段不曾步入宗师,当然不会学他们一样隐世。 不过话归如此,真正使江湖焕发生机孕育一代又一代人才的,还是要归功在他们身上,而不是那些隐世大能。 既然隐世,一定程度是触摸到道的边缘,对万事万物早没有多余的关心。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看似无情实则有情的状态才是他们的惯例表现。 只是这等仁心对太多人而言都是凉薄的。 季闲珺的出现恰好像是某个隐世大能蹦出来,打破了约定俗成的规则。 这就让某些“后辈”很尴尬了,尤其是这人长的还非常年轻,身世还特别神秘,把他当小辈还是前辈都不合适,厚着脸皮当同辈吧?自己的小辈又不乐意。 所以他们愁啊,愁的不约而同三缄其口,一句不对紫禁之巅的事情多说。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季闲珺也没有作妖,江湖逐渐太平,个别家大势大的还忙于赈灾,他们更默契的决定继续把事情捂下去,就当不存在! 甚至有些人还乐观的想着,说不定是某个老前辈一时玩闹,以后就不会再出现了。 可结果他们刚放心没多久,黑白双榜横空出世。 眼瞅着平静如水的江湖再度波澜不断,一击大巴掌抽到侥幸的人脸上,悔得他们腮帮子都青了! 木道人曾经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份子,但是这回不一样了,他看季闲珺的眼光比其他人多出几分明悟,好似从这些对话里察觉到什么,但也是这份察觉,叫他凝神静气,收敛全身的气息,乖乖当个背景板。 正好,无论是季闲珺还是别人都恰到好处的将他遗忘,也让他听到更多的“秘闻”。 陆小凤在木道人说完之后,适时接口道:“这可不是小事!” 季闲珺不置可否的点头。 陆小凤再次强调:“这也不能是玩笑。” 季闲珺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你的反应太大了。” “是你表现的太轻视了!”陆小凤重重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闲不下来了,同理,直接被委托的楚留香更加闲不起来,“我会把你的话转达他,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季闲珺沉吟道:“嗯……那你帮我问问他,就说他想知道谋反的人是谁吗?” 陆小凤点头了了,然后两手猛然拍在桌面上,震得碗里的茶汤跟着一晃,他整个人逼近到季闲珺近前,斩钉截铁道:“我要知道!” 季闲珺:“哦?” 听着这玩味的声音,陆小凤不为所动道:“我就是要知道!” 季闲珺想,要是自己不说,是不是陆小凤就能当场撒泼打滚了? 有点儿想试试的想法,但是考虑到对方是个大男人,即使学泼妇打滚也不好看,说不定还辣眼睛,所以他仅仅是想了想就丢到脑后。 可喜可贺,陆小凤就这样逃过一劫! 陆小凤眼巴巴盯着他的嘴。 季闲珺微微一笑:“宫九。” 西门吹雪看过去,叶孤城也看过去,唯有陆小凤没反应过来。 “谁?” 季闲珺笑着没答,倒是叶孤城沉稳道:“太平王世子流浪江湖时用的名字……他还在流浪吗?” 季闲珺没想到会从叶孤城口里听到对宫九的询问,诧异道:“你和他关系不错?流浪是没错,但野心也不小。” 叶孤城张张嘴:“我和他……”想说我和他的关系没有你想的那么亲近,陆小凤已经先一步打断他的话,神情急切道:“你哪里来的消息?可靠吗?” 季闲珺:“当然可靠,”似乎非常不满陆小凤的怀疑,“我可是和他合作的那个人,拿的是第一手消息,你说可靠不可靠?” 陆小凤:“…………” 木道人:“………………” 叶孤城、西门吹雪:“……” 孙秀青、王琳琅:“Σ(⊙▽⊙。"a/o(* ̄︶ ̄*)o” 陆小凤给跪了。 “下次闹出这么大事之前麻烦提前打个招呼!” 季闲珺安慰道:“下次我会记得的。” 陆小凤“噗”的喷出一口凌霄血,场面简直惨烈。 脚印从老远的方向一直逶迤到脚下,雪地上脚印更是一个连着一个,兼或有长长的袍摆扫过一层浮雪,湿了边角,也滋润了此人眼底的寒气。 慈航静斋下榻的地方和魔门正好一南一北,相对而立,只不过相较于魔门奢华舒适的大宅,梵清惠等人的居所透出清修雅致的味道。 大门被扣响时,梵清惠正在和这代的静斋弟子说什么,她虽然是冒名顶替,但也有原本的人在。 那人叫齐菁华,气质有若春雪,□□胜过空谷幽兰,肤白貌美,即使素衣无饰,她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对她而言最好的修饰,即使是破烂的乞丐窝,也能将她脱俗的眉目烘托出菩萨般的悲悯,而秦楼楚馆则标致出她的高洁清丽。 她是个一个无论在什么地方都非此合适的人,也是这一代慈航静斋的核心弟子,但是在此之前尚未在江湖中显名。 梵清惠来到此地顶的就是她的名头便宜行事,自静斋上一代斋主避死关再未出来,齐菁华这位精英弟子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没人再像是上代斋主那么推崇她入世,直到梵清惠的到来,她才从苦修之中脱身而出。 只是齐菁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出门的第一次就被魔门邪王盯上,受惊过度的她被寻来的梵清惠带走,入世弟子的名头就转给了梵清惠,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齐菁华还是不免感到沮丧。 她觉得自己拖了后腿,但又不知道怎么诉说。 如果梵清惠不急于让慈航静斋再次恢复隋时盛况,她应该很轻易发现齐菁华的不对然后从中调解,可是她没有,不得不说这是天意。 就在梵清惠针对季闲珺做出下一步计划,并说出——“季闲珺此人正邪不明,但行事却不曾有大恶,若有人用心引导未尝不用一心向善,为天下奔走……”的话时。 “咚咚咚——” 大门响起三声规律的清响,由此可以看出来客十分知礼仪。 武林高手的耳朵微微一动就从后院捕捉到前院的动静,梵清惠停下说辞,正要叫人去查探来人身份,却听见一声清朗的男声回荡整间宅邸上空。 “斋主可在?” 梵清惠皱起眉头直接起身向外面走去。 齐菁华:“斋主?” 梵清惠停下脚步,沉吟半哂吩咐道:“你留下,不要乱走,等我回来。”之后快步离开,独留下齐菁华摸不着头脑的站在原地。 太子长琴嚣张的叫人法子不止把门叫开了,还引来一群容颜各异的美人围着他。 小小一间宅子居然有如斯争奇斗艳的芳色,只是本该享受的人慢条斯理的拨弄着琴弦,通身气派比屹立在风霜中的山峦更冷彻三分。 梵清惠到时就见一白衣华裳的男子墨发披散,仿佛冰雪之中的一笔墨色,书画出风月寒江,系衣的绦带编结出几个璎珞似的结,一块玩玉悬在腰间,面目毓秀端丽,嘴角笑意在看到自己时加深,如沐清风的舒朗姿容越发风骨不凡。 他看起来实在是一个非常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人。 即使是被强迫叫出来的梵清惠在看到是这样一个人在无礼时,也不禁消去火气,心平气和的问道:“阁下有何贵干?” 太子长琴仔细打量她一番,视线露骨的让梵清惠忍不住退后,他忽然用手理去腮边垂发,温和平缓的道:“你是梵清惠?” 梵清惠坦然应下。 “我是。” 太子长琴垂下眼帘,拨弦的手改为按上去,笑声舒缓的像是四季飘荡的云彩,惹人生羞。 “太子长琴今日请战梵斋主,”抬起眼,弯起的眼角里冷意酝酿出恐怖的黑暗,“还请让我好好见识一下剑典之威!” 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一个出其不意的决战邀请,附近被太子长琴第一声宣告吸引来的人表情狰狞,好似从未想过居然还能有这个发展!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长琴表示我来打小三了。 第109章 人群环绕慈航静斋落脚的大宅围成一圈,却又谨慎的隔出一段距离, 所有人目光灼灼的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之后不出所料…… 梵清惠仰起头, 淡淡向后面的弟子吩咐道:“你们先退下。” 静斋弟子们面面相觑,神情犹豫的道:“……是。” 白衣素服的女子们进入大宅避战, 其他人在感叹少了眼福的同时,不禁露出越发期待的表情。 梵清惠不解道:“阁下和慈航静斋有何仇怨?” 太子长琴不紧不慢道:“无。” 梵清惠面容平静:“那是和清惠有关联?” 自从叫战开始就一直不曾离开琴弦的手指停顿在弦与弦之间,墨发披衣如瀑, 自带不可衡量的奇异风骨, 俊秀的面容亦是在梵清惠的话中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太子长琴:“你说是还是不是呢?” 梵清惠轻轻点头:“看来是是了, 不过在此之前请容梵清惠询问一下因果,此战可避否?” 太子长琴果决道:“不可能。” 梵清惠再次点头, 将手伸向背后, 噌鸣剑鸣瓮动在空气之中, 剑冷霜华映出一汪雪色, 十分清高剔透。 “既然如此,梵清惠应战。” 现场一片哗然, 不管什么心思都没想到梵清惠会应的这么干脆, 尤其是混迹在人群中的那几个知晓他身份的, 然而他们马上意识到这是场大乐子,可不能一个人独享。 几名灰褐色衣裳做普通打扮的男人悄悄退出人群,分别跑向不同的方向, 之后他们或吹响只有特殊生物能听见“哨声”的口笛,或拿出一只鸽子放飞到天际。 扑啦啦鸽子扇动翅膀的声音到落下时引来磨墨人的注意, 一缕不曾梳上去的发丝落到肩头,他拿下鸽子腿上面绑着的信函看过之后,目露奇异神采。 哨声传播范围极广,却只有养在苗疆的蛊虫能够听见,不巧,玉罗刹玉大教主在清理门户时随身带的那一只有了反应,眼神意味不明的扫过银钩赌坊里的苦主,孤松,寒梅,轻哼一声,卷袖而去。 飘然零落的寒梅下红衣公子朱颜如玉,巧艳绝伦,耳畔似是只闻雪落的动静,好一副入画成诗的美人图。 然而公子微微一抖肩头,雪花零落,他似有所进的寻声望去,只见另一身红衣飘然而至。 玉罗刹双眸瑰丽如纯度上好的清净翡翠,气质自带妖艳,红衣穿在他身上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散发野心和狂傲的气魄。 若以花做比,公子哥是那灼灼其华的桃花,满目桃色,玉罗刹则是带刺的玫瑰,不仅扎人还夺命。 玉罗刹一到,先是笑声回荡在这处悬崖峭壁之间,震得远处雪层有不稳的迹象,可见是用了内力。 “王怜花,你女儿和儿婿都在泰山,怎得你自己一个却跑来这么一处孤峰独立的地头发呆?” 王怜花皮笑肉不笑斜他一眼。 “比起我的事,你又过来坐什么?” 玉罗刹轻哼:“还不是听说有人挑战慈航静斋那群老尼姑的头。” 王怜花似笑非笑道:“不止如此吧。” “好吧,”玉罗刹悻悻道:“我是为三件事来找你的。” 王怜花不置可否。 玉罗刹:“第一件事,托我之人是季闲珺。” 王怜花稍稍有点儿兴趣。 玉罗刹:“你想不想看战神图录?” 王怜花瞳孔微微收缩,被这句话惊得不清,回过神来,声线低哑道:“此话不能乱说。” 玉罗刹骄傲的道:“我有必要说假话吗?季闲珺说的时候,其实我也不信,可是他拿出了证据。” 王怜花毫不犹豫道:“什么?” “孙秀青!” 王怜花不解其意的看向玉罗刹,玉罗刹不带烟火气的解释道:“你瞧她的变化是不是可称作脱胎换骨?” 王怜花回想最近江湖上对她的传闻,不得不承认对方变化之大,实在非常想让人探究引导她变化的原因是什么。 “这就对了,”玉罗刹笑呵呵的再丢出一个□□,“她去过战神殿,还看过战神图录。世上可叫人脱胎换骨的唯有四大奇书,你我心知肚明的是,值得季闲珺特意提上一嘴,也是最能说服我们为他办事的,长生诀?天魔策?还是彼岸剑诀?都不是,只有战神图录!” 天下武学的根源,宇宙奥义的终极,唯有战神图录可引得这些天之骄子趋之若鹜。 王怜花沉静的表情随着玉罗刹的语气逐渐变化,最终定格在严肃上。 “他究竟想叫我们干什么?” 玉罗刹微笑:“吴明以及太平王!” 以战神图录做饵,诱两位江湖之中势力最大也最为莫测的两人联手处理宫九引起的事件,不提在宫九此人身上用完就丢的概念精髓,光说大手笔上又岂止一个战神图录? 他敢用玉罗刹,也敢用王怜花,甚至将两人合起来一起用,不外乎他抓住一个利字,精准锁定习武之人摆脱不了对高层次的追求,那就是季闲珺敢这样做的原因。 探究人心,把握人性,最终操使群雄于弹指之间,也让他哪怕稳坐千里之外,也不怕有人脱离自己的掌握。 可是能力大到天边,多智近妖的某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后宫失火的一天。 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季闲珺为计划里面留下足够的弹性方便变化发生时处理,然而当玉罗刹和王怜花商量完怎么处置天家自己闹出来的乱子已经拍巴掌决定。 走,去泰山脚底下看热闹去! 临走时,玉罗刹问王怜花:“大冷天的你跑这里干嘛?” 王怜花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顽石”。 “此乃雪花石矿,和常见易碎的雪花石截然不同,结石在三千米高的雪山陡壁之上,受风雪锻打,坚不可摧,又附带森凉雪性,寒彻入骨。锻剑时的寒铁深深契合在雪石内壁,铸剑之时将碎石和铁一同冶炼,完成的剑哪怕是寻常可见的铸剑师也能成当世名品。” 玉罗刹:“哎,给我看看,”接到手掂量一下,确实很重,然后还给王怜花,“给叶孤城的?” 王怜花冷哼,这时才露出些许不满。 “琳琅跟在他身旁,叶孤城失剑武力大打折扣,不给寻一口好剑怎么成。”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玉罗刹想起自家那个当爹不存在的儿子,顿时语塞心塞全身都塞,可就算如此,看在儿子的面子上自己还是要把那些打小姑娘主意的势力怼回去。 孙秀青虽说有峨眉派做靠山,但武林中多的是卧虎藏龙,铤而走险这两种人物。 不说别的,即使是玉罗刹也是不把峨眉派当回事的一个,而据他所知,具备同样实力的人就有四五个对孙秀青生出兴趣。 所以为了儿子没老婆,真跟剑过一辈子,自己见不到下一代,玉罗刹必须捏着鼻子给两人收拾烂摊子。 不管怎么说,在某种层次上,西方魔教比正道的威慑力更大,一旦收到来自玉罗刹护着剑青的风声,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同样为儿女操心的两位人父互相看一眼,莫名有些惺惺相惜。 玉罗刹甚至开口道:“我说,王怜花,你说咱俩做个亲家……” 王怜花:“不可以。” “别拒绝的这么干脆,你再考虑考虑,我儿子貌美如花……” “滚,谁不知道你儿子打算和剑过一辈子,我女儿嫁过去做什么?守活寡吗?!” “唉唉,你不愿意咱可以接着谈谈剩下两件事,最后再谈谈儿女亲家……” “免了,我现在一件事也不想和你谈!” “王怜花,你别跑那么快!”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越传越远,独自屹立在原地的梅树寒枝冷艳,孤梢骨竣。 梅香凝聚在空气之中,合着雪花吹向远方。 同样是生长在野外的寒梅,可它却没有前者好运。 涤荡的音声波及数十里,牲畜在琴声之中哀嚎,仿佛沧海深处龙吟怒吼,滔天骇浪滚滚来袭,打得众人一个猝不及防!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哀嚎着抱头蹲地,做梦没想到看热闹看了这么些年,只被大侠打碎东西波及过,还从没想过听曲都变成高危职业。 江湖上就没听说过谁发招是群攻的! 所以太子长琴手里拿着琴,大多数人也只以为那是个爱好,或者里面藏了把剑,谁都没想过古琴本身是个武器的。 但是梵清惠没这么想,她见识过出招独特的高手不计其数,老对头魔门更是将武器玩出花来。 祝玉研不用肉掌用绫罗也能刀剑双折,可见高手根本不拘泥于武器。 所以当太子长琴一动不动反而屈指弹琴时,她当机立断贴近过去,试图以近战破他音攻。 可是她能想到,旁人想不到啊? 再加上太子长琴身法不凡,走位风骚,梵清惠愣是摸不着他的衣角。 只能见他并指在琴,声弦如刀,刀锋无形,她的一处发尾闪避时没躲过融合在空气中的音刃,一被碰到就是摧枯拉朽的破坏。 断裂的发丝飞散在空气中,其余被音刃打到的墙壁,台阶具被留下深深的弯月形刻痕,看得人忍不住捂着嘴巴嘶嘶抽着凉气。 这要是落到人身上? 没人敢去想自己若处在梵清惠的位置会怎样,只觉得自己已经被这诡异的攻击吓怕了。 围绕着他们的人群无意识的后退,后退,越退越远。 多亏了他们无心中的畏惧,所以当太子长琴终于腻歪了这种打法安稳的站在原地,弹指拨弄过来一首小调时,下一刻掀起的沧海怒浪才仅仅是波及,而非直接被即死! 太子长琴指下的沧海龙吟好听至极,无心之时谈曲展现出他绝高的琴艺技巧,撑得上天下第一,然而动武之时,这琴声化作夺命镰刀,方圆二三十里地都是他的领域。 欧阳少恭使用九霄环佩弹奏尚且能涵盖蓬莱岛国,由太子长琴以自己原身凤来琴来使用,威力只会更大不会更小。 这还是他手下留情,将注意力全放在梵清惠身上,不然满地打滚的人只会更多。 可即使如此,附近看热闹的不少武林人都感到内息一阵乱窜,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势,不约而同的感到对方用招诡异,当机立断向远处遁逃,还别说,跑到远一些的地方琴声的影响力还真是小了。 他们这些人情不自禁的露出欣喜的神色,没注意到自己正在一间茶楼下,也没注意到除茶楼以外的别处和此地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楼上喝茶的人耳朵动了动,本来听完惊天大消息有些萎靡不振的几人下意识寻声看向琴音传来的方向,有季闲珺先一步出手,沧海龙吟并未像是对待其他人那样伤及到楼里众人,所以他们也有余力细细辨识远处的声音。 木道人是在场人中最风雅的一个,故而也是他先道:“是琴声?”侧耳倾听一阵,不禁赞叹,“绝妙!” 光看琴声飘忽就可知弹奏之人和此地的距离,但哪怕如此尚能闻声而觉美,可见琴师高艺。 陆小凤不是最风雅的那个,一杯上好的白毫银针他也只当解渴的茶水胡乱吞饮,但他却是最能调节心情的一个。 经受完季闲珺的高压,他急需要找点儿乐子调节心情,所以他也道:“是谁在弹琴?” 接下来孙秀青,王琳琅先后开口应承。 “小了些,如果靠近的话,应该更能判断曲子。”王琳琅听了一会儿可惜的道。 木道人笑呵呵建议道:“要不去看看?若是琴师不悦,咱们大可以隔墙欣赏。” 陆小凤乐呵呵的笑道:“不错不错,就是不知道让对方发现偷听的人是武当木道人会作何想!” 木道人捻着呼吸淡淡道:“顶多是羞老道一羞,不过这不还有陆小凤在吗?论起名气,你可比我大多了。” 陆小凤一拍大腿,唉声叹气道:“你这可就不厚道了!” 木道人笑道:“彼此彼此。” 王琳琅在他们谈话期间眼神移来移去,忍俊不禁的道:“你们真有趣。” 木道人一笑,陆小凤无奈。 木道人气质何其隽永,轻笑着询问:“王小姐可想去看看?” 王琳琅连连点头。 木道人拍拍大腿,“行,我让陆小凤带你去,其实……”不过在陆小凤再次喊他不厚道之前话锋一转,笑眯眯的颇有几分为老不尊的意味,“其实有叶城主在,老道想也不需要别人了。” “……”王琳琅害羞的瞥他一眼,然后期待的望着叶孤城。 叶孤城面无表情,由于他和西门吹雪一样表情很少,所以也没人发现他的不对,只在这时他突然冒出一句。 “不对。” 不对? 王琳琅的脸当场红了后又白,咬咬下唇,怨念的瞪着他。 叶孤城被瞪的一怔,似是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西门吹雪解释道:“琴声不对。” 陆小凤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怎么不对?”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一同说不对,他不得不想到自己的体质。 灾难体质!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交换一个眼神,之后由叶孤城道:“琴声中透出一股剑气。” 西门吹雪接口:“此剑煞气浓烈,持剑之人引诱煞气焚身之忧。” 陆小凤:“麻烦说人话!” 西门吹雪无奈道:“你当知世上有君子之剑,自然也有噬主之剑,前者其锋凛冽,正直高洁,不容小人亵渎,后者……” “后者其道相反,不论用剑之人品行如何,天生克主,煞气浓烈足以焚身之剑,不敢想象已经有多少人死在剑下。” 木道人面色凝重的说道。 陆小凤抽动嘴角:“不是琴音吗?怎么又和剑扯上关系了。” 当琴声传来不声不响默默喝茶的季闲珺没忍住说了一句。 “剑胆琴心。” “没错,”西门吹雪应声道:“琴声最适合洗涤戾气,所以从琴声之中听出剑鸣并不奇怪。” 孙秀青不难想到此人练剑之后总会在午后弹一刻钟的古琴。 那既是在洗去身上挥剑的凶性,也是在等待。 陆小凤蹙紧眉头:“这样说,这琴声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此话一出,叶孤城也有些犹豫,众人看了他一阵才迟迟说道:“或许此琴可伤人。” 若琴中之剑煞气如此之浓,那古琴本身也可伤人并不奇怪。 陆小凤惊疑不定看着他们:“真的假的?” “树叶在我手中都如剑一般,”西门吹雪淡淡道,却是力挺叶孤城。 孙秀青也颔首道:“对我们而言,剑气外放本就是剑招之一。” 王琳琅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听到这里忍不住问:“所以我们还去不去看?” 木道人,叶孤城,西门吹雪神色不变,陆小凤目光灼灼的站起身。 “去!” 当然要去! 季闲珺闭着眼睛望天,觉得要遭。 以他的能力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琴声中的愤懑,这个时候过去太子长琴只会连自己一起打。 嗯,让我想想怎么不过去,可现实中,他直到站在太子长琴面前也没想出招儿来。 凤来琴弦动音颤,声声不绝,曲曲惊战。 会武功的人早在沧海龙吟的先头曲中逃跑了,剩在原地的普通人疼的眼耳口鼻先后冒出鲜血,滚在地上哀嚎。 太子长琴早不是原先那个悲天悯人的仙人,看到有人被波及也不会停止心头的怒火,然而正是这种举动反倒使梵清惠愈发忌惮。 那身光风霁月的气质因为下手残酷显露出冰冷无情的残忍,她仿佛从他身上看到另外一个风华无边的身影。 邪王石之轩! 他在现身人前时亦是一副学富五车,风雅贵气的模样,花间派注重六艺的传统经过他的精读成了慈航静斋的心腹大患,为了此人她们甚至折进那一代中最优秀的弟子碧秀心! 由此可见再看到一个酷似石之轩的人物,梵清惠首先生出的就是□□裸的杀意。 不能再让魔门出另外一个石之轩了,尤其是………… 尤其是石之轩也来到这个时代! 用琴做武器,自身也是容姿出众,仪表不凡的模样,梵清惠会把他当做魔门花间派这一代的弟子并不奇怪 要知道,花间派无论那一代弟子都赫然是一副好相貌,好天资。 以石之轩为例,此人能在化身裴矩的情况下辅佐杨广一统天下可见他在政治方面的卓越能力,而同时他另外一个化身入了佛门,以大德圣僧的身份广为人知,修习佛门功夫甚至比自小出生在佛家的弟子更强,名声更响,自创的不死印法一书可比武林至高的四大奇书,曾引得当时势力极为广泛的佛门专门派出金刚追杀,但仍能逃出生天。 何况琴乃风雅之器,不联想到以六艺为门派奥义研习的花间派实在太难,毕竟除了花间派其他门派很少有人能将琴棋书画用的如臂指使,较之刀剑更胜一筹。 君不见石之轩的弟子侯希白便是用折扇做武器吗? 梵清惠不敢想这个对静斋敌意满满的花间弟子若是和石之轩联合起来会怎么样,不对,等等,听说石之轩精通易容术,当年的大德圣僧和裴矩就是使用□□易容而来的身份,这么说…… 她猛然看向对面人,神情惊疑不定,太子长琴执琴之手格外风流雅致,可却分辨不出是否用上了易容。 不死印法的武功太过神秘,哪怕是天资更胜梵清惠一筹的碧秀心尚且为悟出不死印法的奥妙而亡,所以她无法肯定这等用琴之法是否是石之轩的掩饰。 君不见琴声之中死气浓烈又有勃勃生机,恰合不死印法广为人知的一部分精髓。 梵清惠行走武林多年,从未见过除不死印法以外将生死转换的如此圆滑的,此人是石之轩的把握再加两成,算上原本有的两成怀疑,一半对一半,她必须做决断,因为地上滚动的那些人中已经有几个没有气息了,让这么多人死在慈航静斋附近,无论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倒是她们会被千人所指。 深吸一口,梵清惠神情凛冽高洁的喊道:“石之轩,你若有心针对慈航静斋不必拿这些无辜的人出手,我既然应下你的战邀自当竭尽全力。” 痛苦之中,白衣翩然的女神持剑而立,护持在自己身旁,何等感动人心的景象,有些在痛苦中哀哀□□的人甚至没忍住痛哭出声。 “仙子啊!!” “呜!我好痛,好疼啊!!” “仙子,我是不是要死了,呜,不要,我还没活够……” 梵清惠握剑的手一紧,高高的仰起头,冷冷的盯紧太子长琴。 琴声在自己喊话之后就停下了,梵清惠不禁加重心中怀疑。 太子长琴的表情在她眼中没有丝毫变化,仅仅是语气微妙的说道:“石之轩,你说我?” 梵清惠冷着脸道:“邪王大驾光临何必做此无知之态?距离上一次出现在静斋弟子面前不过才过去区区半月,你这便想装聋作哑不成?” 太子长琴挑起眉梢强调道:“你在说我?” 梵清惠冷冽道:“当然!” 太子长琴刚想说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叫声。 “咦,怎么没声音了,我们来迟了吗?” 季闲珺等人姗姗来迟,王琳琅一路上对越来越清晰大气的琴声十分好奇,一直走在最前面,也是她叫出声打断太子长琴的反应,亦是她看着满地打滚的人惊呼道:“怎么躺下这么多人?刚才有发生什么吗?” 地上躺着个别还有意识的人不住在心中说道:是啊,我们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还专门来听曲! 梵清惠义正言辞道:“石之轩,我决不允许你再伤及无辜!” 太子长琴在季闲珺出现的那一刻目光已经全落到他身上,嘴角弧度微微扭曲,似笑非笑道:“正好,我也想听听某人对此情此景有何说法。” 陆小凤,木道人忙蹲下身检查每个人的伤势,也是出身招呼。 “快帮我把人搬到平整地方去!” 孙秀青对地上伤者眼露担忧,又因为来时梵清惠的喊话冲她面带善意的说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季闲珺望天不说话。 场面这个乱哟!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石之轩要是出现,修罗场保证来,祝玉研要是也来凑热闹,嗯,画面可就尴尬了。 我绝对没有期待什么!绝对没有!!! 第110章 太子长琴一手揭去困索生者灵魂的琴声,沧海龙吟的龙吟将他们封禁在心灵深处, 经受喜怒哀乐悲伤不绝, 此时回神都是一副惊惧的状态。 做完这些事, 似笑非笑的一双眼定格到某人身上,直瞅的季闲珺故作平静的转过头来。 紫色的布巾挡住面孔, 由于时间谨记季闲珺没时间去更换衣物,因而太子长琴能轻易看出来他脸上这块布是中衣袖子里扯下来的。 高高扬起眉毛,这可这是百无一例的狼狈模样啊, 季闲珺, 他不由自嘲的笑起来。 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吗?居然连看都不想看! 思及此, 心头杀机再添一分,表面却仍是云清风楚, 高广和煦的模样。 琴弦在他手中是吴侬软语哼唱的小调, 亦是晨钟暮鼓的惊醒, 可变作挂钟彩衣的祭天大典, 也能杀戮随心一谱侠客行者。 没有人能让古琴在手中出现这么多的变化,只除了太子长琴。 琴生而有灵, 灵成天地生乐, 乃太子长琴, 天命乐神。 因此乐神一怒,竟也是雅致非凡,只是这秀雅之间隙, 声戾九霄,听者无不泣血当场。 季闲珺深知, 太子长琴还是留了情的……不,也不能这么说,他只是没太注意一旁的无辜,重点全在………………转过头去,目光落到梵清惠身上,对,没错,就是她。 系统留下的负面状态实在难缠,自己不过是张开一下眼睛,立马被空气中的粉红色要闪瞎了,抽抽嘴角,赶忙闭紧。 感受到强烈视线的梵清惠:“………………” 这段时间足够她和陆小凤等人说明情况,其实她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作为被打上门的一方,怎么说都有理,然而正当她再次看向太子长琴的时候,她突然发现“石之轩”的眼神自从季闲珺出现后就不曾从他身上移开,作为天生敏感的女人,这个发现令她十分愕然,迟疑的有点儿久。 现场因此形成一个奇怪的景象。 太子长琴看季闲珺,季闲珺已经没在看,但他冲的方向是梵清惠,所以旁人眼中他就是在“看”梵清惠,而梵清惠目光灼灼,紧紧盯紧太子长琴。 …… 好一个三角关系! 陆小凤忍不住捏捏鼻梁,为自己不着调的想法首次生出告罪的念头。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到底是男男,还是男女或者第三方插足啊?总不至于是一女N男吧? 可怕!可怕! 正在众人彼此印象,不自觉陷入沉默的间暇,一声清悦娇媚的笑声从远处传来,一席黑纱将自己包的一丝不乱却硬是能叫人目不转睛,为她周身散发出的风韵所迷的阴后踏风而来,裙摆在将将落地时一扫,周边的浮雪顿时散开,露出干净的地面供她踏足。 光凭这一手,就已经是当世罕见的修为,更别说这还是一位绝色的美人,魔门第一高手! 慵懒的扶扶发髻,祝玉研似笑非笑的眉眼从梵清惠身上一扫而过,落到太子长琴身上时情不自禁的一愣,甚至目露迟疑。 不为别的,只因为太子长琴和易容时候的石之轩太像了! 还记得年轻之时,她不是阴后,石之轩亦不是邪王。 她们二人在竹林之中对酒当歌,耳鬓厮磨,情热到酣时,他也是这么一副情不自禁的神态,那身读书人的韵味风雅,也曾使自己生出风华无限的爱恋。 只是在之后,许久之后…………自己恨不得杀他后快! 深深吸了口气,眼睛不自觉的眯起藏起眸中深邃无穷的杀意,祝玉研撇过头,不再去看会让自己回忆起曾经的“人”,巧笑情兮的调笑着老对手。 “我似乎来的正好哩,梵清惠你这是被打上门来了?” 她的反应非常明显,甚至不可能让一直关注她的梵清惠忽视,因此哪怕她率先开口挑衅,真正扎疼他的却还是这位慈航静斋的女人。 梵清惠清清淡淡道:“不及阴后邪王在前却对面不相识。” “你说什么!” 一下子,多情造作的面具统统卸去,展露出□□裸杀机的祝玉研端得一身冷艳。 对于她语气不稳的急问,梵清惠轻轻笑道:“你觉得世上除了那位邪王,又有谁能在这个江湖打上慈航静斋的大门?” 她这话说的非常有技巧,并不说太子长琴是还是不是,而是引导祝玉研自己想。 梵清惠相信以自己对阴后的了解,她听到这话只会和自己想到一起,而不是发生分歧。 不过……她复杂的看眼祝玉研,梵清惠心中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若自己是资质不成,比不上碧秀心师妹的天赋,那么远比自己资质要好的祝玉研就是被情这一字毁了。 天魔策最霸道的地方就是,如果修行者想练到极致,那么最后一层之前必须体验情关,所谓情动身不动,以此达到心境上的突破,但是世间女儿有几个能面对爱郎的追求做到无动于衷的? 祝玉研就是因此气死师尊,从此成为魔门阴后,而不是……碧秀心的对手。 梵清惠收敛目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叫人读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而这时祝玉研的双眼再不像是刚到时对太子长琴避之不及的模样,波光潋滟的一双美眸紧紧盯在太子长琴身上,半哂之后,突然笑道:“梵清惠,你不需要骗我,他不是石之轩。”说完,目光已经移回梵清惠身上,嘴角的笑意莫名叫人感到一阵寒意。 梵清惠不为所动道:“是或不是,贫尼不打妄语。” “是吗?”祝玉研似笑非笑,挪动步子走过来时,一掌已经沉寂向太子长琴拍出,掌势凌厉却莫名留了三分。 梵清惠目光微动,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 是不是石之轩,祝玉研这一掌轻易能见分晓。 然而太子长琴眉头一皱,抬手向上一拍。 “啪”的一声,祝玉研错愕的发现自己的掌力在和对方接触时,以一种生死化劲的力量将其解去,只余一只柔荑被男人抓在手心。 季闲珺眉梢一抽,忽然感到不悦,但是他的动静太小,所有人的注意力正被突然动手的两人吸引,也没人及时发现他在闹别扭。 祝玉研怔然的望着太子长琴,对方那张面孔温文如玉,雅致之中透出疏离,气质高高在上却并非遥远的触手不及…………难道……难道他真的是…… 想到石之轩,祝玉研又有一瞬间想要失去理智,但是梵清惠的存在提醒着她属于阴后的威严,决不能叫慈航静斋的人看了笑话。 “放手!” 祝玉研抖着嘴唇,语气不妙的冷声道。 太子长琴不以为意的松手之际还不忘提醒一句。 “没有下次。” 祝玉研神色不明,任谁都不会认为她那一掌是那么好化解的,梵清惠对此了解更深,所以在太子长琴反击之后,心中一沉,嘴里有苦涩漫延。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再傻的人也能发现这些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刚刚遭了大罪的围观群众在能动之后第一时间悄悄后退,后退,接着后退……退到这些人视觉的死角才好! 陆小凤好不容易把最后一个昏迷的人弄醒,抬起头却愕然发现自己之前救醒的人全跑没影了,手底下这个是唯一的无辜人士。 “陆小凤。”寻声看去,陆小凤斜着眼睛瞄叫自己的人,“木道人,你偷偷摸摸的干嘛呢?” 木道人微笑:“你觉得这个场面继续发展下去好吗?” “……” 好个腿!这特码四角恋都扛不住了! 祝玉研刚出现时,陆小凤是看呆了一瞬,但是他手底下有要救的人,所以迅速脱离美色的影响,现在“病人”没了,他却看不下去美人了。 不说别的,这么紧张的气氛,一看这群人的关系就不是那么简单。 陆小凤嗅到了熟悉的属于麻烦的味道,这一瞬间,他也想有多远跑多远! 当初一个上官丹凤都能追的他鸡飞狗跳,现场可是有两个论起美色远超她的女人在,陆小凤对自己深有自知之明。 我特码扛不住啊! 可偏偏木道人非常没良心的建议道:“所以现在就需要你了?” 陆小凤面无表情:“需要我去送死吗?” 木道人连忙摇头,笑呵呵指指:“你看,这几个人里面,季闲珺你认识,梵师太你也熟悉,而且看样子,那位抱琴的公子哥和季闲珺以及梵师太都很‘熟’。为了不发展至险恶形势,眼下可就靠你了。” 陆小凤苦笑:“你这不像是靠我而是卖我啊。”摇着头,虽然心里也认为木道人说的有理,可就是不痛快,“拉我一把!” 木道人和陆小凤做了多少年的“老朋友”了,当然知道他这是应下了的意思,只是……“你干嘛不自己起来?” 蹲了大半天的陆小凤苦笑变成惨笑了。 “腿麻的没知觉了。” 木道人:“………………” 大冬天的蹲地上看人,穿戴也不是那么合适,脚底接触冰凉雪水,不一会儿就能冻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暖意,即使现在天空少见的没有落雪,但乌压压的云彩并未散去,天空低的极具压迫力,农民们最怕的是下雪之外还下冰雹,但是天不从人愿。 陆小凤蹲这么一阵子已经冻的全身麻木,但北方等地天寒地冻不说,居然在大雪之余还下起拳头大小的雹子! 民间屋顶被砸坏,泥屋草房更是在雪灾开始时变得无法主住,甚至连一些富人的庄子也损失惨重。 挺过寒冷的牲畜在冰雹下死的死,伤的伤,更有外出的人们被砸坏,凄厉的惨状随着哀哭声从街头传到街尾直至上达天庭。 朱珵珺今日的早朝也乱得不行,大臣们为哪些地方先行赈灾之由吵个不停,但别看他们似乎很重视的样子,这笔赈灾银子拨下去还不知要受多少盘剥。 朱珵珺甚至自嘲的想着,要不是傅党一系在前不久被连根拔除,说不定这个朝廷会将天灾一事当做并不存在,自顾自享乐荣华,做着鸡鸣狗盗的勾当,如此想来,似乎有人吵还不错? 心烦的压压太阳穴,一旁服侍的大太监见状小心的问询陛下是不是要休息一下?朱珵珺点点头,从寅时开始到现在也没下朝,确实该放大臣们出去冷静冷静。 用力挥挥手,朱珵珺冷声道:“都给朕出去冷静冷静,好好瞧瞧这足以没过腰际的大雪,再想想那些食不果腹的百姓,然后再回来告诉朕,这灾!究竟该怎么赈!” 天子压抑在字里行间的怒火瞬间将大臣们嚣张的气焰震得一干二净,他们收敛起争吵时恨不得大打出手的狰狞一齐恭送皇帝去后殿休息,直到余光再也撇不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才纷纷直起身,冲刚才争吵人的丢去一个嫌弃的眼神,挽着袖子向殿外昂首阔步。 其实上朝这么久不只是皇帝累,他们这些大臣也累! 所以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间了,这些人可赶忙去喝点茶水,吃些填腹的点心休息休息。 只是这正常惯例却在进如旁边茶室前被守门的太监告知,陛下要求诸位就这样坐在殿外欣赏风雪,没有炭火取暖,吃的也是从早上放到现在已经冰冷的茶点,而最糟糕的是,茶水里面头茶都没有,干脆就是外面宫殿地上堆积的陈雪化成的水,一喝嘴巴里都是涩味。 有大臣讨好的对服侍的太监塞了些银子,殷求他拿壶热茶来,哪知道小太监面露难色的将银子递回来。 “不是杂家不体贴诸位大臣,圣上下了死命令,这几天里要是有谁敢给大人们行方便,杂家们可就要一起吃瓜落。” 太监的命再贱也不愿意为这点儿小事被活活打死。 因而大臣们面面相觑,闹得最欢不愿意圣上赈灾的那几个户部的大臣被同僚们的视线瞧的脸皮火辣辣的疼。 同时这也给了臣子一个信号,皇帝已经有了整治他们的心思,再作妖,说不定真有可能被随便寻个理由抄家灭族。 谁都知道,小皇帝在惩治了傅相之后,作风明显比以前硬气了不少,在这档口,谁也不愿意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一杯雪水,冷个几天,偏偏在这群大臣们脑子里补充出了至少七八个理由,下午继续上朝的时候,朱珵珺明显发现他们安分多了,遇事也不再随随便便吵个子丑寅卯的,反而乖乖开始罗列章程,这不得不说是个不错的开头。 可是朱珵珺一想起休息时在御书房见到的那人,刚刚好些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差。 国难当头,还有人搞幺蛾子,即使送信来的人长着一张吸引狂蜂浪蝶的脸,小皇帝也高兴不起来! 被留在后宫招待的楚留香摸着鼻子避开又一位小宫女抛来的媚眼,他琢磨宫里的女人都这么大胆的吗? 不是说都很含蓄吗? 盗帅楚留香也曾夜探宫闱并且没人发现,但光明正大的在宫内走动倒还是第一次,只是他心里头装着事,放松不起来,白瞎了眼前的富丽堂皇。 和陆小凤传书前后到的是原随云的信函,没想到原随云居然会收到一封来自无争山庄的口信,要知道自从蝙蝠公子重现江湖后,无争山庄就一直没表现出对待他的态度,安安静静的好像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存在,直到这封口信落到原随云手中。 原东园要求他去边关帮忙,搏个功名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原东园对他做出明确的指示。 对于这个父亲,原随云心头也有几分无措,但必须要注意的是,他不会违背这位老人的要求。 故而,楚留香刚和天下第一剑薛衣人对铺真相完毕,就千里迢迢奔去紫禁城,还好有陆小凤的面子在,他面圣的并不困难。 而且他还发挥侦探本性,愣是在宫里摸出不少线索,加重了预警的分量。 走出休憩的宫室,望着天空一望无际的边界,楚留香目光深邃,面容在天光的照耀下棱角分明,魅力无边,看的远远服侍的小宫女入迷,却没人知晓他的心声。 低低一叹,他穿着厚厚的夹衣,屋顶却有结起的冰棱反射七彩的光芒。 光线穿过万里之遥,似乎对光而言,比风快,比声音更传递的更远是一种本能,但也有一种光,落到人身上,就成了画龙点睛的一笔。 无法否认,站在光线下的季闲珺身上的卓越不群,但同样,他身上的危险性多的让陆小凤头疼。 这货不怕死的上前,试图在几角恋里插上一脚,然而——丑拒! 陆小凤捧着心肝回来,未语先泣。 这辈子没被这么嫌弃过! 虽然现实中,陆小凤长的风流潇洒,俊朗不凡,更有一股子浪子的气质,在女人眼中格外迷人。 可是、可是你看看对峙的那几个! 模样好的好似神仙中人,和他们一比,旁人都像是粗糙滥造的,不禁想要感叹上天偏心。 可是这么一群俊男美女闹修罗场,威力也比丑八怪厉害多了。 陆小凤捂着脸有些没脸见人的赶脚,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识趣的凑到一旁讨论简单,间暇在他们动手时候瞄两眼学习,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状况。 孙秀青淡定,她一直很淡定,因为教导她的先生压根没露过脸,所以她、咳,不知道那人是季闲珺。 我知道这理由很瞎,但是孙秀青的表现在听说季闲珺这个人时根本没有变化,这还不够证明季闲珺从没打算在她面前现身吗? 整个峨眉派,知道真相的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独孤一鹤! 显然,这么漏气的行为独孤一鹤是绝对不打算说的。 自己徒弟教不好,给别人教,教的名震天下了,他的脸还想要,不打算就这么丢了! 因此这就成了一个秘密。 不过这个秘密无伤大雅,重要的是,这几角恋怎么处理。 太子长琴紧盯着季闲珺不放,季闲珺明显想装哑巴,梵清惠认定太子长琴是石之轩,祝玉研先前不肯定,现在却有几分怀疑。 一如不是谁都能练出不死印法,也不是谁都能轻描淡写接下阴后的招数,用的还是介乎生死之间的气劲。 终于,状似平静实则紧绷的气氛一下子炸开。 最先做出反应的正是太子长琴,他失望的从季闲珺身上收回目光,冷冷的眼神重新落在梵清惠身上,指尖拨弄琴弦,淅淅沥沥的琴声应和着他的话语。 “我听说你派祖师地尼与圣君有一段未了之情?还说季闲珺就是魔门圣君?” “……” 几个知道内情的一瞬间仿佛中毒一样捶胸口捶个不停! 木道人担忧道:“陆小凤,你怎么了?” 陆小凤痛苦的抓住他的胳膊,一脸有苦难言的悲痛欲绝! 这特码是谁脑洞大开编的小说,太雷了! 太子长琴懒得管旁人的反应,他只等梵清惠的作态。 梵清惠转念一想,不负所望的觉得,这是“石之轩”的警告。 因为不管怎么说,碧秀心在他心中都是一抹不容忽视的白月光,影响深远不说还给他生了个女儿。 自己暗中效仿师妹的打算说不得已经被这个人看出来,所以才招来此劫。 想通之后,梵清惠神情一肃,冷静道:“并非虚言,而是事实,圣君当日并未反驳,清惠所知亦是祖师留下的手札所记。” 圣君·季闲珺:“………………”翻来覆去的回想自己那天反驳了没有? 好像是没有? 自己那个时候被雷的不清,天雷都没那个威力,所以他为了不继续被雷雷更健康,满携着怒火就走了,他怕发起火来的自己把这方圆十里夷为平地。 原来自己当时满脸的不快居然被直接当做默认了吗? 什么眼神啊! 其实梵清惠也应该委屈,为君之人心性修为早就到达顶尖,何况季闲珺还是一个对人性把握极为精准的帝王,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梵清惠非要先学会读心术才成! 说白了,只是季闲珺误以为自己表现很明显,实际木有。 ………… 教条主义害死人啊! 季闲珺在太子长琴又看过来之前,忍不住反驳道:“我不是!” 梵清惠叹气:“清惠知道在圣君心中祖师地位之高,之重,旁人不可比得,先在此谢过圣君宁愿抛弃崇高的身份也要维护祖师的深情,然而悠悠众口天下之多,清惠相信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当年祖师和圣君分别,为的不同是那无上大道?而非天下人之口。如今圣君大道可期,也不费祖师当年的一片心意。” 季闲珺:我是谁?我在那?你究竟在说什么? 为什么一句话能掰出这么合情合理的一段句子? 又为什么没人看出我嘴角的抽搐,还有人真心祝福起了我和那劳什子地尼? 季闲珺福至心灵的突然想到了。 啊,原来我面瘫了吗? 微笑。 陆小凤莫名其妙的看到季闲珺转过头冲自己笑了一下。 这笑得有点冷。 明明祝福的是孙秀青和王琳琅,小姑娘不就爱这个吗?你为什么要笑我? 陆小凤今天也觉得自己委屈巴巴的。 太子长琴深吸一口气。 “颠倒事实也是需要证据的。” 梵清惠冷静道:“祖师手札被历代斋主保存,若邪王有所疑问,不妨亲自来访。” 太子长琴面无表情:“我怎么知道那是不是伪造的?何况……”他看向季闲珺,狠狠瞪他一眼,“你又有何证据证明他是魔门圣君?” 梵清惠笃定道:“你又凭什么说他不是圣君?邪王石之轩,贫尼知道魔门现今人才凋零,以你之能正好可以一家独大。若圣君之名坐实,不用说对你在魔门的地位都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威胁,甚至不惜故意颠倒黑白!” 太子长琴弹琴的手不知何时停下了,他冷着声线笑道:“我?邪王石之轩?” 梵清惠轻轻一叹。 “看来你总算不打算伪装了,邪王。” “……” 季闲珺听到这里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多么合情合理,若不是自己知道太子长琴的底细说不定也被说服的和周围这些恍然大悟的人差不多了。 只是,他默默想道:还差一个真·石之轩,要是他紧接着出场,即使是我也有逃跑的冲动。 太尴尬了。 他刚这样想完,如同老天故意要达成他的“预言”。 “哼,我倒是要听听慈航静斋的高见!” 沉稳低哑的声音凭空出现,雄浑的内力充分证明说话之人正在几十里开外,但对于宗师级高手,这点儿距离几乎转瞬即逝。 不一会儿,一身银灰色衣袍夹袄的男人由远及近,身上衣裳的暗纹在阳光下反射神秘的纹路,通身气派不同凡响,两鬓寒霜更为他添加几分邪王的风采。 石之轩抵达战场,满身的霜冷之气,冷冷的对梵清惠说道:“你以为我是谁?” 梵清惠:“…………”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如提要,太特码尴尬了!最要命的是,我还要继续写下去= = 第111章 梵清惠脸一白,祝玉研眼里的恨意几乎冒出来。 “石之轩!” 切齿刻骨的三个字从红唇中吐出来, 祝玉研一改对待太子长琴的冷静, 娇媚的脸上透出森森的冷冽。 石之轩冷淡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你。” 祝玉研怒极反笑, 无形之中天魔音融入到字里行间,“我也一样, 没想到还能看见你!”在场之中心智不坚定的立时一阵恍惚。 几位剑客的佩剑似有所觉的发出一阵清吟,叶孤城当机立断带只是个普通女子的王琳琅退后到相当远的距离。 孙秀青与西门吹雪坚持一会儿仍是不敌宗师威压,不甘退走。 至于陆小凤和木道人前者对危险的敏感几乎深入骨髓, 第一个跑的就是他, 后者迟了一步, 发出沉闷的痛哼但行动上没有丝毫迟疑,迅速跟上大部队。 在一众退走的人中, 视宗师级别的压力于无形的季闲珺与太子长琴就显得格外醒目。 这副景象落到旁人眼中, 骇然不足以道也。 那可是阴后祝玉研与邪王石之轩! 纵使是千年前, 这两位在当时的大隋武林也是百晓生黑白榜中排的上号的武林高手。 名入前十毫不奇怪! 甚至石之轩本人更有能力和三大宗师角逐前三! 祝玉研则以女子之身领导整个魔门与江湖白道相抗衡! 相比之下, 倒是梵清惠和他们比起来不算起眼。 四目相对,新仇旧恨, 两位老情人分手后不仅没有继续做朋友, 反倒仇深似海。 祝玉研甚至连说都懒得说, 对太子长琴的八分耐心都没有,攒出一掌就是磅礴的天魔气劲。 季闲珺眉头一挑,叫人看不出身法挪移的直接出现在远处飞檐之上, 眼带蒙巾却偏偏给人居高临下之感。 有他动作屋檐上先后出现太子长琴,梵清惠的身影。 鉴于之前的尴尬, 梵清惠少有的闭紧嘴巴,仅用眼神向太子长琴表现出自己的惊讶。 太子长琴也往下看,在他那个年代见多了移山填海的神人,后来欧阳少恭的记忆虽然有江湖侠者的影子,但也多是执着飞升的修仙人,其中以百里屠苏的师父紫胤为例,当世唯一一位历经天劫却不曾飞升的地仙让他滋味难言。 被永去仙籍的太子长琴或许有生之年都不再有可能回归天界,可他又不稀罕,唯一的遗憾。 想起悭臾,想起榣山,属于仙人的印记渐渐淡去,因而居然也能将武者的招数看入眼。 若是太子长琴没看错的话,这些宗师动手之间引动的并非内力,反而是天地灵气,这令他不由惊奇。 难道这是其他世界的修行之法吗? 和修仙人力求静心明秽,通达天地,以己身合天道之威不同,大宗师体内自成一府,紫气天生,故而同为引动天下灵气,前者在外,后者在内,殊途同归,却由不得太子长琴不诧异。 要知道,他那个世界的修仙之法多是从天界而来,例如琼华派就是九天玄女亲传,那么多年不是没人试图自己走出一条路来,但可能是时运不济,亦或者有人从中作梗,终究流传下来的法门只有那几个。飞升之处也并非天界,而是后续开辟出的仙界。 不论天帝伏羲当初作何想法,但凡人渐渐失去对天帝的感应却是事实。 然而他现在突然发现一个仙神泯迹的世界里,居然有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自行参悟出天地大道并毫不犹豫的往前走时他才非常惊讶。 以至于微微失态,直到耳旁传来季闲珺的声音。 季闲珺:“很奇妙吧?” 太子长琴沉默:“…………嗯。” 季闲珺感慨道:“我也一样,一开始抵达另外的世界时,那里的凡人比这里的人还要弱小,却借助外力,嗯,就是机关的进化产物冲向天外天还成功的时候我也非常惊讶。毕竟宇宙宏观一直是属于少数人的景色,远非大众所能瞩目的,但是那个世界却将此视之如常。” 太子长琴心头滋味复杂难明,目光在下方交战的人们身上一错不错。 季闲珺仍在说:“等我又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时才发现自己惊讶早了,相信吗?那个世界的凡人更进一步,他们发展出了名为‘星级大海’的社会体系,人们在各个星球之中建立国家,同心协力将他们的武器对准宇宙深处的威胁,同时还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不断扩展着疆域,探索着奥秘,最后……最后他们会发展成什么模样就连我也不可预测。” 季闲珺:“长琴,这就是凡人的力量,多么奇妙。” “你对我说这个是有什么含义吗?”太子长琴转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季闲珺,事到如今,你又想和我说什么?逃避?顾左右言它?还是……”还是…… 季闲珺不等他把话说完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那真是相当无可奈何,最起码太子长琴完全没想到会从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以至于愣了一愣,这也给了季闲珺说话的机会。 他说:“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不会满足现状,也不会执着于现在拥有的。太子长琴,你最恐惧的未知却是我最为期待的食量,渴望见识更多的奇妙景象这是我的原动力。” 不然他一界之主和天道同等地位的尊主君王,又为何非要自讨苦吃的委屈自己往身上施加无数封印? 不去破坏另一个世界的规则吗?笑话,弱肉强食这才是天定法则,若那个世界弱小,毁在“强者”手中本就是既定命运。 可有能力制定天命的强者愿意为此束缚自己,这就另有意义了。 原因对季闲珺而言,不过两个字。 不甘。 这两个字可以理解成不甘心只做一位界主,也可以理解成他不甘心只是现在这种程度,哪怕他在其他人眼中早已是只可远观的高度但他还犹未满足。 说实话,很少有人能理解他如此强烈勃发的进取心。 甚至或许会觉得可怕也不一定。 因为界主的地位和天道几乎相差无二,已经是“种族个体”在大道之下可能达到最高地位,当年被记载被书写的道祖鸿钧不外如是,就连季闲珺其他六位同僚虽然没有多少表示,但他们也是满足自己现在的地位的。 然而季闲珺不满足,不甘心,不愿意。 这就变成一个恐怖的执念。 他难道还想化身大道吗? 那可是大道啊! 然而季闲珺还是不是。 他的目标没有尽头,大道?哦,那只是一个目标,他不会因为跨越一个目标就心满意足,顶多是高兴一下,继续开始。 一如他一盘棋布了万年,最终收盘之时,他逆天改命,成了治下百姓无比尊崇的君王,而非那个记载之中的暴君。 天命在一开始就告诉他,说他适合当一位真正的武者,而非心思复杂的王者。 但他偏偏不信邪,去当了王,还成功了。 如何能不自豪? 但是自豪之后也就过了。 萌生出的“恐怖”,才是令其余六位界主畏惧的敬天始境之主。 也是季闲珺此时口中所说的那个自己,在今日之前,他没有和任何人好好聊起过这类话题,因为得到的无一例外是不理解,以及惧怕。 唯一反应不同的则是楼乐姬,她的女儿,所以他待她是不通的,哪怕那其实是个悲剧。 季闲珺弯起眸子,却偏偏有种愁绪萦绕眉头,连笑意看起来也十分勉强。 “谁都留不下我。” 世界。 亲缘。 大道。 即使是终途也无法留下他。 他发自心底喜欢着旅途中见证过每一道风景,因此他会小心约束自己,不去折断花卉,不去打扰栖息的游鱼,安静的欣赏,这就是季闲珺的仁。 其实说到这里大家也就差不多知道了,季闲珺唯一一次“不仁”。 是因为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正是听出隐晦的涵义,沉默好半哂才犹豫的道:“为什么?” 这个问题他其实问过好多次,都被季闲珺随意敷衍过去,但是这一次,他不希望还是敷衍。 正好,季闲珺也不想敷衍,静静闭合的双目,一时的心软……管他是什么,他只是想说出口。 “你代表了我的过去。” 这才是真相。 这才是太子长琴会得救的真相。 但是、但、怎么就那么让人无法接受呢? 清冷无波的双眼里骤然聚集起一团火气,太子长琴嗓音中透着压抑的说道:“你什么意思?以为抛弃掉过去就能无忧无虑了吗?” 季闲珺淡淡道:“不行吗?”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气息愈发玄奥,有经验的人不难看出这是他的又一次突破。 舍。 一直以来,“楼乐姬”的身影代表他的过去,以此成执,所以有水墨一色天中,自己重新拿起剑的突破,再往前一些是放下剑的突破,而这一次,同样是舍,却截然不同。 古有三重境界,一,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三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他舍了,也打算看清眼前的“山水”。 太子长琴将会从楼乐姬的影子中剥离出来,缺失这份影射,他对自己再没有丝毫特别之处。 他舍弃过去,舍弃“太子长琴”,这才是他的前路。 可是有人会随随便便放弃吗? 火星终于炸裂成熊熊烈焰,连自己在和季闲珺冷战的事情都在这股冲击下忘的一干二净,一把抓住季闲珺,太子长琴气急反而冷声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季闲珺张口道:“不怎么样。” “是吗?”太子长琴笑道,眼中却并无一丝笑意,压下他的头直接亲了上去,剩下的字句只有尾音厮磨在唇齿间,“可我却偏偏要让你堕入这红尘万丈,不得解脱!” 论执,谁能说太子长琴不执着? 千载渡魂,无数悲欢离合,背叛的印记刻入骨髓,谱写出一曲心如烈火的悲狂之歌。 你想放手,我却偏不! 你想舍得,我怎么能放手! 这一刻,太子长琴仿佛化身季闲珺的无数过去汹涌而来,波澜不散,围绕着他展现出似神似魔的情景。 也是这一刻,他突然顿悟,自己救下太子长琴从来不是什么偶然。 情劫情劫,相遇一刻情生劫来。 在这劫中,只要一方不愿放手,另一方就无从解脱。 这究竟是何苦呢! 季闲珺很想盗用佛家的一句话。 少欲无为,身行自在,得失从缘,心无增减。 低低一叹,用力将人推开,季闲珺颇有点儿认命的在他怒火熊熊的视线中道:“行吧,你不放手,我想解脱,各退一步如何?” 太子长琴眯起眼睛,想看看这人还想怎么狡辩! 哪里知道季闲珺开口就道:“要不在一起试试?” 太子长琴:“…………你……什么意思……?” 犹如一盆冷水泼下,三伏的冷天,火气什么立马就没了,只剩下迟疑不定的呆然。 季闲珺笑道:“就是你理解中的那个意思,”凑过去,悄声在他耳旁轻语,“你不是喜欢我很久了吗?给你一个得偿所愿的机会。” 太子长琴耳朵动了动,耳廓染上一层薄红,他怪异的看着他道:“你的道呢?不要了吗?” “当然还是要的,”季闲珺道,然后在他发怒之前慢条斯理的解释:“但是缘来了总不能放过。万事万象,无法无天,无性无质,无我无穷,存在即是合理。我从来是个贪心的人,在此之前也从来没人像你一样……如此接近我。” 敬天宗主一向是高冷的代言词,他女儿临死时还担心只留下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楼乐姬深知,放一个永远前进的季闲珺独自前行是多么危险的事情,所以他需要一根缰绳。 原本楼乐姬可以作为缰绳存在,但是她也离开了。 季闲珺就成了无缰的野马,不然他也不会干出放下责任自己一个人出来旅游这种行为。 无论他准备的多么周全,但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失职。 太子长琴听完他的话心中五味陈杂,不知说什么才好,半哂之后,犹豫道:“你一直知道我爱慕你?” 季闲珺却好像对他的心情一无所觉,慢吞吞道:“嗯。” 太子长琴想起某人几次三番转移话题的行为,抽动嘴角:“那些时候你果然是故意的!” 季闲珺摊开手,格外无奈:“也不怪我,我到现在也弄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我。” 太子长琴皱起眉头:“你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感情本来就……” 毫无道理可言。 “毫无道理可言。” 心里的话语和季闲珺的声音重合到一起。 季闲珺面色淡淡,但不知为什么就是和之前不同了,太子长琴心想。 “不继续看下去吗?”他突然转过头,淡定的对太子长琴说道,太子长琴一默,觉得思绪混乱确实不适合再去思考更多。 同在屋顶上的梵清惠:“………………” 作为被遗忘又亲眼见证了一场男男之恋的师太。 佛祖啊! 千言万语凝聚成一句话。 怪不得会被打上门来! 世道艰辛,社会发展迅速,不止人心叵测,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已经不止需要防备红颜知己,还有蓝颜兄弟。 总结:女人难啊! 梵清惠宝相庄严道:“阿弥陀佛……” ………… 动手之后完全没考虑破坏力,方圆几百米的大地已经被涤荡的气劲波及成一片坑洼,对掌之间内力冲撞,受不死印法奇异的生死交加的内劲反击,对冲的力量反噬自身。 祝玉研一口血呕出来,朱唇点彩,妖艳的摄人心魄,叫人心底生出丝丝寒意。 石之轩背负左手,姿态不紧不慢,格外潇洒,在这名身携沧桑的男人身上,一双寒星般的双眸最为瞩目,沉淀着无数岁月的残片,因而魅力无穷,成熟男性的味道比年轻公子更为吸引人。 此时见到石之轩真人再把他和太子长琴对比,先前误认的人都会觉得自己蠢。 他们两个人根本一点儿也不像! 同样是江湖中少有的文士风度,太子长琴通身的琴师风骨,优雅柔情,铭刻在神情之间的古朴苍拙,像是一床弦声暗哑的古琴,度过无数朝代,在光阴中不朽。 与之相反,石之轩较之雅器的风骨,不如说他是邪王的风华,先是邪王后是石之轩,这才是他们两者之间最大的不同。 太子长琴终究是琴灵,虽说多年来的经历让他更有似人的一面,但是本质之中摆脱不了非人的印记,至于石之轩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凡人,将短暂的一生活得惊天动地的激荡热烈。 注视这样两个人,前者会让人想到水,激荡时沧海怒浪,龙吟海啸,平静时静水流深,暗波汹涌,后者则像是熊熊燃烧的山峦,沉稳与炙热的结合,危险与睿智的标配,满怀人性的复杂。 所以当两人一上一下,一抬头一俯视的对视时,众人若有所觉的将目光集中到他们身上,同时惊心的发现他们之间并不存在距离以及高度,哪怕动作不同也仿佛是在平等的互相审视。 说到这里就必须要提起石之轩将祝玉研逼退后,以他六识程度上的敏感不难发现有人在看自己。 但是和往日习以为常的目光比起来,这回的目光平静的不带丝毫情绪,又像是在对自己的表现感到惊奇一样,从未有人这样看过邪王,他一时有心思去认识一下对方,但是祝玉研缠得紧儿,他先将人逼开才有功夫看回去。 这一看,好似火与水的相遇,山与海的循环。 石之轩扬起眉梢,远远的冲他拱拱手。 太子长琴面露讶异,看向季闲珺,季闲珺对此倒也没说什么,他回过头后迟疑着冲石之轩拱拱手,却没想到居然直接把邪王招来了。 祝玉研根本不是石之轩的对手,哪怕她使出“玉石俱焚”的杀招也破不开不死印法的防御。 因此石之轩走时,她只能不甘的看着,一双美眸之中被仇恨渲染的惊心动魄,无人敢和这副模样的阴后对视下去。 石之轩落足在屋顶,冷漠的无视了梵清惠,仿佛先前认错人的尴尬根本不存在,再看向太子长琴时,兴味在眼中一闪而过。 “你是谁?” “太子长琴。” 季闲珺代替他答道。 石之轩看向太子长琴,被他看的人没有半点儿反应,显然是默认了。 “哦?刚才有人把你误认成我。”石之轩慢悠悠的开口,直到此时,梵清惠脸皮火辣辣的疼才知道邪王压根没忘刚才的指认,现在是故意来讽刺她了,“本座觉得……一点儿也不像。”大袖摔出空声,面上笑意诡谲非常。 太子长琴神色不变的道:“我也这样觉得。” 互相对视一眼,也不知是发现了什么,石之轩轻笑着道:“你和旁边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季闲珺挑起眉梢,太子长琴表情复杂。 石之轩笑:“果然有关系……”接着他刚想说什么,打斗之中就一直传来的震动声越来越大,准确说,经过刚刚的战斗,附近泰山峭壁上浮现一些细小的裂缝,而裂缝现在越来越大逐渐遍布整座泰山一角,之后……“轰隆——” “地龙翻身啦!” 靠近泰山附近的人家急匆匆跑出家门,抱着孩子背着家当,惊恐的氛围在一瞬间传遍各处。 人的腿拼命奔跑却仍是跑过地震的速度,同时泰山经过之前的战斗此时又雪上加霜。 有逃不掉的老人呆滞的望着世世代代仰望的泰山山顶滚落无数雪浪和砂石大树………… 雪崩。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里大家可以看出一个关联。 季闲珺距离上一次突破已经有段时间了,所以巩固之后肯定会有新的瓶颈,他需要再次突破。 然而这次突破和先去不同以往,他需要放下,将束缚他的一切全部放下,重新回到高高在上的位置,做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大仁,这才是界主的正常心境,和天道等同的高位。 可是实际上在上一次突破后,这种心境已经被破坏了,季闲珺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状况,但一直没有动手,直到这一次,系统让他下定决心。 为了处理系统背后那股庞大的让自己也赶到危险的力量,他必须突破。 然后就不得不提起楼乐姬,她的存在对季闲珺一直很重要,文中也有多重笔墨描绘,但值得注意的是,她的出现基本都代表着“过去”。 过去,也就是负担,季闲珺想放下的东西。 楼乐姬是过去的影射,太子长琴则是楼乐姬的影射,说白了,他们都代表季闲珺想放下的东西。 然而太子长琴肯定不乐意,玩过古剑的都知道这货对自己执着的东西能偏执到何种程度。 所以季闲珺栽了,但还没全栽下去,因为太子长琴还没理解他,真正在心境上站到和他同一位置。 所以本文还有的写。 第112章 大雪吞没庄稼,连早春用来种植粮食的土地也一并掩盖, 天空的蔚蓝已经是连富人也无力欣赏的残酷景象, 然而当山顶的积雪滚落, 形成汹涌的雪崩之时,众人才知晓, 静谧的雪花也有如此磅礴恐怖的时候。 一双眼睛在远处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四处传来求救的呐喊声好像在这个刹那布满天地之间,观望的缓慢收回视线, 无波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复杂。 宫九按住心口低低呢喃:“这是我做的。”顿了顿, 又一次重复问, “这是我想做的吗?” 不是对九鼎一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吗? 不是自己和季闲珺一起做推手,致使大庆国运崩塌, 气运消散, 一个几百年的国家失去气运龙脉只剩空壳不是没人比自己更清楚会有这个结果吗? 那么此时的这份心情, 这一时的心情……是伤怀?是悲悯? 我居然在可怜这些在天灾下奔逐的凡人? 宫九非常想大笑出来, 然而声音刚一出口却只余哽咽。 他居然做着大笑的表情流出眼泪,面孔扭曲的难辨他究竟是怎样一副表情。 “回去吧。” 抬手接住一朵飘落的雪花, 宫九轻声自语, 即使刚大笑完的自己形容狼狈, 但也仍要回到那个自己注定要置身其中的起点以及终点。 只是他在临走前,远远向季闲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会阻止我吗?亦或者是帮助吧? 小老头说的对,我真是不怎么会挑选盟友。 “不然我怎会对你心存期待。” 宫九刀削斧凿的冷酷面容上少有的流露出一丝苦涩, 这可能是他仅有的,暴露出真心的那一刻。 “你在看什么?”太子长琴正在和其他人一起观望雪崩的范围, 具目测从泰山山顶奔袭而来的雪浪声势浩大,哪怕这个镇子建造在距离泰山略远的位置,等雪浪滚落山脚被吞噬也不会超过一刻钟,而就在这等危机时刻,他居然发现季闲珺的视线方向和众人并非在一条直线,反倒扭头,看向更远的位置。 太子长琴不解,但也多亏刚才的突发状况致使他炙热的脑子冷静下来,现在也有闲心和他搭话。 季闲珺歪头想了想,忽然说道:“长琴,你想救人吗?” 太子长琴神色不变:“为什么这样问?” 季闲珺迟疑道:“因为我发现你和我不一样,我能将这一切都当做游戏,可你不行。”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有些时候就像是诅咒一样。 太子长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小小一座镇子武林人无数,但这些凡人之中的“强者”却将人性的千姿百态展现的无比生动。 他看到有人只顾自己独自出逃,他看到略微熟悉的陆小凤等人帮忙将普通人送上马车,再将他们送出镇子,指着一个方向叫他们向那处避灾,接着折返继续重复,他看到有普通人不顾妻女的哭号,抢走金银细软就独自跑走,却又在半路比自己更壮实的江湖人打翻在地,把抢来的东西还给此人的妻女…… 画面中一些细小的部分琳琳在目,但又好像如季闲珺所说的那般变得的模糊。 他说自己能将这一切当做游戏,太子长琴忽然想到,他怎么可以做得到? “怎么了?”季闲珺的声音突然响起,太子长琴看过去的眼神非常尖锐,搞的季闲珺犹豫道:“表情有些可怕,是想到什么了?” 太子长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若说想救呢?” 季闲珺静静看着他,然而太子长琴亦是不同寻常,他不再和季闲珺继续这个问题,反倒身体力行直奔雪狂而去。 下方救人的陆小凤下意识仰起头,看到一抹白影飞速离去,眨眨眼,他觉得这道人影有些熟悉。 一旁的梵清惠已经严肃的指挥起镇子上的静斋弟子。 “把她们带去往南方去的马车,准备好衣物食水,炭火有必要也拿一些,要快!” “止盈,将大夫和药物一同和老人家们放在一起,把咱们来时的车驾牵出来,让他们上去!” “婉心,你去拿…………” 相同的情况下,祝玉研看也不看这些普通人,在发现自己拿不下石之轩时当即下令叫此地的魔门中人全部退走,至于她自己,哼,但凡修为达到宗师巅峰的高手,又有几个没有在天灾之中保全自身的能为? 季闲珺将这一切看尽,视线从祝玉研身上移开时流露出几丝嘲讽。 所以魔门永远在大势上差慈航静斋一筹。 “你就打算让他这样过去吗?” 季闲珺头也不回的道:“邪王有何指教?” 石之轩这时的状态似乎和之前截然不同,面露忧郁,神色温文,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低沉磁性而非自负冷酷。 “你是排列双榜之人,排榜之人不入榜是江湖中的规矩,但一开始不入榜却是百晓生为求自保弄出的伎俩,随着百晓生的权威大起来,小伎俩也成了大规矩……呵,可于你于我,这种伎俩终究只是种伎俩罢了。” 季闲珺转过身,淡淡的看着他。 石之轩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你知道吗,有人曾百晓生有天下第一的武功,可实际上他只是个软脚虾。” 季闲珺的目光一下子投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之轩状似不经意的掸掸衣摆并不存在的尘土,似笑非笑道:“无论是你还是太子长琴似乎都没有入榜。” 季闲珺眯起眼睛。 石之轩莞尔的声线透出一丝丝蛊惑:“既然有实力何不亮出来?不亮出来,总有些自以为聪明的人以为能像是拿捏棋子一样把玩一番,就像是这一次,有人想将你比作石某,想效仿吾妻舍身饲魔之举,可实际上,无论是我还是她都没把这些话当回事。从始至终都只是些跳梁小丑在蹦跶,跳得欢。” 季闲珺沉默一下,淡淡开口:“你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动手?她配吗?”石之轩慢条斯理的挑起眉梢,不以为然的模样可以叫任何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被气得发抖。 季闲珺可能是见多了,居然笑着说道:“我也这样觉得。” 石之轩目光微动,表情很快浮现出诧异的情绪,但转瞬即逝,只余古怪。 他本以为会放任魔门和梵清惠拿自己打擂台的家伙即使武功高强也定然是个俗不可耐的人物,没想到这人……这人有点儿意思啊! 石之轩一下子像是看到难得的猎物一样,连神情都跟着转变变得极有侵略性。 季闲珺为这仿佛精神分裂的模样扬起眉头,好笑的再看一眼灾难之中人们展现出的种种情态,以一种超脱又极为悲悯的语气道:“何等渺小。” “渺小?”石之轩淡道:“确实如此。” 季闲珺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你觉得我会救人吗?” 石之轩反问:“你不想吗?可你不想,那个人却想。” 耳畔已经捕捉到远方传来的激荡琴声,可以想象那一根根丝弦在他指尖勾勒出的风华。 季闲珺叹息:“他不该是善心多到想去救人的人。”一转头,惊讶的发现石之轩正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石之轩仿佛过来人一样感慨道:“你知道吗?有些时候,决定在一起的人是会互相影响的。” 季闲珺好笑道:“你说我影响了他?”他就差指着鼻子说开玩笑,哪里知道石之轩摇头之后,说道:“是你影响了他。” 季闲珺一下子无言。 有吗? 只是再看一眼楼下被推搡倒地的老人家,已经在岁月之中苍白的头发,枯黄的手指,皱纹堆叠出来的凄凉恐慌。 梵清惠不忍的将她扶起来:“老人家,您往这边儿来。” 老人家千恩万谢的被送上慈航静斋专门用来赶路的车驾,里面铺上细软的毛毯,保证马车在赶路时无论跑的多块也不会伤到车驾里面的老人。 石之轩将这一幕尽归眼中,再向季闲珺的位置瞧去一眼,只这一眼,瞅了个空。 “呵,已经走了吗?” ………… 太和殿内,早朝的时段,所有人人仰马翻。 朱珵珺气得眼都红了,不顾一旁人的阻拦直奔出殿外,踩上千级阶,中途还脚滑差点儿滚下去被一旁大臣匆忙扶住,有这一下子,他可算没有冲动的往台阶下面跑,而是望着天际满目苍凉。 “雪灾,雹灾……” 还有……疫病! ……今日早朝,来自边关的急报里传来不容乐观的消息。 一开始是和关外蛮人交战的战马忽然变得虚弱,即使花满庭警觉的早早做了隔离,可是一场遍布所有战马的疫病还是爆发开来。 在这个雪灾之下本就缺药少食的阶段,大庆根本承受不起一场针对军队爆发的疫病。 一旁忠心耿耿的老大臣忧心劝慰道:“陛下,现在重要的是确认疫病是否对人有危害……” “可恶啊!!!!” 老大臣的话一下子被陛下突然爆发的怒吼震了回去,嗫嚅着叫道:“……陛下…………” “没事!”发泄过一通的朱珵珺甩甩袖子,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重新恢复九五之尊的威严,“朕失态了。” 紧追在他后面赶出来的臣子当然不敢让皇帝认错,连忙喊道:“陛下宽仁。” “什么宽仁啊,”朱珵珺自嘲道:“朕连自己的子民都救不了。” 诸葛神侯上前一步,面容肃穆:“陛下岂能妄自菲薄,要不是有陛下励精图治,这灾情只会不断扩大,而非受到控制。” 经过朱珵珺连日来的拼搏,一天只睡一个时辰的兢兢业业,全国各地的灾情虽然还在继续,但也已经没有更多遭灾的人们。换成任何一个情况,朱珵珺都值得被史书大书特书的夸耀一番,然而人力终究比不过上天。 雪上加霜,连日来的困窘,已经到了皇帝也束手无策的程度。 诸葛神侯也想到当下形势的困窘,心中叹气,可还是要稳住震怒的陛下,不能让他也生出绝望的心情,生生将一个国家败坏。 理理袍冠,诸葛神侯正色道:“陛下…………” ………… 雁门关军帐。 花满庭一手兵书,一手在沙阵中不断移动,俊秀的脸上满是凝重。 门帘就在这时被一只手撩开,他下意识看过去,只见自己的六弟端着饭食从帐外风雪之中走进来。 “七童,你何时过来的?”花满庭站起身结果弟弟手中的事物,不满的看向他身后,却没找到那个擅作主张的副官的身影,“李行他居然让你给我送饭?我看他是皮痒了!” 万一弟弟被冲撞到了怎么办,军营不比别处,都是一群兵痞……一下子想到近日来重伤的军士不断,战马倒下,原本的骑兵不得不挥动斩马刀砍断马腿做步兵挡关,以至于伤亡加倍,账内夜里都能听见伤员含糊的哀嚎声,花满庭不禁鼻子一酸,按压眼角。 是了,现在的雁门军已经不是那个意气奋发的军队,而是……而是…… 残兵败将四个字却怎么也吐不出来,甚至想也不愿意想起。 花满庭一时无言怔然,直到花满楼的手拍在肩头。 “别担心,我带来不少粮草。” “帮大忙了,”花满庭不跟自家人客气,他就说怎么这次的碗里居然有不少米粒呢,原来是补给到了。 放下兵书,一口一口喝着热粥,在这个天寒地冻的时候最是暖和,干巴巴的面饼就着粥水也能吃得下,他把饼子掰成小块泡到粥里,等软和的和糊糊差不多了再吃,在这期间他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花满楼一笑:“几万担粮食总不能是我一人护持过来。” “镖局还是各家出的护卫队?”花满庭在入伍之前也跟在大哥身旁打理过家业,自然知道南方富户家大业大,每次出门做生意有几百人的护卫一点儿也不稀奇,但他就是没想到会从花满楼口里听到武林人三个字,“什么?” 他惊叫出声,一双桃花眼睁得极大,花满楼见状好笑的很。 “兄长,作何这般大反应?” 花满庭悻悻着捏了捏鼻子,“不怪我,你知道,江湖朝廷一向泾渭分明,你若不说,我怎么相信连镖局这种行当都在江湖中受到排斥,你可是为军队押送粮草,那些自命不凡的武林人会愿意帮忙?” 花满楼不赞同的摇头:“你这是偏见,许多江湖人都不乏古道热肠,何况国难当头,你以为他们会袖手旁观吗?” 花满楼迟疑着没有吐出那个“是”字,因为在他心里头,江湖武林鱼龙混杂,自家弟弟愿意进去,他当时就忧心得不得了,直怕养得白白嫩嫩的弟弟会被欺负。后来入了公门,接触到同为朝廷办事的六扇门,更加从历年案卷里得知武林人都是怎样一副德行。 仗着身份持武逞凶,越过朝廷擅自收税,还美名其曰保护费,人头钱。 为此,不知多少人家被逼的家破人亡。 先贤所说的那句,侠以武犯禁何等精准! 尤其那些打着为民除害的名义,杀害朝廷命官的,大叫着狗官的暴民。 花满庭光是想象那种人会出现在弟弟面前,他就有学习一下“为民除害”的冲动。 邪火烧在眉间,花满庭掩饰一般的将指头压上去。 “七童,不是哥哥我偏见,为将这么多年,见过的好坏人物多了去,早知道不能一概而论的道理。只是和别处比起来,江湖的水深又杂,既没有弱肉强食的干脆,又没有强者为尊的潇洒,大多数人都只是在里头蝇营狗苟,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不辨是非。光是想到你会因为这些人遇上多少未知的危险,我就止不住担心。” “……哥…………” 花满楼面露羞愧,他知道自己当年执意离开住进百花楼让家人操了不少心,不说别的,楼里服侍的老仆都是家里最忠心和看着自己长大的,以此可见花家兄弟待他的仔细。只是别的人都没有这位兄长的爽快,多是含蓄的委婉关心他,而不像是花满庭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花满庭摇摇头:“你也大了。”一手托住陶碗将里头的东西囫囵吞下去。 花满楼稳稳心神,认真道:“你不问我是怎么请那些人帮忙的吗?” 花满庭:“嗯,你说吧。” 花满楼无奈道:“我请了一位朋友,他……” ………… “——嗡——嗡————嗡嗡——!” 琴弦鼓动着空气,搅乱迎面扑来的狂风飞雪,席卷一切的雪白浪头携带吞噬一切的愤怒,夹在白色之中的点点异色则成了侥幸逃出之人的死神。 在雪崩面前除了以强大实力正面抗衡以外不存在侥幸。 只是以一人之力独自迎战,却不免因为对比悬殊的强烈印象生出惶恐不安的恐惧。 看那……铺天盖地的大雪仿佛没有不能摧毁之物,看那……端坐在雪浪前方之人好似献祭己身一般弹奏着古琴,听那……有琴声穿透蓬松的雪层直达大地,附和着先前的震动。 季闲珺赶来途中捕捉到这细小的动静,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是这样打算的吗?” 说话之时,太子长琴的准备已经完毕。 雪浪眼看着就要滚到山脚下,他的指下也已经发力。 “嗡——” 仿佛千百声轰鸣在回响,满耳都只剩下这一个音符,天地之间的雪色全部退去,大地首先发出不支的哀鸣。 太子长琴手下不断,一声连着一声,平时好听悦耳的琴曲在此时成了鞭打大地的利器,割裂土层,穿透地下深处,直直抵达地气所在。 “哗啦啦——” 被触动根基的地面缓缓张开巨大的口子,森然寒意从地底下吹上来,碎石滚落渊下,不知多久才发出细小的回声。 不知几千米深的裂缝悍勇的阻拦在雪崩前方,仿佛以此吞没来势汹汹的雪龙。 雪面被无数石头,树木击打,杂草,枯木,一些来不及逃跑的动物被一起席卷着冲入地缝下面,震耳欲聋的响声不断回荡,雪崩一时之间居然没有接着扩散。 ……可是,平静果然只是一时的! 太子长琴目光轻轻闪动,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几乎在琴面上留下残影。 不见底的裂缝在雪龙面前居然也有被填满的趋势,时间紧张的在和雪浪吞没世界的速度赛跑,以一人之力违逆上天是不是太难了? 就当这个想法生出来的时候,太子长琴脸上骤然浮现不甘的神色。 一条,两条,三条……三条同样深的裂缝紧接着开裂大地,指影越来越快,仿佛那双修长的手掌压根没有动过! 当血崩吞没第一条地缝,新生的三条宛若三条拦路猛虎阻拦在前方,值得一说的是,最近的那条正好在太子长琴身前不远。 好像如果雪崩不息,他宁愿自己被一并吞没的架势。 “乱来。”季闲珺来得很快,看到地缝时,他其实已经确定太子长琴的打算,但还是为他的做法感到不满。 君子不立桅樯,太子长琴此法若是不成,也不过是白白浪费自己的一条性命罢了。 虽然有自己在,他压根死不了。 季闲珺冷眼看了一阵,终于在危急关头选择出手。 一如前者的遭遇,其余地缝在雪崩面前不过暂缓罢了,雪龙在吞没地缝之后虽然形势减小,但仍然凶猛,而太子长琴却在这时停了手。 不是速度快的看不到动作,而是真正停了下来。 只见在雪浪和他仅有一步之遥的关口,一个人闪现到他身前,右腿冲前一步,平日稳得不能再稳的袍摆长发一起向后掀飞,冷雪扑面,毫不留情攒出一掌。 “轰——!” 天塌地陷。 数百公里的大地分崩离析,一瞬间遍布地面的裂缝崩碎成无数石头无助的掉落进沟渠深处连同雪浪一起,卷入深邃的地底暗洞。 无论雪龙再怎么卷土重来,也终于在此时此刻折戬,全因地之渊,深邃无边。 亦因闲珺之力,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儿打成闲珺之力,法力无边………………容我反省三分钟! 第113章 铺天盖地的滚雪怒龙如同发出哀嚎一般撼动大地,发出接连不断的沉闷巨响, 回荡在地下的震动传递至地面导致更多的土地崩塌陷落。 一眼望去, 漫山遍野的白在这一刻与土地的黑色混淆成凌乱不堪的色彩, 视觉上莫名变得压抑,而人性则不禁扭转成深深的敬畏。 “神、神迹……” 先是有人大睁着眼睛连逃跑都忘了动腿自言自语, 接着其他人仿佛被惊醒一下纳头便拜,高喊:“神仙!” “神仙下凡啦!来救人啦!” “老天爷,您终于还是开眼了, 神仙啊!” “呜呜, 我的家, 我的地,我的孩子……” 凡人的哭号声此时此刻居然被大地发出的剧烈回响还要强烈, 仿佛具备撼动心神一般的魔力, 使许多人不禁跟着一同哭号起来。 场面凄惨的触目惊心, 即使季闲珺救援及时, 还是不免有几个挨得近的村落被吞噬,索性空落的土地没有人员伤亡, 先前恸哭的女子很快找到逃命中丢失的女儿, 然后一把抱上去, 像是在后怕一般全身颤抖,泪水湿润肩头。 陆小凤仰望天空,晴朗无边的景色竟似是刺到了他, 让他不禁移开目光。 “结束了?” 木道人叹:“也可以说是刚刚开始。” “……”陆小凤沉默,他知道最近中原大地遭灾不断, 雪崩只是其中一件老天对凡人的警醒,还有许多许多其他的磋磨,“说起来,这可真不是人有的力量。”吹了声口哨,他笑着看向远处,以他的眼力根本发现不了季闲珺他们的位置,可他就是看了,还说道:“真可怕。” 无论是太子长琴起弦分裂大地,还是季闲珺一掌平定山河,那都不是人能有的力量。 木道人也是这样认为的,同时他也知晓为什么霍休那等人物居然也会被耍的团团转。 似这等无边的力量,又有谁会不动心呢? 眼中有神采逐渐变得明亮,木道人卷起袖子,故意大叹一声。 “先别说这个,危险是过去了,但事后收尾可不能随随便便作罢。” 说话之间他望向那些羸弱无衣的老百姓。 有些人是幸运的,家人,土地,财产都没有丢失,现在回去还能继续生活,但有些人就变得不幸,除了自己的命以外,他们一无所有。 皱纹飞上眼角,木道人年纪已经不小,看到此情此景也比陆小凤这样的年轻人更有感触。 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柔软的布巾给在旁边哭号的小姑娘擦擦脸,不嫌弃一块雪白的帕子就这样报废,仅仅是直起身后,以武当长老的身份淡淡说道:“是个大工程啊。” 陆小凤神情严肃:“我也会找朋友过来帮忙的。” 木道人笑笑:“相信陆小凤的朋友一定非同凡响。” 陆小凤回想一下自己鱼龙混杂的交际圈……讪讪着摸起胡子。 “也别太期待。” “哈哈哈——” 放声开怀的大笑一扫先前的阴霾,雪崩过后也并非一无是处,起码等来年开春,雪水融入土地那就是难得的沃土,附近人家耕种有限,这些失去家园的人在此地留下,和官府借种,种上桑田和粮食,等收货之时,很快就能再次攒起家当。 然而就在这时,脚下一阵剧烈的动荡,致使人们都站不稳,不由的下意识抓紧身旁的东西。 木道人也是一样,情急之下一个千斤顶扎下去才没有狼狈摔倒,但就算如此,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无恙的模样。 “什么事?” 陆小凤脸色糟糕:“我也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涉及到与天较力的范围,他们这些风光无量的一流高手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突然心情糟糕起来了。” 陆小凤这样说,何尝不是其他人的想法。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带来的人不少,关键时刻起到不少作用,然而真当面对天地之力时,凡人的力量被衬托的无比渺小。 一人一剑,再怎么挥舞,对的也是人,而不具备撕裂天地的力量。 可是当亲眼所见的事相超脱往日的观念之时,一扇新得大门在眼前打开。 西门吹雪不由自主的转过视线,正巧叶孤城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四目相对,目光灼灼。 他们互相确定彼此都等到了一样的东西。 至于得到的这份观感在以后会生出怎样的变化……那也不需要担忧,因为那就是道! 紧握住乌鞘的西门吹雪看起来意气奋发,好似随时可以拔剑力战一场,周身笼罩着异样的气势,好似在他面前无物可拦,无人可阻。 “嗡——”的一声本出现在虚无缥缈之间,是耳力捕捉不到的范围,然而世上或许真有心有灵犀。 叶孤城手中无剑,但心中的剑吟在此刻清晰无二的传达到西门吹雪的心中。 环绕在白云城主全身的剑意犹如实质,不难看出他的“锋芒”经过又一次淬炼变得更加凝实,也更加可怕。 西门吹雪非常想一试这一刻的天外飞仙! 又一次看向彼此,读出叶孤城眼底沉凝,西门吹雪脸上的跃跃欲试终是淡了。 他看懂了叶孤城想说的话。 他说:还不是时候。 剑道之究极,何其漫长。 若想与剑共度余生,品味百般滋味就不可过于心急。 因而,西门吹雪再一次等了下去。 如同他的怪癖,如同他友人对他的评价。 西门吹雪这个人,其实一直在等而已! 一个等,一个寂寞的人生,成就一个洒雪的传奇。 白衣飘过刺人的寒风,衣服上面的修饰却更为华丽。 绫罗丝弦,多以素淡之风点缀其人,暗纹花袖,简单的线路勾勒出衣裳的别致之处。 太子长琴穿着这一身坐在雪原之中,一颦一笑都似乎染上疏冷的高华,但是比衣更衬人的,却是人更衬人。 若这个人不是太子长琴,那么任何华美的衣裳都不会惹来敬天宗主流连的目光,可这个人成了太子长琴,那么他穿再简单的衣服,季闲珺也会说一声好看。 真的好看。 无论这个人还是这身衣裳。 好看的像是在发光,好看的像是一捧融化的雪,好看的像是一块温温的暖玉。 捧在手里才能体会到他的多变,贴在心上则尝遍他的柔情。 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只是说的再好听,天时地利不和,光是人和再怎么样的甜言蜜语也说不出口。 你瞧,这不就开始作怪了吗? 在陆小凤他们察觉到晃动之前最先发现的其实是距离裂缝最近的两个人。 一阵仿佛要摧毁一切的巨大轰鸣从地下几千米处传来,伴随细小的余震开裂出更多的“口子”。 每一个“口子”都有百米长,二三十米宽,高深不可测。 但是相比起真正的“主体”,它们也只能被称作“口子”。 后面赶来一心似乎在看热闹上的石之轩瞥了一眼,似笑非笑道:“不妙啊。”只是他的口气怎么听怎么期待,俨然是在等季闲珺再次施展神乎其技的模样。 季闲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平静的目光似乎是在审视掠过茫茫大地。 石之轩惊奇的看着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好多年不曾这么兴奋了,犹记得上一次还是在练成不死印法的时候。 此情此念至于江湖人那就只有一个含义。 目睹更高层次武学境界的契机。 尤其世人只知大宗师,只知破碎虚空,却一直不知道虚空之后有什么。 原本石之轩也以为自己要突破之后才知道,却不曾想自己居然会有这个机缘。 目光死死定格到背对自己的人身上,石之轩不会明说季闲珺的那一掌叫自己看到多年瓶颈突破的希望,但他会暗中观察,审视,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沉下心来,他不禁感到回味无穷。 那一掌之力看似寻常,出时草木不惊,但只有下掌那一刻,磅礴宏力跨过沧海,辗转天穹,一瞬间爆发出碾碎山峦摧枯拉朽的庞然巨力。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只有宗师级别的武者能够品味到玄然奥妙。 石之轩此刻似乎是懂了,但又似乎没懂,急需要找个地方闭关好好体悟这一刻的感悟。 只是他不舍得就这样走,所以他留下来,目的也丝毫不曾掩饰。 季闲珺和太子长琴被邪王带着浓浓兴致的眼神盯的面露古怪。 太子长琴矜持的只是勾了下小指,琴弦被他奏响一个暗哑的音儿,季闲珺仗着他看不到自己表情,冲着太子长琴露出嫌弃的表情,一下子逗笑了白衣翩然的仙人。 “不打算处置吗?”石之轩等了半天也没人回答他,不禁再次问出口。 太子长琴的手指似有若无的点着琴面上的兰花,不以为意道:“他做事从不拖拖拉拉。” “何解?”石之轩看向前方那道背影。 太子长琴笑了笑没再解释,同时也不需要他解释。 大地在巨响之后突然静止,像是一条挣扎的长龙被彻底断了气,连最后的挣扎都不曾施展出来,就是这么突然的转变。 石之轩轻“咦”了声。 正好季闲珺转过身来,他忙问道:“你做了什么?” 季闲珺莫名其妙:“我没做什么?” 石之轩眼里惊色更多。 “那怎么会突然没有动静了呢?” 季闲珺一笑:“我只出了一掌。” 何等意味深长。 石之轩沉默下来。 太子长琴接替他伸出手,让季闲珺把他拉起来,抖落袍摆上的雪渍,他淡淡道:“力道把握的堪称精妙。” 雪龙虽然是明面上的威胁,但别忘了导致雪崩发生的还是地震! 古时地龙翻身向来无人可阻,最早的地震仪也因战乱失落,所以古人一向拿地震束手无策。 可想而知,季闲珺一掌定乾坤的本事若是宣传出去会被多少户人家当成活神仙供奉,那都是不需要想的事情。 季闲珺似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何等惊世骇俗一无所觉,轻轻弹去他肩膀上溅落的浮雪,平和淡声道:“只是小事。” “所以不值一提吗?”石之轩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仔细观察过地沟下方,现在差不多摸出几分关窍。 掌力一举破坏太子长琴构筑出的四道防线,却将裂缝扩大成一个环绕泰山而成的半月形,月牙弯弯,曲径有情,极大的减缓了个别地方受灾的程度,还诱发出地气龙脉。 两龙相斗必定一死一伤,然而和无根之雪的雪龙比起来,根植大地的龙脉显然更为强盛,所以地龙胜,但也被大力削弱过。 之后只需要镇压龙脉垂死挣扎就可以了,但说是这么说……至今为止还没有谁做到过。 毕竟那是一地龙脉,绵延上千里的范围,至今也不是没有地师做过类似的事情,但他们多是用“法器”一物转借天地之力镇压斩龙,还不曾见有人徒手做到过,做的还那么轻描淡写。 石之轩几次揣摩,也不认为自己能发出那一掌,明显这里面还有他不知道的门道。 不过他相信自己早晚会弄明白的。 目光再次深邃一分,石之轩高声道:“厉害厉害,不知阁下接下来的行程可有安排?” 季闲珺平静的回视他。 “没有,你有什么建议吗?” 石之轩轻声笑道:“石某接下来要往战场一行,特出言邀请。” 太子长琴冷淡道:“不怀好意。” “这是大大的误解,”石之轩神色中透出一丝明显的傲然,“邪王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有意算计。” 季闲珺淡淡道:“说说原因吧。” “我和宋家有点儿缘分。” 石之轩说是这么说,但眼神可不怎么友好。 当年宋缺为他老婆碧秀心狂砍他八百里这件事,浓缩之后是挺好笑,但现实中却让他丢了大脸。 当朝朱姓皇族旁人不知,石之轩却在突到此地后一个月就弄清了它的真身。 宋家……哼,那可是老交情了。 季闲珺神色微动,“你说的没错,我本也有意往关外一行。” 石之轩眼睛一亮:“那……” 季闲珺冷静的看着他,说出话的在他耳中堪称一字一句。 “可我是护庆之人。” 石之轩的表情一下子冷淡下来。 风吹过支棱出雪面的枯枝。 石之轩没说“你既然和宫九联手坏庆国国运,大庆此时惨况有八分出自你手,此时怎么又做出一副爱国护民的伪君子模样!”也没像个妇人一样厚颜无耻斤斤计较,为把人拉到自己这边儿无所不用其极,到他这个身份地位当然知道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所以他仅是道。 “期待和你交手的那一天。” 之后翩然而去,衣袍在风中咧咧回声。 太子长琴只是给他一道眼神,全副注意力就重新回到季闲珺身上。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季闲珺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突然顿住。 太子长琴眯起眼睛。 “先前来个梵清惠,这回又要来个石之轩吗?” 季闲珺:“我不是,我没有,这是个误会!”比何时都要果断的否决三连脱口而出,他才能好好的和太子长琴说话。 就像是先前说的,天时地利人和不在,情话也显得不合时宜。 但是,季闲珺站在冰天雪地之间,自有高广旷古的气度决定不凡,这样一个人即使被浅浅勾勒几笔放在画上也有奇妙的韵味供人回味,何况这样一个大活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轻笑着,莞尔的一抹甜蜜跃上心头,调皮的留下痕迹,再不着痕迹的溜走,只余回味柔软含蓄。 “我……” 太子长琴突生无措,下意识想别开眼,却被人挑着下颚不得不对上他的眼睛,身不由己的被对方深邃的眸光溺毙。 季闲珺笑得风流倜傥,说出的话却比什么甜言蜜语都要动听。 “我为你颠覆一场战争可好?” 太子长琴当即怔在原地,胸腔里回荡的心跳声前所未有的剧烈。 “好……” 庆国的边疆一如既往的苦寒,疆域也在前朝赵氏之后地形大变,等到当今太/祖建国,连地图都在国立后重新堪量一遍,以此确立雁门关重要的军事地位。 大庆防护从雁门关开始,环北绕行十六个军镇为后勤,涵盖燕云十六州北半边,依长城为侧,横掠突厥,吐蕃,匈奴等异族领地抵御辽国的侵袭。 自前朝赵氏昏庸无能致使土地半失,后更滥用奸臣,导致国家一度受外族统治。 末帝赵楠昌前期沉迷龙阳之道,后期性情偏激,举止疯狂,由宫内起居郎亲笔记述下,亡国之时末帝居然命令亡命徒疯狂掩埋大量□□于城中,再在异族踏入城内之时引爆的可怕行径。 所以本朝的雁门关已经更胜那个“天下九塞,雁门为首”的雁门关,它中华第一关的名头更为赫赫有名,也对庆国更为重要。 故而内忧外患之下,他对自己的心腹是下了死命令的。 当日朱珵珺红着眼眶按下玉玺,圣旨之中只有短短几句话,却写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即使战至最后一人,雁门关也绝不能破! 这是打定主意要死守了啊! 花满庭接旨之时没有丝毫不满,大声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起身之时,全身充满凌厉的宛若刀锋般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其实不用陛下特意叮嘱,他们本就是这样打算的。 雁门关是国门,国门破,家不存! 听过那么多先贤留下的亡国诗词,那时无忧无虑时尚可评头论足,赞意境高远,感动心肠,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候,宁愿没什么妙手偶得之,名传千古,也不愿做一名亡国奴。 娟秀的眉目间骤然多出一股冷冽,花满庭身穿铠甲站到城门上方,呼吸一口边疆刀子一样的风,涩得嘴巴里干辣辣的,好看的像是小白脸一样的面上已经长出冻疮,红彤彤的一块大疙瘩长在下巴上面却没人嘲笑他。 因为这座关内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将领是怎样呕心沥血,为保护这得之不易的和平夜夜烛火到天明,所以大家都很尊敬这位年轻的将士。 这点儿他有几分了悟,现实却是花满庭为确定辽军那边儿动静登上城门,又在凝望一个时辰后返回军营,在这段回城途中自己突然被一老妇人拦住送上一篮子豆饼时,才生出切实的真情实感。 花满庭一怔,脑中浮现诸多内容但来不及分辨,慌忙推拒道:“老人家,我们军里是包吃喝的。” 老妇人低低笑了笑,哑哑的嗓音是风霜磨砺磨砺出来的声线,但落在花满庭耳中却并不难听,甚至心生暖意。 “老身原是南方人家,嫁来此地的时候不知多么不安,还是众将士日日夜夜把守关门从不懈怠老身才安下心来,老老实实侍奉公婆,一住就是这么些年。不知不觉的,老身老了,将士们也换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很多不在了,但是老身觉得这个雁门还是那个雁门,你说是不是,将军。” 花满庭心中慰烫,重重点头。 “是,只要我们在,雁门就还是那个雁门!” 老妇人弯起眸子,“将军别见怪啊,老身拦下你,是因为老身的儿子在军队里面,但是老身老眼昏花,去了那地方说不定要给军爷们添乱,这才拦住将军想请将军回军时候帮老身送一送。” 花满庭:“……好、好的。” 仿佛看出他的尴尬,一点儿也不老眼昏花的老妇人向他挤挤眼睛,“当然了,将军要是嘴馋可以拿两个,就两个啊,剩下的要给我儿子他同帐的将士们吃,一个个都是好男儿,可不能薄待了。” 花满庭脸都红了,慌忙点头,剩下的也没问,急匆匆的小跑起来,一点儿将军的沉稳劲儿都没了,倒正和他的年纪,一副毛头小伙子的样子,还是老妇人喊出儿子他们在的军帐,才不至于让花满庭折返回去再次经历一遍尴尬。 跑出一段距离后,他心有所感的回过头,见到那道苍老伶仃的身影远远的站着,似是想看他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才转身返家,又像是对儿子能够平安生还的期待,一时竟叫他生出无限感慨。 眼眶莫名酸涩,花满庭想起自己好些年没有回家看看爹娘了,这次战役后,可能真要请假回去看看。 压压眼角,回到军营内的花满庭眼眶微红,赶过来的副官奇怪道:“将军,您这是怎么了?被风沙迷了眼睛吗?” “没什么……”花满庭眨去眼中那一丝水色,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将装着豆饼的篮子递给副官,“去,把这个交给六帐的兄弟,就说是瓜娃的娘送来的。” 副官愣了下,一时竟没有动作。 花满庭奇怪的动动手,“接啊,发什么呆。” 副官回过神后赶忙接下,只是他犹犹豫豫的说道:“将军,这几个月下来我们已经死了不少兄弟了。” 花满庭动作一顿,“你想说什么?” 副官抿抿嘴唇,一狠心,道:“您说的瓜娃大名叫李俊生,他在两个月前就死了,同帐的还剩下三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也在那次突袭中掉了胳膊,丢了腿,前些日子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今天正要转移到军镇里面安置呢。” 花满庭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想到那个和蔼的有点儿调皮的老人家。 她知道自己儿子已经死亡的消息吗? 副官:“营里的兵将早有人去附近从军的人家报信,战死的兄弟们也给了充足的安抚钱,就是去李俊生家里的时候,那兄弟说接待的是一位老妇人,家徒四壁,家里穷的什么都没有,为此他还特意拿出自己的银钱多添补了些。” 原来她知道。 花满庭缓缓回神,再看向豆饼的眼神一时居然变得怔怔的。 副官小心翼翼道:“还送吗?” “送吧,”花满庭说不出什么滋味的道:“都是兄弟……等等。”只是在副官走时他突然叫住人,然后当着他的面从筐里拿出两个豆饼,迎着副官惊讶的视线,他淡淡吩咐,“送去吧,记得,三个人平分,这是老人家答应给我的。” 一边吃着豆饼一边离开,花家本来就是江南人,豆饼也是花满庭从小吃惯的,只是到了边疆,再想吃这么精细的东西就变得难了,后来他的口味也跟着本地人同化,变得非烈酒和大肉不过瘾,所以再次吃上豆饼他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舔去嘴角的黄豆粉,花满庭再一次孜孜不倦的和其他将士研究起辽人下一次进攻的应变。 雁门关再险要,也有他们在守!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很佩服军人和他们背后的家人,都是坚强厉害的人物,当然,我佩服的是那些真正为国家出生入死的军人,而不是某些←_←,仗着自己是军人,家属不能离婚就家暴的呵呵哒。 第114章 距离上一次交谈,宫九已经许久没再见到小老头, 也很久没有回去无名岛, 自己手下的情报网也一直有在正常运转, 江湖上关于隐形人的组织仍旧每天呈在他的案前。 眼看形势一片大好,大庆颓势刻不容缓, 但是心里头却总有些不是滋味。 宫九觉得自己是缺女人了,男人嘛,成功之时怎么能没有美女相伴呢? 这样一想, 他不禁怀念起沙曼来。 她本来只是一名卖身的清客, 后来因为一把好嗓子叫自己赎了出来, 也是唯一一个愿意满足自己欲/望的女人。 回想起沙曼的鞭子,宫九的身体不禁骚动起来, 眼也不眨的从袖子里掏出钢针扎进大腿, 血肉发出的微不可查的哀鸣声令宫九满足的舔舔嘴角, 勉强压制下心头的骚动。 “咚咚咚——” 房门在这时有序的响起来, 被打断兴致的宫九眉头皱了一下,然后很快松开, 拔出钢针, 裤子下的皮肉已经迅速愈合完好。 何等逆天的功夫! 这也是宫九修行之后唯一满意的地方。 足够厉害, 才对得起自己的付出。 “是你?” 打开门,如花美眷亭亭玉立,可看他却是一脸的花容失色。 宫九眯起眼睛:“公孙大娘, 你还没走吗?” 公孙兰咬咬嘴唇,忍气吞声道:“你允许……我没有您的命令不敢离开?” 宫九冷眼瞧着刚开始还倔强不从, 但几日过去不仅乖顺下来还懂得审时度势的公孙大娘,微微一笑。 “你可以走,就是红鞋子……” “它是您的!” 公孙兰睁大的眼里透出深深的惊慌,她已经不愿意去想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光是回想几天来的遭遇就让她不禁打起冷颤。 宫九满意道:“那你可以走了,对了……” 忍不住想要转身就走的公孙兰立刻停下来,仿佛蓄意培养出来的条件反射一样。 宫九冷淡的视绝色美人于无物,回味的却是沙曼的“热情”。 “我不想再在江湖上看见你。” 公孙兰握紧双拳,全身发着抖也没说出反驳的话,老老实实跟在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背后离开。 多年心血一夕给他人做嫁衣,公孙大娘没歇斯底里去和宫九拼个同归于尽都是自制力强大的表现。 常年混迹三教九流,公孙兰也最清楚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无疑,季闲珺是一个,这个宫九也是一个。 他们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所以勾引不成,公孙兰无论被季闲珺折腾成什么样也没想过报复,宫九要她的红鞋子,她除了最后的挣扎以外也只能乖乖从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 不识时务的把命搭进去吗? 公孙兰回头看眼这间平平无奇的大宅,心中苦笑着想着。 但就怕自己这一条命根本不能让人家满意。 须知死之前,尚且有生不如死。 成功脱离魔窟的公孙兰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发角多出几根斑白,她像是真的老到符合自己本身的年纪,而非艳色逼人,会叫人一下子想到卓越如仙子,高贵如皇后的曼妙美人。 江湖浊浪掀盖起,谁人乘船逞英雄? 一桨渡舟尚可取,横越大海是愚人! 只有傻子才会在风浪加身之时,还打算用一船一桨横跨大海,君不见多少盖世英雄死后都占不足这方寸之地,而江湖之中又有多少英雄埋骨他乡? 在大形势之下,公孙兰的落魄不是唯一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争朝夕,所以不知在某一刻变故突生是武林人注定的命运。 因此天才,神童,智者,恶贼,大侠,强盗也全都摆脱不了,随波逐流…… 宫九本也是奔着大金鹏王的宝藏去的,在见识过季闲珺的手段之后退而求其次盯上了红鞋子这个组织,现在属于公孙大娘的红鞋子落到他手里真正是如虎添翼。 羽翼渐丰的宫九也不知是否令小老头生出威胁,往日隔三差五会叫宫九返回无名岛一趟的吴明居然已经好几天不曾叫他。 这会是某种不祥的信号吗? 实则不然,吴明之所以不去盯着自己给予厚望的弟子,是因为他无暇分身。 两个“老朋友”突然来了无名岛,作为主人家可不是要好好欢迎欢迎吗? 一桌的好菜加上好酒,牛肉汤香醇浑厚,美人在前翩翩起舞,帘后倩影执笛奏乐更添一分诱惑。 说是皇宫大殿内的享受也不为过了,可备受招待的两个人却视之如常,甚至一脸的不以为然。 吴明无可奈何的瞧着这两个“年轻人”,比起他们自己是真的老了。 只是老马识途,虎老余威在,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等等评价都叫人不能小瞧了老人。 因为老人的阅历之丰,远非年轻人可比的,尤其是这个老人本身还是个奇才天才,某种意义上的完人与天下第一! 不论他的外表何等平凡干瘦,起码在座的两个人,一个会状似轻佻的叫他小老头,一个会淡淡喊他吴明,却全都没有一丝小看的意思。 即使小老头表现的跟个再和蔼不过的寻常老人一样,他们也只会更加警惕而不是拿起酒,夹着菜,如同他期待的那样稀里糊涂的死在这座岛上。 要问玉罗刹为什么会那么清楚,三十年前他们就打过一架,三十年后也打过一架。 两次战斗一输一平,最后一战至今没寻到好时机。 所以不管怎么看,玉罗刹和吴明之间也不是亲密的可以一起喝酒的关系。 至于王怜花更好理解,吴明和他有仇。 什么仇呢? 当年他还做着千面公子和沈浪斗来斗去,斗得整个江湖都不消停,最后把快活王的野心暴露出来,隐形人就在这期间往东武林插过不少眼线。 以怜花公子的心高气傲怎么乐意自己被人当靶子利用? 一时失态的结果就是他想阴了隐形人,只是后来出海在即他不得不放下阴暗心思,直到几十年后回转中原这才有了机会。 不过,他看着小老头那张皱皱巴巴的老脸,突如其来的倒胃口令他少有的面无表情,嘴角笑意不掀,面目却极为精致,像是一朵冰雕的桃花,将朱砂的颜色凝固在结成那一刻,好看的如同一只桃花妖正等着摄人心魄。 他想,自己果然还是喜欢好看的人,比如沈浪那张脸不知多少次救下他自己的命! 一席荤素俱全,南北各地手艺荟聚的席面,合该用心享受的三个人却一言不发,只有吴明自己往杯里添酒,时不时咂摸两口。 庭院里翩飞的蝴蝶落到五颜六色的花枝上,这些不知名的花种满是南海的风情,中原大地正是苦寒之时,海外却是一年四季温暖如春,为此特意弄出的露天布置能让客人还是主人都能一品岛外看不见的奇异风景,景象可谓别开生面。 终于,在一只鸟跳上巢旁边的树枝上时,小老头轻笑着招待道:“怎么不去吃啊,是不和口味吗?” 一开口,两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王怜花突然笑了起来,冰冻的面容一夕间春暖花开,美貌惊人。 “光是一桌宴可打发不了我。” 玉罗刹慵懒的卷起发丝,魅惑从斜过去的这一眼中透出来,异域风情顿现。 “那是,打发叫花子也没有这么吝啬的。” 吴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就像是看待两个陌生人。 他先是夹起冰盘鱼片,放的时间有点长,冰块有些融化,但是鱼的鲜味丝毫不褪色,搭配上特别调制的酱汁,正是爽口入味的时候。 吃完之后,吴明仿佛在说明似的道:“上好鲷鱼,捕获上来时足有两米长,取得正好是腹部最鲜嫩的那块白肉,最终成就这一盘冰魄鲜荟,在东瀛可是皇室贵族才能品味的珍馐。” 接着他分别夹起菊花熊掌,龙凤呈祥,一桥飞渡等名菜一一入口,山珍海味像是寻常菜肴一样摆放在桌面上,任由他随意品评。 待吃下最后一道菜,放下筷子,吴明啜了口酒,神情迷醉道:“五十年的花雕,用在这里半点儿不浪费……就这么你们居然还不满意?”感叹到一半话锋突变,像是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一脸的惊愕无语。 然而这时王怜花也仿佛化身最挑剔的客人,指着那道菊花熊掌精准的道出它的年份。 “二十年。” 吴明目光微动,笑呵呵道:“正是二十年,一头熊最富年轻力壮的时期,这个时候的熊掌好味的能叫人把舌头吞下去。” “是不错,只是可惜……” 王怜花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却不是冬天的熊掌,而是夏天的熊掌。” 吴明缓缓收起笑容,他已经知道王怜花要说什么了。 王怜花缓缓道:“熊不会在冬天出去觅食,除非实在没有食物,然而熊是会储备脂肪的生物,一年里有三个季节会把自己吃的膘厚体壮,不然撑不过食物稀少的冬季。熊掌之所以是熊身上的美味,正是因为熊的这个习惯。冬眠感到饥饿时醒来舔舐熊掌,熊掌上储备了一年的营养。所以吃熊掌冬日为最,秋季为次,夏天不好不坏,春天最差。” 玉罗刹听得好笑,慢条斯理的补充。 “所以这不算极品的东西,用来招待我们还差了些。” 吴明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但是时间没过去多久他嘴角的弧度已经重新挂了起来。 “唉,你们这么年轻人就是没吃过多少苦。” 说着他再次夹起鱼片喂到自己嘴里,含糊着道:“没听过悯农吗?食物是多么来之不易,现在还不知有多少人饿着肚子呢。” 王怜花不以为许,倒是玉罗刹意有所指道:“可有些人想办得事正是让许多人饿起肚子。” 吴明面不改色:“可也有人会因此吃饱肚子。” 王怜花笑道:“不怕吃多了撑得不像样子吗?” 玉罗刹微妙接口:“变成个大胖子可就是四不像了。” 吴明淡淡的看他们两人,“蛇能吞象也不见被噎死。” 王怜花冷不丁借道:“所以它是撑死的。” 几近凝固的气氛随着对话的进行不断拉扯伸张,最后扭曲的不成样子,几乎一瞬间就会爆发出可怕的战斗。 吴明先一步放松周身不断散溢出的威压。 “我累了,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就和我女儿牛肉汤说吧。” “虽说客随主便……”王怜花似笑非笑:“但是把客人留下主人自己走了不好吧。” 丝毫不见收敛的气势,看起来倒像是模样似个老人的吴明势弱了。 吴明不冷不热的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们那里都可以去,省得说我招待不周。” 王怜花眨眨眼:“啊呀,那还真是失敬。” 玉罗刹这时似是终于厌倦了打机锋,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口赞了句。 “那朵花上的蝴蝶图样挺好看的。” 吴明答道:“是吗。” 两人结伴离开,一桌只有一人下筷的菜逐渐失去热气,吴明在空寂无人的园子里冷哼一声,远处那只被玉罗刹赞赏的蝴蝶立刻受到气机锁定四分五裂,当日晚上,玉罗刹的房里被送上一只精致的盒子。 钩花缠藤镂雕鸟雀吉兽的匣子无比精致,沉甸甸的木料转手卖给当铺差不多足二十两银子,如今却被人当成一次性用品用来装一对蝴蝶的翅膀。 幽蓝色的凤蝶翅膀如同凤尾上嵌钴蓝色斑点,细长的犹如泪痕一般,鳞粉在阳光中反射迷离的光芒。 收到这份东西,玉罗刹轻笑着对王怜花说道:“这是警告吧?” 王怜花虽然在笑,眼里却闪着寒光。 “看来我们被小瞧了。” 不知将他们二人比作观赏用品,脆弱的不堪一用的蝴蝶,是不是小老头一时愤慨做出的决定,总之他确实将这两个人激怒了。 玉罗刹跟王怜花本就是来盯梢吴明的,不然明显关系不好的三人何必凑到一起? 再加上上述中的对话,没有一句不是另有暗指的。 小老头用好酒好菜招待等同端茶送客,吃饱就给我走人,王怜花玉罗刹用招待不周回复,想也知道是不会就这么乐意撤退的。 接着一番过招,吴明不幸被抓住漏洞,不得不偃旗息鼓,可是王怜花并非坐以待毙之人,转眼指出吴明暗处不能见人的野心和玉罗刹你一言我一语的嘲讽起他来。 直到吴明退一步,愿意让他们呆在岛上,可这不是代表他输了,没见转眼蝴蝶就被送上桌了吗? 窗外突然横劈闪电,很快巨大的雷鸣似乎打中岛上某棵生长的过高的大树,瓢泼大雨倾盆而出,噼里啪啦的击打到青石的地面上。 一时间岛上各处灯火熄灭,还有人专门冒雨出去摘下门廊上的灯笼,防止琉璃灯在风雨中损坏。 灯影透过纱窗映照在两人的眉间,留下捉摸不定的痕迹。 王怜花一改之前严谨,转而调笑道:“你居然愿意先跟我来这里也是始料不及,怎的,这么信任我吗?” 玉罗刹不咸不淡的白他一眼,就着雷声歪在软塌上,墨发红衣形象慵懒妖娆的好似一个真实刻骨的蛇蝎美人。 “就当我闲的吧。” 王怜花抽抽眉角,反对道:“这话我可不信。” 玉罗刹叹气:“何必较真呢,你就当我闲的不好吗?” 王怜花坚持道:“我要听真话。” 玉罗刹:“好吧,真话就是……我懒得动脑子。” 王怜花:“…………你还不如不说!” 玉罗刹摊手,一副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 王怜花突然觉得自己是欠了季闲珺的,说起来……“季闲珺现在上哪儿去了?把这一堆烂摊子交给咱们擦屁股,他自己呢?” “还能干什么?”玉罗刹把玩着手指,一寸寸指节精美的仿佛寸玉,修长莹润无处不好,“前些日子搞出了黑白双榜,但没等发酵又碰上百年一度的天灾,来时还听说泰山雪崩了,虽然没人遭殃,但也是霉神罩顶,等下次见他我一定要好好嘲笑嘲笑。”说完一个用力坐起身,大马金刀的坐姿露出敞开衣襟的胸口,雪白一片隐隐可见衣裳里面的风景。 王怜花非常淡定的无视肆无忌惮展现美色的玉罗刹,眼中神色流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味道。 “其实……其实按照季闲珺那个人的折腾劲儿,我怀疑雪崩就是他自己搞出来的。” 季闲珺折腾玉罗刹倒是不怀疑,只是……“为什么?打断自己弄出来的热闹有什么意义?” 王怜花道:“如果说他本身的目的不是黑白双榜呢?” 玉罗刹:“那还有什么?” 王怜花:“你有没有想到,即使没有黑白双榜,有些人该找还是会找上他的?” “……你这话……范围可就大了……”玉罗刹神情不自觉变得严肃:“那帮老前辈不是他一出现就盯上他了吗?” 其实玉罗刹不知道,梵清惠他们是把季闲珺当成和自己一样来自大唐的武者,而不是像他以为的那样,认为季闲珺是有望踏碎虚空的武者所以多加关注。 情报上的差距注定这个话题谈不下去。 王怜花比玉罗刹接触那些人的次数更多,没说他对季闲珺本身的怀疑,而是淡淡道:“所以找上他是必然的,他根本没必要弄黑白双榜提前这个过程。” 玉罗刹大手一挥:“说说结论吧。” 王怜花:“你说他,是不是想借此把江湖底下那些潜藏的势力逼出来?” 玉罗刹一怔,眉头紧紧蹙起来。 “他不要命了?” 王怜花斜眼看他。 玉罗刹嘴角一抽,换个表达方式。 “即使是我也没敢做下这种事!” 哪怕是西方魔教在西方一家独大,但到中原也有除敌对以外的暗中盟友或者中立的势力,像是季闲珺这一下子把东西南北四个武林暗处以及明处势力都挑的壮举。 “他是想当武林公敌吗?” 王怜花深深一叹,扶额说道:“你以为他会怕?” “不会!”关于这点玉罗刹也是果断,“只是……”他欲言又止,“这并不能算是理由吧?” 王怜花神情凝重:“其实我一直有怀疑,季闲珺他一直以来的行动是为了什么。” 玉罗刹:“哦?你看出什么了?” 王怜花:“你说说大金鹏王事件最后得好处的是谁?” 玉罗刹:“峨眉……不是,是原随云!当年金鹏王国的财宝一分为三,珠光宝气阁那一份全归原随云所有!峨眉派只能说全身而退,要说好处,顶多是和原随云建立了一桩面子情,真正赔的血本无归的是霍休!” “霍休经营青衣楼一百零八楼,乃是杀手界的标杆,”王怜花道:“据我所知,青衣楼无所顾忌的行事作风,隐隐成了朝廷中某些人的心腹大患,最厉害的那个……”一指天上。 玉罗刹立时眯起眼睛。 王怜花再道:“先有青衣楼,后有神秘杀手组织,然而前者荡然无存,后者却还好好的,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两人具是天底下少有的能人,略作分析不难揣测出杀手组织背后有薛家庄存在的真相。 因而玉罗刹沉重道:“霍休虽然建立起一百零八楼,但归根究底他是一个人,即使总瓢把子换个人对这股势力也全无影响,但是薛笑人却是薛衣人的弟弟。” 王怜花肯定道:“薛家……在当地举足轻重,根埋已深,不只是江湖中影响不小,还有薛家本身是士族,出身就不一样。” 士族向来是一地豪强,南北朝时期,士族建立乌堡甚至可以和朝廷做到分而治之,各地称王,以此可见,有这等显赫前身的士族即使不似当年也仍有庞大的能量。 “越想越头疼了,季闲珺到底想干什么?”玉罗刹不满的拍桌子。 王怜花张张嘴,又把话吞了下去。 玉罗刹眼尖的看见了,登时叫道:“把话说完!” 王怜花抽动嘴角,“你太不客气了。” 玉罗刹:“哼。” 王怜花迟疑道:“我怀疑……季闲珺的身份。” “这个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玉罗刹奇怪道:“还有什么要谈的吗?” 一把话说明,王怜花仅有的那点儿犹豫不见了,干脆道:“谈是谈过,可你又具体得出什么结论吗?” 玉罗刹:“这……” 王怜花:“你不觉得他的含糊其辞才是大有问题吗?” 玉罗刹摊手:“可又怎么办?总不能捏着他的脖子逼他说?我先说好,猜测是没用的,因为以往又不是没有猜过可都没有证据!” 正是有玉罗刹的这一句话,王怜花才没有步上原随云和楚留香的后尘。 原随云呐呐道:“你说的也是……” 玉罗刹:“那就换个话题,原随云是最后的得益人,之后呢?” 王怜花冷静道:“你忘了原随云的父亲正是原东园吗?” 玉罗刹嘶了声,意有所指道:“你是说大宗师?” 王怜花摇头:“原东园除了大宗师的身份还是无争山庄庄主,而无争山庄向来是代表正统的。” 关于无争山庄的来历曾有众说纷坛的一段时间,但真正建立起山庄并竖立起权威的……不是之后代代出自无争山庄的名侠,也不是日益月继坚持下来的权威。 真实情况是写满忠骨热血的一段历史。 就说当年国破家亡之时,五位兄弟决定自杀殉国,但中医两难全,他们决定以一种方式留下最后一个人,留下祖辈的骨血。 这是五人都赞同的事,因而当剩下的幼子建立起无争山庄时,众人为祭奠原家人的高义特赠以无争的雅号。 后来无争山庄也真出了一位武功高到无人可及的大侠,这无争山庄武林第一世家的名声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正因为有这样的过去,所以王怜花才说无争山庄代表正统,季闲珺一直对此人颇为厚爱也有了解释。 王怜花:“不论怎么说,你会相信一个人没有愿意就会欣赏蝙蝠公子那样一个人吗?” 玉罗刹扬起眉梢,西方魔教内部也有不少品味独特的怪人,原随云和他们比起来行为还算好,但不可否认的是,任何一个正道中人都不会承认蝙蝠公子的恶行。 “丧心病狂吧……”他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王怜花了然的笑了下,接着继续说道:“先时我想说季闲珺说不定正是皇室的那些供奉,不用‘宋’是为了避免别人联想。” 玉罗刹听完他的话表情已经变成皮笑肉不笑,肌肉在痉挛似乎马上就会大笑出声。 王怜花叹气,有些窘迫道:“说出口才发现一点儿也不靠谱。” “哈哈哈哈——” 王怜花翻个白眼:“笑够没有?” “噗……哈哈哈……哈……”玉罗刹抱着肚子笑得肋巴条疼,“我、噗……我说你啊!刚说你脑子好,现在你就给我想太多,季闲珺那种人会心甘情愿给人当供奉吗?那货!” 王怜花:“我也知道自己想差了,你又有什么高见吗!”被笑得恼羞成怒的怜花公子怒道。 “我啊?”玉罗刹眼波流转,一抹心机的华光辗转眼底,神色突然之间变得暗如深渊,“你不觉得他唯我独尊时的模样很像一种人吗?” 王怜花不解道:“什么人?” “帝王。” 玉罗刹掷地有声道:“九五至尊!” 季闲珺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两位损友扒了马甲,一直以来大家都把他往江湖人上考虑,一些发现他气势不凡的也多是以为他是一方势力主,还真没人正儿八经的往朝廷上靠拢。 然而随着他办的事越来越多,真实身份暴露已经是迟早的事儿,何况他来的地方还是军营,一个最容易模糊人与人之间差异的地方。 朝廷和武林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一旦接触到军队,那条界限就不再那么清晰明确,军营外可以看见护送粮饷而来的江湖人和轮休的士兵一起在酒馆里喝酒,大吹牛逼,也能看到不少模样端正的侠女教训几个喝多的兵痞,把人扔到大街上睡马路。 一路行来,再没有比雁门关更热闹更庄重的城镇了。 “没有江南水乡的羽扇纶巾,纸伞小调,却有边□□有的铁血风骨与豪气,怪不得对江湖儿郎的胃口。” 太子长琴初到此地正因为在关内少见的打扮倍受瞩目,然而等季闲珺从下脚的客栈里走出来,目光有一半落到他身上,有些人恨不得长上四双眼睛。 季闲珺道:“搞定了,接下来去哪儿?” 太子长琴思考一下:“我想去看看塞外风光。” 季闲珺眼也不眨道:“等打完再去。” 太子长琴状似遗憾道:“好吧。” 季闲珺:“……你看那是什么。” 太子长琴听话的看过去,耳边突然一温,脖子立刻就红了,默默转过头,怨念的盯着他。 这人刚才一定是仗着自己速度快,当着众人的面亲他,却还若无其事的叫人发现不了他的孟浪之举! 季闲珺淡定望天,全当自己什么都没干。 太子长琴脸沉下来。 季闲珺连忙清清嗓子在他耳畔道:“都老夫老妻了,你还害羞什么?” 太子长琴身形一僵,很不愿意去回忆……回忆赶路时的某天晚上。 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这人儿是一决定就毫不犹豫下手的那种? 说好的冷淡禁欲疑似性无能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本来打算的最后一句是。 冷淡禁欲大初哥!←但后来想想有点毁形象默默改成了现在这句。 好吧,其实都差不多,顶着锅盖逃走。 对了,相信有些小伙伴已经秒懂了什么,( ̄ω ̄)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第115章 旁人赶路不说满面疲惫,也是风尘仆仆, 换成这两人可好。 冰天雪地还违逆天时下起大雨, 他们飞个轻功还能飞出话来! 围绕季闲珺衣摆的雨水打着旋的分散到两旁, 看起来仿佛一朵绽放在雨中的透明莲花,承接着天上之水, 下方却是泛白的浪花拍打着崖岸。 此地本是一片山区,到处都是怪石林立的风景,一层一层叠起的黄岩历经风雨满是磨砂的质感, 即使在冰雪之中也颇具巍峨的风情。 而今大雨瓢泼, 正常人都不会想从这里登山, 哪怕这是距离雁门关最近的一条路,可今日却不同了。 雷霆劈过天际, 太子长琴的目光追逐着雨幕之中片衣不湿的那人身影, 微微挑眉。 以自己的实力确实做不到他那般轻描淡写, 但是太子长琴也有自己的办法。 “轰隆——” 一道闪电掠过视野, 接着一道雷声转瞬即来,一棵不幸被击中的大树轰然倒塌, 燃烧起来的火焰带来这一片地的光明。 然而雨水不停, 火焰很快就被熄灭了, 但是也因为这道插曲没有听见响彻在空气中那丝细微的声响。 落足之地好似有一双手拨动琴弦,角宫商……等音不断回荡,太子长琴不愧天生乐师, 行走在雨幕中的速度一点儿不慢隐隐还有追上季闲珺的趋势。 雨水,落实, 明雷,但凡将要接近他的事物像是被齐齐弹中一般乖顺的化作他指尖的音符,一手回荡在大自然中的奇妙曲调隐隐呼和着此地风景。 季闲珺走到前头不经意的回头,双眼无声睁大了一点儿。 雨幕环绕太子长琴周围,像是一半圆护罩在暗色的天空下散发些微明翠的光芒,除此以外,从山石上淌下的机会接触到护罩时泛起微波,细看居然和琴弦有几分相似,他的耳朵也好似捕捉到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琴声,令季闲珺看向太子长琴的眼神也柔和了些许。 在狂风大雨中玩情趣,也就这两个人玩的起。 快步追上来,太子长琴淡淡道:“怎么不走了?” 季闲珺这才回神,掩饰的笑道:“看你不禁看入迷了。” “……”太子长琴一僵,不自然的撇开头:“我有什么好看的?” 季闲珺坦率道:“或许正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喜欢你,所以才觉得好看吧?” “……” 为什么是疑问句? 但是在说出口之前,脸先染上醉人的红潮,太子长琴历经数千载岁月何曾听过如此直白□□的情话? 过往交流的人多是雅士,俗人虽也有过人之举但终究合拍不来,顶多也是浅交,不曾想季闲珺这么一个看起来不俗的风雅之士,谈起情来居然也……居然也这么“鲁莽”! 不过这个鲁莽,说的人放在嘴里似乎也透出不一样的滋味。 “胡说什么!”最终,太子长琴也仿佛掩饰一样抬起头,眉头无意识的蹙起,眼神飘忽,一看就不像是真在生气的模样。 季闲珺笑道:“口是心非。”说完施施然起步,风雨无阻,任凭前方怪石崎岖,山势险峻他也能视若无物,云淡风轻。 太子长琴哑口无言之下,又一次被他落下好大一截,只是这回他有点儿不太敢上前。 先前的话还让他心口跳动的频率不太规律,他不敢想自己现在过去,那人会不会又说些叫人难为情的话。 可是他现在错过的事,很快又会在他面前上演。 季闲珺选择的这条路虽然短,少了许多绕弯,但也十分难走。 马匹人力难以逾越的险恶,可说是怪岭。 再加上最近又是大雪又是狂风,现在居然还下起雨来,更是成了赶路人避之不及的恶地。 所以在山顶深处,一个个天然形成的石洞里面,弯曲复杂如蚂蚁窝的深处,居然有几池温泉散发着硫磺味。 就是这点儿硫磺味居然把狗鼻子似的季闲珺勾引来了。 他们穿过隧道,走到一个上方有天然凸起的岩石挡住下方温泉,防止风雨吹入的石窟,洞内的热度随着两人越靠越近,明显比外面高处一大截。 太子长琴惊讶的将手深入水中,微烫的温度正好避体温高出一些,用来沐浴再好不过。 “没想到此地居然会有这等妙处。”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有些时候比人力精细更难捉摸。” 季闲珺一边说一边开始解衣,姿态大方的给太子长琴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太子长琴怔怔看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顿时面露古怪。 季闲珺脱下步入水中,一边走还一边说道:“可惜无酒……你这是什么表情?” 太子长琴看着泉水没过腰际,粼粼波光挡不住水下风情的男人,无声的沉下视线。 “你这是不打算继续赶路了吗?” 季闲珺无可奈何道:“我还没有虐待自己的兴趣,”手指洞外,瓢泼大雨哗啦啦的从山顶冲下来,居然因上方遮顶的那块岩石在前方形成瀑布一般的情景,妙趣横生,所以才有两人之前交谈。 洞窟并非完全封闭,前方正好能看见远方的风景,平日可让洗温泉的人望向晴空无际,也能瞧见月朗星稀,但是今日悬瀑苍岩亦是难得。 招招手,季闲珺笑道:“本来就不急。” “……有些人可不是这么想的,”太子长琴意有所指的说完,也是脱下衣衫,不过他没有季闲珺脱的那般干净,亵衣经过泉水的浸湿紧紧黏在身上,热力蒸的太子长琴脸上微红。 季闲珺看得莞尔:“一点儿不大方。” 对于此等调笑,太子长琴回应的一点儿也不小气。 “我可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赤身裸体的习惯。” 季闲珺低头看看自己,一排“…………” “呼——真舒服啊。” 虽然连日来的奔波对两人而言不算什么,但有机会休憩也不会有人推脱不愿意,季闲珺锁骨往下全都泡在水中,热气蒸腾的皮肤散发微微的粉色,较之之前如玉的莹白更添健康的色泽。 两对锁骨浅浅的窝出两条仿佛飞鹰展翅的精致线条,水汽留在里面,看起来越发棱角分明,心生欢喜。 抬手拂了两下,手指上的水珠留了几滴在上面摇摇欲坠,若能用口舌接下…… 太子长琴脸红的更厉害了。 季闲珺:“…………你啊,今日怎么这么古怪?” “哗啦啦——” 太子长琴自水中站起身,衣服上的水滚滚而下,周身曲线暴露无疑。 “我先上去……唔……” 季闲珺一把把人拽回水里,“泡的好好的你跑个什么,太扫兴了。” 太子长琴没有防备的被这么一带,直接摔到季闲珺身上,他倒是皮糙肉厚没有反应,但是怀里的人已经脖子都红了。 季闲珺目睹这般美景怎么把持得住,不如说……这本就是此人的目的。 “哦呀,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低沉醇厚仿佛美酒佳酿的声音回荡在耳旁,太子长琴此时已是微醺。 捏捏手头的细腰,搂住此人,让他的头不自觉偏向自己这边儿,季闲珺笑得像是故意诱惑人犯罪的坏蛋。 盯着太子长琴露出来的那几块在水中泛着光的皮肤,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满天星斗的微光投射进来,银河做灯,美人如玉生香。 这种时候不做些什么简直就不是个男人! 一下子越过拉小手,亲小嘴,磨磨蹭蹭几十回的初哥教程,大跨步的进入主线,该说不愧是理当后宫佳丽三千的男人吗? 原本用来遮眼的衣物在水中成了束缚手脚的道具,修长的肢体若隐若现更添三分朦胧诱惑。 太子长琴在他动手时就一直隐忍的发出细小的声音,听得人心火直冒有余,更不由的想要欺负人。 不知何时已经将人从背靠转为面对面坐在怀里的姿势,季闲珺挑着他的下巴笑道:“国色倾城,佳人难得,朕愿效仿幽王三戏烽火,裂锦博得美人一笑。” 太子长琴迟迟回过神来,听闻此话恼怒的瞥他一眼,然后凑到他耳旁咬牙切齿。 “我这样敢说没有你做的手脚?” 季闲珺笑而不语。 春宵夜短,岂能浪费良辰美景? 星火长河,逐渐漫延一方天地,景色宜人,风清气爽。 含混的声音在噗溅的水声中依稀可闻,断断续续的喘气缭绕起满身火气。 “……唔……你、你……做什么……” “没,你安静一点儿。” “季闲珺!” “别吵。” 几句话后,其中一个声音一下多出几分颤音,又弱又软,变调之后好似哭腔一般在夜里传开,越到后面哽咽越是微不可闻,喘息逐步染上甜腻的腔调。 长发在水中散开,衣衫尽头,湿衣以柔,定不准焦距的眼睛微微睁开,长长的眼捷颤抖的滚落一颗坠在眼角的水珠,随即突然升起的情热令他不由自主的合起眼睛,水珠一路滚落。 白皙的肩背上多出红紫的痕迹,长发在身后一荡,荡开腰上的种种斑驳,全身上下都充满另外一个人的味道,叫太子长琴穿衣时甚至有几分没好气。 季闲珺趴在温泉旁边烤的温热的石头上,津津有味的盯着这副美人更衣的景象,偶尔掠过那些暧昧的痕迹,春/色无边一词似乎正是为此特意创造的。 “别生气嘛,你不也是很愉快。” 太子长琴一句话没说。 季闲珺:“别生气啦。”冲他泼泼水。 太子长琴侧身躲过,回头说道:“还不起来!” “哎,有这么急吗?”季闲珺不开心了。 太子长琴:“你不走我走!” 季闲珺暗自嘀咕,明明你也很享受,为什么突然闹起别扭了? 太子长琴一直用眼角余光观察季闲珺,对方那张天然隔绝各种揣测的淡定面孔很难叫人读出他心里其实在想什么,可是太子长琴跟他这么久,多多少少能品出一些。 一想起之前的状况,太子长琴顿时懊恼的觉得自己怎么跟找了魔似的? 不过接着穿衣的动作按了下腰。 他不确定的想,应该能够很快恢复吧……应该…… 然而之后三天他还浑身酸疼,很难想象这是只做了一回的成果! 敬天宗主一向高冷寡言,万花向他献媚,他连眼睛都不屑睁开一下,所以从没人想到一位习武之人的精力合该有多么旺盛。 这回他还是克制! 只是克制归克制,人一开荤就别想,嗯,随随便便再次过起苦行僧的生活。 几次过后,太子长琴的衣下总会多出些情热的痕迹,两人间的相处也愈发贴合,莫名有种浓情蜜意的味道。 所以第一次见到他们的花满庭不禁脸色诡异。 季闲珺来之前,花满楼特意和他安利过自己这位友人的不同寻常。 虽然不似许多大侠人物的古道热肠,但也是言出必行,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人物,故而请兄长不需要担心。 但是今日一见,见面更胜闻名有之,超乎意料也是有的。 花满庭心头大震,在友善寒暄结束将人送走之后,他一把抓住花满楼的胳膊,满脸严肃。 “你这两位朋友是不是这个?” 大拇指对大拇指,然而他忘了自家弟弟看不见! 花满楼:“什么?” 花满庭心中复杂,一是他不愿告诉弟弟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军队里忌讳这个,二是行军这么多年,自己该见过的也都见过了,他一直认为不算啥大事,但就是不想让弟弟知道。 最后,他咬咬牙,还是没告诉花满楼,甚至打发他离开。 花满楼:“???” 平时三哥他不一向愿意拉着自己聊家常的吗?今天真有这么忙吗? 心怀歉意的花满楼决定以后没事还是不要打扰兄长,毕竟兄长是边关主将,虽然有另外几个平级的同僚分担事务,但主帅一天不到,身为皇帝心腹的花满庭就一天是边境军最大指挥官。 “三哥,你要多保重身体。” 花满庭高兴的笑弯眼睛。 “省得。” 花满楼离开后,花满庭柔和的表情一下子恢复行军时的冷硬,叫来副官,一道道指令很快发放下去。 季闲珺他们来时,正好是辽军攻城之后,城门附近有不少来帮忙烧滚油,帮助处理杂物的老百姓,但最值得瞩目的还是那些未曾战死本身却是重伤的士兵。 有这副人间惨剧的景象映衬,来时怎样的好心情都会变坏。 只要不是心冷如雪,铁石心肠的人才能对此无动于衷。 季闲珺抓住太子长琴的手,拉回他不自觉凝视过久的目光,一如既往把玩着他的手指,淡淡道:“想救?” 太子长琴摇头,他没有那般良善之心。 季闲珺换个问法:“想帮忙?” 一己之力的话,太子长琴略作沉吟,点了点头。 季闲珺安静注视他良久,轻轻点了下头。 “可以。” 太子长琴嘴唇抿紧在嘴角处一弯,莞尔出一道细腻的弧度。 原随云风尘仆仆赶回来,看见的就是季闲珺穿得比谁都要矜贵,自己却大马金刀坐在一排排药炉前头,被人指点着熬药,他看得愣了一下,本能的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太子长琴气质特殊,不需要多么仔细就能看到人群中鹤立鸡群的他。 长发披散的琴师把脉悬针亦是不虚,把无数名垂死的将士从阎王手里拉回来,短短几日的功夫,已经足够他赢得附近所有人的尊敬。 没有比战场更见证人性的地方,也没有比此地更能感受到人情。 为一个裁掉胳膊的军人止血完毕,一名六七岁的孩子懂事的为太子长琴递上干净的毛巾,方便他擦手,小脸上满是憧憬。 太子长琴笑笑,擦过手后拍拍他的头。 原随云见过太子长琴,但彼时琴师还是一副飘然若仙,远离世俗的高冷模样,何曾想过他也会有笑容如此和煦的时候? 不过他转念一想,心思很快就变了,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他比季闲珺他们早到不少,先一步融入到雁门关的编制里,一天到晚都匆匆忙忙,所以季闲珺来时虽然给了他信儿,但等人真正到时,原随云还在军镇之间奔波,不曾来得及赶回来。 也就是这相差的几日,足以让原随云亲眼见识到何为人间地狱,也看到过之前从未考虑过的人间之善。 和江湖上恩仇就酒,跨马金刀的快意逐浪不同,军队是个朴实无华的地方,缺少天之骄子,缺少伪善虚名。 他们不会为一件奇珍异宝大肆炫耀,这些人想的是怎样在战场上回去,回哺妻儿,帮助战场上死亡的战友。 军队也是严苛的,原随云刚到是曾因为他世家公子骨子里的傲气和此地格格不入而备受排斥,但这等状况在他亲自上了一回战场,救下一个人后得来改变。 那个被他救下的汉子送来浑浊的酒汤,笑得露出一口黄牙,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告诉大家都想错了。 原公子你是个好人!不是那些吃俺们肉,喝俺们血的坏胚子! 好人吗? 原少主曾经也做过不少善事,那是也被叫过好人,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心中满是戾气,也逐渐听不到好人之类的言辞。 原随云想,或许那时自己计较的一直是那句话的后半句。 可惜是个瞎子。 所以忘了,前一句同样是真心实意的。 一口喝下和以前品下的美酒完全没法比的粗劣酒水,只觉一股热意涌向四肢百骸。 他不遗余力的为雁门军周转起一起,论起对江湖人的把握,花满楼比不得他。 那些跟随粮饷而来的人被他轻易收归手下,然后指派在合适的位置,不再让他们游手好闲,浪费战力。 然而他自己也并没有闲暇,原随云本就有出仕的野心,从军这条路未尝不被他考虑过,所以花满庭交托给他的任务全都一件一件处理好,手段显得干脆干练。 不知不觉他在军营里的位置越来越高,虽说并没有真正的官职,但实际上他已经做好幕僚能做的所有事情。 就连原本对他还有些疑惑的花满庭现在也不避讳他出现在商量军情的大帐,偶尔原随云还会领上小队趁夜出发去烧毁敌军的粮草。 不知何时,他已经被雁门关同化,而他并不抗拒这份变化。 因此出现在季闲珺他们面前的原随云大大的吓了他们一跳。 原本那个衣带当风,举止温文尔雅的原公子虽然还是广袖长舒的打扮,但明显少了公子哥的气派,风骨更凝,气势更胜,像是一座屹立几百年遍经风雨的大山,其巍峨神峻从山势上就能观望出来。 “改变了啊。”季闲珺笑着完全眸子,头一次少了对待原随云时总有的讥讽。 原随云也笑了,坦言回道:“以前多有得罪。”拱拱手。 亦是认下当年的不成熟。 季闲珺:“不错,挺好,看到这样的你我很高兴。” 原随云不好意思的弯起眸子,状似婴儿般干净不解世事的眸子终于染上大人的成熟,变得凝练沉稳。 ……然后他话锋一转,神情调笑的说道:“那一位不介绍一下吗?” 季闲珺看向人群中的太子长琴,心照不宣的说道:“明知故问。” “原来如此……”原随云心下虽然失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季闲珺道:“我们刚到不久,还没来得及接触上层人士,最近战况有何种变化,你知道吗?” “这个……”原随云诧异的看着这个从来事不关己就袖手旁观看热闹的人,他如今居然会主动询问此地状况……这也是他带来的变化?情不自禁的向太子长琴看过去。 季闲珺目光微动:“有变化吗?” 原随云一下子收回目光,稳住心神,老实道:“确实,最近辽军的部署总有几分古怪,你知道大辽一向是马上功夫,最出名的也是他们的骑兵。辽人从小长在马背上,马也是都是好马,战场上横冲直撞,一般少有军队不会被他们冲散陷入败阵。然而最近的军队部署不再像是先前那样莽撞,反而有几分步兵的架势,多出许多变化,难以捉摸。” “果然吧,看来确实是战场相见了。” 季闲珺听完之后收起眼中神色,淡淡说道。 原随云一愣后疾言厉色道:“你是说辽军背后有人?” 季闲珺:“很明显不是吧?” 原随云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季闲珺看向城门的方向,目光像是穿过时间距离,抵达辽人的军帐里面,看清那个为辽人将士出谋划策的男人。 “不用急,变化亦是代表变数,穷则通,通则变,变则达。我倒是觉得这正是雁门军的机会。” 原随云看着这个在此刻莫名高大的身影,对方自信的语气好似何等形势都不惧,智珠在握因而所向睥睨!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你们好好玩,全都爆炸了,哈哈哈哈…… 以为季闲珺会和纯情小学生一样先拉手后亲亲磨蹭不知道多少字之后才进入正题吗?你们太——天——真——了! 季闲珺虽说洁身自好但怎么说也是一境之主,一国之君尚且佳丽三千,你们怎么会有弄到手后他不直接吃掉的错觉??哈哈哈,你们错过了求肉的时候啊,哈哈哈哈——笑傻了。 第116章 一转眼,庆辽之间的战争已经延续数月, 从拿起刀枪都会因上面的冷意冻掉一层皮肉的天气, 再到现在的春暖花开, 雁门军不知牺牲多少保家卫国的将士,方能坚守至今。 花满庭吹熄营帐里点燃了一碗的油灯, 趁着天光微亮的时机掀开门帘呼吸一口清早的新鲜空气。 雁门不比别处,此时不光天刚蒙昧就已经有不少人起来活动,耳畔的声响已经不再像是夜间那般寂静, 一路走来能看到不少人气的景象。 “花将军, 这么早就起来了?” “花将军早!” “花将军吃了没?” 花满庭一边冲和自己打招呼的人点头打招呼, 一边从大娘那里买了两个馍。 卖馍的大娘掀开热气腾腾的蒸笼,拿出蒸的喷香绵软的大馒头。 “花将军可要多吃点儿, 大家都指望您呢!” 两个拳头大的馒头包好油纸塞到花满庭手里, 大娘还多给他拿了一个。 花满庭:“大娘, 给多了……” 可即使他这样说出口, 大娘也是绝对不会再要回去的,花满庭已经不知第几次感激的收下来自边关百姓的善意。 延续至今的战争以及看不到结束曙光的拼杀, 导致关内军与民之间的界限越发混淆, 不知何时为了方便军营门口就有不少民家特意过来此处摆摊, 就是为了方便他们这些早起或者干脆没睡的军将能吃上一口热的。 不过……三个馍还是太多了点儿。 花满楼看见花满楼的时候,眼睛一亮,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 “七童, 快来快来,我带了早餐!” 花满楼回过身, 不解的被塞了一手馒头。 两人就着热茶一起吃了这顿简单的早餐,接着花满庭看向花满楼屹立的这处。 寻常的草木,不说奇种连朵开的艳丽的花都没有,但是仔仔细细去翻找,却能从绿色的草叶间发现一朵朵绿豆大小的白色小花簇成一团,花心呈鲜嫩的黄色,清新的娇妍藏在绿意之间,只待微风一拂,或者像是花满庭这样嗅觉灵敏的人去发现。 花满庭知道自己弟弟的爱好,见他在这个残酷的地方还能心平气和的找到自己的爱好,他那颗担心七童看多人死去而蒙霾的心终于轻松起来。 “那是满星草,有止血化热的作用,因为生长迅速,每年春天都会被附近人家采摘晒干之后做成止血药提供给军队。” 花满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对这个味道有些似曾相识。” 身处军营这段时间,花满楼最常在的就是伤兵营,他和太子长琴一起为许多在战场上落下一生残疾的人诊治,安抚,还有帮助他们重新找到生活的自信。 要知道不论什么年代,伤病的下场都不会有多么好。 不是接受不了自己肢体残缺而落下严重的心理疾病变得暴虐易怒,就是因伤回家后找不到营生最后下场落魄。 可以说,这些保家卫国,为家国奉献一生的“英雄”大多是个晚景凄凉的结局,少有能过的非常好的。 花满楼也是在军队里呆过半月,见多了因为伤口腐烂不得不割掉手臂,腿脚的人拉住自己恐慌的叫嚷着自己残了,老父老母怎么办?妻子和年幼的儿子该如何过活时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群普通人眼中的“强者”需要人们关心。 他们不比许多人强到哪里去,但是若健康是强,那么他们拿起武器为了守护可守的东西,却将自己从“强”的位置跌落成众人眼中的“弱”。 连原本的地位都保持不住,最终许多人都在承受自己不该承受的异样目光,以至于他们或许会后悔早年行动,遗忘当初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战。 这在花满楼眼中是一种悲哀,他其实也处于“弱”的位置,因为双眼的瞎盲,有太多人理所当然的往他身上加注太多不必要的看法。 自己的好友陆小凤曾感叹,你能视这许多目光于无物,还能去主动帮助其他人,怀抱善意行动是多么难得。 想当然,有很多人都认为自己像原随云那样才是“正确”的。 然而花满楼却认为这种事没有对错,单纯的只是对周边环境生出的不同理解,以及个人造成的印象不同。 没见那位理当报复世界的蝙蝠公子现在在军营里面也是备受人们尊敬的一位大人,论起四处奔走,来回各方势力,他总能带回满意的答案,让期待他的人从未有过失望。 有时是粮草,有时是支援方面的印信,有时是和江湖势力的结盟,有时……有时还能让那些落草为寇,打家劫舍的贼子对闯入大庆疆域的异族人来上一次突袭,减少了军队的兵力支出。 无论是三教九流中哪一阶层的人物,他都能八面玲珑,舌灿莲花的说服对方为己所用,在雁门关原随云已经隐隐有了第一谋士的风采。 所以你看,没有人是不会变的,也没有人会一生都活在同一种印象之中。 因此花满楼教给那些士兵的就是另外一种活法,不需要愤世嫉俗,平和安然的面对这个世界说不定就会有惊喜的发现。 对此,花满庭是感激的。 自己手下的兵自己心疼,一个个都是用命拼搏的兄弟,怎么忍心看他们下场惨淡,但是花满庭能做到金银方面的援助,心理方面就实在使不上力气。 故而花满楼能去开解他们,可谓意外之喜。 趁着早上难得的清闲,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几个月前的形势。 花满庭叹息:“没想到七童你居然会认识那样一个人物!” 花满楼笑道:“我说过了,闲珺有大才。” 花满庭:“但我依旧没想到他的脑子居然那么好使!” 至于怎么好使? 看穿敌军的部署,精准的分兵布置直接将辽军打出边界三十里外算不算? 若不是有这一战,依照雁门关这些兵力根本不足以支撑到现在! “辽军损失惨重可让我们这边有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花满庭说得兴起,激动的拍了下大腿,“他究竟是怎么想到的?以前辽人作战没有计划,横冲直撞全靠骑兵强势,我们大庆本就少马,骑兵培养不易,所以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大多束手无策,全靠人数硬添。然而这一次辽人方面得了位会排兵列阵的谋士,我还以为大敌将要如虎添翼,却偏偏被他看出关窍,一举大搓辽军士气,不得不说,光只这一点儿,高下立判,强我那些参谋不知哪里去!” 士气听起来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当成人的潜力理解就不难发现,许多极端的情况下,一个人的身体素质会受到环境影响呈现出许多出乎意料的效果。 比方说,曾有一员大将所带军队被敌军围困,坚持数日不愿投降,士兵亦是顽固,可是敌方有心生擒所以并未强攻,反而齐齐唱起大将家乡的歌曲,唤起他们的思乡之情。 这种状况下,即使有水有粮,完全可以和敌军硬耗下去,却也因为对方的做法导致我军战意大失,战意一失,士气如黄河决堤,微弱的抵抗在敌军摧枯拉朽的作战中分崩离析。 所以说,士气可用其实是很多将领常用的招数。 辽人经过那一次大败,连上战场的力气都不知弱了多少,致使庆国连连收获好几里失地,实在大快人心! 像是习惯了花满庭一提起那一战就会非常激动,花满楼轻声笑道:“其实闲珺有说,辽人先时作战毫无章法,反倒揣测不易,然而换成汉人领军,倒是因为有许多熟悉的东西能轻易摸出脉络。汉人和汉人的战场总会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在,因此这正是大庆的机会。” 然后这一个机会被季闲珺抓到手里,导演了这一场大胜! “我服了。” 花满庭认真的说道。 花满楼笑着为花满庭空空的茶碗里倒上粗茶。 “这话……你可以亲自去找闲珺说。” 花满庭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刚见面时候就那么揣测人家,现在又怎么好意思啊。 不过或许是心情好的缘故,粗茶也显得甘甜,他望向远方逐渐出现绿意的山头,花满庭自言自语道:“太好了,最艰难的时候总算过去了。” 雪灾也好,战争也好,最苦的时候总算熬过去了。 前一年大雪覆盖中原,雪厚足以到成年人的腰,甚至入春之后好长一阵子积雪都没有融化,愁坏不少地里刨食的农民。 然而就在许多人将要活不下去的时候,老天爷仿佛开眼了,突然上升的温度将大地绿了一块又一块。 雪后肥沃的土地若不出意外,又会是一个丰年。 这下,不少熬过隆冬的人家才露出点儿小模样。 似乎一切都在像好的方面转变。 只是,功德佛自出长安白马寺,脚步虽然不停,但他现在只是个肉体凡胎,和徒弟拔根毫毛□□下界俨然两码事,除了那身功德,他和唐三藏时期没有区别,所以他高估了自己的脚程。 走了快半年了也没找到人! 好吧,其实功德佛自己也有辩解。 贫僧的脚程不慢,但是架不住目的地坐标总在移动,云游僧脚下一双草鞋,连匹马都没有,不精打细算,说不定行到半途就要效仿葛衣派僧侣光脚走遍大地! 托在手里的钵盂已经放在行囊中,功德僧擦掉头上的汗,光秃秃的脑壳反射一层油光,这是好几天没洗澡了。 芒鞋经过过度使用,露出一个大脚趾指头冲天,浑身上下极其狼狈,却诡异的叫人觉得佛光笼罩,此人甚是慈悲,都不带嫌弃他的先给人准备好热水,素斋。 多亏了功德加身的神奇作用,这才让功德佛离了徒弟后没被饿死。 只是连续步行二十公里山路没遇上一户人家,功德佛也觉得自己快要回西天面见如来,禀报自己私自下凡泄职的事了。 舔舔干裂的嘴唇,眼前已经出现雁门关三个大字,目标就在前方,功德佛脚步都跟着轻快不少。 有城镇就有人家,有人家就有热水和食物,阿弥陀佛,贫僧得救啦! 然而欢呼雀跃到中途,功德佛的脚步停在进门的前一刻。 一瞬间,什么潜藏的喜悦全都不见了,隐隐散发佛性的双目定格到雁门关内若隐若现的莹绿色气息之上。 这气息在佛家有个专有名词。 疫病! 没选择住在军营找虐,出了主意后就选择回客栈休憩的季闲珺忽然睁开眼睛,若有所思的视线穿过窗外阻碍视线的建筑物,一下子落到城外驻足的功德佛身上。 脸上挂起微妙的笑容,书也不看了,丢在桌面上,季闲珺直起身,拢拢衣襟,自言自语道:“今日有客来,要先把长琴叫回来。” 太子长琴他们所在的营地正好也迎来了难得的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这本我就是在写各种灾难?不说了,昨天有没有很惊喜?求评论! 第117章 花满楼惊喜的发现陆小凤他们来了,当然还带了其他人过来帮忙。 陆小凤赶到时不顾一身的风尘, 对着花满楼就来个大大的拥抱。 “我来了, 还叫了不少人一起来!” 花满楼笑逐颜开道:“欢迎, 只是这么多人……还要去找随云安排一下。” 相处的这几个月,足以让原随云跟花满楼这两个某种程度上分外相似的人接下不深不浅的交情, 尤其是花满楼本身还有一种惹人亲近与信任的特质,即使原随云最初对他观感复杂,但接触久了, 也能心平气和起来。 陆小凤听到原随云的名字出现在花满楼口中时微微挑了下眉, 但没说什么, 只是询问一下原随云所在,然后就把跟来的那帮人赶去找人。 说起来会和陆小凤一起到的人, 各方面来说都不怎么好处理, 有峨眉派的三英秀, 剑青孙秀青已经独立出来, 还有来自白云城叶氏的一众子弟,其中叶孤鸿最为醒目, 但醒目的不是他的人品武功, 而是那一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儿子的“打扮”, 反正他一到,知道剑神剑仙的江湖人都在猛瞅他,他一瞬间成了焦点所在, 之后还有陆小凤的朋友,拥翠山庄的独子, 楚留香的好友胡铁花特意带来兰州巨富姬冰雁提供的补给…… 总之,陆小凤一到,军营外乌泱泱的一堆江湖人。 不过对于这些时日以来已经看惯各种奇形怪状的武林大侠的雁门百姓,只不过是多让眼睛飘了两圈的程度,早不像别的地方那样心惊胆战,生怕突然喋血当场了。 对于此地的人而言,大侠?大侠怎么了!老娘我前些天还把一个叫浑龙彪的大汉骂的快把脑袋埋到□□里呢,一个包子三文还觉得贵,不是说江湖人都不把钱当钱的吗? 当初花满庭为了避免恐慌特意安排各地茶楼酒馆上演“江湖人,江湖事”的排档,结果听多了说书人讲故事的老百姓显然对江湖有了错误的认知,也不知造成老百姓不仅不怕他们还把这些人当肥羊宰的结果是好是坏。 反正花满庭每次出军营发现这种情况都默默把脸扭过去,全当什么也没看见。 今日又来了这么多人,若是没人能死死压制住他们,习惯无组织无纪律的江湖人不仅不是助力反而会成为不安稳因素,索性他们这里有原随云! 当知道自己居然要做蝙蝠公子手下的正派少侠们顿时不干了,吵吵嚷嚷的险些没打起来。 原随云全程冷眼旁观,同时手上动作也没停,和参军帐里的其他参军一起将全军需求安排的井井有条,当这些人说无可说的时候,冷淡的将人请出去,之后派了名小兵把他们打散分进低级的小队。 原随云露出蝙蝠公子冷漠的笑容。 “不是想帮忙吗?那就和他们一起训练,然后上过一次战场再说。” 有人反对,原随云的回应更是辛辣。 “瞧不起这些普通人?不是,不是那更好,在军队里活不下来的人是没资格和我讲话的。” 这副态度很少的戳中了那些年轻气盛的少侠们的爆点儿,有什么不满也都忍下来暂时听从他的安排。 谁都不想做那个活不下来的人,生死在江湖一样是通用的话题,只有活得下来,活得长久,才能有名有利,而不是变成一捧被人遗忘的黄沙。 相比起其他老老实实被安排的帮工,这些难搞定的公子哥也被搞定了,剩下的活儿才稍显清闲。 也不知是不是同被季闲珺□□过,峨眉派的那几个人看起来要沉稳可靠的多,唯一不可靠的叶秀珠经过打磨后也像是珍珠一样散发柔和的光亮,他们的表现被原随云看在眼里,把那些“大小姐”交给他们,一起去伤兵营。 “现在哪里都缺人手,但若是让我看到你们对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士们无礼,不管你们背后有谁,我都会将你们赶出去。” 原随云走之前冷冷的对那些没拿过比剑更重的东西的“女侠”们说道。 他一走,后面顿时絮絮叨叨,女人多嘴的习性一展无余。 “这是什么人啊!本小姐怎么会做那种事!” “哼,人家当然把咱们往坏处想,谁让他是蝙蝠公子呢。” “嘿嘿,这就是心理阴暗的人看别人也像个坏人?” “讨厌,瞎说什么大实话!” 马秀真,张英风等人看着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娇小姐突然想起以前的自己,顿感羞愧无颜。 苏少英经过珠光宝气阁那件事,整个人从争强好胜往极端方面扭转,变得越发冰冷,张口就像是能吐出冰块,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也有点儿脸热的嘀咕道:“我以前这样?太丢脸了吧!” 石秀雪羞愧道:“咱们也误解过原公子,是不是该找个机会道个歉?” 严人英沉稳道:“不需要的吧?我看他一点儿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的样子。” 况且……那人那个时候也不见得和现在一样。 师兄弟中排行第二,为人处世却最为内敛的严人英其实也是看的最明白的那个。 人的变化从来不是一朝一夕,但是死人却永远定格在那个时间点。 原随云没死在蝙蝠岛上,又活过了这么多的时光,足以让他和那个见不得人好的蝙蝠公子截然不同了。 对于那些娇小姐们说的话,原随云会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只是全部在意罢了。 他相信,现在头疼的绝对不会是自己! 一直以来都在伤兵营习医的太子长琴一身不俗的气质,即使在专为雅士预备的场合也不多见,此时身在军营,为的还是给那些伤兵治疗伤势,成天和药材打交道,这在从原随云哪里碰了一鼻子灰的名门小姐看来其实是很奇怪的事情。 好奇心有些时候就是这么生出来的。 这一天,太子长琴给人治病时久违的感到不安稳,冷淡的目光落到蹲在自己旁边满脸好奇的小姑娘身上。 “你有什么事?” 闽南张姓大族里头的张姑娘有一手妙笔丹青,本人又是个娇俏玲珑的性子,从来是最受宠的那个,这一回也是殷着家里来的这儿,想来没考虑过吃苦的可能,又因为出身是武林世家,死人还是见过的,所以也没被伤兵营的情形吓到,居然有心思和太子长琴搭讪。 “我没事啊,倒是你,你是谁啊,怎么会来这里?” 张姑娘好奇的问道。 太子长琴听完她的话立刻不感兴趣的收回目光,继续下手精准的为手下这名将士施针化解他背部的污血。 “哎,你为什么不理我啊?你这么好看,怎么会在这么脏污的地方,我知道有间茶楼,里面有不少文人雅士,做得事最为风雅不过,要不要我将你带过去?” 张姑娘喊了半天,委屈的站起身跺跺脚:“为什么不理我啊!” “人家凭什么理你啊,一个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 就在这时,另一道略显尖刻的女音传来,在太子长琴面前显得娇俏的张姑娘顿时怒目圆睁的飞过去一道眼刀。 “薛家七娘又是你!” 都说来这里的人鱼龙混杂,一些从小就看不顺眼的死对头当然也有机会碰上? 甚至这一批娘子军里头有许多是听说死敌要来才要求家里也把自己送来,就是不想堕了自己的威风。 这薛七娘和张姑娘就是打小的冤家对头,此时碰面顿时天雷勾动地火,视线相撞都要飞出火花。 张姑娘跺脚嗔怒:“你怎么会来的!” 薛七娘凉凉道:“怎的?这里是你张家的地界还是金陵的茶馆?呦呵,居然只能您大小姐过来,我们却不成?” 张姑娘怒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薛齐燕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吧?” 薛七娘继续凉凉:“哪里敢啊,您可是张姑娘,谁不是卯了劲的讨好您,”说着,瞥了太子长琴一眼,也像是张姑娘一样被这一眼惊艳住了,但怔了征回神后,立马扭头冷嘲热讽,“看来这位公子要不好了,说不得明天就会被人绑到张家陪您吟诗作对。”她可不是张琴,自己可是许了人家的,不好一直盯着外男看。 不过……薛七娘惊讶的想着,此人这等好模样也怪不得张姑娘一见就粘着不放。 思索的这一会儿功夫,张姑娘被气的脸都红了。 “薛七娘你瞎说什么,哪里有你这样乱坏人家清誉的!” 薛七娘冷冷瞥她一眼:“难不成……我还说错了?”抽出帕子甩甩。 张姑娘被气的叫也叫不出来,骂也骂不出来,眼角隐隐憋出泪花。 附近人头攒动,营地里早因为来了不少生面孔叫许多人生出好奇心,伤兵营一下子多出这么多模样姣好的姑娘家,更是早早有人在外头鬼鬼祟祟,时不时偷偷瞄两眼。 过了一会儿功夫,不出意外有人过来一脸诡异的在太子长琴和两位姑娘身上看来看去。 别说,乍一看真和两女争一男的八卦剧情似的,来得那人觉得自己都要脑补出二十万字了! 太子长琴正好扎下最后一根针,再用清水擦了手,气息虚弱的士兵顿时安稳不少,合起沉重的眼皮。 “你来的正好。” 他对赶过来的人说道,接着指着薛家七娘和张家姑娘淡淡道:“把她们两个给我扔出去。” 张姑娘不敢置信的看向他,一脸的委屈仿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薛家七娘倒是了然,似笑非笑的给他一道眼神,收起帕子也不用人丢,自己先走了出去。 反正她不怕自己没事干,自己可比那个没有眼力见的张姑娘强多了。 赶来的人嘴角抽搐的看着泫然欲泣的张姑娘,自己可没有长琴先生的铁石心肠……不对,我来这儿不是干这个的! 幸好及时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来传信的人松了口气道:“先生,其实是季公子寻人来找你,说有事叫您提前回去。” 太子长琴蹙起眉头,不解的说道:“有事?还会有什么事?” 按照自己对季闲珺的理解,他很少用“有事”这种词,而是不声不响的将事情解决掉。 略作沉思,太子长琴还是决定先回去一趟看看,淡淡对传信人道:“有劳了。” 传信人受宠若惊,忙道不敢。 张姑娘紧紧盯着太子长琴的背影,一直到他彻底走出视野范围才狠狠跺起脚,地面被踩下一个又一个脚印,比太子长琴晚走一步的传信人看到她这副疯狂的情态顿时暗暗咂舌。 都说美人恩不好受,啧啧,果然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能是在CP在一起后,还给小受安排桃花的,嗯,我有罪,别打我(逃跑 第118章 太子长琴刚一回来就看见平日懒在房间里的季闲珺正站在客栈门口,身姿挺拔修长, 让周围人对他注视的方面翘首以待, 十分好奇能让这样一位天人似的公子安静等候的人又是何等风姿。 所以等太子长琴出现, 那些人的目光在惊艳的同时难免出现一种……嗯,理所当然的了悟。 太子长琴:“…………” 不知说什么才好。 和季闲珺呆久了, 诸如此类的目光居然也多到令自己习以为常。 季闲珺冲他招招手,一面往大堂里面走,一面说道:“今天有客来, 所以叫你回来……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 ”太子长琴云淡风轻的无视了走前的吵闹, 一点儿不愿意将那些污糟事碍着季闲珺的眼。 “是吗?”季闲珺看向他的眼神透出一丝笑意,瞧得长琴移开目光, 弄得他不自知的道:“怎么了?” 季闲珺:“没什么, 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太子长琴哂然:“那是对女子的形容吧。” “我若喜欢是男是女有何分别?”季闲珺淡然的踏上楼梯一级, 轻飘飘的转身对他说道:“我若不喜, 是男是女又有何分别?” 太子长琴失笑:“就会逗我。” 季闲珺嘴角不自觉的挂起笑意,看他的眼神格外温柔。 “喜欢吗?” 太子长琴眼神不自然的微动, 轻轻点了下头。 季闲珺最喜欢他这开心又故意含蓄的小模样, 逗起来最有趣。 “先去梳洗一番, 伤兵营虽说都是值得敬佩的将士,但终究不算干净。你常日在哪里往来,要多注意才是。” 不动声色的扫去太子长琴肩角的一处“疫病”, 太子长琴一无所觉的颔首。 有季闲珺在,小二哥早准备好用度, 只待长琴回房梳洗一番。 目睹琴灵修长的背影消失,季闲珺转过头,目光在一个又一个看戏的人身上停顿。 柜台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掌柜:“咳咳咳——” 粗衣大半的伶俐小二哥非常有眼色的说道:“掌柜的,我去后厨给你拿点儿梨水!” 掌柜:“……”混球,我是让你给我解围,不是让你自己先跑! 两臂搭在二楼的护手上,季闲珺好笑的说道:“掌柜的,麻烦等会给甲字房送一桌好克化的素斋。” “哎?是了!”小胡子掌柜忙道:“季公子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季闲珺想了想:“再烧些热水,准备一身干净衣裳,等会儿来的是位大师。” “大师?” 掌柜语气奇怪的重复道,想再问,人已经离了位置回房去了,掌柜的不禁摇头道:“这位公子认识的人员真杂。” 前些日子军营里的大人物来找,过几天又有些打扮普通的人来见人……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却偏偏他自己可不像是能同这些人相识的模样。 掌柜的用他贫瘠的想象力认为,如同季闲珺这等人物,非得是那京城里头的大户人家,一般小门富户都培养不出来,天生金银细软享用不尽,出门走马王孙公子……对,就该是这样! 小胡子在嘴巴上一翘一翘,兀自嘟囔的开心,店里的小二哥偷偷摸摸跟只小老鼠似的从阻隔后头厨房的门帘里头探出个脑袋,两眼睛提溜提溜的转个不停。 掌柜的呵斥道:“看什么呢!还不来干活!” “哎!来喽!”小二哥嬉皮笑脸的跑过来,凑到掌柜跟前,小心翼翼问道:“那位公子回去了?” “回去了,回去了!你小子也别躲了,赶紧把人家吩咐的事办了。”掌柜的没好气打着算盘,“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没心没肺的叫你老娘都操心,怎得这回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别跟我说人家磋磨你了,怎么想都不可能,那等人物,家里头多的是使唤的人,你小子能凑上前去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小二哥连忙点头,听完掌柜的话一脸苦笑。 “掌柜的,你就不觉得那位季公子很可怕吗?” 掌柜的停下弹指的手:“……可怕?” “对,”小二哥神色复杂:“不知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总觉得不怎么像看人……哎哟!” 掌柜的面无表情收起榆木骨的算盘,丝毫看不出刚刚下狠手的模样。 “快去干活吧!成天想些用不着的,照你这样说,人家公子哥是神啊还是仙啊,妖精有长得这么端正的吗?没看书里说,站没站样坐没坐相,走路姿势妖妖绕绕的,那才是刚下山的妖精呢!你啊,可别异想天开了!” 小二哥委屈巴拉的揉着脑袋瓜,刚刚若隐若现有所察觉的东西顿时被这一下打到九霄云外,提着嗓子叫嚷道:“我又不是这么说的,掌柜知道的这么清楚,一定没少看闲书,你等我告诉掌柜夫人去!” 掌柜的一瞪大眼,平时慈眉善目的,这时一怒倒颇有威势。 “你小子敢!敢说这话叫你嫂子操心,我一定……唉,别跑,你小子别跑!” 掌柜的装腔作势叫了几声,只见那皮猴一样的小二哥已经飞快窜到后面烧水劈柴去了,帘子已落,什么都听不见。 “……”掌柜的表情严肃,幸好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人,他说的这话没叫旁人听去,不然…… 作为一家老字号,掌柜这些年没少接待一身本事不小的江湖人,客栈本来就人员混杂,各种消息流通,各种各样的人来了又走,掌柜的早就在这种环境下练就一双锐眼,谁是怎么样的人,打眼一扫就能明白个大概。 所以季闲珺和太子长琴一进来,他就大约有个印象。 这是不能惹的人。 后来也证明了他的想法,更让他打定主意,存够钱就踏踏实实养老,把客栈交给下一代。 这年头深藏不露的人多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碰到不能惹的,将自己一家都赔进去。 手指零星打过几个算盘珠子,目光发空的定格在大堂一角,眼睛里没个焦距,也就没注意到门口出现一道人影。 衣摆沾着本地特有的黄泥,芒鞋破烂,粗劣的衣物也说明这不是个富有的人,但是掌柜的何等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此人虽然疲惫但精神饱满,值得注意的是那一身皮子,晶莹剔透仿佛散发着宝光,在阳光下犹如佛祖临世,若自己信佛,怕是当成就给跪了。 “大师!” 掌柜的热情招呼起来,人也作势要走出柜台。 功德佛岂能从这个小动作里看出他的警惕,莞尔合掌:“阿弥陀佛,贫僧来找一位有缘人。” 掌柜的一时没想起来这人会是季闲珺口中的大师,在他的印象中,季闲珺口中的大师不是少林寺那等德高望重的高僧,也该是西域那边儿的喇嘛,总之,不该穿着这么破烂,只以为这位僧人说的有缘其实是化缘来了。 “大师等等,我这就去后面给您那些斋饭来。”说完就要往后去。 功德佛眨眨眼睛:“阿弥陀佛,施主要为贫僧布施,贫僧并不反对,只是贫僧要找的有缘人想必已经准备好斋菜膳食等待贫僧光临。” 掌柜的脚步一顿,这时才想起季闲珺的吩咐,大感尴尬不过还是确认道:“请问大师您要找的有缘人是否姓季?” 功德佛莞尔笑道:“施主说是,那就是了。” 掌柜的当即不再怠慢,连忙去后头确认水饭,人员稀少的客栈里顿时热闹起来。 太子长琴打理出来正好看见季闲珺在用手拨弄一张古琴,琴身有流畅的断纹,显示它不短的年份,古朴的桐身散发油滑的光亮,触手之后手感极好,关键的是音色,单听季闲珺拨指那几下,他就能以专业人士的耳力判断这是一把好琴。 只是没等他询问,季闲珺在看到他后已经先一步将它收入袖中,袖里乾坤这等招数他也用得,就是从没有这次一般勾引他的兴趣。 “连忙藏起来,就那么不想让我看见吗?” 施施然走过去,太子长琴坐在他旁边眨动眼睛。 季闲珺一愣,微微笑道:“陈年旧物,没什么可看的。” 太子长琴这回懂了,那东西季闲珺就是不想给人看,话锋一转,知道不是追究的时候,索性掠过不提:“人还没来吗?”四下看看,没见多出个人的样子。 季闲珺不知自己为何会松了口气,反正太子长琴体谅自己这点儿倒是叫他蛮开心的。 “估计到了。” 太子长琴:“唉?”那人呢? 季闲珺:“此人风尘仆仆,怎么也要梳洗打扮一番才能见人。” 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一声笑音传来。 “施主说的是,贫僧一路行来是脚也走破了,衣也不能见人,肚腹空空,若正赶上讲禅突然腹鸣,那就失礼到贫僧也无颜面见佛祖了。” 功德佛站立门外,说着无礼本人倒是守礼的不得屋主允许即使房门打开也不会擅自进入。 季闲珺闻言笑着招呼:“本座可不是你的施主。” 佛家之中,施主谓之布施之人,乃良善,亦是缘。 季闲珺一语双关,无论前者后者一同否决。 功德佛眼也不眨的道:“善。” 太子长琴:“…………” 看左看右,明了,原来这两人的机锋已经打起来了。 季闲珺起身:“本座季闲珺。” 功德佛笑道:“无名之僧侣,云游四方,恰好来此,又恰好来见一位有缘人。” 季闲珺扬眉道:“和尚你以为我是有缘人?” 功德佛打了个禅:“缘分飘忽不定,贫僧也只是随心在走。” 季闲珺可不吃这套,尖锐的问道:“那缘是什么?” 功德佛:“阿弥陀佛,是施舍之人,是捧钵之人,是行走四方之人,是叫卖驮马之人,是天下人,亦是无形之物。” 季闲珺嘴角笑意加深:“和尚不简单。” 功德佛利索的就着这话开了个玩笑。 “贫僧不是和尚,只是一介小僧罢了。” 摸摸光溜溜的脑袋瓜,功德佛憨笑道:“而且还是个饥肠辘辘,被好心人堵在门外的布衣僧。” 季闲珺哂然:“这还是我的不是了?既然是好人何必把你堵在门外?那只说明我是个坏人……咦,这样一来,确实是我的不是?” 功德佛乐呵呵道:“然也。” “行了,陪你贫嘴是我不该,可你就不怕我怪罪吗?”季闲珺玩味道:“我可是知道,你来此处是有事求我。” 话是这么说,但太子长琴眼里的季闲珺明显放松不少,连神态都舒缓下来。 他很高兴。 季闲珺的一举一动都是这样表示的。 太子长琴不知为何有些压抑。 另一旁的对话还在继续,功德佛淡定的对季闲珺讲道:“我既随缘而来,当随缘而走,若是不成,那也不过是无缘。” 季闲珺:“你倒是看的开。”心不在焉的放下拿在手里的酒杯,轻巧的招招手,“你进来吧。” 功德佛:“贫僧失礼了。” 一步踏入,第二局已开。 功德佛如何用自己的智慧说服季闲珺入世,两人已经在无人所知的时候凭借默契以三局两胜制决定下来。 难以置信明明是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的两人,甚至身份,地位,本质上没有一处相同,却偏偏能使用“默契”这个词汇。 或许真有一见如故,形如旧友。 可这不能阻止两人对话之中无形铺展来的刀锋锐气,语言之中充斥的刀光剑影,比真实的战斗还要扣人心弦! 长琴想: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很喜欢写佛家的禅理,不过你们看我的文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是信佛教的? 话说,求评论,为啥这几天评论都这么低,你们都干啥去了啊。 第119章 辽军大帐。 耶律满国一刀劈裂座椅上的虎皮,椅子四分五裂, 高大的犹如一头黑熊的大汉气得瞪大虎目, 粗气从鼻孔里喷出来, 越发像是一头野兽。 “我们……又输了……这都是、你、你们汉人的错!” 被他指责的对象安静的屹立在他身后,平凡无奇的脸上偏偏一双眼睛沉淀着深色, 相较于契丹人的窄袖左衽,他那身广袖长舒的皂蓝棉衣相当仙风道骨,也相当格格不入。 耶律满国嫉恨的看他一眼, 觉得他就是用这身气质欺骗了辽人的大王, 不然也不会自从他到之后, 辽军就一直在失败! “你、要负责!我一定、会告诉大王的!” 他用磕磕巴巴的汉话警告,然而对方一无所觉的样子叫耶律满国十分挫败。 “该死的汉人!” 他难得流畅的叫嚷出一句汉话, 下一刻, 他已经一脚踹上用来商讨军政的案牍, 踢翻了沉重的桌案, 哗啦啦滚落一地东西。 圆盏的油灯打着滚的撞到脚边,耶律满国急于迁怒的对象此时正用轻蔑的视线凝视着他。 要说辽人最愚蠢的地方就是派了这么一个急功近利的东西过来。 不用说, 敢这样评价辽军大将的, 正是混入军事重地的石之轩! 只不过和大隋时期化名裴矩辅佐隋帝杨广, 一举分裂占据广袤草原的突厥帝国比起来,他现在显然是站在异族这一边儿。 曾经的名士,正打算让异族的铁蹄踏遍中原大地, 一手促成山河破碎的惨案。 原因不用说,新仇旧怨, 魔门出来的邪王从来记仇的很! 默默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挡住冷漠的目光,他没提先前的布置之中有多少耶律满国的指手画脚,又有多少次失败是因为他擅自行动,以及反映不及时造就的恶果。 可以说辽军此时低落的士气有一大半在这位只会享乐的首领身上,而非他所指责的人。 石之轩仅仅是说:“将军不用着急,辽军气势衰弱,但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他重新记起自己的獠牙。事情很简单,我们只需要让那些草原里面的胡族……” 通过他的描述,耶律满国睁大眼睛,语气急切的说道:“真的吗?真的可以吗?让那些胡人闯入庆国腹地抢掠,拿走女人,美酒,好东西不都是他们的了吗?” 石之轩眼底不屑更深,碍于自己的角色是勤勤恳恳的谋士也不便表达出来,目光一动,神色愈发平静。 “将军,胡人人少,他们就算集合起来也不是大军的对手,所以他们行动起来的灵便才是这次行动的主要作用。庆国的军队会盯着辽军,他们分不出人手去阻止劫掠的胡人,到时胡人回来,带着金子和女人,美酒的香味会让辽军重新想起来自己在这里的目的。” “失败不算什么,我们的目的是劫掠。抢走庆国的东西,把它们变成我们的!为此,跨越障碍,唤醒兽性,辽军真正成为一个虎狼之师,区区雁门关根本不值一提!” “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耶律满国用力拍石之轩的肩膀,大声笑着,完全忘记自己之前对待石之轩的态度,眼里闪烁狠毒的光芒:“我们辽人以野兽为名,就是因为我们战斗时能生撕虎豹,那群叽叽歪歪的汉人成天叫嚷着汉化汉化,可恨大王,王后居然也听从他们的话,居然学起汉人的姓氏,实在令我作呕!” 辽人内部一直是女真族和契丹族组合而成,再加上一小部分匈奴突厥等其他地区的胡人,庞大的辽人帝国是在匈奴帝国倒塌后的尸骸之中建立了,所以那一代的国主吸取匈奴灭亡的教训,选择用汉族的方式重新建立起国家。 想当然,这一次的辽国比匈奴更加长寿,发展更好,但同时也有不满的人在。 耶律满国无疑正是其中一员,甚至他后面那句话完全是用契丹语骂出来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流畅。 石之轩精通多国语言,当然不会听不懂,但还是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其实心中无比鄙夷这样的愚蠢之辈。 说话间,一个针对庆国的毒计已经成形,为寒冬聚集起来的胡族在辽军的右侧安营扎寨,按照胡人的习惯,他们在这个位置并不受重视,但是当辽军将军下达的命令传来时,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个机会! 佝偻着身体的突厥首领眼中闪烁异样的光芒,他贪婪的舔舔嘴唇,仿佛又一次尝到汉人女人的味道。 “辽人居然愿意将这样大的便宜让给我们?” 聚集起草原所有匈奴人的部落是最零散,但也是话语权最大的一方,和前者一样能在胡人的大帐里讲话。 像是现在,乌维单于就冷静道:“我不觉得这是好事,如果是大便宜,辽人会愿意让给我们吗?” 其他领袖彼此看过一眼,有些看不懂这两人的关系。 草原里面的女真族领袖是一位骄傲的女子,高高扬起的脖颈像是小羊羔一样嫩,但她那双手却有叫人□□的魔力,那支马鞭不知抽断多少勇士的脊梁,踯躅在她脚下,因而她现在也开口,不以为然:“汉人的男人比草原的男儿软弱的多,那里的女人让软弱的男人保护,除了人数,我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羌人的王皱起眉头,看着他们这几个人各执一词拿不定主意。 乌维单于冷静的对他们说道:“现在冬天已经过去了,最艰难的日子已经结束,我们为什么还要给辽人当刀子使呢?” 突厥首领好笑的说道:“当刀子使?不!我们是尝到了那烈酒的香味,知道好东西都在那边儿!”他向雁门关那头扬扬下巴,“乌维,你老了,一点儿雄心壮志都没有,这种好机会,谁都不会放过的吧?” 女真族的女王也道:“那里有草原里缺少的东西,盐,丝绸,粮食,听说中原的女人都用金子做首饰,我之前弄了一两件,确实非常漂亮。” 短短两句话,在座四人之中已经有两个表明自己支持向关内劫掠的决定。 原因不外乎一个贪字。 中原的好东西太多了,而他们这些胡人又过的太苦,如果有机会,谁不想自己穿金戴银的享受,而是沐浴在风沙之中! 乌维单于皱紧眉头:“你们的族人也愿意吗?” 突厥首领笑得透出一股阴郁之气。 “只要看到中原的土地,他们一定会忘记自己之前怎样想的!” 女真族的女王不耐道:“乌维,你要是心怀犹豫,那么这次就女真和突厥一起行动,到时候我们带着金子回来,你可别后悔!” 羌人的王见状也连忙下定决心:“我也加入!羌人的勇士也不会放过就到眼前的战斗!” 这一次谈话不欢而散,或许不欢而散也仅止于反对的乌维单于。 返回匈奴人的帐篷,乌维老迈的眼珠在族人们健康起来的脸上一一掠过,冬日时的麻木几乎全都不见了,他感到非常欣慰,不论怎么说,冒一次险也确实带来巨大的生机,只是他侧耳听了一下族里年轻人交谈的内容…… 乌维单于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勃然大怒。 “是谁?是谁教唆他们当一个强盗的,是谁!” 迟一步走进来的乌维单于的妻子叹着气:“这不也是没办法的吗?大家活过来了,是因为不再放牧,而是用刀子把别人的东西抢过来。现在他们都知道有这种方法可以过活,自然谁也不愿意再回到以前朝不保夕的日子。” 乌维单于顿时更怒道:“我们是马匪吗?我们匈奴人曾建立起庞大的帝国,君临中原大地,横跨西方,那时全世界都是我们的……” “继续纠结那些过去的荣誉有意思吗?”乌维单于的妻子大声喊道:“匈奴国已经消失了,现在是辽人的马蹄在驱使我们,我们能怎么办?又能怎么办!”说完,她低下娇美的面庞,轻声哭泣,“想想勾□□,你忍心让他长大之后继续背负所谓大国的骄傲吗?明明我们匈奴已经是所有胡人里面最分散的,人数仅次于突厥。女真有辽国做后盾,羌人自古以来就占据水草丰茂的地方,突厥兵强马壮,只有我们匈奴,我们匈奴……” 哭泣的妻子叫乌维单于烦心,他的腮帮子不断颤抖,闷声闷气道:“那你想怎么样?想把匈奴人都变成匪徒吗?” 乌维单于的妻子也不是只知道哭,一抹眼泪坚强道:“我们只是去拿应该归于我们的东西!” 乌维单于奇怪的重复道:“拿?我们的东西?” “当然是我们的!”乌维单于的妻子说起话来有些恶狠狠的,“汉人占据最好的地方,还有知识,他们的东西每一件都那么值钱,足够买好多头小牛犊,凭什么只有他们能有,我们不能?” 乌维单于不敢置信道:“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乌维单于的妻子大喊道:“我只是发现只要拿走汉人的东西我们就能过的好,那么为什么要自己受苦。乌维,匈奴部落最强大的勇士,看看你自己吧,你的谨慎在这个时候真的是必要的吗?我们明明有辽人在,他们的大军在前,大庆就不敢有多少动作。我们几次抢掠边关,汉人的反应都是那么迟钝,我们的损失比收获小的多,收益却比过去几年都要大!” 不愧是老夫老妻,妻子的叫喊一下子戳中乌维心头徘徊不定的念头,揭开他一直故作不见的事实。 对中原土地的贪婪他怎么可能会没有,只是他毕竟是年长的那个,苍老限制住他的野心,不像是其他人那么敢做。 乌维单于虚弱道:“可是要死很多人……” “那就叫汉人死!”乌维单于妻子的眼里闪烁刻毒的冷光,“我们不死,让他们去死就好了!” 翌日,匈奴人跟上前一天出发的女真,突厥以及羌人部族的步伐,向着大庆之内步进。 那些生活在关内外围的村落一无所知的过着日升月落的平静生活,从未想过有一天战火会燃烧到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一写起战争我就收不住手,莫名觉得自己写的贼生动,嗯,今天文底下一定有人夸我。 第120章 边关的人们早就习惯了时不时会有胡人跑过来劫掠一番,但是关内中原腹地却具是一无所知的百姓, 他们习惯了和平, 战争距离自己也那么遥远,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群野兽闯入自己家。 抢走钱粮,夺走衣物, 欺辱娇俏的女儿,遍地找不到一位贞洁的妇人。 就像是几百年前的长安一样,沦落到被异族马蹄践踏的废墟, 再不复曾经富饶美丽。 然而真正可怕的是, 上述中的描述非常有可能成真。 雁门军固守边关, 本就是险峻之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拿人命填出来的坚不可摧, 他们没有余力也不可以去阻止那些化身马贼来去如风的胡人。 即使有些小队匆匆赶到, 留给他们的也是满目疮痍的村落, 其中衣衫不整, 死相凄惨的女人叫人根本控制不住情绪,几乎每一个回来的将士眼睛都红的仿佛要滴血一样, 直骂那些人是畜生。 对此, 花满庭他们这些将领心中一沉, 互相对视一眼,都有着相同的担忧。 后方不稳,哪怕兵将在前方作战, 这些心系家人的士兵也没办法无所顾虑的战斗,必须要想个法子才行! 然而一解燃眉之急的居然是陆小凤他们, 那些这些日子一来除了会添乱但也确实有些本事的公子哥纷纷表示自己也可以帮忙出力。 朝廷和江湖互不干涉的好处就是,大多门派都不鸟那些上面求帮忙的官府之人,即使有本事如四大名捕,多数江湖人虽说会看在同为武林中一员的份上帮上一把,背后却难免不会唾一声鹰犬之流。 可是这些公子哥不同,他们大多背后有不小的势力,本人也在江湖中略有薄名,一众身份地位上牵系广泛的“少侠”亲自登门。 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些门派想必都会特别照顾附近范围的农家,不至于让伤亡继续增加。 只是花满庭也有自己的顾虑。 江湖人逞凶斗狠不假,仁义之辈却也不少,但是他们缺乏顾虑,多数时候行事鲁莽,得他们相助不见得是好事,更甚至造成更多的惨事发生也不难想象。 他没有当着主动提出要帮忙的少侠的面说出口,但看他迟疑的神色,但凡不是个傻子都不难读懂。 公子哥怒上眉梢:“你不信任我们?凭什么我们是来帮忙的,还要看你们脸色!”说罢就要拂袖而去。 陆小凤以防万一留下来,看到这一幕,翻个白眼,觉得自己真是明智。 一个年轻气盛,一个心存顾虑,不斗起来才怪。 遂清清嗓子,陆小凤道:“咳咳,话也不是这样说的,我们愿意主动帮忙,本就是心怀大义的表现,花将军如此推三阻四,就不怕我们心凉吗?” 有陆小凤出头,公子哥的动作一顿,没有真正离开,看表情是十分赞同陆小凤的话的。 花满庭迟疑不语,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在此时显得不合时宜,甚至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只是……他谨慎的抱拳歉意道:“小公子见谅,非是花某狭隘,实是事态已经刻不容缓,百姓之事亦不容疏忽,若无信任之人,我实在无法相信诸位拜托之士会是真心将百姓放在心上的仁义之辈。” 陆小凤:“这……” 公子哥张张嘴,想要反驳,但他也无话可说。 毕竟江湖人多人员也混杂,少不得有几个伪君子在,花满庭的顾虑完全情有可原。 反倒是花满庭自己说完之后居然释然了。 “也罢,无论是否可信这总是个举措,若连行动也无,那才是百姓的大难。” 说完深深向这位公子哥深鞠一礼。 “先前是花某的不是,但还请公子将天下苍生放在心上,我等能征战前方,全靠后方诸多百姓大义相助,花某实不愿见战火重燃大地,这只会让几代人的心血白费!” 公子哥何曾被人如此郑重的拜托过?闻言已是有了豁出去的心,神情严肃的扶起花满庭,义不容辞道:“花将军请放心,在下于此发誓,定然全力以赴,绝不容许异族小儿毁我大好河山!” 花满庭热泪盈眶:“好!好!好!”激动的连道三声好。 一旁的陆小凤也忍不住露出笑意,趁二人没注意走出帐外,正好看见远处领人过来的太子长琴,顿时隔得老远就挥手招呼。 “这里!这里!” 太子长琴闻声望去,微微挑眉。 跟在他背后的功德佛看了陆小凤一眼,似是为他身上浓厚的功德金光惊讶一样微微睁大了眼,之后含蓄的抿唇微笑。 “那位施主似乎是在叫阁下。” 太子长琴面无表情:“我和你不熟,会带你进来也只是因为季闲珺不想来!” 功德佛仿佛听不出太子长琴隐隐对自己的敌意,气定神闲道:“那又何妨,季公子愿意身陷红尘半指,那么半方亦是指日可待,还是说,这并非阁下的意愿?” 太子长琴一下子转过身,冷冷的盯着他。 意见大了去了的表情叫功德佛失笑道:“你我心知肚明,季公子其人既在红尘又非在红尘,原不该是世俗人,却偏偏深入世俗,红尘不染,何其惹人艳羡。” 太子长琴淡淡道:“那又如何。” 功德佛默念“阿弥陀佛”,然后道:“可当前世道,除这位陛下以外再无人可解。” 太子长琴顿时大怒。 “你知道什么?” 功德佛平静的望着他:“知道与否端看阁下怎样去考虑,贫僧所求唯有一样,希求‘天道’救世。” 太子长琴整个人一下子冷了下去,全身气息起伏不定,似是随时就可动手的激烈。 功德佛静静凝视他许久,才终于叹气摇头说:“阁下难道不曾想过,佛家讲究因果,贫僧又为何只想找这位陛下?” 太子长琴深吸一口气:“何解?” 功德佛目色深深,度过三千苦海的佛性根植精神深处,使得双眸深沉之时,亦有普渡众生的大慈悲。 “战祸兵燹原本不该起在今时今日,雪灾大病也不该源自此时此刻,它们的来源属天,乃天载之道,然而世上无人失道,这祸又从何而来?” 太子长琴心里咯噔一下,不语。 功德佛轻轻道:“有些事不是阁下装作不知道就不会存在,逃避并不是法子,那一位……那一位为了你行破天之举,消耗九州气运之时,这因就已成立,如今债果加身,又如何能不做些什么?” 太子长琴默了一下,冷笑道:“说的好听,你既然知道他身份,那就知道他早就不是红尘中人,不沾因果,强叫他入世,才是毁他一身修行!” “那阁下愿意担负这因果吗?”功德佛理性的说道,“归根究底,季公子会做这些事的源头就在你。” “阁下怨憎天道不公,可曾将这怨恨分薄到天下苍生身上一点儿?若是有,那贫僧无话可说。” 太子长琴扪心自问,这和尚说的对吗? 如他所说,自己对季闲珺所做之事了解的一清二楚,也知道季闲珺原本打算本就有因果加身这一项,但因为他本就并非此世之人,此世因果丛生业障不灭,也动不得他分毫。 所以他这是理所当然的在享受季闲珺的庇护吗? 太子长琴何时这般不作为过! 其实根本不像是功德佛所以为的那样,太子长琴现在早不再是那名干净的仙人,被贬去仙籍,魂魄两分之时,他的两个部分经历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所以这个太子长琴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冷酷。 功德佛发现太子长琴身上仙性,以为他是和季闲珺一样属异界的仙人,生性慈悲,纵使瞧出他对天道的轻蔑,也扔对他怀抱希望,却不知太子长琴的过去,早就不再视凡人为可救赎之物,恨时,恨不得一并毁灭! 可他也确实叫太子长琴犹豫了。 但他犹豫的完全是两回事。 打从再一次临世,太子长琴就一直在季闲珺身上追求某样东西,现在看似是得偿所愿,实际上,他又何尝感觉不到季闲珺偶尔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中潜藏的一丝审视? 可以说,他们两个的身体靠的很近,心却一直不曾靠近彼此。 这和太子长琴想要的完全不一样! 然而他又偏偏知道怎样做,才能让季闲珺敞开心扉。 因为像他们这样的人,重要的不是嘴上怎么说,而是行动。 季闲珺的“欣赏”让太子长琴违背自己本身的心意,做着济世救人的行当,时不时为他越发接近自己感到喜悦,但又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可悲。 他在类似的行动中感应到季闲珺为自己发生的变化,也能察觉到自己在这些行为中同样生出了变化。 原本违背自己心情,甚至根本不愿意靠近这些“蝼蚁”的太子长琴开始有了一丁点耐心,这耐心让他日复一日为伤兵疗伤,目睹到此地最真挚的人性,他也慢慢有些品味出来季闲珺究竟是怎样看待自己的。 自己原先的想法是错的,季闲珺喜爱的并非是具备大爱的人。 他爱的,正是在“善意”之中辗转反侧,忿忿不甘的自己。 何等恶劣的人,他喜爱太子长琴一面鄙夷凡人的愚昧,一面忍不住为这样渺小的凡人动摇时流露出的神情,并且非常乐意推一把,始终将他置于钢丝之上,不让他掉落,也不让他安稳,偶尔伸出的手,不仅加重自己对他的依赖,还让自己即使明了他的本性,居然也愿意选择难为自己来满足他的喜好。 这就是季闲珺的喜爱,还真是恶劣的不可思议! 太子长琴情不自禁露出苦笑,可又确实的为自己更加了解他感到欢喜。 矛盾到可悲的地步,便用扭曲自己来弥补,但必须承认,季闲珺一开始就没有约束过自己。 若是想逃,是可以逃的。 不想逃的,其实是自己。 将太子长琴拘束在季闲珺身边的,正是被季闲珺的承诺本身俘获的太子长琴。 对,在那个梦境的世界,耐心的,一遍一遍重复着诺言并真正实现的那个人……在清醒的那一刻起,太子长琴就逃不出季闲珺的掌心,甘愿为了他变了一副模样。 用力闭紧眼睛,太子长琴收起流露出的苦笑,表情变得分外云淡风轻,在功德佛眼中有种开悟的超脱,这在佛家之中是颇具慧根的表现。 功德佛有些可惜,若他和那位陛下没有这么深的姻缘的话,其实将他渡来佛门是不错的选择。 可惜,真是可惜…… 平和的外表,看不出功德佛所思所想,但他的声音却平淡无波的响动在太子长琴耳畔。 “阁下如何做想?” 太子长琴轻轻勾起嘴角:“若是可以,我倒是宁愿因果加身的是我。” 功德佛:“阿弥陀佛!” 太子长琴转过身,表情透出几许狡黠。 “问题是,他不愿意。” 功德佛语塞,眼角抽搐。 太子长琴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看起来非常高兴的话锋一转。 “然而有一点儿你说的没错,我也不愿意,他一直是这副说放手就放手的性子!” 开玩笑,我都为他变成这副陌生的样子,怎么可以允许他说放下就放下? 太子长琴望着自己的手掌,语气虽淡但具备莫名的执念,在功德佛看来,正如如来成就无天法相,一统欲界天之时。 “所以我会用的行动,切实的将他拉入凡尘。既然红尘不染,情字不显。那就让这情水刻骨,任凭无情水洗刷,也去不掉分毫!” 功德佛背后汗毛炸起,默念“阿弥陀佛!”压压惊。 不得了,本佛爷似乎唤醒了某个不得了的执念,季公子看样子是要倒霉了! 不过说是这样说,他眼角的笑意可是丝毫没有少。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里的时候,我觉得我写了个变态。 季闲珺真是有种变态的控制欲,变态的自我表现欲,还变态的有人喜欢。 季闲珺:因为本座脸好,性格更好。 第121章 陆小凤眼看着走过来的两个人,一者面沉似水, 一者笑容颇有几分诡异的样子。 “……你们……这是怎么了?” 怕怕, 想跑! 后撤的腿充分表现出他的心理状态, 也让功德佛善解人意的道:“是贫僧这位闲人无能进入军营重地,所以请阁下伸出援手。” 陆小凤摸摸鼻尖:“哦, 那你是来干什么?化缘的?” 功德佛眨眨眼睛,莞尔笑道:“贫僧不为化缘,而是为这天下苍生而来。” 花满庭正好走出来, 和功德佛打一个照面。 功德佛当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轻描淡写的说道:“大雷音寺主持不为名利, 只为世间太平,愿担众僧入红尘的因果已经于前日坐化, 舍利子就在贫僧手里, 将军持此物去苦驼山, 八千武僧愿随行离寺。” 花满庭没想到人在家中坐, 居然还会有这等好事自己送上门! 不论哪个时代,佛家积蓄都是显而易见的丰厚, 在这危机关头, 佛门愿意出手相助, 虽说是欠了个人情,但欠就欠吧! 花满庭光棍的想着,没有比度过此次劫难更重要的了。 所以他毫不迟疑, 郑重感谢大师们的高义,转头就遣人去苦驼山找援兵。 功德佛这些时日可不光是赶路, 类似苦驼山这样的信物他也收集不少,如今有花满庭支持,眼也不眨的分发出去,大军顿时得了佛门大力相助。 呈到朱珵珺面前的战报里面,花满庭就特意写了这些,不过朱珵珺一点儿也不担心。 大庆不比前朝,和尚早就没有私产,更没有躲入寺庙就不必服兵役也不用交税的福利,现在的和尚那都是勤勤恳恳种田,安安静静礼佛的大师,不助长歪风邪气,所以真正的有德之士就不少。 像是这位大雷音寺主持,这一位就是一位民间名声不响亮,但经常化身行脚僧下山给困苦的百姓义诊,做事从不留名,在沙门有着极高的名声,差点儿被赞为佛祖转世的大德高僧。 或许也正是这样大德自认才做出和张天师一样的行为,危机到来时愿意坐化为天下苍生搏的一线生机! 朱珵珺看到后面心头沉重,大脑前所未有的冷静,深吸一口气,在老臣们的提醒下决定重赏苦驼山大雷音寺,之后照常处理起政务。 和这位皇帝比起来,另一位陛下要悠闲的多,似乎一点儿不称职的样子。 季闲珺喝着茶,看着水,顺着竹筏漂流向下,两岸猿声零星,轻舟过山有翠,当日大雪封山的险恶似乎都被上天用春风化雨的手段抚平了。 “……就当是如此吧。” 极少离开客栈的季闲珺主动出门,不用怀疑,他肯定是要做大事的节奏! 这一天,附近不少打着世道混乱好混水摸鱼主意的妖怪可是遭了大罪。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类先是掀了他们的老巢,再用似笑非笑的表情逼他们说出附近山头都有哪些妖怪,再把他们收编到一起,发衣服,发吃的,日子过的比先前宽松不少……咦,这样说来,这人莫不是个好人? 然后这样想的妖怪偷偷看一眼季闲珺的表情,顿时吓得眼泪汪汪。 错觉!都是错觉! 那个盯着一幅壁画,露出兴味盎然表情的男人一定是个残忍无道的大妖怪! 嘤,妈妈救我! 一个破落的到处都是蜘蛛网与尘埃的古刹,会到这种地方落脚的也只有那些个赶考的书生。 然而随着世道渐渐混乱起来,每年赶考的士子具都不再出门,随之这个地方也更显破败。 这时,我们就要讲一个老套的故事,几乎每个小孩子都听过的故事,甚至改编成过各种版本,此时要说的,就是其中一个版本。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接着故事从这里开始不同了。 老和尚说,寺庙里有一副壁画,壁画里面居住着许多美丽的仙子娘娘,有赶考的书生路过,仙子娘娘就会现身请他去桃源仙境里面居住,那真是美丽的地方…… 故事就此结束,季闲珺表示不想再听了。 一个清修之人给孩子讲的这是什么鬼! 不过还真是鬼! 玩味的视线落到那些身形曼妙的比划仕女上,其中有穿着金甲的女将,还有金碧辉煌的大殿,发结金冠,手里托着桃枝的女仙比侍女都要来的大气,但是和这幅画卷最为格格不入的……果然还是这里。 目光向右移动,季闲珺的视线落到那些容貌丑陋的妖怪上。 按照创作画卷之人的心思,这怕不是最为常见的才子佳人,打败妖怪然后天人永隔的悲剧。 别奇怪为什么季闲珺意识里的常见故事是悲剧,个人喜好问题。 “但这要是真的,那可就有些犯傻了。”说话之间,季闲珺的手抹到壁画的一角,然后走动起来。 壁画从手指触摸道的地方开始消失,被他触及的存在仿佛活物一般神态生动的露出恐惧,求饶,哭泣的模样,就连那个女仙也声嘶力竭的仿佛在说些什么。 但是壁画外面的季闲珺表示自己一个都听不见。 随着他消除壁画最后一个角落,一个书生从外面闯进来,瞪着空荡荡的墙壁张大嘴巴。 “这、这里的画呢!” 季闲珺和他擦身而过,笑道:“这里有过画吗?” “当然有!”书生似是不愿意相信一般的大喊,“我明明,我明明和仙子她们……” 他想起自己在壁画里遇上的“仙子”,仿佛痴了一般的自言自语。 季闲珺忍不住轻笑出声,暂且停下步子,手一指角落,冲他说道:“仙子倒是没有,倒是哪里,有不少不知堆放多久的白骨,依我之见,那可不是野兽的骨头。” 那清瘦书生下意识看过去,顿时吓得跌坐在地。 “那、那是……” 季闲珺道:“世道乱了,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公子没事还是少做外出为妙,不然误了自己也是可惜。” 他没说壁画里头确实有一位女仙和旁人不同,别人都在哭时她在笑,状似解脱,也没说,壁画里有几个大半不同的书生公子,在他手掌落下时,形容狼狈,哭爹喊娘。 这些情状在他手中只是一点儿尘土,拍过之后。 有存在过吗? 挂着淡淡笑意,季闲珺想,自己“输”给功德佛还真是失策啊,希望他不会对长琴乱说一通。 眼中一丝冷意闪过,但随即又变成笑意,像是想到开心的东西,漫步在山林间,草木山石无不臣服,季闲珺身上的气息它们比人类更加熟悉。 那是无比高不可攀的尊贵,等同于至高的天道。 无声运转的天道始终在大道之下,但又在众生之上,无喜无悲,秉持至公的真性,平时日子过起来可谓无聊又繁忙,所以偶尔会有些“例外的东西”来和它打交道,脾气好点儿的,也就说允就允了,脾气不好的,话不投机半句多,下一秒就糊对方一脸天威不可测。 不过这里的天道脾气不错,先前允了个“小东西”带了个“大东西”进去,从此它就开始腰酸腿疼,宛若凡人中了感冒病毒。 知道自己“吃”了脏东西,但是天道没有这方面的手段,所以只能硬挨,靠体内“软件”自动反击。 可巧,前些日子大小两只闹内讧,小的那只被赶出去了,天道感到久违的舒爽,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但又马上抻了腰。 它忘了自己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健康了,顿时它就不乐意了,并发誓以后再也不乱“吃”东西并和大道打个小报告。 接着这个报告就被转到时空管理局,某个由超科技AI发展起来的“人类”社会,他们在一些低等位面口中可以被称作神,但本身这个世界的文明主体已经步入衰亡期,可架不住科技发展的太过成熟,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结合到一起,以至于就连天道它们哪些AI也可以打起交道。 晋江1230就在处理这样一起系统和天道发生的纠纷,这次事件的难点儿在于系统被宿主抛弃,可偏偏在被抛弃之前,宿主借助系统的特殊性给天道那里找了不少麻烦。 这就相当于一个帮别人保管钥匙的人放了其他人进屋,然后屋子遭到损坏,保管钥匙的人就这么被投诉了。 晋江1230看看犯事系统,晋江310,内置程序一下子反应过来这货是谁。 原来是那个欧皇,呵呵哒,叫你海豹上岸,遭报应了吧! 但话是这么说,该办事还是要办事。 说起来,这系统的绩效已经惨烈到几百年没吃上一口饭了吧?真惊讶它是怎么没被返厂的。 其实晋江1230不知道,晋江310不止没吃过一口饭,还在屡次返职时期,被亲爱的“大老板”拍着肩膀“鼓励”再接再厉。 然后就这么再接再厉了几百年,一直到被季闲珺甩掉。 显然大老板也知道这货是个难缠不符合要求的! 晋江310和自己的系统朋友聚集到数据酒吧,捧着一杯蓝色数据的鸡尾酒试图灌醉自己,可它就是个系统,再怎么喝“酒”,醉和清醒也只是一个指令的事。 “嘤嘤嘤,我不甘心,我为宿主扛过木仓!我为宿主暖过床!我为宿主做牛做马,他居然为了一个小婊砸把我甩啦!而且还……嘤嘤,还那么粗暴……!” 系统310的好友听得也是心酸,热心的说道:“要不你把欧气卖我点儿?回头说不定能抽个三星!” 晋江310抽抽噎噎:“你最近下载什么游戏玩啦?” 好友讪讪:“没啥,抽卡游戏而已,倒是你,准备咋办?几百年没业绩的系统可就只有你这一个了,再不想办法真要返厂。” 晋江310鼓鼓嘴:“我想好了,我不□□和小清新系统了!” 好友:“那你??” 晋江310咬牙切齿:“我要做幕后BOSS系统,我要焕然一新的绑定新的宿主,这次我一定要把他送上人生巅峰!” 好友:“你加油?” 晋江310奋起完毕又开始哭自己逝去的恋情。 “嘤嘤嘤,他居然要他不要我!” 好友摸毛。 正在一统妖界,敲打各地大妖的季闲珺莫名打个冷颤,有种被谁惦念的寒意,说起来,他摸摸自己重新系起来的眼带。 暗色环纹更加精致,也衬得他的脸笑时还好,不笑时有种阴影笼罩的恐怖感。 季闲珺呢喃自语道:“也该想办法处理处理这个了。” 然后轮到晋江310打冷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乱世出妖孽,你们想看什么妖怪? 第122章 从形势上看,太子长琴和季闲珺兵分两路, 前者留待军营以作不时之需, 后者……后者就不知道干嘛去了。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 倒是功德佛来的正是时候,不仅一解雁门军的燃眉之急, 作为本身就信徒广泛的沙门,无论做什么,各地百姓都会行与方便, 不像是江湖人和军队, 哪怕只是稍微驻扎都会惹得人心惶惶。 功德佛曰:“这正说明佛法的伟大, 怎么样?要不要就这样加入佛门?” 太子长琴表示拒绝。 不知这和尚到底怎么了,最近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中心思想从没脱离过入了我佛门, 四大皆空, 亲, 不吃一发安利吗?等等,简直烦不胜烦! “我说, 大师……你很闲吗?”最近没有出战, 营内伤员也少, 为一些伤员按时换好伤药,剩下的就是准备一些常用药物,而且这些零碎活计也因为那些终于找好位置的大小姐接手, 所以长琴现在显得无所事事。 但是和他比起来,功德佛显然更加“闲”。 都说传教的时候就是要脸皮厚, 功德佛视对方嫌弃的眼神于无物,露出慈和的笑脸。 “贫僧确实无事可做,阁下有何建议吗?” 太子长琴:“没有,”果断道,“你能不跟着我吗?” “不能,”功德佛亦是轻描淡写,不见半分烟火气。 太子长琴:“你!” 功德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贫僧此次过来,为的可不是旁的事。” 太子长琴斜眼睨他:“那你想做什么?” 功德佛收起微笑,宝相庄严道:“你可知季公子所去何处?” 太子长琴:“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功德佛:“那我换一个说法,眼下疫病将起,阁下就没有什么话说?” 太子长琴眯起眼睛:“疫病?” 功德佛:“阿弥陀佛,凡大灾过后必有大变,施主,这天下……尚未安定。” 仿佛印证功德佛之言,三千里外,属于江南的地界,那些在胡人口中福硕的中原人生活的地方。 女真人跟突厥人化整为零,悄悄潜入大庆腹地,随后到来的羌人与匈奴人因为过于显眼的长相则一路装成外来的歌舞团,悄无声息的通过各地监察,只待重新整合成一直所向睥睨的马队。 自从乌维单于被自己的妻子说服之后,他无力的像是傀儡一般不得不依照族人的心愿,让他们的铁蹄震慑大地,拔出自己的刀剑砍掉汉人的脑袋,夺走黄金,美酒,一切好的东西来滋养自己。 通过这个过程,乌维单于看到可怕的未来。 他从自己族人脸上那份杀人时的狂热,渐渐看到那头被释放出来的野兽。 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每一天,每一天夜里乌维单于都会对着月亮祈祷自己的懊悔,即使他已经离开故乡的草原踏上异乡的土地,他仍坚信祖灵一直在保护着族人。 “伟大的……请一定、一定要……” 将我们的灵魂带回您所在的地方。 乌维单于对这趟行程生出不好的预感,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的报应居然来的那么猝不及防。 铺天盖地的洪水从山涧之间奔袭下来,水龙捣烂一切阻挡之物,奔跑的马匹来不及转头就被卷入水中淹没头顶,马匹上的人更是连一声呼救也发不出来就消失在奔涌不息的怒浪之间。 乌维单于望着这被当做神的力量的天灾,带着几许解脱的呢喃道:“天啊……” 接着恐惧不及生出来,人已经消失在水中。 水龙的头顶,竹筏顺流直下,安然的在激涌的浪涛间像是一片绿叶波澜不惊。 卷入水中的东西但凡想要靠近竹筏都会被无形的力量推走,站在竹筏上的人迎风而立,长衣猎猎作响,水汽氤氲他的眉目,却夺不去那一丝傲然色彩。 山间两峡的丽色在此时都成了他的陪衬,衬得那一衣紫服格外雍容威严。 这世间能将这身衣服穿出如此威势的,除季闲珺以外再无他人! “刚才有掠过什么东西吗?”最近确实在长江附近活动的季闲珺若有所思的看向汹涌澎湃的水面,不过他本就不是会纠结在小事上的性格,“算了。” 水流推动叶舟,速度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 从俯视的视觉观望,会见一头以长江水为源头的庞大水龙向着西北位置奔腾不息,而雁门关正好在那个方向。 洪水洪水……水灾! 堂堂大庆皇帝足足有七日不曾安眠,但是今天好不容易休憩一会儿,服侍的大太监刚想为他披上衣裳,却见本该熟睡的人突然惊醒,惊醒之后泛着红色血丝的眼珠紧紧盯着慌忙找出来的来自江南的奏折。 “朕为什么才想到!” 直到此时此刻,朱珵珺终于发出无力的哀鸣,握紧的拳头重重敲在桌案上,惹得许多太监,宫女惊恐的跪下去。 “请陛下息怒!” “啊啊!” 哽咽仓促的停在嘴边,转变成痛苦的喘息,破碎的低吼,朱珵珺带着满脸的疲惫叫来以诸葛神侯为首的大臣。 御书房分明灯火通达,四处都是奢侈富丽的装潢,可是穿着一身帝袍的青年却看起来极为消瘦,半年来的励精图治已经将他逼得没有半点儿年轻人的神采,眉目间具是深沉倦怠。 诸葛正我为这样的皇帝心头哽塞,可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陛下……下使来报,泰山……泰山崩顶了!” 崩顶亦是地动,也可以说是地震。 自古以来,泰山都被视作和天子相关的第一高峰,每年都要在泰山山顶举行祭天大典,以此运转国运。 然而泰山却崩了,崩塌了…… 朱珵珺眼一黑,勉强靠撑在扶手上的手臂支持住。 “朕……有话要说。” 诸葛正我忧愁道:“陛下,请您多保重身体。” 朱珵珺顿了一顿,神情有些迟缓的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接着坚定的摇摇头。 “朕要下罪己诏。”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大惊。 接连有几人不假思索的跪下去,大喊:“陛下不可啊!” 诸葛正我亦是深深叩拜下去。 “陛下,请您三思,罪己诏若下,那天下百姓该如何看待您?” 在众多针对皇帝的规矩之中,罪己诏之重,无疑能剥夺一位帝王的天授皇权。 简单说,那就是以后出什么事,都可能是因为皇帝老爷立身不正,村里母鸡不下蛋,地里粮食又减产了,对,这都是皇帝不好! 普通情况下,大多数皇帝都会选择让朝中一位重臣下野,以此平息民怨,也做出了态度,更重要的是保住了自己在百姓之间的威信。 但是朱珵珺却是用在自己身上,所以诸葛正我和其他大臣才相继惊骇莫名。 要知道,大臣可以随时更换,可皇帝却始终只有一位,只要这个皇帝不昏聩,每个大臣都希望皇帝活的越长越好! 这样朝野才不会动荡,国家才会安宁。 他们想不出来,为何陛下会突然生出这个念头,难不成是有谁在背后捣鬼……? 诸葛正我的眼神突然犀利起来,凌厉的视线自周围人身上扫过,气氛突兀凝滞,人人都察觉到这股蓄势待发的庞然大怒。 缓缓看了一圈,诸葛正我深吸一口气,不是计较的时候,随之他转过身郑重开口:“请陛下收回成命!” 仿佛被他的这一声劈开眼前迷障,所有大臣顿时做出相同反应。 “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珵珺表情麻木,费力的摆摆手,五味陈杂。 “朕心意已决。” 诸葛正我严肃道:“还请陛下再次三思,您若退位,又有何人能担负这无边河山?一直以来,臣等目睹陛下兢兢业业,方能朝野上下一心,若你罪己诏,不仅是污了自身,亦是对当下情况没有丝毫好转。陛下,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请您千万不要一意孤行!” 有诸葛神侯领头,后面的人相继说道:“臣附议!” “陛下,微臣也是如此想的!” “陛下,三思而行,臣等不曾逼迫你一定要给出个办法!” “咦?” 在座各位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出说出最后一句话的那个人身上,吓得他做出怕怕的表情。 大家伙:嫌弃!一把年纪卖什么萌! 诸葛正我叹气又有些放心的想,陛下果然还是年轻。 即使这一年来发生的变故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心神俱疲,当今圣上却仍能顾全大局,也因此哪怕年纪尚轻却也在不知不觉间赢得诸多大臣的信赖,成了一根不可或缺的主心骨。 然而终究是个年轻人,终于也到了坚持不住的时候。 不过,诸葛正我目光一利,国家大事可不是你说不做就能不做的! 朱珵珺呆滞的看着气场两米八的诸葛神侯慢慢逼近。 叮——系统提示:您预订的说服教育已到线! 作者有话要说: 我琢磨琢磨怎么完结=-=,大家手头的雷别存着了,该扔啦! 第123章 气运,国运, 自汉人的历史从最初的火堆中发明出来, “运”一说就已经流传下来, 最终遍及大小文明的各个体系,成了汉人民族重要组成部分。 但那是在现代给出的评价, 在古代那个时期,跟随气运而生的行业之多,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生出琳琅满目的观感。 从流传最广的农历风水, 再到动土拆迁, 开房做墓, 大家都会本能的选择对自己好的地方。 而好的地方,无疑正是气运浓郁之处。 有说法, 气运正如大江小支, 有细小的宛若长蛇的支脉, 也有遍及一方土地的豪强, 但气如水,运如风却也是书中记载的一种备受信赖的言论。 写书之人, 将气比作水流, 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人气, 人气又带运而来,正如风行水到,互相辅助, 长此已久,循环往复, 最终气运只会越来越浓厚,居住地也会从小小的村,变镇,再到城,最后是国。 充分展现出,古时以人为本的核心宗旨。 然而本文之中气运却更加广大,直接以国为列强,操使九州风水,引动八方气运,最后造成的后果才会那么严重。 因为气运是真实存在,并且能够左右大到国势,小到一人的人生风向。 在古时,对此深信不疑之人的数量远非现代可比,所以国家供奉的国师,高僧,有很多在这方面都有专门应对用的手段。 朱珵珺比较倒霉,他的国师本是最好的,道行精深,但也正因为精深,所以在发现国运大失之后就先将自己献出去,意图逆天改命。 所以现在的庆国国运就是□□裸的幼崽,别说本就虚弱不堪,如今还连个保护的人都没有。 那么也就别怪那些本就对它不怀好意的人使出手段了。 朱珵珺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大闹一场,扭脸就有人把消息递到吴明手里,隐形人组织无处不在,对此,吴明还特意赞了声宫九敢想常人所不敢想。 “气运啊……没想到居然真有这般奇妙的作用。” 吴明呵呵笑着,若说倾国大夏将倾的形势和气运无关,事到如今也实在牵强,不过自己这个徒弟还真是想常人所不敢想啊。 “笑得这么开心,有乐子的话不妨大家分享一下?” 玉罗刹歪在软塌上喝酒,不似中原人的姿容昳丽貌美,喝酒之后晕上眉梢更多一分绮丽。 吴明低眉顺目不去看妖精惑人的姿态,淡淡道:“一些小事,还不劳玉教主关心。” “耶,那我若说,我一定要关心呢?”玉罗刹支起身子,耐心在这些时日的对峙中缓缓消失,他可没有王怜花的好脾气。 吴明喜怒不形于色的道:“是吗。” 玉罗刹:“呵呵……” 空气渐渐凝滞,远处飞落的鸟儿突然像是被人打中,无力的从空中掉落。 两道人影已经以肉眼绝对捕捉不到的速度纠缠到一起。 王怜花走到园外的脚步停下,无可奈何的望天。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只比吴明慢一步收到消息的宫九神色变化极小,不动声色的吩咐道:“按照这个形势继续推一把。” “是!” 下属恭敬的答道,又无声无息的消失。 宫九英俊的面孔有刀削般的冷厉,乍看起来比朱珵珺秀丽的面庞更有震慑力。 然而,他即使为皇也不会是个好皇帝。 因为他有病啊! 哈哈哈哈—— 明明多年来的计划即将实现,但他却不怎么高兴,笑声之中也全无笑意,反倒意兴阑珊。 宫九冷彻的目光定格在面前摆放的这扇山河社稷图上,上面几个红点无疑不是大庆土地上遭灾的地方。 凡人的君王何德何能可逆天而行,带领这众多愚民违背天命? 那些的野心勃勃,不知为何在看见朱珵珺被天灾折磨的日渐消瘦下淡了。 手里把玩着棋子,心里却在想,即使是自己,也无能为力吧。 只除了那个“王”。 宫九对季闲珺既恨又羡,他们结识之初,自己眼里还只有一个原随云,哪里知道不知不觉间,多出一个季闲珺,也让他在自己骨子里留下一个屈辱的刻印。 现在无论做任何他都会拿自己和季闲珺比较。 这件事我若不成,他能成吗? 如此对比,“战况”历历在目。 每一局,每一次,他输,他败。 季闲珺胜! 宫九冷眼轻蔑:“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是否能逆天而为!” 一子落下,紧紧嵌入墙壁之间,在屏风之间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小洞,其位置,正好是雁门关和长江水交界的地方。 此次早朝,诸葛正我在看到那个上书“罪己诏”的大臣时,心头陡然蒙上一层阴霾。 果然,有人借题发挥了。 然后他看向高高帝座上的皇帝,冠冕挡住他的表情,但回想他昨日身心俱疲的模样,诸葛正我心头一沉,不敢想象陛下要是在大朝上应下此言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人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事情偏偏往他最不想发生的方向发展。 朱珵珺意味不明的道:“哦?若朕下罪于身,又有何人可代替朕安抚黎民百姓?” 启奏的大臣垂眸说道:“太平王世子,当可选也。” “呵,”朱珵珺冷冷盯着他,也将目光投向朝中的其他人。 面带焦急的,面容冷漠的,神色不变的,一本正经的…… 这些人可算露出狐狸尾巴了! 其实朱珵珺在楚留香报信之后就一直有在思考,究竟是谁会用怎样的法子逼自己退位。 之后他目睹越来越多的奏折堆积成山,突然间悟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直以来没有动作原来是因为这个,何等的野心,何等的筹谋,何等的大胆! 他居然想安安稳稳的等着朕将皇位禅让给他吗? 是了!无论用何种方式夺位都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那“人”才在先前几次谋逆之中隐在幕后,打着朕死后,他合情合理清理叛臣然后继位的主意。 骤时,名义还是情理他具占! 朱珵珺忽然笑出声,惊得在座大臣下意识看向他。 “啪——啪——” 一下,一下,仿佛敲击在心口上的鼓掌声,莫名使得众人不敢造次,收起外露的情绪,大殿内的氛围一时沉寂不已。 朱珵珺挂着浅浅笑意说出太平王世子继承皇位的合理之处。 “皇叔手中把持大庆三分之一的兵权,于情于理,朕的表弟都非常适合在朕禅让后继位,兵权在手,既能安定江山,也能预防某些心怀叵测之辈趁着帝座更替之时掀起动乱,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跪拜的臣子之中有人开始冷汗直流。 “可你们当朕是傻子吗?”朱珵珺语气一沉,何为天子之威仿佛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袭来,叫那些本就有心虚事的大臣瑟瑟发抖。 朱珵珺冷冷的目光扫视下方俯首的臣子,严肃道:“朕失道了吗?” “……” 座下无声。 朱珵珺:“既然朕不曾失道,何来罪己诏,此话休得再提,退朝。”大袖一甩,将众臣甩在背后。 “恭送陛下!” 诸葛正我站起身,扶起身旁这位三朝元老,这位大人擦着额头上被朱珵珺惊吓出来的汗,嘴角却挂着笑意,眼睛莫名闪亮。 “陛下越发有气势啦!” 诸葛正我放心笑道:“这是好事。” “对对!”老大臣连连点头,“是好事,确实是好事,”他擦去眼角激动出来的水珠,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道:“这个糟糕的世道还有好事发生就还有希望。” 诸葛正我真心希望老大臣的话能成真,然而他想起昨日被陛下亲自递到手里折子。 江南水患…… 虽说还是苗头,但雪灾之后,积雪融化在江南,确实容易发生水灾之祸。 诸葛正我拧紧眉头:“然而……水灾之后,必有大旱……” 即使开仓放粮,也是杯水车薪…… 又要死掉多少人啊! 然而几天之后…… “说起来,江南水患被平复一时,诸葛神侯你知道吗?” 咦? “就在前些天,听说水流有意识一般向源头聚拢,许多村子都能看到大水倾盆,席卷山涧的影子了,结果水流突然没了影子也是惊异!” 诸葛正我:“耶?Σ(⊙▽⊙。"a”说好的水灾呢? 季闲珺乘龙抵达此行的目的地,水龙顿时奔涌四散,融入干燥的土地之中。 抬起头,触目所及之地皆是一片干涸,和南方泥土湿润,时不时还有大雨瓢泼的地方比起来,这里简直干燥的只有一些抗旱耐热的植物零星分布在黄色的大地上。 季闲珺带来的这一条仿佛没有限量的水龙恰好解了此地仿佛被大旱笼罩的诅咒,踱步就有灰尘飞溅的土地一下子老实的被泥水滋润,一些被水流卷到此地的种子植物至此落地生根,相信再过几个月,这里会变成一处水草丰茂的好地方。 “该回去了。” 做完这些事,季闲珺推推眼罩用眼角余光瞥过自己的成果,满意的点点头,此地距离雁门关不过八十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朱珵珺的存在和季闲珺之间就是两种对比,虽然国情不同,但是他们都是“天子”。 只不过前者的道或许很坚定,但在季闲珺这等人眼中其实是不堪一击了,凡人的存在就代表了动荡,想要带一群人违背天命,这么多世界,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季闲珺而已。 换言之,也好理解。 很多文都是自己逆天而行,然后成功了,那就是一篇爽文,但带一个境界逆天还成功的,大多主角都会大喊……臣妾做不到啊! 季闲珺:“弱爆了。” 第124章 洪水退去的大地留下许多其他地方的东西,外族许多胡人的尸体也在这一次偶然的夹带之中。 有人畏惧他们的面容, 不敢移动, 任由他们暴尸荒野引来蚊虫蛇蚁, 而这些蛇蚁又跑去别的人家栖息。 先是有小孩子开始发烧在床,接着体弱的老年人连连咳嗽, 之后是女人,然后是健康的男人…… 曾一度席卷关外牛羊的疫病经由胡人不自知的携带来到汉人的地方,居然莫名成为一种对走兽无害却针对人类的疫病。 土胚房经过几场天灾差不多家徒四壁, 可是屋里面令人心酸的咳嗽声却令人倍感心酸。 “二丫。” 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端来不知内容的汤药, 扁着嘴将药喂给自己的奶奶。 奶奶把药喝下去, 狠狠心从枕头下掏出自己年轻时候戴的簪子。 只有头部稍微有点儿银子,不算多么金贵的东西, 可也是老太太一辈子的财产。 “二丫, 你拿着这个, 走, 别回来了!” 二丫用力摇着头,声带哭腔的喊道:“我才不要像爹娘一样丢下奶奶!” 奶奶用干燥的手指擦去女娃脸上的泪水, 老眼朦胧道:“瞎说什么, 你爹娘……是被水患带走了, 留下咱们祖孙两人是命不好,现在奶奶也不中用了,趁着你没得病, 快些走吧。” 二丫哽咽着摇头。 “哪怕把自己买了,也比留在这里强。” 浑浊的眼睛好似穿透这连扇窗户都没有墙壁, 看到外面的惨状。 整整一个村子,牛羊在圈子里无所事事的甩头,尾巴驱赶着蚊蝇,倒是那些理应在劳作的人类不是躺在病床上等死,就是忙碌在炉火间看顾汤药。 村子里唯一的赤脚大夫也病了,如今被过去好心救过的人养在家里,看起来也时日无多。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老婆子也是命硬,居然没就这么过去。 奶奶擦擦二丫哭花的小脸,默默想着,老天爷,你想我这条命就拿走了,左右也不差这几年,只是我这孙女还年幼,可不要年纪轻轻的就被您老收走。 交谈之间,各地相似的情景不断发生,官府以最快速度上达天听。 在别有用心之人提出“罪己诏”之后,朱珵珺虽然勉强镇压下去,但水灾之后再来疫病,对他的情形不仅没有好转反而雪上加霜。 这一天,朱珵珺冷着脸立于太/祖庙前方,身前就是朱氏历代先祖的牌位,他苦笑一声,撩袍跪地。 “朕愧对先祖,朕……对不起这江山天下啊!” 诸事并举,有些时候就连朱珵珺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灾星。 若不是……若不是的话,缘何不过登基三四年就发生如此多的事端? 老天难不成觉得自己并非真命天子,所以以这等方法逼迫自己退位吗! 原本坚定的内心,在面对这许多先贤牌位时忍不住动摇起来。 摇晃的灯影,一个人清寂无声的屹立在哪里,而朱珵珺毫无所觉。 风拂过悬挂的帷帐,一张张黄纸烧在火盆里,他的时间不多,本该用来休息的时间让他走入皇庙,压力大的压弯他的腰,他竭力硬挺下来,却还有人告诉他。 你错了,这个皇位不该有你继承,你瞧,不过几年,你的皇位坐的多么不安稳你还没有自觉吗? 朱珵珺不禁露出苦笑。 有,我有,我当然有。 “先祖,求您给我一个指引吧。” 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朱珵珺开口之后就没指望有人会回应。 然而惊奇的一幕发生了,阴影之中的那个人冷淡说道:“我不会给你指引,但我会杀人,你想让我杀什么人?” 朱珵珺警觉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接着浑身一僵,瞳孔放大。 “你、不,您是……” …… 无名岛上。 玉罗刹和吴明动起手来,声势可谓十分浩大。 王怜花拿在手里的飞鸽传书根本找不到机会递过去,只能无奈的等他们打完。 对吴明而言,自己也是许久不曾放开手脚,玉罗刹是个好对手,所以这么一斗。 生生从天明战至傍晚! 王怜花冷眼旁观许久,才对两个周身环绕着凌乱杀气的人说道:“还打吗?不打我就告辞了。” 玉罗刹突然扭头:“你说什么?” “还有什么?”王怜花翻白眼:“计划有变,有人开始折腾大事,吴明和他们相比都变成小麻烦了。” 被点名的吴明挑起眉梢:“哦?介意我知情一二吗?” 王怜花不避讳他的说道:“慈航静斋,魔门,石之轩。”三个关键词丢出去,弄得吴明怔了三下。 王怜花叹气:“一群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就不能消停些儿。” 虽然自己说这话也实在是个笑话,自己不也一直不见消停吗? 隐居都隐居的不老实! 海外孤岛上的沈浪发来贺电。 “总之,我要走了。”王怜花一甩秀发,大大方方的说走就走。 被独自留下的玉罗刹憋屈的鼓鼓嘴,再看一眼吴明那张老脸,也是一甩袖,跟了上去。 “算了!” “……”吴明莫名感到自己被嫌弃了。 “哼哼,年轻人啊。” 吴明不怎么开心的说道,但没了这两个人,自己也才好出手啊。 借着宫九的东风,吴明的隐形人在朝堂上的形势其实就是以前的傅党。 没有被小皇帝替换的人呆在原本的位置,在朝野上下吵成一团的时候,无声展露出爪牙。 属于大庆的大臣足有半数跪在庆帝朱珵珺面前,恳请他退位。 形势逆转的不可思议,臣子联合起来逼宫的发展令人始料不及,诸葛正我气的浑身发抖,保皇一系的臣子更是目瞪口呆。 谁也没想过不过普通一个早朝居然会演变成这等田地。 诸葛正我:“你、你们!” 朱珵珺:“准奏。” “陛下!” 当然真正给他们致命一击的居然是当今圣上,这让许多人不敢置信的回过头,老大臣甚至没忍住当场昏了过去。 冕冠遮住容颜的朱珵珺看着下方乱糟糟的一幕,表情有些怅然。 他回想那天夜里自己对那“人”说的话。 灯火在一夕间尽数熄灭,月光勉强给此人一个轮廓,可刚才的惊鸿一瞥足以使朱珵珺把信任交付给他。 朱珵珺看着他苦笑:“杀人若能避免朕如今的窘境,那么朕当一个暴君又何妨。” 来人:“……” 朱珵珺:“朕虽是天子,但骨子里流的是凡人的骨血,是为凡人,力不能及,力所能及皆为凡人所起,故而,朕有一请不得不说。” 来者眉目不见变化,仅仅在他的声音之中,稍稍掀起眉梢一撇。 朱珵珺:“请将大庆变成这幅样子的罪魁祸首带到朕面前,朕有一话问他。” 来人没有开口,灯火明亮之时,他的身影消失在飘荡的帷幕之中。 朱珵珺神情恍惚:“若是如此……希望如此……”拳头不自觉攥紧,他已然孤注一掷! 也因此季闲珺返回的路上意外遭遇了一个等候已久的人。 身形高大,眉目深刻,面庞轮廓可谓完美,周身气势隐而不发,看样子又是一个“老前辈”。 季闲珺的目光自他的脸,打量到他的衣着,再到他的手,经由恶补过的知识面轻易导出此人身份。 “天刀,宋缺。” 在大隋江湖上留下浓墨淡彩的一笔的天刀宋缺,居然也会来到后世——何等奇异的经历! 季闲珺感慨道:“没想到你也回来,我本以为你在那时就该破碎虚空了。” 宋缺冷彻的眼眸如有实质一般凝固到他身上。 “有人叫我带你去见他。” 季闲珺如有所料一般微微笑道:“我知道,可我不会去见他。” 宋缺表情未变,仅仅是执起刀代替语言。 季闲珺望向远处,明明只差三里地的路了……算了。 “若想动手,本座奉陪!” 掷下一语,周身气势猛烈上涨,衣袂翩然,修为迅速逼入大宗师的境界。 季闲珺对面显惊愕的宋缺抬起手,做出请的姿势。 “藏拙太久,我都快忘了,怎么用手打人!”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出现在雁门关外,但是等有心人专门找过来,原地已经没有一个人的身影。 匆匆赶来的人没有意外的是王怜花和玉罗刹,说起这两个人也是被季闲珺耍得团团转。 此人用战神图录为诱饵,将他们困在无名岛,再用他们困住吴明,以此防范计划之中可能出现的意外,接着他又在感到不妙的时候将他们重新带回江湖,弥补计划中缺掉自己的位置。 等玉罗刹和王怜花在巴蜀遇上梵清惠,再从他口中得知石之轩正在大辽之时,他们立刻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 然后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却发现祝玉研亦有人引导一般的,将她引到关外草原,恰好让她目睹到易容成汉人谋士的石之轩。 阴后倒是没有当场动手,但是魔门会不会因此迁怒大辽就很难说了。 玉罗刹和王怜花互看一眼,不约而同生出想见季闲珺一面的想法。 那个混蛋仗着本座/本公子脾气好居然动了这么多歪脑筋,哼哼哼,是时候来一发大战了! 当然,两人真正的心里不可能这么“和平”,总之满身怒火的俩人赶到,脚下疮痍的大地无疑在证实情况并不乐观。 王怜花:“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谁动的手?” “有实力的人不少,但能达到让季闲珺动真格能力的……”玉罗刹眉间拧起叠叠山峰,脑子里努力思索可疑的人选,半哂之后灵光一闪:“原东园没理由动手,那么除那些暴露在台面上的宗师,就只有宋氏,皇家客卿!” 王怜花嘴角一抽:“他还活着吗?” 玉罗刹和王怜花面面相觑,古道西风一吹,何等苍凉。 “应该吧……” 季闲珺“唰”的睁开眼睛,不出意外的发现自己到了界外界。 何为界外界? 世界之外也。 扭扭脖子,虽说自己也有破界之能,但无疑都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所以在种种条件之中,诱使一名本就具备破碎虚空能力的武者自行打开天道设置的屏障那就再好不过了。 事实证明,季闲珺成功了,不过稍稍有点儿意外。 他原本没打算这么早离开。 回想一下营地里知道自己不在后太子长琴的表情…… 季闲珺无可奈何的一笑:“算了,这也很有趣的样子。” ↑正如太子长琴所说的那般恶劣。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完结,应该还有一篇番外?我想想写啥,你们也可以提一提哦! 第125章 视线开始四下打量,哪怕刚醒的时候就将周围收入眼底过一瞬, 但匆匆忙忙总不够细致, 这回再看, 嗯,全是会吓坏古人的场景。 金属的走廊上飘满光球, 但也不单是光球也有各种各样奇异的生物。 最猎奇的有全身都是触须中间有一颗巨大眼睛的肉瘤,最平凡无奇的是一个光着屁股背后俩翅膀的小孩,还有绿衣服的小精灵, 酷似哈士奇的哈士奇等等, 在种种形象中光球是最常见, 也是最能了解它们都是怎样存在的形象。 “抓到你了,系统。” 季闲珺首次露出充满浓浓黑暗色调的笑容, 导致周围一群系统下意识避开一块空旷的地界。 “哎呀, 不好不好……”季闲珺立马调整表情, 不能因为系统最了解自己的本性就放飞自我, 要淡定要优雅要平和。 很好! 季闲珺友善的和周围系统打招呼,然后在其中一位的指引下找到部门上司的位置。 打开大门, 不出意外的办公室环境里有一位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类。 季闲珺扬起嘴角, 一脸的了然。 “好久不见了。” 当然, 此人不是系统310而是系统管理局局长,具备和天道平级实力的界主之一,亦是季闲珺的同僚。 “苍雁雪景之主, 云苍溪。” 云苍溪拥有一身缥缈的几乎没有丝毫气息的气质,淡色的眼眸如同空境一般纯澈无波, 落满了细碎小雪。 “季闲珺,我早知道你会过来。” 季闲珺:“亏我以为会是多么难对付的人物。” 云苍溪微笑不变:“先别急着动手,这是你的计划。” “我的?”季闲珺头一次表现出明确的疑惑,他不记得自己有过类似安排。 云苍溪:“先看过这个再说。”他交给季闲珺的是一份毫无作假可能的手稿,里面写满了季闲珺某次遗留下的心得。 季闲珺展开之后默默读了下去。 “八月七日,首次感应到那个瓶颈,以我现在之能无法跨越,所以必须要寻觅契机,可话虽如此,身处界主这个位置就相当于有无数负累,如何能洒然的超脱世间万象充满了力所不能的矛盾。” “五百年后的八月七日,这是第二次梳理,我感到很不好,越是在界主一职上扎根深沉,越会被敬天始境绑定,总有一天我会彻底为它所俘,变成一个如同天道一般的存在。” “又过了两百年,我可能是唯一一个希望王道和武道同存的界主,但是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除非我一分为二,不然我永远不可能实现自己的希望,但……并非没有可能。” “五十年后,时间越来越短,我的迷茫也越来越多,我想或许这就是大道对我的阻碍,天道之上,步步艰险,舍得舍得,有舍才能有得!” …… 一目十行的看下来,季闲珺得知自己是怎样“舍”,又是怎样在最后预备了“得”,也弄清了自己偶然之下发现了一个人类衰退的超科技世界,接着将它交给云苍溪,委托他在合适的时机将自己送往天外。 那个时间的自己清楚意识到,继续留在敬天始境只会变成不断扼杀自我的险况,所以他在合适的时机将自己送走。 抵达另外的世界依次突破,接着再在合适的状态回返敬天始境。 因为作为界主的自己看似地位崇高,实则天下苍生尽皆系于一身,重量非同小可,若想抛弃俗态,那定然会连同敬天始境一同放下,可这对季闲珺而言才是做不到的事情。 那是他的道,是他的根,如何能放! 不过无比妖孽的自己果然还是找到了办法。 季闲珺状态良好的抖抖肩膀,少有的对同僚开玩笑道:“有没有觉得我哪里不一样了?” 云苍溪答:“有人味儿了,不过你倒是不怕我骗你。” 季闲珺:“我自己的东西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淡淡瞥过去的一样,仿佛在说你暴露了自己的智商。 云苍溪抽动嘴角:“滚吧!你的事既然已经搞定了,还赖着不走做什么?” 季闲珺:“别那么小气嘛,”两只眼睛弯成月牙,“我还有事没说。” 云苍溪冷哼:“想知道你走后的发展对吧?自己看!一个低武的小世界有什么是值得你上心的。” 至于他的疑问,季闲珺通过水镜看到太子长琴的身影时,意味深长的笑笑。 “众人之中唯有我修的有情道,你说我对什么上心。” 云苍溪不知想到什么,猛然倒抽口冷气,一瞬间惊讶的像是要把眼睛瞪出来了,白瞎了那张清冷宛若浮雪的美丽面孔。 至于季闲珺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把注意力分出半点儿在他的犯蠢上,目光安静的落到画面之中那个无比苍白的男人身上。 我走后,你又是否会报复这个无情冷酷的世界呢? …… 依照太子长琴对他的理解,自己若是真的黑化,那么此人绝对拍拍屁股一点儿不带犹豫的转身就走。 什么浓情蜜意啊,什么约定誓言啊,他就能当不存在一样。 所以在玉罗刹和王怜花他们赶到之前,太子长琴自己就已经先到那块大战之后的地界转上一圈。 天刀将大地分成两半,遍地刀芒残留的痕迹,而空气中铮铮作响的碎响,则证实在这里动手的人一定是季闲珺! 世上只有他有这种手段将异象残留这般久,但唯一让他安心的地方就是地上不曾有剑痕。 季闲珺虽说自己解剑多年,但他后来还是重新拿起了剑。 狂剑对天,王剑对地,心剑驻守凡尘。 一丝剑痕也无,太子长琴想,那自己不需要为他担心了! 不过,他走后的第一日,伤兵营的人发现这位年轻的医者偶尔会冲着远处眺望,仿佛在等待某人回来,他走后三日,辽军再次攻城,这一次双方将士战死沙场,两方国力相差悬殊,雁门关能守住全靠人命来添。 干净的土地一下子染满鲜血,所有人都忙成一团,包括哪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学会在血污面前面无表情,手脚麻利的削去腐肉,为他们泼上烈酒。 从这天之后,太子长琴繁忙的没有回首的时间,仅仅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抚摸凤来琴面多出的那朵兰花好似在回忆一般。 季闲珺消失后十年间,那些来自千年的前辈高人在江湖中搅风搅雨,魔门静斋一同出世,带来的是改天换地的大手笔,隐隐触及朝廷对江湖的底线。尤其是魔门斩俗缘的作风,触动四大神捕的逆鳞,以无情为首,铁手,追命,冷血分别对各地邪道人士展开追捕,那一年整个江湖充满了动荡。 这十年间也不是说朝廷没有丝毫变化,天刀宋缺重伤而归,好消息是可以随时破碎虚空离去,坏消息是他本可以当场破碎,但有人抢他一步穿越虚空反把他留在原地。 没法见到自己想见之人的朱珵珺心头遗憾,但也做好退位的心理准备。 从季闲珺出世那天,他就若有所觉,如今不过证实了自己所想不错,之后……他哂然的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却不曾想到时来运转,有人通过陆小凤转交给他的一样东西,居然拥有起死回生的奇妙功效。 还记得季闲珺曾交给陆小凤的一块玉石吗? 那块打磨光滑的玉器里满是九州与大庆的国运,以及一部分龙脉龙气,再加上留在陆小凤这个天命不凡的浪子身边儿孕养,时机一到就可化而为卵,真正使大庆这条玄色幼龙破壳出动,龙吟天下。 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太子长琴拨动琴弦想:“他果然都是计划好的。” 季闲珺此人看似是个好人,实际是个恶人,说是个恶人,他又能在最后耍大家一遭,叫人不知怎样评价才好。 功德佛和季闲珺三次胜负里面,唯有最后一次是季闲珺故意输的。 功德佛如此告诉太子长琴。 “也就是因此,贫僧才看出那位陛下其实胸怀天下,并非冷血无情之人。” 太子长琴呢喃自语:“是吗?他们都说你的好,我却偏不,在我眼里你实在是个大大的坏人。” 坏到骨子里了才能欺骗整个天下将你当做神仙供奉! 泰山地动,雪灾全国,还有水灾之后的疫病,蝗灾,大旱。 大庆这些年来可谓一波三折,但是当那条幼龙孵化出来,笼罩整个国家的气势陡然强盛。 虽然还达不到逢凶化吉的程度,但也不至于雪上加霜,因此朱珵珺已经非常满意当下形势,而且随着声望的逐渐增强,逢凶化吉也并非没有可能! 其中,季闲珺几次在各地出现带来的异变被许多人记下,再加上早年有南海遇仙的前例,经过对比发现是同一个人后,仙人下凡的真仙庙香火鼎盛,太子长琴路过之时每每表情怪异。 陆小凤,楚留香也有找来这里,但陆小凤一如既往桃花运多多,楚留香经过石观音那次红颜白骨事件生出退隐的心思,其他人也各自有了归宿。 只有太子长琴,只有太子长琴一直随军征战,十年间不曾变化的面容被人视之为神异,他略感不耐,遂到花满庭跟前告辞。 辽国一向对大庆虎视眈眈,但内部似乎出现了夺权的风波,导致大军一度停在雁门关外五十里的地方一动不动了三月有余,之后不甘不愿的全军撤退。 草原民族因为大水的关系,人员一度锐减到濒危的程度,花满庭在这十年间也有机会回家看看父母。 太子长琴游走在山水之间,兴致一来抚琴和歌,兴致一消,再次离去,翩然的身影留下许多传说。 …… 敬天始境内,季闲珺头戴冕冠流珠,身以玄色为尊,修长的手指撑起颌骨,淡淡的眼神落到座下那个人身上。 “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手中之琴已成五十六弦,如今被他环抱,半点看不出齐奏之时天地重归混沌的盛景。 微微俯身,他笑道:“在下为寻人而来。” 季闲珺一身的冷漠威严在听到此话之时尽皆转为意味深长。 “哦?” “为寻一个薄情寡义,负心薄幸之人。” 太子长琴冲着他微微一笑,泄露几许黑气。 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的节操,既然如此,大家同归于尽吧! 论:某人说走就走,根本不管被留下的情缘是否黑化的无情主义者会否遭到报应…… 季闲珺微微一笑,仿佛听见太子长琴的心声一般真诚道:“此事放到一边儿,乐师,本尊有地达广境,有金足添海,有万里边疆无垠,有千金之躯一身,却缺了一位相伴余生之人。” 太子长琴毫不避让的对上他的眼睛。 季闲珺坏心思一起,笑道:“你有推荐人选吗?” 太子长琴笑容和善:“沧海龙吟!” 这一天,敬天始境的瀚唐宫从内到外毁了个大半,好消息是,宗主多了个宗主夫人,雄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从没写过这么皮的主角,这货从来没有标准的行动过,说好还是说坏他特码全不是! 深吸一口气,爽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本总算完结了,写的前所未有的累,不光是稀少的评论,不足道也的地雷,还是暴差的数据,也有三次方面的很多事,我一度有一个月是停止码字,全靠存稿顶上去的,然后,嗯,也是理所当然的,再找到状态就很难了,所以我很谢谢能陪我走到现在的读者,你们都是我心中的支持。 我是一个专职码字的写手,然后大家也知道了,我这种人,文数据不好,吃不上饭,订阅不够,吃不上饭,本来就是个人际交际低下的,去工作也没有码字能全心全意。 所以我想全心全意的码字报答诸位支持我,带给我希望的读者,也希望读者对我温柔一些人,让我忍不住在这一行干的更久。 总体而言,我其实挺愉快的,有遇到残酷的读者将我批的体无完肤,也有温暖的小天使叫我高兴的恨不得搂怀里揉搓,然而种种想法到嘴畔我就是想道一句谢谢。 谢谢你们支持我,也希望你们能支持我的下一篇文。 我是个把写文当工作,赚钱养家的贫穷写手,可我又不想只当工作,也想收获除财富以外的东西。 对,今天我挖开一个大坑,然后收获了你们! 速度逃跑!!!! 新文:[综武侠]把酒问仙 九号开文,求大家前去支持! [综]冠位master 综了FZ,型月世界,以及超级英雄家教等内容的言情女主文,不过主角是个萝莉,请大家多多支持! 两本一起在九号开文,木马大家一口,求你们不要让我扑街啊!再扑冬天没有买冬衣的钱了,家里已经欠下好多外债,我不敢再说大家喜欢就好的话了QAQ,嘤嘤嘤社畜的悲伤辣么大,求收藏,评论么么哒!